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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号特工-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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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蓝将手杖在车身上挥了几下,以让自己平静下来:“早已玩到白进红出图穷匕见,他现在又来玩这套政客把戏?见。为搞清他想干什么,我们已经花了太多时间。”
  军统的陈亭据点一看就曾属于某个富足人家,有庭有院,有植物盆栽和宽阔的天井。陈亭组长摆的接风酒仍在桌上原封未动,湖蓝从未赏光也就盖着,偌大的一桌盖碗席。
  卅四正在看着庭堂里的字画,或者说他看的根本不是那几幅劣质字画,而是透过墙看着另外某个时空的某人某事。
  湖蓝进来,陈亭组长带着所有的不幸跟在他的身后。
  卅四看着湖蓝那条瘸行的腿,看着他的手杖。
  湖蓝点了点头:“来得好。我已久候,接风酒昨天就开始预备了,只不知先生昨天为何不光临。”
  卅四像孩子一样欢喜起来:“那可太好了。我今天还只吃了一个烤地瓜,连皮都吃了。”
  湖蓝愣了一下,本来只是想占个先声,却绝没想到此老头如此打蛇随棍上。
  “你先生真好肠胃。那就入席吧?”
  “也别你先生我先生了,小姓马,马逸林,代号卅四。和你们劫先生是旧识,老朋友啦!”
  “久仰了,卅老。”
  “怎么称呼您这位小友呢?湖站长?”
  “湖蓝。”
  湖蓝在生气,那种生气不会发作,卅四的一言一行在他看来都像在挑衅。
  “那就……入席吧?”卅四喧宾夺主地向那桌酒伸着手。
  “入吧。”湖蓝生硬地坐下,卅四在另一端坐了,能入席的只有他们两个。
  旁边的军统用一种同仇敌忾的态度把菜上的盖碗掀了,菜像他们的脸一样冰冷。
  “菜凉了啊!唉,我让它们久候了!”卅四嗅着菜,“不热一下吗,湖蓝兄弟?”
  “我不喜欢跟人称兄道弟。”湖蓝冷冷地说。
  卅四不说话,只是从菜上抬起了头,用一种促狭的表情看着湖蓝。
  湖蓝不习惯卅四那样的表情:“好了好了,热了。”
  军统们不大清楚他最后两个字的意思,仍站着不动。
  “我说他妈的把这些菜拿下去热了!没看见有客人吗?”
  菜立刻风卷残云地就被撤空了,卅四护着几个凉菜不让动:“这个不要动。这个本来就是吃凉的。”他看着面沉如水的湖蓝,“湖蓝……小哥们?”
  湖蓝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既然面对了面,就请开诚布公。”
  “好主意。”卅四说,“老家伙到了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沾了活气,自然也就神清气爽,话也就难免多点。不介意吧?”
  “不介意。请你……”
  “对,开诚布公,这个开诚布公!”卅四忽然拍了拍额头,“哎呀,不好意思说啊!”
  “请吧。您还会不好意思吗?”
  “实在是一路苦旅,到了宝地,囊中羞涩,特来秋风一二。”
  湖蓝讶然地抬起头来:“秋风一二?”
  “就是这个。”卅四把手指伸到桌上搓了两下。
  “就是要钱?”
  “是借钱,有借有还,怎么说也是联合战线上的同志。”卅四看着湖蓝的表情,“不开玩笑。”
  “要多少?”
  “我要去沦陷区,国币在沦陷区买不到东西的,是吧?”
  “我给你银元。”
  “太沉了,你是不知道三百银元就能累人个半死。”
  “你到底想要什么?”
  “惭愧。”
  “我不觉得你会惭愧。”
  “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党不幸,在上海的地下抗战组织被日寇破坏,新的密码本必须尽快送达。”卅四特意拍了拍身上的某个地方,发出一种书本才有的声音。
  湖蓝瞪着他。
  “沦陷区是危险重重,而天下人都知道,劫先生在沦陷区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像湖蓝……你小朋友这样精明干练的好手就是数十万之众……”
  “请继续。”
  “其实简单得很,是被我这老家伙想复杂了,思前想后的总怕麻烦到人,尤其是麻烦到统一战线上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其实像我老兄弟劫谋这样的人一向都大度得很的……”
  一个杯子在湖蓝手上碎掉了,生捏的。
  “现在的瓷器都越做越不瓷实了,回头我介绍你一家童叟无欺的……好吧,简单来说一句话,希望贵党能为我和我身上的密码本提供护送。”
  湖蓝抬起了头瞪着他,眼里是寒冰和怒火。卅四向他凑近了一点:“看在山河破碎的分上,看在成千上万的族人正横遭屠戮的分上。”
  湖蓝瞪着他。他的手在流血。
  “你手破了。”
  湖蓝沉默,也许对卅四沉默是最好的。
  “那么你的手包一下吧?真是的,很多人不爱惜自己,也不爱惜别人。”他看着湖蓝,“你说呢?包一下吧?”
  湖蓝因为一种烦不过的无奈终于把手放到了桌上,那算是默许,一名手下走过来给湖蓝包扎。
  卅四看着,他眼里的促狭少多了,但更让湖蓝心烦,他不喜欢别人看他时居然带着同情。
  “你不爱惜自己。真是的,我知道的湖蓝是个健全的人,信奉他的事业比共产党还要来得坚定。”
  太多的仇恨反而让湖蓝冷静下来:“那是拜你手下所赐,等腾出时间,我会加十倍地奉还。”
  “我没有手下,你错怪了。”卅四叹了口气,“孩子,我说的不止你一个,也包括那个伤了你腿的人。你们年轻人总是太着急学会仇恨,不知道人要花一辈子来学会宽容。”
  湖蓝看着他,愤怒又快到了临界点,因为孩子的称谓。
  “是的,我知道怎么叫你最合适了,不是兄弟、同志、小哥们什么的,不是老爷或者阁下,就是作践自己的孩子。”
  “我作践你妈。”
  卅四绝无愤怒,看上去倒是有点遗憾:“劫谋是一辈子也学不会拿人当人,他大概从没给过你温暖……好,我不要挑拨你们,孩子,我叫你孩子没有轻贱的意思。我六十四了,你二十六,我儿子都大过你六岁,我可以叫你孩子的……而且我想很多人会看着你心痛,他们都会叫你孩子。”
  “我叫你老不死。”
  “老而不死,做了一辈子驴子可以休息,终于可以安享人生。谢谢你的祝福。”
  湖蓝终于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看一眼他的手下:“他交给你们了。”又看了看陈亭组长,“给我个住的地方。”
  卅四看着湖蓝走开。那个年轻人适应着自己的假腿,每一步都会在伤口上造成摩擦,走得艰难又痛苦。
  陈亭组长将湖蓝带到自己居住的房间,看了一眼湖蓝,他怕湖蓝不喜欢这间装潢过度的房间。
  “出去。”
  一天下来足以让陈亭组长学得乖觉,他立刻带上门出去。
  湖蓝立刻坐下了,那条假腿实在已经折磨得他够呛。但他立刻又站了起来,手上拿着刚解下的假腿,他沉默地用他的腿捣毁这个房间。
  一个人影到了门外,在碎裂声中静止不前:“劫先生电文。”
  湖蓝犹豫了一下,看看这间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的房间说:“到后院等着。”
  报务员在后院里站着,一直到湖蓝到来。
  湖蓝已经系上了假腿,并且整理过自己,他又是那副不形于色的样子。
  “劫先生电文。卅四很会气人,送他,你送。”
  “我送?”
  “是的。”
  湖蓝焦躁地看着惨淡的暮色:“你们怎么看?”
  “先生一向言简意赅,他说的送,又出动到你亲自上阵,自然是无所不包,无所不用其极。那老头奸诈之极,洋洋洒洒无非是找了人的软肋下嘴,要人生气,他好得利……”
  “你也觉得他咬中的是我们的软肋吗?”
  报务员已经看出了湖蓝不善的面色:“不是。我辈精诚赤忠,生进死出,死而后已,那老赤匪的妖言必将不攻自破。”
  “真是到了个是非之地,你们说话都阴得发潮了。”
  报务员沉默。
  “好像要下雨了?我讨厌下雨。明晨上路,准备好明天用的雨具。”湖蓝阴郁地走开。
  34
  黄亭。日军监狱。
  所谓监狱,只是某个富裕人家的几进大院子,墙头绕满重重的铁丝网,院门前支着机枪,院门顶上的一挺机枪则对着院里。
  当麻怪的马队被押过来时,被血液涂抹的门正好开了。一条狼狗向零扑来,张着滴血的嘴。
  “不不!太郎!他们还得干活!”狗被颈环那头的日军牵住。
  几具尸体被院里的囚犯从门里拖出来,那都是病毙的。几把还带着血迹的铲子扔到了零几个人的身前。日军操着烂得离谱的汉语大叫:“干!干!干活的!快快!”
  麻怪捡起一把铲子,零捡起两把,有一把是帮朝勒门捡的。零全力支撑着朝勒门那庞大而摇摇欲坠的身体:“朝勒门,你壮得像牛,熬得过去的。熬过去就可以回你草原上的家了。”
  监狱外的一片空地早已挖了一个坑,这个坑原来也许很大,但现在已经填得不到一人深了,坑里散落着黑土和白石灰,更醒目的是掩埋未尽的人的肢体。
  零他们的工作是把新的尸体扔在这一层上,掩埋,再撒上一层去除臭味的白石灰。
  朝勒门刚到了坑边就跪倒了,连胆汁也呕了出来。零踢他,打他,把铲子塞到他手里。他下手很毒,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有某个觉得不满意的日军过来接手,而那种接手多半就是迎头一枪。
  朝勒门终于像具行尸一样,跌跌撞撞地开始用铲子掘土。零开始去搬运尸体,他第一个搬起的就是一个和肋巴条他们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那只失去生命的手无力地打在他的脸上。
  远处的暮色很晦暗。
  干完活后,零他们终于再次回到了那被血液涂抹的门前,他们被枪托甚至是刺刀推搡了进去。门刚关上,朝勒门就轰然倒在地上。看着院里的那挺机枪,零和麻怪竭力将朝勒门拖离这里。
  夜色下的院子里一片荒芜,房屋里闪动着黑黝黝的影子,零使劲拖动着朝勒门庞大的身躯,有几个雨点砸在头上。
  下雨了!雨水在这院里引起了一片骚动,和零一起拖着朝勒门的麻怪突然放手了,零直到摔在地上。
  麻怪冲零叫:“没用的!他活不长!被关起来的蒙古人都活不长!”
  “你要帮他!帮他他就能活到放出去!”
  “放出去?放到门外那个坑里去吧!咱老子屁都没了!遭场牛瘟都比现在要强啊!”
  话是那么说,麻怪仍然帮零把朝勒门拉到屋檐下。雨水已经开始暴淋,零把朝勒门仍露在雨地里的腿搬进来。
  “还有酒没有?”
  麻怪把衣服脱了给零看:“臭肉一堆!烂命一条!没了!”
  “麻怪,我喜欢你,因为觉得你怎么都能活下去。你别让我瞧不起!”
  麻怪愣了一下,在暴雨中开始嚷嚷:“咱老子让给你叫麻怪好了!”
  “你也别嚷!跟我比你就是马粪堆里钻的屎壳郎!我活着出去,你死在里边,以后我就叫你屎壳郎!”
  “咱老子操你姥姥!”
  零再没理那个气到快爆的丑家伙,他开始检查朝勒门,朝勒门热得吓人。零用檐下掬到的雨水清洗朝勒门的脸。零忽然看到正对了他的麻怪露出怪异之色,他疑惑了一下,然后后肋被一把刀顶住,另外有一只手盘住了他的脖子,一把刀顶上了他的喉咙。那其实不能算刀,只是两块锈铁片磨制的利器,可一样能置人死地。
  身后是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离他远点。他得伤寒了,你以为刚拖出去的死人怎么死的?”
  零听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您哪位?”
  “延安来的李文鼎先生,不管你骨子里是个什么东西都可以省省了,现在你我都一样了。放开他。”
  那两块铁片松开了。零转身,看着屋檐下那个黑漆漆的逆光人影。
  “伤寒、刺刀、狼狗、机枪,都分不清红的白的。我们早上进来是四个人,已经病死一个了。李文鼎先生,你在三不管撑过了两天,你在这里能撑到明天早上吗?”
  “你是谁?”
  “古月胡。爹生我下来看看我的手,说就是个干脏活的手,人不会记你名字,就叫阿手,阿手好记。”
  零看着,看着那个人一点点向他凑近,一道电光照亮阿手的脸,不过那张脸现在绝对不是阿手的老实巴交。
  “阿手,你真的姓胡吗?”
  “李先生,你真叫李文鼎吗?”
  零扫了一眼身后,人事不省的朝勒门是绝指望不上,而麻怪比想象中躲得更远。于是零只好孤立地去面对那三个人和两把重新顶在身上的锈刀片。
  “站长。我这顶着他的肋骨间,我能一直捅进去,连骨头都碰不到。到心脏我会停一下,等他叫我再捅破他的心脏。”一名中统说。
  另外一个说:“他叫之前我会割断他的声带。”
  “他不会叫的。”阿手阴沉而暧昧,尽管他很清楚他的手下是什么意思,那根本不是威胁,是恨之入骨的怨念和絮语。
  “杀了他吧。为了他我们才搞成这样。”
  “不行。他说他能活到被放出去,我们也能。离完事还早得很。”阿手的回答很明确,但顶在零身上的利器并没收回。
  “我在这镇上待了一年半,从没见人活着从这里出去。”
  “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手下,多年训练,多年忍耐,不会在这里像老鼠一样死掉。”
  “可是老六已经病死了,下午死的,像老鼠一样,你没看见吗?是他埋的,就在外边,他怎么不染上伤寒?他怎么不被人在脖子上拴条绳子,像死狗一样拖出去?”
  “如果是在战场上,如果我的同胞一枪没放就被撂倒,我会说,这就是命。”
  零哂笑。
  “放开他。”阿手再次命令。
  顶在身上的利器终于挪开,而零开始大笑,不是那么豪放,但是笑出了声:“阿手啊阿手,你起了个这么卑微的名字,韩信受胯下之辱,你根本是一头钻到别人的胯下。你这么过了多少年?不会就为了跑到这个猪圈一样的地方拿锈铁皮捅我两下吧?”
  阿手说:“别笑了,其实闭嘴对你有好处的。他们很想杀了你,我也一样。”
  零又看了一眼那张阴郁的脸,然后忍俊不禁地转开了头:“对不起,我忍了,真是忍不住。不管你是军统还是中统,想进这地方来不用先在三不管耗几年这么麻烦,你只要走到这门口就大大方方地进来了,当然我希望你们轰轰烈烈一点,先拔枪轰掉几个鬼子再进来。”
  阿手的眼睛里终于开始冒火,而零迅速被他两个手下摁倒了。
  “我们这种人不该被军队抓住的,我是被人阴了,谁阴的我也知道。”阿手阴恻恻地看了零一眼,“幸好不是你,否则我现在听到的不是笑,是你喉咙里冒血沫的声音。”
  “阴人的也被人阴,窝在战壕里不露头的刚露头就被撂倒,我会说,这就是命。”
  阿手阴郁得就要炸开了,而他的手下也在零的喉管上割出了一条血槽。阿手看了一眼手下:“不给他死。很多共党迫不及待要做烈士,他恰巧就是那种人。”
  零坐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伤口:“也许我很不给面子,虽然没染上伤寒,明天却得了破伤风死掉。”
  “别逞口舌之快了,共党。如果你真想死,我可以告诉你,我杀人,从来不会因为生气。”
  “是的,现在有比斗嘴要紧的事该做。”零看了看阿手,走向朝勒门。
  阿手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抓住他。”
  零再次被那两名中统抓住,他有些恼怒:“这也触犯了你吗?”
  “他有伤寒。我要你活,你就得远离这些病人。”
  “对不起,阿手,我想你钻胯的时候受太多委屈了,所以往鬼门关的路上倒想过把皇帝瘾。”
  “我不想再听他说话了。”阿手说。
  中统再次把零摁倒,用一种叫人眼花缭乱的麻利把零绑了起来,抬进屋里。其实屋里和室外没有区别,因为是根本没有门窗的屋架子。
  阿手阴郁地看看他,转开头,看着雨幕。零瞪着他看的地方。
  朝勒门了无生气地躺在雨中。
  第八章
  35
  夜色渐浓,檐前滴下的雨水淌成了一道帘子。
  湖蓝站在屋檐下,看着卅四那扇窗。窗户里人影幢幢。
  卅四正在两个军统的目光炯炯下脱去衣服,露出衰老的筋骨,旁边是偌大的澡盆,屏风,热水、毛巾、香皂,一个人洗澡所需的一切。
  他脱一半就停了,一个很放松的老人和两个绷成了钢丝的年轻人大眼瞪着小眼:“你们湖蓝洗澡的时候也是这么被你们看着吗?”
  “湖蓝从来不洗热水澡,从来不需人伺候。”
  “在西北,最冷的时候,也是凉水?”
  “是的。”
  “小孩屁股上三把火。”
  军统们沉默。他们只盯着一个地方,卅四曾经拍打过的腰间,声称密码本所在的地方。
  卅四又在脱衣服,快脱到了那个部位,他又停了,再一次大眼瞪着小眼:“两位,这个……其实我就是想说,不是每个人洗澡时都愿意被人看着的,尤其是我这副老臭皮囊。知道年轻人最怕沾上什么吗?老气。什么叫老气呢?就是腐朽之气。何谓腐朽呢?比如说一个弊病百出的政体吧,不思进取,却一味依靠特务政治来恐怖打压……”
  军统忍受不了他的烦琐:“我们出去。”
  “唉,好走好走,现在年轻人是都不愿意听老人说话……嗳,等等!”
  两个军统气呼呼地站住。
  “这么要紧的东西,差点给泡湿了。”他从腰间掏出一本显然是精心保管的书本来,交给那两人中的一个,“帮我保管,小心切记,泡完澡就还我。”
  两位军统错愕地看着卅四。离开之后,他们神情复杂地走向湖蓝:“他自己交给我们了,说让保管到洗完澡的时间。”
  湖蓝小心翼翼地翻着手下递上来的那本线装书,古老到连断句都没有的繁体,有图有画,看得湖蓝直皱眉。这正是卅四在家里曾企图用来哄孙子孙女的书。
  湖蓝皱眉:“纯银,你看的书多,这是什么?”
  纯银看了看:“这是晋郭璞注的《山海经》之《海内十洲记》。”
  湖蓝眉皱得更紧:“什么东西?”
  “神仙鬼怪,虚妄之说。”纯银翻了翻,“他这个是孤本,咸丰年间的辑本了,如果不是战乱的话很值几个钱。”
  “别跟我扯这些,只告诉我这里头能不能藏下密码。”
  “长洲一名青丘在南海辰已之地地方各五千里去岸二十五万里上饶山川及多大树树乃有二千围者一洲之上专是林木故一名青丘又有仙草……”纯银念了一段,“湖蓝你看,这《海内十洲记》遍藏数字,又没有断句,共党要真有心在里边暗藏密码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他如果有心惑敌,《山海经》旧书铺里就有得卖,又何必费力巴巴地去找来这样一个孤本?”
  湖蓝疑惑:“真东西他会交给咱们?”
  “也许他就是有恃无恐,奥妙不在字中全在断句,如何断句全在他心里,我们拿着也是没辙。”
  “在他洗完澡之前去找来一个同样的辑本,替换下来我们细细研究。”
  “湖蓝,如果你知道什么叫做孤本,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湖蓝眼里在冒火,他看着那老家伙洗澡的地方。屋里正传来卅四拉锯一样的秦腔。湖蓝把那本《山海经》递给纯银。
  纯银接过,转身走向另一间屋子。
  湖蓝站着,任雨水溅湿了半个身子。
  “小伙子?小伙子呀!”屋里的卅四开始在喊,看来他已经洗浴完毕。
  湖蓝不理,看着纯银从雨里跑过来,下半身是泥水,脸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泡个澡的工夫要搞定那本书绝非轻易的事情。纯银从怀里掏出那本《山海经》交给湖蓝:“都拍照了。也查过了,没有化学药剂的成分。”
  湖蓝说:“如果这上边真有鬼,也不会是这么拙劣的手段。”
  “小伙子们跑哪去了?做你们这行要有耐心嘛!”卅四已经在抱怨了。
  湖蓝拿着那本《山海经》进屋。
  “哎哟,孩子。你派给我那两听差呢?”卅四进来,洗得一身清爽,身上似乎还带着热气,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他们不是听差,他们也没必要听你的差。”湖蓝尽力让自己看起来静如死水,“有事我差他们出去了。”
  “这可糟啦!我把顶要紧的东西交他们保管了!”
  湖蓝在卅四要拔步去追前把书塞到了卅四的怀里,并看着那老头脸上由做作的着急变成做作的微笑。
  “这孩子,你对人真是太好了。这么点事,就戳这等着?雨衣呢?”卅四转身责怪纯银,“打把伞啊!他年青不懂事,你们要管他呀!”
  纯银诚惶诚恐看一眼他杀人不眨眼的上司,湖蓝面无表情,卅四则全心全意扮演着一个只顾琐碎而爱心过剩的老废物。
  湖蓝对纯银说:“你走吧。”
  纯银如蒙大赦地正要走开,卅四又开始吵吵起来:“这书不对啊!”
  纯银站住,这事要出了错他能掉脑袋。湖蓝的忍耐早超过了极限:“哪里不对?”
  “好大一股药味。”
  “放我身上了,我身上裹了药。”
  卅四居然闻了闻湖蓝:“不一个味。”
  “别胡搅蛮缠了。这不是密码本,不过你随手抓来的破烂。”湖蓝很想从老头子脸上看出个端倪,但他无法从那张涎脸上看出分毫能把握得住的东西,卅四的脸永远是公开了一切又隐瞒了一切。
  “我一直尽量尊重你,因为先生称你为他的对手。现在你让我失望。”
  “嘿,别跟小劫学得这套不人不鬼的吧,我常想他训完你们是不是背过身就笑脸。重吗?”
  “什么?”
  “腿上,那伤。”
  “不重。已经锯了。”
  卅四惊讶并有点痛惜地看了湖蓝一眼:“你一直是用一条腿站着?”
  “两条。”湖蓝用手杖敲了敲自己的腿,发出一种清脆的声音给卅四听,同时他用沉默向卅四展示自己的仇恨。
  卅四似乎永远不会接收到湖蓝永远在发送的仇恨,他叹了口气,惋惜道:“这次死伤的人太多了,如果换个阵地,都是对付日本人的好手……这是最可惜的。”
  “忙完这事我会去捕杀让我受伤的人,带回他的尸体,这是最好的。”
  卅四看了看他,有点想说而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我也不再和你斗了,我一直想让你成了疲兵,可不知道你没了一条腿,我真不想害你这么仇恨和愤怒。”
  “你他妈的给我去死!”湖蓝真的是忍到了头,卅四和他斗嘴只让他愤怒,卅四的怜悯和宽容则让他抓狂,最能伤害湖蓝的便是来自他人的同情。
  “快去睡吧,孩子。我知道为了不输这口气,你能这样耗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可这真的不重要。”卅四苦笑,并决定让步,“好的,我先去睡。我已经很累了,我比你更累。”
  湖蓝瞪着卅四佝偻着离开的背影,他像个无法出拳甚至出拳也会打空的拳击手一样无力:“你这个奸猾的老鬼!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我会相信的!全他妈是假的!连那个狗屎密码本也是假的!”
  卅四连走连唠叨:“是的,它是假的。是我随手从家里抄出来的,小时候我拿它给儿子讲故事。”
  “还是假的!”
  卅四站住,苦笑着,那种苦笑最后成了一声叹息:“我们站在战场上,以为我们是不同戴天的仇敌,刀枪剑戟,彼此相向,早忘了信任是怎么回事。岂不知在日本人眼里看来,这两队人也许只是待收割的麦子。”
  “你干吗一心地把话头往鬼子身上引?”
  “因为半个中国都被占了,他们现在是最想看到我们自相残杀的人。孩子,去告诉劫谋,所以我这次出来,不想和他作对。”
  湖蓝冷笑:“你哪有和先生作对的本钱。”
  卅四以微笑对湖蓝的冷笑,那样的微笑总让他的对手觉得煮熟的鸭子要飞。
  “是的,我要什么没什么,所以更不会和你作对。”卅四说,“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这样子下去,跟除了劫谋的所有人都做敌人,你会被耗惨的。”
  湖蓝用一种想发作又不知该不该发作的神情目送卅四走开。
  “听够了没有?”
  一直窝在旁边不敢出声的纯银被他吓得浑身一抖:“是!”
  “去给劫先生发报。”
  “怎么说?”
  湖蓝一字一顿地道:“目标声称,他没有敌意。”他的表情和腔调都认定了卅四有不可调和的敌意。
  36
  宿夜的积雨从屋檐上滴下,朝勒门依然躺在泥泞里。
  零仍被绑着,他看着雨地里的朝勒门,那早已经是一具被众人远离的可能传染疫病的尸体了。
  阿手过来,一只脚踢了零一下:“可以放开你,不过你得保证不靠近那具尸体,不做任何找死的事情。”
  “放开我。”
  阿手沉默着。
  “我保证。”
  绳子被解开,零坐了起来,揉着几无知觉的手脚,恨意俨然。他仍然看着外边朝勒门的尸体,但他遵守了自己的诺言。
  阿手在他身边蹲下:“我会保住你的。就算这里人都要死,你也是最后一个。”
  “也在你的后边吗?”
  阿手冷淡地看了看他,又将头转向一直紧闭的大门:“真搞不懂。不过是不让你靠近一个必死无疑的鞑子,也能搞得你这么恨天怨地。”
  零同样地冷淡着道:“我也不知道。”他看着了无生气的朝勒门那具已经不可能再喝酒吃肉做恶作剧的躯体,他的眼睛里有悲哀,也有丝许残存的欢乐。那具尸体将放到下午才会拖出去。
  门上的锁钮在动,对着院里的机枪也抬了起来,对准了院里摆出一个弹压的架势。一个猥琐的中国男人进来,看样子是个保长甲长一类的,后边是一群更猥琐的日本兵。
  日军拿着一根很长的绳子,那名中国男人指到谁就在谁腰上打个死结,他们很快就这样串了四五个人。
  阿手低声说:“别被他指到,最好别被他看见。你我都不该死在这么条走狗手里的。”
  但是那保长已经转身看着他们,并且径直向这边走了过来。阿手木然地看着,零像他一样木然,阿手的两名手下一个挡在阿手身前,一个脸色惨白地推开。保长只看着阿手,冷笑:“湖蓝让我告诉你,你来错了地方,应该就在三不管扫地擦桌子的。他说你菜做得不错,如果能活着出去,可以伺候他。”阿手的眼里在冒火,但只是低下头,然后他打算站起来,做绳串上的最后一个。保长摁住了阿手:“急什么。湖蓝说,慢慢来。”然后他的手指从阿手肩上抬起,指着刚才曾经挡在阿手身前的那个中统:“你。”被指的那人怔了一下。阿手的眼里也黯然了一下,仍然坐着,没有表情。手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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