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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闺玉计-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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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陆老板瞪大眼,惊诧的看着她。
她怎么会注意到纸张后面那被烛火熏过的痕迹?她应该关注的,不是纸张正面的内容吗?明明那灰色那么浅,明明那黄色那么真,怎么就暴露了?火眼金睛吗?
看着陆老板不可思议的神情,田蜜微微勾了勾唇角,澄澈透亮的眸子看定他,道:“用烛火将白纸熏黄,伪造成多年前的模样,这一招,我早就看腻了。”
“应该说,不止这招,我不知道陆老板和贵作坊的账房们还会些什么,但我会的,却是蛮多的,不止是造假手段,还有揭露造假的手段。”她徐徐说着,看着陆老板越来越沉的脸色,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语调更是不变的道:“陆老板,原始凭证都是假的,我还能相信基于此录入的账面数据是真的吗?”
陆老板额头冷汗直冒,他呼吸粗重,心跳如鼓,却找不到话来接这茬。
他不说,自有人替他说,但听那清脆的声音平稳地道:“也或许是年月太久,陆老板记不清了。”
陆老板刚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却又听她适时说道:“既然陆老板记不清了,那便由我来告诉你吧。”
啊?她来告诉他?这是什么状况?陆老板呆愣的看着她,蒙了。
他糊涂了,田蜜却清醒得很,她再次伸手,徐婴语默契的递上一封信函,她展开看了一眼。俯身,将信函放在陆老板面前。
放定后,她回身靠着椅背,双手交握在身前,平缓说道:“在贵坊常年合作的钱庄中,我们查到了贵坊那段时间的记录,对比了下那段时间的账册。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有几笔钱存到了钱庄的户中。但坊中的账面上却没有相应记录,而有几笔取出来的钱,远比账上记录的数额要大。”
她唇边带笑。眼中却凌然有光,看着他道:“如此,陆老板,我是否可以猜测——贵坊收到的银钱。并没有如实入账,那少入账的部分。是为逃避纳税吧?”
这话,轻飘飘的说出,重重的落下,拖拽着一桩重罪。
陆老板没想到。短短的时间内,她一步一步,由浅入深。竟已经看破了这等事情。且她的话,哪怕只是一句。他都接不下来。
证据确凿,他如何推卸得了?
然而,还没完,远远没完,但见那姑娘秀眉微挑,目光不转,缓缓续道:“而那些支出了却没敢往账上记的,怕不是花在正经名目上的吧?亦如,我们刚说的这一笔,恕我大胆猜测,虽然朝廷的备案是九千贯钱,但矿产的实际价值远不止这个数吧?这中间的差额,一部分,怕是入了某些人的口袋了吧?”
这声音依然不重,却也不轻,就像是悬在半空的人,上不得也下不得,惶恐不安,战战兢兢。
陆老板的腰背,下意识的挺直了,一股凉气,顺势而上,蔓延过脖颈,连脸都发麻了。
对方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田蜜却是轻松得很,她伸出绵软短小的手来,一本正经的数着指头,笑看着他道:“让我算算啊,偷税漏税,视情节严重打板子,少则几十下,多则上百下,陆老板这身板……”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在他泫然含泪的目光中,遗憾的摇头道:“就算挺得过这一关,这贿赂朝廷官员的罪名,也是逃不了的,我看下半辈子,您就只能与狱中的鼠辈为伴了。”
贿、贿赂朝廷官员?陆老板只觉得眼前一黑,若不是及时紧揪着椅子扶手,怕是就缩到桌子底下去了。
“怎么,陆老板还没有意识到吗?”那声音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直平缓的语调,陡然严厉,寒声道:“死到临头了还要袒护着那人,是想让人赞你一声忠贞不二吗?”
陆老板苦笑一声,双手捂着脸,痛苦的摇头道:“你不知道,不知道那人有多可怕。”
“哦,有多可怕呢?”她轻声一笑,从袖中拿出一物,放在他面前的案几上,柔声问道:“比他还可怕吗?”
陆老板一震,他看着眼前这明黄的卷轴,抬头震惊的看着那姑娘,看了许久许久。
“天都要收他,你护着他,又有什么用呢?”田蜜看着他震愕的神情,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开口道:“陆老板,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是来救你的。”
她说,我是来救你的,没有大言不惭,而是理所当然。
她细说道:“这一次,朝廷的主要目的是查官员贪墨,商户牵连其中,不是说不查,而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酌情处理。”
自古官商结构,少有官员贪墨,不牵涉商户的,但与阮天德有牵连的商户,实在太多太多,若是要一网打尽,这德庄的商场,差不多也就瘫痪了。
是以,在一定程度上酌情处理,对大家都好。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阮天德在德庄势力太大,若不用这等方法,很难动摇他的地位。
陆老板闻得这话,神情虽然还震愣着,但却说出了自田蜜开口后他说的第一句话,“酌、情处理?”
“将做错了的账更正过来,把该纳的税补上,至于那些污点——”她顿了一顿,道:“倘若你肯如实招来,转做证人,相信钦史大人定会网开一面,法外留情。”
陆老板神色有些混乱,他用手揉着额头,瘫坐在椅子上,不断平复着心情。
田蜜老神在在的坐着,在心中估摸着时间,暂不催他。
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便听到一声认命般的“好……”,飘散在空气里。
田蜜便笑了,唇角扬起,眉目弯下,目光闪亮而明丽。
陆老板看着这笑容,也在心里松了口气,虽疲倦万分,却不由拱手道:“姑娘,佩服。”
田蜜敛身一礼,这一次,真实无虚。
以防万一,她当场让陆老板写了证词,一切谈妥后,她起身告辞。
走出坊子,她看着聚集过来的人群,不由无奈的笑了笑。
德庄的消息,总是传得那么快,她前脚刚带着人进去,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满城风雨了。
田姑娘竟然手握圣旨,替圣上审查官府与商户——满大街都是类似的消息,大家好像比她激动多了。
她实在难以激动起来——这消息,怕也传到阮天德那里了吧?
便是第一个来的作坊,就已经将相应的原始凭证都串改了,之后的那些,该离谱到什么程度?时间越是充盈,假就造得越完善。
眼眸微眯了眯,她澄透的眼里,却并没有一丝畏惧。
她早就说过,假的永远的是假的,没有所谓的天衣无缝,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从来都只有查不查,没有查还查不出来的。
你有张良计,我自有过墙梯。
田蜜坐在马车里,目光凝在一个方向,久久不动。
徐婴语用绣帕擦了擦额头忙出的香汗,看着车窗外涌动的人群,想起方才那步步为营的较劲,不由轻叹道:“倘若民间的账目审查,也能如官府这般强势有力,那就好了。”
田蜜闻言,微微动了动唇角,晒然苦笑。
不可能的,便是在后世,民间审计大肆扩展,审计机构作为第三方给被审计单位出具审计报告,行业内大谈审计独立性,拟定了各种规章制度……哪怕如此,因为被审计单位是自己雇主的关系,审计师的腰杆,还是难以硬起来,毕竟,雇主便是衣食父母。
而官厅审计,简直像个债主,横冲直撞,强制性十足。
说白了,民间与官厅,一个是服务于人,一个是管制于人,这怎么可能达到一致?
田蜜摇摇头,没有答话,她的目光,在看到那可疑之人转身离开后,便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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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三章 不速之客
第两百三十三章
不出意料,她的一举一动,阮天德尽收眼底,他绝不可能放任她不管。
那就看着吧,好好的看着。
车轮滚滚,向着下一个目标而去。
这一日,徐婴语等人简直忙得不可开交,马不停蹄的奔赴许多个地方,有时这个还没结束,就开始查阅从衙门收集到的下一个的资料,但即便如此,即便累得要死,却不得不说——值了。
这姑娘,一双眼睛不知道是什么练成的,明明看起来毫无破绽的东西,她不过三言两语,就套出了对方底细。
跟着她,仿佛只为了应征她说过的那句话——不知道贵作坊都会哪些造假手段,反正我会的,还挺多的,不止是造假,还有如何看破造假。
短短一天,只是一天,却是比他们长久以来见识的造假手段与审查手段多多了,那一套套使来,不止让对方反应不及,也让他们应接不暇。
人家都是先礼后兵,他们姑娘却是先兵后礼,证据摆出来了,才开始软硬皆施、威逼利诱,总之最后,一座座城池都攻陷了,开头坚定不移的人,都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最后不止举白旗投降,还归入对方的阵营了。
这一场交锋,可谓大获全胜。
深夜,阮府,灯光昏暗的房间里,一道瓷碟碎裂之声划破寂静的空间,伴着咬牙切齿的一句:“废物!”
阮天德细白的脸气得通红,捶案怒骂道:“这群叛徒,昨天还信誓旦旦的跟本官保证他们誓死守口如瓶,结果呢?不过被审了几个时辰而已,一个个都招了。不止招了此事,还恨不得把自个儿老底都揭了!”
裹着华贵绫罗的单瘦身体不住起伏,气息絮乱而粗浊。
回禀的下属深深垂着头,尽量压缩自己存在感。他小心的看了眼怒火中烧的阮天德,不禁同仇敌忾的恨声道:“都怪那田蜜太狡猾,她明明是想查您,其他人不配合后。她转而又去查那些人。再说她那手段。时而正常,时而刁钻,出其不意。根本叫人防不胜防。而那些人哪能跟您老比?这载她手里,就爬不起来了。再加上,那田蜜手上还有圣旨,她拿皇帝压着。谁敢反抗?”
“皇帝又如何?”怒吼出这一句后,阮天德又收了声。他平息着自己的情绪,目光阴冷的看着下属。
这回过味来发惊觉,这下属的那番话,究竟是在夸还是在毁?他怎么听着。反而更不是滋味了呢?
那下属被这毒蛇吐信般的阴冷目光盯得全身发冷,他额头抵着地面,再不敢轻易开口。
少许。阮天德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镇静了下来。声音正常的问道:“阿潜那里,可有何动静?”
他不急,也不怒,跳梁小丑罢了,能嚣张到几时?
她是能耐,但那又如何?刚极易折,慧极必伤,没听过啊?
那下属刚忙禀道:“禀大人,潜公子今日仔细挑选了门下精英,看来是下定决心要至那人于死地了。”
“到底是我儿。”阮天德如此一句后,神情好看多了,又细问那下属道:“他挑选了多少人?”
“近百人,个个都是好手。”那下属与有荣焉的道:“都是您精心栽培出来的,定能当此重任。”
阮天德思索着点点头,阴冷的眸光低垂,喃喃说道:“已经得到确切消息,说是钦史住进了田家,钦史的身份,子桑云死前已经透露给我,说起来,我本没想在此时大张旗鼓的击杀他,但他既然执意寻死,成全他,倒也无妨。”
这话幽幽落下,那下属顿时就屏住了呼吸,头扣在地上,不敢说一个字。
击杀钦史,钦史可代表着皇帝啊,这、这不等同于谋逆吗!
税监大人,竟然要谋逆。
他要谋逆。
下属只觉得,这一瞬间,地冻天寒,天都塌了。
阮天德神色却很平缓,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似得,他自言自语的道:“宣王世子虽没将身份张扬开来,但光是入城那天,那身边跟的,就是军中好手,要想击杀他,实属不易,若非我的人,还真不行。”
如此分析着,对阿潜此行为,他甚是赞同,又问:“阿潜准备何时动手?”
汗水湿了眼帘,滴落进眼里,那下属不敢伸手去擦,只竭力平稳住声调,回到:“据悉,就在今晚。”
今晚吗?阮天德抬头,透过倘开的幽冷门庭,看向远处憧憧屋宇。
远处,月影低垂,树影婆娑,城池幽静。
一直到夜都深了,田蜜才踩着霜染的路面,带着一身疲倦,回到家里。
谭氏并不多问她工作上的事情,她只是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动作轻柔自然。
吃过晚饭后,一家人并没有回房歇着,田蜜眨着困顿的眼睛,趴在桌子上,脸颊向着院门,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含糊低问道:“今晚真的会有客人来吗?”
“嗯,不速之客。”宣衡点点头,轻声应道:“阿潜已经传了消息来,说今晚动手,我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田蜜掀了掀重若千斤的眼帘,莹润的眸中碧光幽浅,她缓缓眨了眨,又慢慢合上。
宣衡看着她疲倦的神色,挪了位置,将她安置在自己臂弯里,柔声对她道:“睡吧,有我在。”
这声音,浅淡柔和,风轻云淡。
秋夜幽凉,远不如身旁的人温暖,田蜜低低应了一声,侧过脸,贴近他胸口,身子往里缩了缩,揪了他衣袖在手里,当真就睡了。
宣衡下颚轻搭在她发顶,一边轻拍着她后背,一边看着檐外情景。
夜,越来越黑了。宣衡看着老櫆树婆娑如鬼魅的影子,轻拍着田蜜后背的手,一顿。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坐在另一边的谭氏捏紧了绣帕,竭力稳住身子,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惊弓之鸟。
然而,无论她再怎么努力,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栗。
小小的院子里。突然出现了好多人。他们分作两泼,一泼着黑人,手持长剑。下手狠毒,另一泼,着一身武夫服,身姿笔挺。行动一致。
一时间,金属之声不绝于耳。院里的刀光,比天上的月光还亮。
鲜红的血,随着刀剑的挥舞,在夜里开出了花。一朵又一朵,染满了院落。
谭氏生生移开眼,揪紧绣帕。不去看那血腥的场面。
宣衡手上的动作只是顿了一下,又复原。他不急不缓的拍着,歉然低语道:“抱歉,弄脏了院子。”
谭氏摇摇头,忍住心口涌上的不适,不语。
田家虽不算身处闹市,却也不算偏安一偶,周围有零星住户,然而今夜,那些人家中并未发出一丁点声响,就像是空无一人一样。
而明明人满为患的田家,也只见刀光剑影,听不见丝毫人声,整个画面,就像是一幕消声电影。
阮天德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宣衡也不愿引得民心惶恐,两个立场完全不同的人,却在此事上,形成了空前的默契。
金鸣刺耳,纵使再困,田蜜也睡不安稳,只是眼睛承受不住,撑不开罢了。
她看不到,但听得到,也感觉得到,从始至终,宣衡安定从容,显然,一切没脱离掌控。
待到一切安静下来,田蜜动了动睫毛,掀开一线眼缝,低声问到:“阿潜来了吗?”
“阿潜?”宣衡摇摇头,低头柔声道:“他不适合出现,以免引起怀疑。”
如此说来,宣衡还不知道是阿潜负责此次刺杀,他只当往常一样——阿潜只是为他提供消息。
而这一次,阿潜的消息仍旧准确。
阿潜虽然出手,但出手前,却将消息透露给了他们。
阮天德说过,她和他,只能活一个。
所以,这是阿潜的选择吗?
田蜜抿了抿唇,将整张脸埋进他胸口,没有再说话。
而此时,阮府灯火通明,阮天德从夜幕四合,一直坐到夜阑人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外而入,阮天德如同风化的身形一震,他抬起头来,阴冷的目光凝成一束,也不说话,就盯着他看。
下属被他看得浑身发冷,他双膝跪落在地,附下身子,头紧扣着冰冷的地面,抿了抿唇,深吸口气,一鼓作气的道:“禀大人,潜公子,失败了。”
整个房间静的让人发慌,只有这三个字缓慢流淌,“失、败、了……”
下属不敢说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五指紧扣着地面,屏住呼吸,忍住颤栗。
气氛越来越凝重,紧得人呼吸都费力,下属五指僵硬成抓,头顶的目光却越来尖锐,就在他近乎要受不住时,一阵从容的脚步声不急不缓的响起。
挂得低低的明月下,一银袍人款步而行,他由远及近,至位下,单膝跪地,垂首,淡淡对那下属道:“你先下去。”
下属不禁抬头看阮天德,见他沉默后挥手,他方连滚带爬的退下。
“义父。”阿潜这才向阮天德见礼,头深深低着。
阮天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有让他起来,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阿潜没有起身,清冷的声音,平缓淡然的流淌在房间里,“义父曾答应,给阿潜三天的时间完成任务,而今,只是第一天。”
“你这是在提醒我吗?”阮天德眉一皱,不悦的道:“第一天就伤亡惨重,阿潜,你让为父还如何信任你?”
“钦史带来来的人非同小可,今日,不过是试探罢了。”阿潜没被他严厉的声音影响,他从容说道:“今日所派之人并非是最顶级的,他们的任务,本来便是去送死。”
冷清清的声音,冷漠的叙述道:“义父,孩儿用次等品探出对方底细,对方大获全胜后,必然会夜郎自大,介时,趁对方掉以轻心,再行突击,必然事半功倍。”
见阮天德不语,阿潜面上别无情绪,只淡淡的道:“孩儿别无所求,只愿义父不违这三日之约。”
阮天德一直在观察阿潜的神情,然而遗憾的是,阿潜从始至终都淡无情绪,只说事,不含情。
三日……是他太着急了。钦史是谁?宣家将士是什么样的存在?倘若如此容易被杀,不说宣家能否长存,便是昌国,都未必安稳。
昌国安稳了如此之久,可见这块骨头有多难啃。
阮天德揉了揉额头,闭了闭眼睛,有些倦厌的低声道:“好,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顿了顿,他不禁敲打道:“阿潜,莫忘了,你的命在你自己的手里。”
阿潜的头,由始至终低垂着,睫毛也半掩着,辨不清神色。
次日,田蜜起来的时候,院子里如下过雨般清晰,若不是鼻尖仍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就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昨晚,她听说阿潜没出现后,就埋在宣衡怀里睡着了,睡得很沉。
三日,已安全度过一日,既然没死,就不能放过彼此。
他不放过她,她也没准备放过他。
今日,继续。
这一日,亦如昨日忙碌,而这一晚,比昨晚更黑更暗。
只是,阿潜依旧没有出现。
第三日,田蜜站在血腥味更加浓郁的院子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临出门前,宣衡照例叮嘱道:“万事小心。”
田蜜点点头,回身拥了宣衡一下,道:“我会的。”
宣衡被抱了个满怀,还没来得及伸手,便被放开了,耳边,只听得一句轻语:“今日任务颇重,我先去了,回头记得拨付审计费,为朝廷办事,可不是义务劳动。。”
说完,她转身便走,身后,宣衡轻轻凝了眉。
田蜜今日,略微有些反常呢,虽也不是特别反常。应该说,她愿亲近他,这是好事,他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第一日抽了城内的来审,第二日已经抽审了城郊,今日,徐婴语看着车窗外越见荒凉的景色,不由道:“今日是审临近县城吗?看这个方向,是富华县?”
“元庆十三年三月初三,由税监阮天德核准,葛鸿雁以白银八千两取得富华县外红头山煤矿开采权。”如同背书一般,田蜜流畅的将脑中阅览过的记录道出来,掀开的眼帘里,眸光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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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四章 煤窑之惑
说话的时候,她眼帘是半敛着的,从缝隙中透出的目光,澄透凌然。
“元庆十三年三月,白银八千两……”徐婴语边低语着,边翻着手中收集的资料。她看着从税务司和钱庄得来的信息,眉头不由轻轻蹙着,语气微凝的道:“都能合得上。”
“无妨。”低低一声后,田蜜合上眼睛,头靠在车壁上,身子随着马车微晃,晃晃悠悠中,她缓缓的道:“自有他法。”
田蜜不担心,徐婴语便没什么好操心的了,反正,这两天下来,他们一行人,早已对她完全信赖。
田蜜离开富华县其实不到一年,然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看着熟悉的景色,却觉得,时间好像过去很久了。
面上不动,心中却忍不住有些许怅然——久远的不是时间,而是人心吧。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人改变的,并非是流逝的时间,而是发生的事情。
这一次,田蜜并没有到县城中去,而是直接绕过县城,向县外红头山驶去。
红头山只是连绵十几座山中的一座罢了,马车驶进去,竟然受到了搜查。
田蜜手握通行证,倒是畅通无阻,只是,马车中,她和徐婴语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异样。
从车窗看去,这一片竟都有人把守,进山需要经过严密检查,守卫者的目光十分警惕,盘问分外细致。
这里,从下到上都十分规范,太规范了,规范的都有些军事化。并不像普通的煤窑。
不是说规范不好,而是他们之前去过太多坊子,便是金矿银矿,都没到达这个水准,一个煤窑,却如此警惕,远超同类标准。实属怪异。
徐婴语皱着眉头。不禁轻声低语道:“只是八千两银子而已……”
就他们审查过的煤窑坊子,光是贿赂给官员的银钱,就有花上千两的。由此可见。八千两便买得开采权,这矿山能有多大?
煤窑不大,规矩却这么大?怎不叫人生疑?
不过想想,经阮天德核准的东西。若是没有问题,那才真正叫怪。
先前。田蜜也只当贿赂行为是投机取巧,然而了解地越是深入,就越是沉默。
在昌国,开采矿产必须取得朝廷颁发的矿产开采权。而核准权掌握在朝廷官员手中,倘若他不开口,你就永远办不成事。你若是不按他的规矩办,自有其他人趋之若鹜。如此,要办成事,就只有他这一条路可走,没有愿不愿意,只有不走不行。
这便是世道。
这也是导致她心中那口气越积越深的原因。
管他是座多大的山,他挡了这么多路,就应该被推倒,毫不留情的。
车中两人心中有事,便不再开口说话,马车一晃一晃,晃进了煤窑。
田蜜到了葛家在红头山的煤窑,而宣衡,也正好到府衙。
马上视野开阔,远远的,宣衡就看到府衙门前,有一道素白的身影来回徘徊。那身影不住向这边张望,见到他来,忙向前疾走几步。
“吁——”宣衡勒住马儿,见那女子仰头看来,便唤道:“卢小姐。”
秋日的清晨,卢碧茜因等了许久,脸面有些冰凉,她双手无意识的握拢成拳,不安的揪着。
她见高大的马儿停在身旁,不待那人下马,便略有些急切的行了个礼,不待那人说话,便起身快语道:“大人先莫下来,我有事要说。”
见宣衡眉宇微凝,她顾不得许多,语调不加停顿,一股脑的道:“那日,凤仙不止告知过你们‘阮天德恐会对田蜜不利’之事,之后,还让我转告先生,执行此次任务的人,是阿潜。”
是阿潜,这三字略沉,卢碧茜明显看到,宣衡的目光沉了下来。
她已经无法判断这么做对不对,她这两日担心的辗转难眠,到了最后一天,更是食不下咽,不吐不快。
她深吸口气,空明的眸子定定看着宣衡,沉声道:“阮天德与阿潜约定三日为期,而今日,便是第三日。”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口哨响起,随后,一道马鸣撕开清晨寂静的街道,但见健壮的马儿一甩脖子,掉头便跑,速度极快,转眼消息在长街尽头。
他甚至没质问她为何此时才说。
钦史大人如此心急,必然是真的担心田蜜吧?一定会及时赶到的吧?有他在的话,一定会没事的吧?
卢碧茜站在空旷的府衙门前,闭上眼睛,长长的吸了口气,睫毛轻轻颤了颤。
倘若一开始就不听先生的话,是不是这些可能,都会变成肯定?
并不是所有的话都该听的。
惟愿两人平安。
卢碧茜正失着神,突然的,从府衙里冲出一队精卫,他们行动迅速,步伐一致,面容肃穆,风驰电掣的从她身边闯过,紧追钦史而去。
是那声口哨唤来的,这些人,是钦史的亲卫。
一定要来得及,务必。
红头山煤窑,田蜜从马车下来,迎面而来的,不是这里的东家葛鸿雁,也不是这里管事,而是——
“葛公子。”田蜜略微蹙眉,她看着施施然向自己走来的阴沉少年,目光中有些疑惑。
德庄商圈里,从没听谁说“葛家公子能力超凡,年纪轻轻就接管家业”之类的话,是以,她根本没想到负责接待她的,会是他。
这葛家煤窑,越来越奇怪了。
“田姑娘,哦不,现在应该叫田大人。”葛骏染貌似有礼的上前见礼,他伸手做引,微翘唇,笑道:“知道大人要去账房,这边请。”
田大人?这大人两字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田蜜不知道葛骏染耍的是什么花招。但这也无妨,她面上不动,便是连唇边职业化的微笑都没有,木讷着小脸,当头向账房走去。
一行人的分工早已明确,入了账房,便开始审核自己负责的那一块。然而。田蜜却叫住了其中一个,对他道:“高凡,抱歉。这一次,存货盘点这块,便交由我来吧。”
“姑娘要亲自盘点货物吗?”这话并不是高凡问的,而是一直跟在田蜜身边。可谓寸步不离的葛骏染问的。
其实,这两日来。田蜜的审核思路,早已被当成教案,广为流传了,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她所用的套路,并据此作出应对措施,虽然。因着她的多变,那并没有什么用……
此次便是如此。明明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却又一次的出乎意料,她一来,竟然什么都不问,直接就要求亲自盘点存货。
她怎么就盯上存货盘点这块?是她的话,就绝不可能是兴致突起。显然是进账房之前,她就已经看出什么了。
葛骏染没想到会这么快,对她割目相看的同时,心中却有些浓浓的嘲讽。
好,很好,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得偿所愿,现在对方要直入主题,那他就奉陪好了,这可怨不得他。
葛骏染嘴角只是微末的勾了勾,那笑容并不算笑容,他眸光微闪,淡淡的道:“既如此,那在下便领姑娘去库房看看吧。”
这闪烁的目光,并没有逃过田蜜过于锐利的眼睛,她看在眼里,眼帘微低,片刻后,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不慌,既然来了,不坊先带我参观参观贵窑。”
葛骏染笑了笑,并不介意田蜜突如其来的请求,他轻松点头,伸手道:“请。”
田蜜当仁不让的先行,在徐婴语跟来时,她侧头吩咐道:“婴语,你留下,照看好他们。”
徐婴语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这家煤窑有古怪,她们都是清楚的,如今,田蜜要一个人跟着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友善之人的少东家走,这不是以身试险吗?
她不赞同的看着田蜜,田蜜却坚定的回视着她,在所里,田蜜毕竟是话语权最大的那个,徐婴语纵有意见,在工作中,也只有听命行事。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疲软的道:“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说罢,不看田蜜,也不看侧目看过来的葛骏染,闷头做工。
田蜜侧过身,顺势撇了葛骏染一眼,面无表情的向前走。
而葛骏染唇角一勾,却是露出了兴味的眼神。
这田蜜,好生敏感,是该说她大胆呢?还是该说她伟大呢?呵呵,反正无论哪样,他都讨厌得想毁掉就对了。
出了账房,到了一个岔路口,葛骏染提醒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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