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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闺玉计-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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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卢碧茜不由看了林微雅一眼。
本来,她来此,是来商讨的。她自认还算聪慧,虽无法得出答案,却也有一定的见解。而这姑娘,先前并没有落笔。她便想,一人计短,众人计长,说不定能有所获。可不想,人家是早已成竹在胸。说不定,人家是想等到最后一刻才落笔,避免抄袭。可如今……是他们占了人大便宜了。
“其实,倘若姑娘已定下结果,便是直言拒绝我们,亦无妨的。”卢碧茜看着面前小小巧巧的女孩儿,坦言道:“今次,我已见到答案,自不可能当没看到,但希望下次,姑娘能不这么大度,这毕竟是竞争,我们各凭本事的好。”
这位卢小姐,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她若知道她父亲为她做了那么多,是会感动,还是会大受打击。
“你们无需心有亏欠,也不必感激我。”田蜜一勾唇角,小脸上露出个有些恶意的笑容,脆声道:“因为,其一,你们即便看到了我的答案,也不见得会信。其二,你们信了,都对了,自然更好,不然,就我一个人对了,这第七题,也就没意思了。”
这姑娘,这语气,竟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好像即便他们这把蒙她的茵过了,也不过是个陪衬,让最后一题有点悬念。
卢碧茜轻蹙秀眉,却没说出什么不满的话来,起身一礼,便缓步回了自己的位置。
唯那林微雅唇角噙着缕笑容,瞅了田蜜几眼,眼光之中,兴味了然,他道了句:“多谢。”便轻拂华袍,翩然而过。
田蜜看了眼案上清晰的白纸黑字,将那宣纸折成四方,而后,又将另一张空白的宣纸折成同样的模样,一左一右摆在自己面前。
☆、第九十五章 夺冠之题
时辰一到,侍者准时收了答案。
等待的时间里,紧张的不止是场内的参赛者,场外下了豪赌之人,亦不遑多让。
不多时,锦衣男子再次站到幕布前,唇带微笑,扬声道:“此题——”
究竟谁对谁错,你倒是说啊!
“此题——”他再次微微一笑。
见众人屏神静气,他一笑,大声道:“恭喜三位!”
他手臂一扬,众人顿时随他手臂上望,便见高高的阁楼之上,两匹厚重的五彩锦缎被收拢,金圈发出金属特有的碰撞声,不断撞击着那下赌者的神经。
“是……”颤抖着声音,仰望着那璀璨耀眼的名号,喃喃道:“剩下的,是林微雅、卢碧茜,以及田蜜……”
田蜜。
“咔嚓——”一声,云水瓷杯碎裂成片,茶渍染了洁白无暇的羊脂膏玉扳指,随着宽大的手指,徐徐流下。他不住点头,沉声道:“好啊,好一个田蜜!”
“这姑娘……”另一人递上锦帕,摇摇头,说道:“刚极易折,盛极,必亡呐。”
几下擦干手,那位大人闭上眼睛,摆手吩咐道:“你去准备准备。”
那人领命退下。
此刻,场内,忽略掉掩面懊恼之人,那些欢呼声中,竟多半都是——
“田姑娘好样的!”
“我要加,我还要加四百金!”
“果然没让我们失望,我再押六百金!”
田蜜闻得这激动的声音,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角,目光淡淡扫过北面窗口。
没错,在你眼里,我是渺小如蝼蚁。但即便是蝼蚁,也不想让你那么称心如意。你以为你十拿九稳,我偏偏要一波三折,搞的你七上八下才过瘾!
此刻。又到了论算时间,众人皆疑惑地问:“答案究竟是什么?”
“还有十两银子呢?”
“银子都去哪儿了?”
“还请三位为我们解惑。”
“答案既是姑娘给的,那便请姑娘为众人、也为我们,解惑吧。”卢碧茜缓行一礼。坦然道。
此题想到最后,她仍想出个所以然来,她也不是那固执迂腐之人,终是用了那唯一知道的答案。
没想到,真的对了。
这还是头一回,在某一方面,有了相距别人甚远的感觉。
心中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林微雅点点头,眉眼间始终带着几分明动笑意,含笑道:“姑娘,请吧。”
田蜜点点头。当仁不让地起身。
“诸位。”她的声音,算不得洪亮尖利,而是清脆悦耳,如珠玉落在寂静的屋子里,很轻易就被耳朵接收到。
众人很快便安静下来。认真的看向她。
“诸位,其实要解此题,并不难,只不过,要用到一种新的方法。”田蜜双手背后,在过道间踱了几步,顿住后。方微笑着道:“这种方法,并不仅属于算术范畴,也不仅是对文意的解读。”
“新的方法?”闻得此言,众人不由互视几眼,有点不太敢相信。
这平常的几字,隐含的意义。却绝不平常。
算术的演算方法,那都是自古以来最为杰出的前辈所创建的。千百年来,承袭的多,突破的少,更别说推陈出新。而能有自己独门算法之人。或可自成一个体系之人,那都是宗师级的人物。能开门立派,广收弟子。其所创术法,也皆被装书订册,广为流传。
其地位之崇高,便是备受术内人士认可的金铭排位,都要沦为末流。
难道,这么一个小姑娘,可成宗师?
这未免,也太考验众人承受力了啊。
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明没有太阳,为何会觉得脑子晕晕的。
便是先前再怎么看好她,押了再多的金银在她身上,面对这种绝对性质的差别,众人之中,亦无人敢轻易点头。
“诸君不必惊慌,此法并非小女所创,不过是小女有幸,从一本古书中窥得其玄机罢了。”田蜜双眼淳透,坦然自若地道:“此法,其实是一套帐房的专用方法,名为:借贷记账法。”
有人疑惑道:“借贷记账法?我也算众观古今之书,却从不曾听闻过。”
另一人点头道:“什么意思?我从来没听说过。”
更有人皱着眉,专注的看着场中,沉声道:“且听她怎讲,我有预感,今日之后,算术界和帐行,怕都要掀起一股浪潮了。”
见骚乱平复下来,田蜜方朗声道:“借贷记账法,是以‘借’‘贷’为记账符号,对发生的每项业务都以相等的金额在两个或两个以上有关账户进行记录的一种记账方法。”
“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借’‘贷’,仅是符号,指明增减方向、对应关系、相应金额等,与这两个字本身没有多大关系,大家切勿望文生义。借贷记账法下所有的账目,必须要遵循‘有借必有贷,借贷比相等’的规则。”
“在借贷记账法下,账户分为资产类、负债与所有者权益类、收入类、费用类、成本类。其中,资产类、费用类、成本类借增贷减,而负债与所有者权益类、收入类借减贷增。”
一口气说到这里,她接过侍者适时送上的茶水,浅压了一口,便放了回去。
见众人都脸上并没不耐烦,都聚精会神的听着,她便用实例来讲解。
“诸位请看此题。”田蜜微微一笑,手握着炭笔,遥指着巨大的幕布,道:“借李一五百两,借王二五百两,加起来,便是借款一千两。现金属于资产,按借贷记账法的规则,资产类借增贷减,增加了一千两,便当是借现金一千两。而借款却是属于负债,负债类借减贷赠,增加了一千两负债,便当是贷负债一千两。所以这笔账。应当这么记。”
她收笔回身,正想用案上的小白纸做示范,却见两位待者抬着块宽大的板子伫立在过道中间,恭敬地对她致礼。
田蜜也不多说什么。袖口微挽,起笔便在白板上写下一个会计分录。
借:现金 一千两
贷:借款 一千两
利落收笔,她再遥指着题目道:“我们接着看,买房花去了九百七十两。房屋亦属于个人资产,按资产类科目记账,便当是借‘固定资产——房屋’九百七十两,而对应的科目,应该是现金,因为是用现金买房,而这一次。现金是减少了,所以该在贷方,贷现金九百七十两。众位,没问题吧?”
众人面上尚有几分懵懂,却没看出什么问题来。都一顿小鸡点头。
田蜜便又在白板上写下另一分录。
借:固定资产——房屋 九百七十两
贷:现金 九百七十两
“接下来,还了李一十两,还了王二十两,便是减少了二十两贷款。”田蜜却是不自问自答了,而是问众人:“借款属于负债类科目,它减少了,应该记哪方?”
能来参加金铭论算。均不是愚人,很快便反映过来:“姑娘说过,负债类借减贷增,所以减少二十两,理应记在借方。”
“对头,借借款二十两。”
“而同买房的那个理。贷款是用现金去还的,所以现金也减少了。”
“现金是资产类,借增贷减,应记贷现金二十两。”
见众人说的头头是道,田蜜不由一笑。点头道:“众位不亏是行内精英,这么快就理解并掌握了。没错,这笔账确实该这么记。”
借:借款 二十两
贷:现金 二十两
田蜜边写,耳边,众人边念。
“嗨,我们哪能跟姑娘比。”
“姑娘此法甚好啊,简单实用,照这么记,那每笔钱都能找到出处与花销处啊,完全不会出现对不上账的情况。”
“是啊,想想我家娘子每天都在念叨,不晓得钱都花在哪里去了,念得我是头疼万分。你说她要是会这方法,那该多好啊……”
那人正念到这里,眼睛忽而一亮,其他人的眼睛,也具是一亮,闪亮亮地看向田蜜。
众丈夫心声,要是能跟这姑娘把这方法学扎实了,还怕自家娘子理不清家里的账?
众商家心声,要是能跟这姑娘把这套方法学清楚了,还怕自己的帐房做不好作坊的账?
众官家心声,要是能学到这姑娘这套方法,衙门里的账还怕记不好?
众人心照不宣,面上都正正经经地看着白板。
他们的话,田蜜哪能没听到?她眼中眸光一转,唇角勾出缕笑容,却如众人般,不点出来。
“如此,发生的账都记录完毕了。到这一步,就该汇总了。”田蜜笔头一转,从第一笔指起,娓娓道来:“诸位,我们先来看看现金。现金,我们都知道,借增贷减,那么,借贷相减,便是余额了。第一笔,借现金一千,第二笔,贷现金九百七,第三笔,贷现金二十,那么结果是——”
田蜜便说边写,尚在写,便听众人声音响亮,整齐一致地道:“借现金十两!”
田蜜一笑,含笑道:“那好,你们来说,我来写。”
众人均点点头,仔仔细细地理了起来。
“第一笔,贷款一千两,第二笔没有,第三笔,借款二十两,那么还有九百八十两未还,贷借款九百八十两。”
“第二笔,仍旧是借房屋九百七十两。”
所以,汇总是——
借:现金 十两
固定资产——房屋 九百起十两
贷:借款 九百八十两
借方共九百八十两,贷方也是九百八十两,再加上用二十两现金还的二十两贷款,满满当当的一千两,哪里有差十两,明明平得很!
看过此分录,不用田蜜解释,众人便恍然点头道:“所以,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差额,我们都被题上的解法迷惑了!”
田蜜打了个响指,笑眯眯地点点头。
算出答案的众人,均笑着点头,既是自得。亦是佩服此法。
“好啊,这借贷记账法,真是很实用呐。”
“多谢姑娘不藏私,将如此好的方法拿出来。给大家行便利。”
“多谢姑娘。”
此时,最是流行拜师学艺,不拜师而学别人东西,那都是偷学,而已拜了师,若是再拜到别的师傅门下,那是背叛师门,道德罪是很重的。而各师门的东西,又都藏着掖着,当成镇门法宝似得。
如此。知识得不到普及,也就更难谈去粗取精、共同进溢了。也正因此,金铭阁才会如此受追捧。不得不说,它促进了各行知识的融合与进步。
而田蜜在此提出的借贷记账法,必会被载入金铭的史册。亦会被算会、帐行,以及相关一些组织记录下来,会有专门的人去研究,乃至推广。
可以说,这比金铭第一,还要荣耀万分。毕竟,不是每个金铭第一。都能被载入书册,名流青史!
金铭第一。
田蜜微微一笑,看了眼北方的轩窗,淡淡一勾唇角,轻敛眼帘。
又算得了什么。
“逆女,敬酒不吃吃罚酒!”北面轩窗中。那身穿紫色官袍之人面容不动,胸口却起伏不定,显然气得不轻。
“大人,稍安勿躁。”另一人为他添了杯茶,他看了眼场中短短几局。便一步步主导全场的少女,目露思索,沉呤道:“还有最后一局。”
那位大人冷冽一笑,寒声道:“我看这女娃人小,胆子却大得可以,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低沉的咒骂声,因为隔得太远,田蜜是一点没听到,因此也不受其一点影响,
她支着下颚,双手把小而圆润的脸颊圈成朵太阳花的形状,大而澄透的眼睛看着巨幅幕布上的最后一题,低低浅浅的笑了。
这金铭,却是完全不遵循越到后面越难那套,这就是夺冠之题,故事,倒着实可敬可佩。
她又抬头一看,从方才那极具‘宗师’意义的新法出现,她的锦缎上的金圈就在飞速增长中。如今,竟然远超过了卢碧茜,快与林微雅比肩了。
她这支突起的异军,可是为金铭做了不少贡献啊。
夺冠之题,亦是一副宏伟的画卷,其上锦旗飞扬,战马嘶鸣,血影刀光,一股肃杀之气,破卷而出,带着那激扬的文字,让见者无不肝胆俱寒。
拓北之役,举世皆知。彼时,宣王独领一千五百名虎狼之师,与东楚五千铁骑,激战于天野原,四天三夜,箭尽粮绝,草上薄雾皆血雾,虎狼之师,饮狼血,吃生肉,方迫得东楚不敌,败退回营。
宣王当即整兵,却尚不知伤亡几何,正准备回营清点人数之时,忽有后军来报,有东楚骑兵追来。众将本已人倦马疲,一听,心头大乱。宣王纵马上高岗,果真见远方尘土飞扬,但细一观察,却见来者尚不足五百之众,遂极速点兵,准备迎敌。
值副官报,共一千零五人。宣王一眼扫过全场,却是摇头。他令士兵三人一列,见余二人;又令士兵五人一列,余三人;再令士兵七人一列,余二人。他笃定一笑,道:“我军尚有一千零七十三名勇士,又占尽地理优势,便是虎狼饮伤,也够叫他东楚有来无回!”
虎狼营本就尊崇他们的统帅,此刻见他掐指一算便知兵马几何,更当他是天神下凡,当下士气大涨,拼以伤残之躯,全歼敌人四百五十骑,大获全胜。
战后,值副官问寻点兵之法,军中万千将士,皆无解。诸君,可解其惑?
此题一出,众人先讨论的竟不是题目,而是——
“宣王不愧是战神,以少敌多,箭尽粮绝之下,尚能全身而退。”
“可不是嘛,列几下队,便知全军人数。”
“若说这泱泱大昌何人最让我佩服,非宣王莫属。宣王保家卫国,但凡有战事,他总冲在头一个。宣王妃亦是菩萨心肠,自嫁于宣王,便日日在佛前为我大昌将士祈福,产下宣王血脉后,更是住进了大安寺。宣王几子就更不用说了,全没有王侯子弟的骄奢,个个都矫勇善战,仁义良善……”
场外完全跑偏,竟都细数起宣王府众人的事迹来了。
好在,场内几人的心志都坚定无比,没受其影响。
田蜜却是个例外,她根本连笔都没动,倒是津津有味的听起了宣王府传奇。
在场之人,都是有头有脸有见识的,所吐露的信息,也不是外面平民百姓那自己都半知半解的水平,大大满足了田蜜的好奇心。
她全神贯注的听着,一直到收卷,才漫不经心地写上一笔,写完,又侧过头,听起了故事。
众人说的是热火朝天,直到那锦衣男子站在台上,一看那重重的赌注,才焦急了起来。
“林微雅必胜,否则我就要倾家荡产了!”
“田姑娘,一定是田姑娘,一定要是啊!“
“卢小姐万安,我的千金呐!”
无数的祈祷声中,锦衣男子唇含微笑,他拿起一张薄薄的宣纸,面向众人,唇角一掀,含笑道:“最后夺冠的是——”
北面厢房内,羊脂玉扳指紧紧地扣在了瓷杯上。
王凤仙的紧紧的握着手,凤眼顺也不顺地盯着那处。
整个阁楼都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望向那锦衣男子。
那锦衣男子唇角勾起,双手缓缓上举,双目看着众人,再次沉声道:“冠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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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无冕之王
“四十三号——卢碧茜!”和这振聋发聩的声音一同落下的,是那锦衣男子的双手,那双臂如两道刀芒滑过,顷刻间,只听得一声弦断,会场之中,无数的金圈自高楼落下,带起道道金色流光,璀璨了整个楼阁。
这是一场金色的雨。
下在每个人的心田。
田蜜伸手,琥珀色的眸子看着指间灿烂的金色,耳边传来的,是滔天的喜悦与悲恸。
她回过头去,见很多衣着华丽的贵人当即跪倒在地,堂堂七尺男儿泪流满面,仰天恸哭。
“两万金呐!老天爷,你还我身家来!”
“输了,什么都输了,什么都没有了。”
“一夕之间,倾家荡产,我有何颜面回去见妻儿?!”
万贯家产,转头成空。
但田蜜明白,假如再有一次机会,他们还会做此选择,这便是赌徒之心,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
最后的结果一出,众人的情绪都很激动,赌中之人欢欣鼓舞,未中之中悲痛欲绝,久久不能平复。
整个场地,最平静的人,反而是场中参赛的三人。
田蜜微微一笑,看向卢碧茜道:“恭喜卢小姐。”
卢碧茜神色却有些复杂,她看着高高的七层楼阁上,那仅剩的,代表着她的五彩绸缎,心中,竟奇怪的没有感到骄傲,更没有任何成就感。
心中挥之不去的,竟是那胜之不武的倒数第二局,以及彼时年幼的少女站在场中,自信飞扬地弘扬新法的神情。
此题她心中有数,并没有难到哪里去。她本以为,会三人并列第一,可不曾想,到最后,竟只有她一人夺冠。
能答出那样为夷所思之题的人。可能答不出这寻常之题吗?
可是为何,她要将这第一,拱手让人?
恍然回神,听得这清脆的嗓音。卢碧茜淡淡一笑,微福一礼。
“恭喜卢小姐。”林微雅本是呼声最高之人,此刻输了,脸上竟没有半点灰败之色,那眼中闪动的光芒,竟比初时还要明动几分,好像心情颇好。
“微雅你——”卢碧茜欲言又止,有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说什么好地道:“你可真是——”
她摇摇头,无话可说了。
林微雅却只是微笑。他微笑着对田蜜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最后一局的论算,直过了两个钟才开始,众人的心境,显然不同刚才了。激动的太激动,静不下心,悲戚的太悲戚,神经萎靡。
但也有那醉心算术之人,认真地道:“请卢小姐解题。”
“恭喜卢小姐夺冠。”
“恭喜恭喜,请解题。”
四方无数的掌声和道喜声将卢碧茜包围,她却莫名觉得有些沉重。
“诸位。要解此题不难,只需记下四句诗。”卢碧茜很快收拾好情绪,面向众人,福了一礼,端庄而立,郎朗道:“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甘一枝。七子团圆正半月,除百零五便得知。”
田蜜听得大为赞叹,才女确实不同凡响,便是解个题,那用的都是诗。既朗朗上口,又巧妙无比,让人不得不服。
众人将这四句诗在嘴里咀嚼片刻,便明白了过来,纷纷点起了头。
“此诗甚妙,第一句含两个数:三与七十。而题中,亦有三人成列余两人之说。如此,用七十乘二,便得一百四十;
第二句的两个数:五与二十一。而题中,正是无人一列多三人。如此,用二十一乘三,得六十三;
第三句的两个数:七与一十五。而题中,正是七人一列余两人。如此,用十五乘以二,便得三十。
将此三数加起来,得两百三十三,两百三十三,除三正余二,除五正余三,除七正余二,与士兵列队相符。”
“不对不对。”此人方解到这里,便有人接到:“答案都说是一千零七十三,又怎会是两百三十三呢?老兄,你忘了,诗里还有最后一个数字,一百零五。一百零五,刚好能将三五七整除。所以两百三十三加上若干个一百零五方符合条件,如此,便有一百二十八、三百三十八、四百四十三……而同副官报的最一千零五最相近的数字,便是一千零七十三了。”
直说到这里,众人才恍然大悟,纷纷向卢碧茜执礼。
场上正在举行卢碧茜的加冕仪式,田蜜与林微雅共同下场,没想到,他们刚越过金铭侍者搭起的警戒线,那一直井然有序的场地,忽地就混乱了起来。
“林公子,林公子,在下是xx作坊的东家,想请您……”
“林公子不止文采斐然,便是这算术也如此出众,在下深感佩服,不知何时有空向您讨教一二啊?”
“三公子,我是xx啊,想当初你下江东之时,我们还同船抗过水匪呢。”
“……”田蜜后悔了,深深的后悔了,人们眼中看到的,不应该是最后的赢家吗?可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全都往这边挤,所有视线都汇聚在这里啊?
这个林微雅果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她就不该同他一起下场。
虽然前后左右都有侍者相护,便是林微雅也颇为关照她,一路挡着,可这人实在太多了,仍旧许多只手翻阅人墙递进雪花般的名帖来。
“姑娘,我乃xx作坊的xx,诚邀姑娘加入……”
“姑娘,我乃xx府上之人,主子很看重姑娘,想请姑娘过府一叙,姑娘若有意,不妨执名帖前来……”
“田姑娘,他们xx府算什么,来我们府,有什么条件,你提便是。”
“走开走开,一群奴才,也敢污了姑娘的眼。”一群衣着鲜亮的贵人走上前来,原先挤来挤去的仆人们顿时乖乖退了几步。
“姑娘。”为首之人拱拱手,面上一片坦诚郑重地道:“姑娘,我等有一事想拜托姑娘。”
田蜜忙回一礼,眼中有抹了然神彩,微笑道:“您请讲。”
“我等想请姑娘教府上女子管账之术。”那人又是一礼,见此,他身后之人亦是一礼,诚意十足。
起身后,此人又道:“姑娘放心,我等具非是小气之人,只要姑娘肯答应,一切都好说。”
他身后之人,也都附和道:“是,一切皆可谈。”
“姑娘放心,我等具不会亏待于你。”
听他们联合请田蜜教新的记账方法,其他的人,也都沸腾了起来,反映最快的,便是那些痴迷于算术与账法之人,无论是老是少,都迅速聚集了过来,支援了起来。
“姑娘若肯将此法仔细讲来,我们必有厚报。”
“是啊姑娘,姑娘便当做回好事,让此等妙法普及开来。”
“请姑娘不吝啬赐教。”
看着这些求学若渴的人,田蜜也有几分肃然起敬,她点点头,虚扶了那些躬身行礼之人,微笑着道:“众位请起,其实众位不必如此。小女最开始便说过,此法非是我所创,我也不过是有幸窥得其貌罢了。我本未为此付出过多少代价,自然,也不敢私藏了前人的幸劳之作。能将此法传扬开去,相信那位前辈亦会老坏宽慰。”
“姑娘心怀宽广,在下,佩服。”一位花甲老者拱手道。
“前辈切莫如此。”田蜜快走一步,迅速扶起他,绝不受这一礼。
开玩笑,他们把她捧得越高,也就越接近无欲无求的仙人,而仙人,能点石成金不吃不喝,她田蜜却要养家糊口吃喝皆愁。真随他们这么下去,到时候,她还怎么去追求那天下大俗之物啊?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从一开始,她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大俗之人,她明白的很,绝不会把这条路走弯了。
田蜜遂面向众人,坦然道:“先前说过,这其实是一套账面上的专用方法,而小女得到它之后,不久便做了账房。”
都是人精,她说到这里,别人就能领会其全意了。
既然是账房,必然得到作坊去上工,也就没那个空闲时间去教一帮人财管之数了。而这姑娘,看起来才十来岁,这样的年龄,又是女子,本该无忧无虑的养在深闺中,而她却早早地就接触起了外界。可见,是出自贫苦人家。
贫苦人家的姑娘,就更不可能有那个闲情逸致去给别人免费服务了。
除非,这服务能让她不那么贫苦。
至于,一个平民女子是怎么进的金铭,众人一致觉得,这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有人有那双慧眼将她挖掘出来,其实很正常。
那当先开口之人,当即大手一挥,道:“姑娘既是教导大家,那大家绝不能让姑娘吃亏。虽说钱财最俗气,但我周某人却觉得它最实在。在下绝无半点辱没之意,只是想借此表达谢意罢了。在下愿出一百金,请姑娘教内子与女儿们管账之术。”
一、一百金、金……
便是现代最高等的学府,也没有这么高的门槛吧,金铭果真是土豪们的世界呐,动辄以金论。
或者,这一百金,其实并不仅是学费,而是对新法的敬重。就像一个药坊要卖另一个药坊的药方,那价格,可远远高于药本身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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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真正的赢家
他们似乎有点买知识产权的意思。毕竟,那些夫人小姐们,不太可能拜她这个平民为师。但其实,他们不知道,她也并没有要收徒的意思。前世,教她的老师无数个,所以在她这里,从来没什么师门之说。
而正是她这一愣神的功夫,周围,大家伙均附和了起来。
“我也愿意出一百金,学姑娘这御账之法。”
“我也愿意。”
“我们都愿意。”
若是她心志再弱一点,此刻便要被这漫天冒着金币符号的话美翻了。但偏生,她就是整天跟金钱打交道的人,虽然自己穷得可以,却绝不是没见过猪肉的。因此,她很快便在心里权衡了起来。
嗯,目前看来,这些钱确实不少,开个培训班足够她成暴发户。
但,她就只想做暴发户,只想收土豪娘子土豪小姐吗?
不久前她才说过,德庄固然是个富贵天堂,但平常百姓仍旧比富贵人家多多了,而富人之中,一般富也比绝对富多多了。
所以总结起来,金铭的这些顶层富豪所能带给她的,绝对不会比普通人能带给她的多,因为他们太不占数量优势了,而她看中的,却是整体收益。
如此一想,田蜜便行了一礼,道:“小女多谢诸位厚爱。但诸位出的价……”
众人互视,面色有点不太好了。难道他们看错了?这姑娘人小心大,还觉得他们给低了?
“若是姑娘觉得低了……”虽有些不满,但到底还是学到东西重要,众人只好道:“那……我们也愿意加。”
那姑娘却微笑着摇头,笑眯眯地道:“不是,是太高了。”
高、高了?
众人惊讶地对视一眼,忽而都笑了。
这姑娘倒是有意思,竟然不嫌低,而嫌高了。不过,这却合他们的意了。
“是啊。”田蜜笑道:“既然已经决定将这门方法宣扬出去了,自然是希望能学到的人越多越好,而……”
女孩儿脸颊微红。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微有些迥然地道:“大家出这么高的价钱,说实话,一般人出不起的,反而不利于弘扬……”
这倒是他们只想着自个儿了。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爽朗地道:“好,是我们的不是。需得纹银多少,你说个数便是,我们即刻便能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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