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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人多作怪-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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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他决定她必然是已经省悟自己犯下多大的错误,所以才会如此顺从地接受他的责备,这倒令他颇为安慰,不枉他费尽心思为她留下她的朋友,果然她并不是太任性,也懂得反省自己的错误。
  不过,该警告的话还是得说。
  “嗯,好,那么,我要告诉你,琥珀,今天……”但当他一眼瞧见她仿佛很辛苦似的捶着后腰时,立刻忘了他要说什么。“你怎么了?”
  “腰好酸喔!”
  “咦?啊,那快躺下来,我帮你揉揉……转过去……好,就这样……”
  琥珀藏起脸,偷笑。
  唉,有时候她还真是同情她的纸老虎夫婿呢!
  廖映雪第一个受不了要求离开。
  嘉珲原以为那两个女人会赖在涅剌古部一辈子不走,没想到不到半个月,两人便先后主动要求离去。
  廖映雪是第一个,因为在涅剌古部里没有人伺候她,大部分的事都得要她自己动手,不仅如此,琥珀还硬拉着她去帮忙剥兽皮、剖大鱼,这她哪受得了,特别是在她大腹便便的状况下,她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掉──被琥珀折腾死。
  不到几天,她就狼狈地落荒而逃了。
  韩梅倒是不在意工作,但是眼看雄伟高大的嘉珲浑然不觉地被娇小玲珑的琥珀耍得团团转,她就觉得自己很丢脸,没道理琥珀应付得来,她却一筹莫展,琥珀还叫她一声姐姐呢!她会比不上妹妹吗?
  于是,韩梅也很快就决定要回去面对挑战,而且要效法琥珀,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韩梅姐,你真的决定要回去了吗?”琥珀依依不舍。
  “我早晚总是要回去的,拖太久也说不过去。”韩梅也很舍不得。
  “可是你的夫婿若是又打你了呢?”
  “我学乖了,绝不会再让他有借口打我。”
  “好吧!那你要保重喔!有空要再来看我,我也会去看你的。”
  两个女人在那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四个男人在这边暗喜不已。
  “终于要走了!”
  “我以为她们会赖在这边死不走呢!”
  “夫人真厉害!”
  “最厉害的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四人相顾,哈哈大笑。
  村寨里终于又可以恢复平静了。
  塞北的夏季炎热又多雨,琥珀就在这种天候里生下美丽非凡的女儿。
  “和卓。”
  “俏丽?”
  “美丽的姿容。”嘉珲低眸凝睇初生的女儿,大手轻抚闪耀着玫瑰红光泽的娇嫩粉颊,满眼的喜悦与骄傲,笑得合不拢嘴。“好美,跟你一样美。”
  “……什么?”琥珀发出凄厉的尖叫。“跟我一样丑?”
  静默片刻,嘉珲抬起无奈的脸,换上苦笑。
  “不,跟你不一样,她很美。”
  “幸好!幸好!”猛拍胸口,惊魂甫定的琥珀重重吐出一口气。“她长得比较像你,对吧?”
  像他?
  粉妆玉琢的脸蛋儿,清丽细致的五官,就算倒过来看也不像他,她居然说女儿像他?
  面对一旁窃笑得捧腹不已的哈季兰与达春等五人,嘉珲苦笑更深。
  “是,像我。”
  将近一年了,除了不会说话的娃儿之外,村寨里所有人都对她说过不只上千百次的“你好美!”,但是琥珀依然认定人家只是在安慰她而已,或许到死为止她都改不了自己是天下第一丑女的想法吧!
  “希望下回生的儿子也能像你,”琥珀很认真地说。“你知道,男人太难看也不好,不过我也不会太贪心,有你一半英俊就够了。”
  “……”
  “如果下一回生儿子要叫什么呢?”
  “……肯瑟。”
  “肯瑟?”
  “英明果断。”嘉珲以汉语解释。
  “嗯,嗯,好名字,”琥珀欢喜地连连点头。“英明果断,就跟他爹一样。”
  另一只纸老虎!
  福无双至,这句话并不一定准。
  这年七月初嘉珲才刚品尝到为人父的喜悦与骄傲,隔月更沐浴在成功的欢乐与满足之下。
  他们辛辛苦苦耕种了六种谷物,小心翼翼地呵护它们成长,虽然其中两种粮物的成果是惨不忍睹,另外四种却是意外地大丰收。
  他们成功了!
  终于成功了!
  整个村寨笼罩在一片欢天喜地之中,家家户户都在狂欢庆祝,而酋长大人的木屋里却有另一番激烈的讨论。
  “不管收获多少,全都平均分摊到各个氏族去,让他们知道安定下来耕种为生并不是痴心妄想。”嘉珲坚定地说道。
  “只一年的成功不一定能说服他们。”苏勒提醒他不能太乐观。
  “今年说服不了,明年继续。”
  “也许他们并不喜欢安定下来。”达春咕哝。
  “你呢?”嘉珲反问。
  “我?”达春迟疑了下,“原先我是不太喜欢啦!可是……”耸耸肩,还是说出老实话,“现在我觉得安定下来实在很不错,我喜欢住在村寨里的安全感,不必担心老婆孩子会被猛兽攻击而毫无保护,也喜欢住在屋子里,特别是在冬天时,屋外大雪纷纷,我在屋里头依然暖活得很。”嘻嘻一笑,再补充,“办事的时候也不怕有人乱闯进来!”
  “难不成你有那种经验?”阿克敦好奇地问。
  “我第一次开荤就被人闯进来啦!”达春愁眉苦脸,哀声叹气。“还是在最后关头的时候,毡帘突然被人打开,冷风呼呼地吹进来,我转头正待破口大骂,定睛一看竟然是她老娘,吓得我整整一个月办不了事,真惨!”
  众人轰然大笑。
  “总之,涅剌古部的领地足够所有氏族一起耕种还有余,我们要尽量想办法去说服他们,即使他们不是我们族人,也是涅剌古部的一分子,他们的福祉也是我们必须关心的。”
  “知道了,等收割后我会负责平均分送给各氏族。”
  “慢着,慢着!”琥珀从中打岔进来。“抱歉打扰一下你们的乱喷口水,请记住,务必要先选择结实饱满,茂密的稻穗做为明年播种的种籽,其他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不管!”
  “好,收割前我会先留下种籽。”苏勒颔首道。
  “还有,既然成功了,明年就可以扩大田地范围了吧?”琥珀提出建议。
  “是可以,不过人手呢?”苏勒也提出相对的困难。
  “对,这是很大的问题。”阿克敦拚命点头附和。
  “那根本不是问题。”琥珀轻轻松松地反驳回去。
  “怎么说?”嘉珲立刻追问。
  “请问你们一甲地几个人负责?”
  四个男人相对一眼。“二、三十个人吧!”
  琥珀做出吐血的姿势。“在中原,一甲地只要两个人就绰绰有余啦!”
  “欸?!!!”
  “你们只是还不够熟手,而且汉人农夫会利用牛来耕田,你们却完全用人工,当然费事许多。”
  “牛?”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要他们送农具来给我作嫁妆干什么?摆着好看?”
  “农具……要怎么用?”
  “呃……我看看……”又翻开书了。“啊!在这里,首先……”
  几颗脑袋立刻凑拢来恭听。
  “不对,我们还是去仓库看着农具解说比较容易了解。”说着,琥珀动作俐落地溜下炕,顺便朝灶房那边吼去一声,“哈季兰,和卓交给你啰!”
  然后,四个大男人乖乖跟在一个小女人身后走出木屋朝仓库而去……
  啊,真是好一个灿烂的秋日啊!
  福无双至,这句话并不一定准。
  祸不单行,这句话却灵验得很。
  九月初,田地甫收割完毕,嘉珲正打算带领族人出猎,劾里钵却传来消息,他的叔叔和桓赧、散达终于与他正式决裂。收到消息后,嘉珲几经考虑,仍然交代阿克敦带领四十名族人出去狩猎,自己则留在村寨里待命。
  十月,大雨累昼夜,冰澌覆地,这种天气实在应该躲在屋里喝酒吃肉最愉快,只有笨蛋才会没事往外跑,偏偏温都部酋长乌春就是个大笨蛋,穷极无聊率领族人前去攻打劾里钵,嘉珲立刻召集各氏族带领人马前去助战,只留下八十个壮男留守村寨。
  “达春跟我走,苏勒,我把琥珀交给你和阿克敦,请你务必要替我好好照顾她们母女俩。”
  “放心,我会以生命保护她们。”
  之后四个多月,嘉珲只偶尔回来两、三天,随即又离去。
  这年的冬天比去年更冷,因为没有专供琥珀使用的“暖椅”,幸好还有女儿纾解她的寂寞。
  是啊,真的好寂寞呢!
  虽然仍有哈季兰、格佛荷和苏勒、阿克敦,还有许多族人陪伴着她,但她依然由内心深处感到深深的寂寞。
  因为看不见他。
  她从没想到看不见他的酒窝,看不见他慵懒的笑,看不见他炽热的眼神,看不见他的蜈蚣疤痕,竟然会令她如此寂寞,寂寞到想放声大哭。
  但是她不能哭。
  因为他不在,她必须代替他守护他的族人,守护他的部落各氏族,守护他的领地,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她只能默默地想念他。
  想念他的酒窝,想念他慵懒的笑,想念他炽热的眼神,想念他的温暖,想念他的陪伴,甚至想念他的蜈蚣疤痕……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第七章
  春分,雪又融了。
  清明后,土壤也开始解冻,因为嘉珲仍未回来,所以琥珀忙着代替他和苏勒一同指挥族民们育苗耕种。
  “长出嫩根,可以育苗了!”琥珀掀开湿布给苏勒看。
  “刚好,沟渠也挖好了。”苏勒欣喜地道。
  “秧田够大吧?”琥珀谨慎地问。“需要我们准备耕种的田地的二十分之一大才够喔!”
  “没问题,够大了!”
  “好,”放下湿布,琥珀满意地点点头。“那明天就可以开始插秧了。”
  “可以。”
  两人一起走向村寨口,打算去看看秧田。
  “人手分配好了吗?”
  “阿克敦负责狩猎,我负责田地和马牛羊的放牧,都分配好了,虽然半数以上都是女人,不过我相信都没问题,涅剌古族的女人都很能吃苦耐劳。”
  “农具?”
  “这个冬天里,大家已经按照仓库里那副农具各自另做一副自己要用的,应该够用了。”
  “希望今年能比去年更丰收,这样才能分给其他各氏族足够食用的谷物,因为他们的男人都去打仗了,猎物可能不够……啊,对了,你有吩咐阿克敦多狩猎一些分给各氏族吗?”
  “有,我还多分配给他十个人。”
  “那就好。唔……”琥珀低头沉吟。“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们也可以住到村寨里来,我想村寨里应该还可以再多容纳二十几栋屋子。”
  “后面那片树林全砍掉的话,可以再多三十几栋。”
  “那就叫阿克敦转告他们一下。”
  “好。”苏勒微笑地注视着她。“如果嘉珲能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两眼一亮,“真的吗?”琥珀扬起兴奋的笑。“他真的会为我感到骄傲吗?”
  “一定会的,”苏勒给予肯定的鼓励。“你做得非常好。”
  “我很希望他能为我感到骄傲,”琥珀坦实地承认。“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在他需要的时候为他分忧解劳,这样多少可以弥补一点我长得很丑的缺陷。”
  天哪,还在说这种话!
  苏勒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你为什么一直不肯相信我们的话呢?”
  “甚么话?”琥珀困惑地反问。
  “你很美,你真的很美呀!”
  琥珀感激的笑了。“因为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
  “所以?”
  “所以你们不想伤我的心,老是说好听话来安慰我。”
  苏勒想拿头去撞大树。“没有人这么有耐性一直这样安慰你呀!”
  “所以我才说你们真的都是好人,大好人!”
  苏勒张了张嘴,又阖上。
  他放弃!
  难怪嘉珲叫他们不用白费唇舌,这小女人简直是顽固到不行,真不明白她的眼睛到底是怎么看人的?
  话说回来,她到底有没有看过自己的长相啊?
  “你有没有看过自己的模样?”苏勒脱口问。
  “当然有啊!不过……”琥珀耸耸肩。“铜镜看不真确,水面也老是晃呀晃的看不清楚,所以……”
  “我看你是根本不敢仔细看吧?”
  “哈哈,”琥珀咧出傻笑。“你怎么知道?”
  “你啊!如果……”顿住,“咦?奇怪,他怎么了?那样慌慌张张的。”望住匆匆忙忙迎向他们跑来的阿克敦,苏勒纳闷地喃喃自语。
  “难道是……”琥珀忽地感到一阵不祥的预感。“夫君……”
  “别胡说!”苏勒急忙喝止她的胡思乱想。“我看是他又在大惊小怪了,或者是有什么问题想找我去帮他解决。”
  但阿克敦一到近前来,果然是令人很不安地望定琥珀。
  “夫……夫人,”阿克敦喘息着。“有人……有人自中原来找你!”
  “耶?中原?”琥珀怔然。“是……副宰相……”
  “不,不是,是……”阿克敦迟疑地瞄了苏勒一下。“他说他叫苏俊彦,是夫人的未婚夫。”他的汉语半生不熟,但已足够听懂这两句话。
  生平第一次,琥珀表演昏倒!
  “他应该死了!”
  琥珀一醒来便对着哈季兰、苏勒失声狂叫。
  “他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要让他活着?为什么不让他死下去?为什么?”
  苏勒与哈季兰对视一眼,自琥珀惊惶狂乱的叫声中,两人都听得出来她非常嫌恶憎厌那个人,还有一些畏惧。
  “夫人,镇定一点,无论他是谁都与你无关,你早就嫁给嘉珲了不是吗?”
  与眼神坚定的苏勒对望了好半晌,琥珀终于自一时的惊慌失措之中回复平静。
  “对,我嫁给夫君了,那人与我无关。”
  “没错,夫人。”苏勒的语气更坚决。
  琥珀点点头,深吸了口气,吐出,然后下炕。
  “好,我去见见他,看他还想如何?”
  “我们会陪着你的,夫人。”苏勒与哈季兰异口同声说。
  “谢谢。”
  琥珀先到对炕去亲亲在炕上爬来爬去的女儿,再把她交给格佛荷,然后转身勇敢地面对苏勒与哈季兰。
  “我准备好了。”
  她并不畏惧苏俊彦,畏惧的是失去现在的生活,失去她的嘉珲夫君,为了保有不想失去的一切,她会奋战到底!
  因为不想让苏俊彦进入她的村寨里,所以琥珀决定到村外的白杨树林里,在哈季兰的陪伴,苏勒和阿克敦的护卫之下面会她的前任未婚夫。
  而远远的,苏俊彦一见琥珀便骤然睁大眼,目光中异彩暴闪。
  “琥珀,你更……”
  他没有说完便收声,但苏勒可以猜得出他想说什么。
  琥珀更美了!
  生产过后的琥珀脱离青涩更是妩媚动人风华绝代,只要是男人见了便无法不动心,然后便卑躬屈膝地仰慕到极点,或者妄想拥有她。
  不过能拥有她的男人只有一个。
  “你应该死了!”琥珀劈头便咒人家该死。
  苏俊彦挑了挑眉,温文地笑了。“不,我被人救了,但由于头部受伤一时失去记忆,不久前才回复,所以现在才来接你回去。”
  见他又露出一贯的温和笑容故示尔雅,琥珀真想吐给他看。
  其实苏俊彦的容貌已够格用上俊美两个字,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看上去温和又斯文,确实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美男子。不过琥珀可清楚得很,这个人只不过是包装好看,内里可是集卑劣奸险残忍无情之大成,烂到不行。
  “抱歉得很,我已经嫁人,不再是你的未婚妻了!”琥珀坚定地回绝。
  “不,”苏俊彦缓慢但决然地摇头。“只要我活着,你就是属于我的。”
  “开玩笑,你别以为现在还可以任你为所欲为,我可是副宰相……”
  “他已经被贬到陈州作知府,自身难保,又如何保你?”
  琥珀惊喘。“耶?他……他……”
  “更何况……”苏俊彦笑得益发温和。“这件事原就是他私底下的作为,皇上根本不知情,所以他藉皇上之名所安排的一切都算不得数,也就是说,你仍然是我的未婚妻,命定要嫁给我!”
  “算不得数?”琥珀喃喃道,怔忡好半晌后,猛然甩了甩头,回复坚定的神情。“管你算不算得数,我已经嫁给涅剌古部的酋长,这是事实,你再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
  苏俊彦双眉挑高了。“啧啧,你变勇敢了,是吗?”
  “我没有变,”琥珀傲然道。“我原本就是这样!”
  “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苏俊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是怕连累那些伺候你的丫鬟,所以才会装得那样温驯乖巧,是吗?”
  “是又如何?”
  “不如何,但是……”苏俊彦双眼中闪过一丝狡诈。“如果你不想连累丫鬟,当然更不会想连累到此刻你所关心的人,对不对?”
  琥珀心头一懔,脸色微微变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苏俊彦话说的更是慢条斯理。“如果你不乖乖跟我回去成亲的话……”徐徐地,他的嘴角勾起冷笑。“我这趟是奉皇命吊唁大辽皇太后来的,如果我跟大辽人说你那个什么酋长趁我忙于吊祭之际劫去了我的未婚妻,你认为结果会如何?”
  琥珀抽了口气,反射性地朝苏勒看去,恰好瞧见苏勒的表情掠过一抹慌乱,虽然一闪即逝,但已足够让她了解到后果必然不是他们所能承担得起的。
  见她脸色苍白地怔住了,苏俊彦又回复温和的笑容。
  “哪!不要说我不近人情,我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考虑吧!”
  不要说三天,就算是三十年、三百年,她永远都只有一个坚决否定的答案,可是……
  她真的能给他这种答案吗?
  郁闷的木屋里,怀抱女儿的琥珀与苏勒、阿克敦、哈季兰、格佛荷面面相觑,没有人出声,因为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有机会说服大辽人吗?”还是琥珀自己先开口了。
  苏勒与阿克敦相对一眼,欲言又止。
  琥珀吸了口气,吐出。“请告诉我实话。”
  苏勒又迟疑半天,“这种事……”他别开眼。“一点希望都没有。”
  听到这种令人绝望的回答,琥珀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很冷静,也许是当她听到苏俊彦的名字时,她已经有预感自己的幸福已经到了终点。
  “为什么?”
  “因为大辽已经察觉到女真人寻求统一的企图,所以只要给他们一点理由,他们便会藉之以出兵征讨,届时,大辽可不会单只针对涅剌古部,而是针对所有女真部落来个大规模扫荡,最好能一举断绝女真人统一的企图。所以他们不会给我们机会解释,大辽要一个理由,他们才不希望我们告诉他们那个理由根本不合理。”
  “是吗?”琥珀低喃,蓦然起身,下炕。
  “夫人,”苏勒忙叫住她。“你想做什么?”
  “做我此刻该做的事……”琥珀语调平平地说。“想想我该怎么做。”
  “夫人,您先别急着做任何决定,我们……”苏勒急道。“我们可以先通知嘉珲回来,大家一起商……”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苏勒窒了窒。“不……不知道。”
  “那你如何通知他?”
  苏勒哑口无言。
  “这件事还是得由我来决定该怎么办。”话落,琥珀即头也不回的进入寝室里去了。
  剩下四人又面面相觑了好半天。
  “现在怎么办?”
  “还是要通知嘉珲。”
  “我们又不知道他在哪里。”
  “想办法啊!”
  然而,就算嘉珲真能及时赶回来,他又能怎样?
  这回,是琥珀与苏俊彦单独面对面,因为她不想让苏勒知道她的决定。
  “我不明白,我又不是美女,反而是个人见人厌的大丑女,你为何要如此执着于我?”
  苏俊彦嘴角一撇,表情飞过一抹嘲讽。
  “我有我的理由,你不需要知道,只要了解我非得到你不可!”
  咬紧下唇,琥珀以倔强的眼神与苏俊彦信心十足的目光对战半天,最后还是叹息着败下阵来。
  “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我有条件。”
  “说说看。”
  “我……”琥珀轻捂住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有夫君的孩子了,你必须让我平安生下这孩子。”
  苏俊彦眸中倏忽飞过一丝凶残,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就这样?”
  “再有,”琥珀没有忽略他眼中的狠色。“在我平安生下孩子,并通知夫君来把孩子接走之后,我才会和你成亲。”
  垂下双眼,“还有吗?”苏俊彦淡淡地再问。
  “在成亲之前,你不能碰我。”
  “然后?”
  “在成亲之前,也不准苏老夫人来骚扰我。”
  “……”
  “无论我需要什么,你都要无条件的供应我,而且不准问理由。”
  “……”
  “最重要的是,不准对女真族有任何危害的举动。”停了一下。“就这样。”
  “没了?”
  “没了。”
  “确实没了吗?那么……”苏俊彦慢吞吞地点着头,“如果我说……”并徐徐抬起双眸。“不答应呢?”他的回答却与动作全然相反。
  “不答应什么?”
  “全都不答应。”
  琥珀耸耸肩。“那也无所谓。”
  “嗯?”苏俊彦一怔,继而大惊。“你想干什么?”
  “这本来是我夫君的,他送给我防身用。”琥珀的语气很平静,神情更是漠然,横在自己颈脖子上的小刀稳定而有力。“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现在就死在这里,管你答不答应对我都无所谓了。”
  苏俊彦脸色数变,最后,他牙根一咬。“好,我答应你!”
  “我不相信你!”
  “那你要我怎么样?”苏俊彦愤然问。
  琥珀注视他片刻。
  “你这人全身一无是处,只有一样优点。”
  “什么?”
  “你很孝顺,非常孝顺,所以你才愿意忍耐到我及笄再成亲,因为那是你娘亲的要求;也所以我住在你家五年多,你却从来没碰过我,因为你娘亲不许,妾侍无所谓,但如果是正室的话,她不允许你在成亲前坏了我的贞节。”
  苏俊彦无语默认。
  “所以……”琥珀露出得意的笑。“我要你跪下来对天起誓,以你娘亲的生命起誓,若是有违今天的诺言,你娘亲将死无葬身之地,魂亦永世不得安宁!”
  苏俊彦抽了口气,骤睁的眼暴射出狂怒的寒芒,以宛如要吞噬她的凌厉目光盯住她良久,良久……
  他猛然撩起文士衫下襬,双脚一曲跪在地上。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苏俊彦以娘亲之名起誓……”
  带着难以割舍的情怀,琥珀拎着包袱独自伫立于山岗上,远远地眺望起伏的群山前那一片绿油油的田园,清澈的河水蜿蜒地沿着村寨围栅流向远方的山陵,茂密的绿茵上布满了数不清的马牛羊,刻苦耐劳的涅剌古族人埋头辛勤的工作,就是这一份淳朴安宁教她舍不下、丢不开。
  在这里,她与善良的族人并肩为涅剌古部努力奋斗;在这里,她洒下了片片欢笑声与深刻的眷恋;在这里,她与夫君共同编织出令人心动的点点滴滴;在这里,她留下了最最宝贝的女儿。
  在这里,短短的两年,却是她这辈子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原以为她可以一辈子为涅剌古族人付出所有,没想到最后她能为他们做的仅有这件事──离开他们。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悄悄的离开;她只留下一封书信,希望夫君看得懂;她把女儿留给哈季兰与格佛荷,相信她们会替她好好疼爱女儿;她把该做的工作又仔细重复一遍交代苏勒,期待他能替她完成耕种的工作。
  她的心碎了,但仍必须离去。
  再见了,我的族人们!
  她的眸眶开始蓄积水光。
  再见了,我的家!
  眸眶的水光逐渐泛滥。
  再见了,我的宝贝女儿!
  泛滥的水光摇摇欲坠。
  再见了……
  她转身,晶莹的泪水随之抛落。
  我最心爱的纸老虎!
  嘉珲打败了北方的乌春,劾里钵的弟弟却被南方的桓赧与散达打败了,而劾里钵正忙着与半途插进一脚的纥石烈部酣战正烈,嘉珲只好放弃追击逃逸的乌春,回头去解救劾里钵的弟弟脱困。
  紧接着,他又决定先转去帮助劾里钵打败纥石烈部再说,所以当苏勒派出来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他时,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嘉珲痛苦的怒吼几乎传遍了整座营帐区,劾里钵闻声急忙赶来,却见嘉珲手抓着一张信纸,仍在发出狂怒的呼嗥,达春在一旁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从来没看过嘉珲如此悲痛愤怒至全身发抖。
  “安跋嘉珲!”
  劾里钵用尽全力大吼一声,终于让嘉珲自极端的失控中找回自己的神志,他瞪住劾里钵,劾里钵自他眼里瞧见隐约的泪光。
  “安跋嘉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又看着他好一会儿后,嘉珲才极为徐缓地摇摇头。
  “不关你的事,请你出去,我有事要和达春谈。”
  翌日凌晨,嘉珲召集了涅剌古部所有战士们,沉痛地把实情告诉他们,并坦白他的心情。
  “……我很惭愧,身为酋长却如此无法自制,但以我现在的心情,如果我再继续领着你们打下去,只会带领你们踏上死路而已,所以我决定辞去酋长之位,让苏勒来接替我……”
  第八章
  当关外塞北漫下第一场大雪时,汴京的人们也才刚套上冬袄,街道上来回奔驰着戴运蔬菜果实的马车,以供应京城里的人们收藏过冬。
  再不久便是立冬,然后是腊八,跟着是交年、过年……
  琥珀依然住在西厢房,足不出西院落半步,外面的节庆热闹与她毫无关系,她只专心待产,同时忙着整理一些对涅剌古部族人有用的资料,譬如他们也可以种亚麻卖到南方来,或者塞北有什么珍贵的皮毛、药材和特产是南方会以高价收购的,价格如何等等。
  这些资料她会连同孩子一起交给嘉珲派来的人带回去,希望能够帮上族人更多点忙。
  放下毛笔,她撑住腰伸了一下身子,春香立刻过来扶她到床上。
  “小姐,整理好了?”
  “差不多了,”琥珀捶着腰,最近侧腰特别酸,她有预感,应该就是这两天了。“晚一些时记得请大爷明儿找位卖皮毛的来一下。”
  “卖皮毛的?”春香愣了愣。“找那干嘛?小姐要买皮毛吗?”
  “我买皮毛干嘛?”琥珀嗔道。“我是要问问他们皮毛的价格如何?顺便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直接和塞北那边交易,这可省得一笔中间商的剥削。”
  “哦!”见琥珀捶个不停,春香便要她躺下。“还是我来帮你捶吧!小姐。”
  琥珀小心翼翼地侧躺下,边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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