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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闺玉计-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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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他也看到了这姑娘宣布成立经济学院时,那双明亮坚定的眼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必是极看重经济学院的。
而别人听她简单的介绍听得云里雾里,他虽对那些词汇不是特别懂,但隐隐的,也能有所感悟。那些个学科,或许并不如外界传得那么神乎其神,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详细细致的分工教学。更能培养出对口的人才,这是教学史上的一个大突破,意义非凡。
并且,这是迄今为止出现的第一个技术类的学院。在‘士农工商’。工商乃末流的情形下,所有的学院,皆为科考而立,学四书五经先贤名言,唯有它,教人谋生技艺。而这技艺,又跟商业有莫大的联系,他可以想象,若是真教好了,对昌国商业的发展。将是对么大的一个助力。
光是展望,便让人心潮起伏,激动不已。
而以她的声名,以学院鲜明的特色,再加上培训机构良好的基础。这经济学院,绝不愁招生问题。
有不朽之名,有可观之利,这样名利双收的好事,有多少人能拒绝得了?
可是,就在这样大好的情况下,她竟要将院长的位置拱手相让?
为什么?
心中如此想。徐天福也如此问:“为什么?”
田蜜轻咬了咬肉乎的下嘴唇,默了片刻,坦言道:“因为,我资历不够。”
徐天福和徐婴语同时诧异的看向她,徐婴语更是脱口而出,不可思议的道:“田姑娘。你在说笑吧?谁不知道你在金铭之上大杀四方,算无遗策,可见,你算术功底深厚。而且,你所推出的新法。学过之人,莫不赞好,如今,更有代替旧法之势。再则,你之前也担任过培训机构的主事不是?期间并无任何问题。你若说连你的资历都不够,那还有谁能够?”
田蜜只是听着徐婴语这连珠带炮的一番话,等她说完了,方微微一笑,对她轻摇了摇一根手指头,徐徐道:“第一,我说过,新法非我所创,乃是无意间所得,所以我也不是什么天才神童。第二,谁不知道,真正让我扬名的,并非是账务,而是疫病之时的募捐,而这,并不能证明账务上的实力。第三,我年纪太小,心性不稳,能管好自己,已是不易,又如何能管得好别人?”
自从灵魂进入这具身体后,她性情确实变了许多,更容易受情绪的影响,做出些冲动的事情。
比如,当初状告仁慧,她就冒了很大的风险,弄不好就会入狱。
又比如,培训机构最开始其实并不在她的计划内,在金铭上看到有人要学,她便匆忙开设了,于是临时写教案,忙得一团糟。
她年纪小,又偏私,不够稳健,还是个风险偏好者,这样的形象,实在与院长一职相去甚远。
要她一天到晚坐办公室没问题,要她教育学生,她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一个看起来才十来岁,跟个面团子一样的小姑娘,背着手,费力的仰着头,义正言辞地批评不知道会比她高大多少的学生,那年长者还得躬着背才能听到她说啥——这画面太美,她着实不敢看。
若是在昨天之前,她可能不会想太多,直接接了这院长之职便是。
而后,将自己前世读过并且理解了的所有经济类书籍中的思想方法,分门别类的编写出来,层层教导下去便算完。
她甚至会觉得,她已做完她力所能及的一切。
要知道,她虽然是会计出身,但她实际上只做了三年注会,之后,便跳银行,转证券,做私募。所以,她所接触的,从不是账务那么简单,但凡跟经济挂钩的,她都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
可在昨晚,在见识了学员们对知识的渴求后,她却再也没法轻率了事了——她必须认认真真的,竭尽全力的,为他们谋取最好的教学资源,无论是院校领导,而是任职夫子,都必须是这个商业圈子里最好最有经验的——她必须得为他们负责。
脑子里瞬间转过许多念头,双眼却是顺也不顺的看着徐天福,见他终于开始正视起来了,她便继续肃容道:“徐前辈,晚辈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不敢有半点虚言。晚辈算术确实不差,对账务与经济走势,也有一定程度上的见解,可小女,却有一个非常大的缺陷。”
徐天福没想到,为了请动他,她竟然连自己的缺点也不惜暴露。本想开口阻止,那姑娘却如有预见般,及时开口道:“那就是。我对昌国的律法,以及实际工作中会遇到的一些现实问题,并不如您了解的深刻透彻。您先不要反驳,您先看看我的年纪。就当知道我所言非虚。”
会计越老越吃香,这是在哪儿都不变的定律,皆因为这行做的越多,就对一些东西越了解,越能在律法与各种程序中游刃有余,实际可操作性也就越大。
而以田蜜十来岁的年龄,确实不太可能接触太多的实例,不比他,在这行做了几十年,即帮作坊做账。又帮官府审账,平日里接触的都不是些普通人,消息灵通迅速,不说明面上的规章制度,就是那些灰色地带。他都一清二楚,就算这姑娘在德庄声望高,本身能力也强,可在这方面,不用怀疑分毫,她确实不及他。
至此,他也明白了。这姑娘甘心退位让贤的真正的原因——她崛起迅速,能力非凡,但她在德庄,在这行业,却并没有牢固的根基与广阔的人脉。她不知道哪位经营有方的大商家已退居幕后,能教学子商业形势与走向等;也不知道哪位算师算功了得。可当算学夫子;更不知道哪位账房赋税、审计、核算等哪方面了得,可讲那课。
而她不知道的这些,他统统都了如指掌,所以她抛开成见,亲自登门。低头相请。
一个小姑娘,都能为学术做出让步,他若只想着师门利益,是不是活回去了?
这个姑娘,有超越时代水平的学识,而他,有几十年来积累的现今社会的经验教训,再没有什么,比他们共同合作要好了。
见徐天福迟迟不说话,田蜜不由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看错人了,但今儿个门也入了,礼也送了,头也低了,说什么也不能空手而回了,亏本的生意坚决不做。
于是,心一横,她抬起头来,扯出个大大的笑容,猛拍马屁道:“徐前辈在业内素有铁面账房之称,人人都知道您能力超群刚正不阿,晚辈内心里亦是钦佩不已。这院长一职,非您莫属。”
说到这里,她再次躬身,朗声道:“晚辈代百信学子,请徐前辈入驻百信。”
当年刘备还三顾茅庐呢,她被连拒三次又如何?即没死也没脱层皮,几句冷言冷语算个甚,她就当耳边风了,没听见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田蜜乌龟般躬着身体,一动不动的在那里自我催眠着,一点没注意到对方的反应。
徐婴语看着两人的交流,或者交锋,总有种诡异的感觉,好像……一个不懂得表达关爱的长辈和一个闹别扭的晚辈……
“田姑娘,田姑娘。”徐婴语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那明显耍赖的人,觉得又好笑,又无语。以前觉得这姑娘小小年纪分外早熟,现在却觉得这姑娘也并非外面传的那么神乎,还是挺可爱的嘛。
如此想着,她便没那么拘谨了,走过去,轻拍拍她肩膀,俯身在她耳边道:“田姑娘,我爹都答应了,你还行着礼干什么?”
“答、答应了?”田蜜瞪大眼,澄澈的眸子里,清楚的映着徐婴语笑着点头的模样。
田蜜瞬间抬起头来,见徐天福还是面瘫着一张脸,却并没反驳,‘呵、呵呵”她顿时傻笑了两声,而后高兴的握住徐婴语的手,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
两个姑娘在这边高兴,那边,徐天福寡淡无味的声音传来:“婴语,让厨房备桌酒菜,好好招待田姑娘。”
徐婴语笑着退下,田蜜喜滋滋的在客席上坐下,她知道,这是留她细商细节,商定人选,以及约定时间共同探讨教材问题——徐天福也是师傅,也有自己的教案,但显然,不适用于经济学院,经济学院的教学材料,必然是史无前例的古今大结合,非现今任何地方可比。
徐氏父女都是行内精英,对行业动态那是了如指掌,田蜜虽没他们消息灵通,但一点就透,还能给出自己的见解,三人可以说是相谈甚欢,甚至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感觉。
一直到黄昏时分,徐婴语才依依不舍的送她出门,走前还再三请她留宿,要和她彻夜畅聊。田蜜平时回家也晚,但从不会不回家,因此婉言拒绝了。
踏出叙府大门,眯眼看着火红的夕阳,田蜜大大的松了口气,抿嘴微笑。
她也算是对学员,也对自己,有了个交代了。
这天过后,田蜜就成了叙府的常客,与徐氏父女进进出出,去拜访商业圈子里的能人,请合适的人,担任经济学院的夫子。
让田蜜没想到的是,徐天福自从答应了她,对这事儿,竟比她还上心,连许多盛名在外,在现代可称专家的人,都被他直接排除了,而让她觉得肯定不会同意来当夫子的大能,竟然轻而易举的就同意。
田蜜先前还以为单是徐算师的影响力,后来才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肤浅了——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崇高无私,无关名利。
这边,经济学院的进展一切顺利,田蜜虽然每天跑来跑去,累得半死,但回到家里就有两小的可差使,日子过得也算满意。
那边,与众人商议解决募捐余额的时间也到了,而这件事引起的关注度,显然远高于尚在建设中的经济学院。
这天,吃过早饭,田蜜与阳笑正准备出门,谭氏连碗筷都没来得急洗,便追出来,特意询问道:“球球,这笔余款,可已有了打算?”
谭氏这些天常与杨氏去寺庙,每去必会添些香油钱,田蜜知道,她是希望这笔善款,能继续行善事。
但现在,她还真不能向她保证,因为这笔钱并非是她的,而是所有募捐者的,自然要由大部分人来决定,她心中虽有想法,但也不一定是最终的结果。
因此,她轻轻摇摇头,微笑着柔声道:“娘,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谭氏如今信佛,闻言,点点头,叮嘱两人路上小心,便安心的回去洗碗了。
田蜜便与阳笑,向临江楼行去。而他们到时,绝大部分人,已经到了。
ps:
四千字,感谢不是刘柯和南贤隐士送的香囊。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与会诸人

临江楼前风景依旧如画,阁楼二楼,环廊上或站或坐着许多人,时辰未至,众人等得却并不无聊,学子们吟诗作画,商人们高谈阔论,夫人小姐们闲谈笑闹,还有人登高远眺,人虽多,却杂而不乱。
沿路与众人打过招呼后,田蜜与阳笑找了个正对湖畔的空角站着,看着楼下各路人马相继登场。
田蜜看着一路都显得欲言又止的阳笑,好笑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跟个大姑娘似得。”
阳笑本来还在迟疑,听这话不由翻了个白眼,如实道:“姑娘,事务所的批文下来了。”
“哦。”田蜜应了声,面色如常,轻笑道:“没过是吗?”
虽然自家姑娘脸上没表露出来,但阳笑就是知道,她必定还是失望的,只不过她表现得如此淡然,倒叫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见他垂着头,抿着嘴,表情倔强。田蜜微微一笑,颊边浅浅的梨涡显露出来,声音轻缓的道:“不用担心,你家姑娘何时这么脆弱了?不过就不过吧,我们早就有这个觉悟了不是吗?而且现在经济学院进展顺利,也是好事。有得有失,我还不至于为此怄气。”
莫名其妙的成了府伊的眼中钉,又因同行相妒与税务司主事相看两厌,双管齐下,这事儿要能成,她才会觉得奇怪,意料之中的嘛,她完全可以承受。
阳笑双手抱臂,努努嘴,不甘道:“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
自打跟随姑娘以来,他们遇事还从没退缩过,偶尔的低头,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为这些糟心的小人怯步,他咋想咋憋屈呐。
轻而易举地读懂了阳笑的神情,田蜜看着楼下走来的一行人。澄澈的眸子里,是专注的目光,口中无奈笑道:“你以为我想啊?这不是暂时还没想到办法吗?我要能让这德庄的两尊大佛折腰,不说事务所。就是咱们的新法,都能得到朝廷认同,我还愁什么啊?”
“说的也是。”阳笑点头,忽而眼睛一亮,道:“姑娘,你何不去问问师傅的意见?没准儿师傅有招呢?”
田蜜瞟他一眼,难道,这一路走来,她麻烦乔宣的还不够多吗?难道,她能依靠他一辈子吗?既然不能。那就一切都靠自己,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不知为何,这话她并不想说出来,于是只敷衍道:“再看吧。先不说这个,反正眼下正忙于学院的事情。事务所也不急于一时,主要,你知道,急也没用。”
阳笑抿嘴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忽而一转,手指轻敲着下颚道:“说起来,师傅最近行踪不定。行迹相当可疑呐。”
田蜜果然掉过头来,睁大眼看他,发出一个单音节:“哦?”
虽然,师傅很重要,但姑娘在他心里,也非常重要。若要相比,恩,他还是觉得姑娘更重要些。
阳笑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开始细数自家师傅最近的情况,一点也不欺瞒的道:“据川哥说。每天我们前脚一出门,师傅后脚就走了,中午都不回家吃饭,晚上呢,也是早我们一步到家,吃过饭后,说是回房,其实只是走个过场,前脚进屋,后脚就出门,有时深夜方归,有时要到凌晨,回来后,身上还有种奇怪的味道。”
阳笑皱皱鼻子,好像乔宣现在就在他面前,他能辨别出他身上味道似的。
他见田蜜无意识的摸着下颚不说话,不由一挑眉,琢磨道:“姑娘,你说,不会是哪家姑娘身上的香气吧?”
啊?田蜜完全没往这上想,乍一听,愣愣眨眼看着他。
见她终于有反应了,阳笑一拍手,肯定道:“一定是!原来师傅夜不归家,是去夜会佳人去了,这也太过分了!”
见自家姑娘已经震在那里,完全反应不过来了,阳笑以为她深受打击,便继续愤愤道:“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枉我以前还那么敬重他,当他是君子,是可托付终身的良人,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等事来,这,他至姑娘与何地啊?!”
啊?这跟她有什么关系?田蜜不解地看着他。
可是阳笑此刻完全会不了她的意,只一味重复‘太过分了’这几字,末了突然凑她眼前,正经建议道:“姑娘,今晚我们跟去吧?捉奸捉双,拿贼拿赃,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田蜜都懒得听他胡扯了,扭过头,看向远处湖泊,只是眉宇之间,有几许轻愁。
她倒不是想干涉乔宣行动,只是有点担心而已。他外出如此频繁,那些对他不利的人,自然更容易找到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遇到危险?而连这都不知道,也就说明,她帮不了他。
她帮不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说话的功夫,楼下那一行人已经辗转上楼,霎时,楼内一片见礼声。
这是,最大的人物到了,会议要正式开始了。
田蜜自觉的离开栏杆,离开之前,眼角扫到一辆飞速赶来的马车,她脚步略一停顿,便看到那从马车上迅速下来的少年,不,现在应该说是青年,青涩不再,风尘仆仆下,更见几分成熟老练。
微微一笑,她收回视线,加快脚步,微笑着上前见礼,福身道:“小女见过府伊大人。”
卢东阳身着紫色朝服,头戴镂空雕花冠,腰系绣纹玉带,脚踏官靴,面容肃穆,一派华贵威仪,观之气势非凡。
一个照面,便让人自觉低了三分,若是特意施加压力,就更让人抬不起头了。
可是,面前这姑娘,却硬是像什么都没感觉到般。
卢东阳扫了她一眼,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一看到她,就会想起这段日子所有的不快。
没想到一把火烧了她的心血,不止没让她倒下,反倒助涨了她的气焰,又是登门道谢收买人心,又是四处拜访德庄名人网罗良才,还大张旗鼓的开立经济学院,现在,还整出这聚会,大动干戈的把众人都请来,决议什么善款余额。
有完没完,怎么耳边全是这让人厌烦的名字,没一刻消停,让他吃饭睡觉都无法安宁。
卢东阳吸口气,压住不耐烦,面无表情的道:“田姑娘这次倒是来得早。”
这是在翻旧账,说她上次那不是迟到的迟到呢。
田蜜心知肚明,却不接他这茬,只是微笑。
多说多错,我不说总行了吧?免得你鸡蛋里挑骨头,浪费大家时间。
卢东阳见她知趣,冷哼一声,转脸就温声对陪在身旁的卢碧茜道:“壁茜,走吧,坐为父身旁来。”
此一次,德庄各路人马都到了,府衙的府伊大人亲临监督,商人这边,由林微雅严明带头,闺阁之中,以卢碧茜王凤仙为先,士子学子,也都派出了代表,当初染病的群众,皆跟着高苑到场,关心善款的老百姓,都可自由发表意见,阵容之庞大,足可见募捐之时的盛况。
临江楼二楼,一改茶花会的布局,被田蜜弄成了现代开股东大会的模样,中间围成长方形,左右下三方环绕开去。
卢东阳从旁监督,田蜜算是东道主,便坐主席,接下来,未免混乱,按当初活动木板上的排名排位。
等众人都入座后,田蜜在主位上坐直身子,双眼平缓地从众人身上移过,微笑道:“想必众位都清楚今天来的目的,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只是,在开始前,被大家帮助过的对象,有话要想当面对大家说。”
田蜜向一个方向伸手做引,众人的视线,随即移到那处去。
那里,一群衣着普通的老百姓,正端正的站在安坐的众人之间,向看过来的众人,深深鞠躬。
大爱无言,这一鞠躬,也并无声音,但原本有些骚动的场地,却完全静了下来,人人都含笑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慰藉与满足。
起身后,站在最前面的高苑,面向众人,珍而重之地道:“在下高苑,曾是病患中的一员,得诸君相助,方从阎王那里捡回一条小命。诸君厚恩,在下无以为报,余生只有一个心愿——”
他感激的看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主位上,深吸口气,微微含笑道:“学好学识,做好本分,若有能力,将这善意传达给更多的人。”
他没说得多么崇高伟大,多么感激涕零,甚至,他表情相当平静,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与坦诚,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无论这人是否帮助过他。
田蜜轻轻一笑,对他赞同地点点头。
高苑见此,也轻轻颔首,将视线调回到众人身上,继续道:“这是我,也是我们这里每个人的心愿。”
没有人开口致评,他话音落后,掌声不约而同的响起,众人眼中,并不带苛责,而是包容与理解。
见他们的想法,得到了恩人的认同,大家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面带笑容地坐下去,坐下之前,再次郑重一礼。
等众人自动将视线调回来,田蜜方道:“那么现在,我们进入正题,善款余额共为八千九百三十三两又二钱,不知众位打算如何处置这笔钱财?诸位可畅所欲言,最后,我们投票决议。”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细水长流

“这……”众人迟疑了下,互相低声交换着意见,一时半会儿,还达不成共识。
田蜜也不催,安静坐在原处,轻压了口热茶,放下后,看向优哉游哉坐在那里的几人,笑问道:“怎么,大家是已经有主意了吗?”
这老神在在的坐在原地不动的几人,正是林微雅、严明、张老板与袁华。
几人相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共识。
“我们需要有什么主意吗?”林微雅今日一袭暗云纹云锦,剪裁得体,款式简洁,这样毫无复赘的服饰,反倒更称得他身姿修长,金贵无比。
他唇边带笑,双眸明亮水润,见田蜜闻言瞪眼,还很明快的对她眨了眨眼睛,笑道:“你有不就得了。”
严明对她举了举茶杯,不在意地赞同道:“是啊,这种事情,你拿主意就对了。”
袁华与张老板皆点头,一个安然的坐在那里,浓眉低垂,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一个睁着双眼睛,不停打量场中众人。
众人三五成群,在熟识的小团体中初步达成共识后,均回到自己的位置,等所有人的声音都停下来后,才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当先站起身的,是位衣着富贵的商人,此人一点不怕生,抬头挺胸,自在侃谈,朗声道:“在下以为,既然是捐出去银钱的,就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因此,这银钱,应当交给当初那些病患,是分摊还是如何,让他们自行决定。”
覆水难收,从没有给了别人的,还要要回来的道理。他们又不差这点钱,如何丢得起这个人?
此言一落,场中众人均点头。独高苑那方传来反对声,高苑忙站起来,诚惶诚恐的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能蒙这笔银钱治病。已是万幸,如今病已治好,若是还收这善款,岂不是太贪得无厌?这要遭天谴的。”
众人又点头,此言有理。
能得善款治病已是万幸,如今病已经治好,他们有手有脚可自行谋生,还有什么理由再要别人的捐助?
见众人犯了难,高苑不由继续道:“我们这边,商量的结果是——将这笔善款。留给那些需要的人。”
这就有人要问了:“那什么人又需要呢?佛门寺庙?城中乞丐?逃荒流民?还是普通老百姓?依我看,没什么人不需要银子,八千两虽然不少,却也帮不了这么多人。”
诚然如此,众人连连点头。苦恼不已,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就让人难以决断了。
习惯性地,众人将目光移向主位,同时问道:“田姑娘以为呢?”
在面对这些多求解的目光的同时,田蜜也感觉到了来自身旁那红果果的眼刀。
她转过头去。果然见卢东阳脸色铁青,看她的目光真是恨不得吃了她。
也是,卢东阳作为府伊,乃是这德庄最高的执行长官,如今他亲自来监督——说是从旁监督,但谁都知道。他才是最后拍板的那个人。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众人问的竟然不是他的意见,而是一个小姑娘,虽然说者无意,但他着实气得不轻。深感颜面大失。
规矩还是要要的,田蜜生生将话题引过去,谦逊问道:“府伊大人如何看?”
卢东阳可不会领这个情,反倒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他堂堂府伊,何时需要别人来揭示存在感了?
不愿接她的话,他把皮球提走,温声问卢碧茜:“碧茜有何见解?”
卢碧茜起身,缓缓对众人福了福,众人点头还礼,足见重视。
“这银子,既然不能收回,也不能再给原来的人,那么,眼下就只有用于他处了。”卢碧茜简单的对前面的发言做了个总结,而后面向众人,落落大方的道:“即是善款,自然要用来做善事,方才,也有人提到了许多捐助对象,但因银子有限,不可能全都顾忌到。所以,我们可以只选一样来做,务求做好。”
见无人反对,她顿了顿,又缓声继续道:“诸位心中,必然都有自己怜悯的对象,碧茜不知大家的想法,但想说说自己的——无论是僧人、乞丐、流民,还是普通老百姓,都是有手有脚,能自行劳动之人,既然能靠自己过活,又何须接受的他人的帮助?平白得来的,通常都不会珍惜,反而会助涨挥霍之能,害人害己。”
“小姐高见,诚然如此啊。”
“确实如此,弄不好,这助人反倒成了害人。”
“是啊,大家赚钱都难,能拿出来捐助,更是不易,谁都想自己的血汗挥洒得值,若是这样,那该多心寒?”
卢碧茜一席条理清晰、不急不缓的话,得到了一致赞同,就连田蜜几人,也是一脸含笑点头,卢东阳就更是骄傲了。
看,那个一身华贵长裙,气度从容,受众人尊崇的女子,是他的女儿,是他卢东阳的骨血!这高贵的仪态,从容的姿态,哪是山野丫头可比的?
他一抖绣袍,骄傲的抬起头来,专注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卢碧茜看着眼前熟悉的目光,心中多日来微妙的郁结,渐渐淡下,舒畅了许多,她唇角含着适度的笑容,柔声道:“所以,碧茜认为,最有资格的接受大家帮助的,是孤儿。”
她笑容宽和,声音柔软,轻声道:“孩子,是这世上最纯真最无辜的人,他们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只能依靠别人,若是能遇到个好人,这一生自是顺畅无忧,可若是落入泥泞,只怕会惹出更多灾祸。所以帮助他们,碧茜认为是最应该的。”
说完,她再次福身一礼。
“好!”卢东阳一点不避嫌的大声称赞,带头重重的鼓起了掌,众人自不能落后,纷纷鼓掌。
一时之间,楼内掌声雷动,喝彩声中,卢碧茜安然落座。
掌声方收,一片寂静中。卢东阳掀了掀眼皮子,瞟田蜜一眼,平缓的声音中,是惯常的傲然。“田姑娘以为呢?碧茜说的可对?”
都得到大家一致认同了,谁能说不对?所以他的言下之意是,既然对,那就乖乖的、立刻的照办吧。
袁华微微皱了皱眉,担忧地看向田蜜。
田蜜看他那认真地神情,不知为何,会有点想笑,没见林微雅几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吗?原以为他已经完全磨砺出来了,原来还是有当初那股傻乎劲儿。
卢东阳见到她脸上那熟悉的、可恶的轻松笑意,心头一凛。忽觉不妙。
这不妙的感觉刚滑过,下一秒,就听那道清脆的声音,干干净净的道:“碧茜小姐所言,字字句句皆准。自是极妙。”
出乎卢东阳的意料,她大力赞赏了卢碧茜一番,可还不等他高兴,就见她笑容不改,来了个大转折,突然把话题扯向了一个不知名的方向。
“人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所以,小孩该助,但小女以为,事有轻重缓急,目前此事可缓,另有一事。却刻不容缓。”
见众人露出探究的表情,她微微一笑,道:“今年天有异常,不是酷夏就是洪涝,庄稼少有收成。又有沉重赋税加身,只怕老百姓连明年的种子都成问题。所以,小女更倾向于购种。毕竟人生在世,也就吃喝二字,可见这吃,有多重要。”
今年的收成,在座诸人心中都有数,有些田产多的,更是成了一块心病,此刻被这一提,都提到了心坎里,连卢东阳脸色都低沉下来——没有收成,他难以收税,难以向上交代啊!关于治下政绩,他不愁不行,偏偏他一筹莫展,连智囊薄云浮都束手无策。
不似听到救助孤儿时的触动,这一次,众人是切身感受后的沉默。
便是在这一片沉默中,林微雅清声笑问道:“姑娘可知德庄有多少田地?又需要多少纹银?”
“八千两肯定不够。”田蜜镇定的接到,而后,双目平扫过众人,定定道:“这也正是我想说的第二件事。”
众人纷纷看向她,没一个人出声打扰,都期待着,等待着,渴望她能再带给他们惊喜。
“人们总说上善若水,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是若水,而不是若其他的。”说到这里,田蜜抿了抿嘴,秀气的眉头皱起来,似在模仿当初的样子,像个苦恼的孩子。
众人莞尔,她亦莞尔一笑,接着道:“后来有一次和朋友聚会,在酒楼看到一个喝醉的人,醉后兴致高涨,举杯吟诗: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朋友当时低声在我耳边说:这人怕是心仪的姑娘嫁人了,可惜新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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