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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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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红雨幕,再猛烈降下。

众人心跳如鼓,骇然抬头,就见最前面骑士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马上,双手抓着一件披了黑布的东西,手势微微抬起,那东西正微微冒着青烟,烟光大雨中,那人眼睛如鹰冷酷。

“神器出动——”一些老臣发出不可控制的长声呼喊,有些人已经在倾盆大雨中拜下。

白影一闪,宫胤已到半空中,一手接住了蒙虎,他似终于动了真怒,一个旋身衣袖银光一闪,空气中尖锐之声不绝,雨势被瞬间截断,出现一道透明的真空,银光顺真空之道一闪,直扑那开枪骑士。

骑士下意识抬枪,但是已经慢了一步,下一瞬他翻倒马下,胸口血洞比蒙虎肩头那个还大。

那蒙着黑布的“神器”也随他坠向马下,一双素手一抄,将东西抄住,手的主人桑俏一个翻身,已经接替刚才骑士,立在马上,手中“神器”微微一抬,对准了宫胤。

大雨哗哗。

雨幕中所有人都影影绰绰。

雨势倾盆,连绵不绝,气氛却紧得似乎一扯就断。

此时宫胤接住蒙虎,正低头看他伤势。

桑俏手指扣在扳机,却出现一丝犹豫。

她没想到宫胤竟然放重臣入宫,此刻大臣们都在,要在这么多双眼睛下,枪杀大荒第一人,一旦出枪,就是惊动天下的大事,这桑家女子,也不禁微微紧张。

手指将扣未扣,蓦然人影一闪,景横波已经出现在墙上。

她第一件事就是撞向正落向墙头的宫胤,将他撞下墙头!

“别飞高,我有办法!”

女子微微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墙头,衣袂在大雨暴风之中飞卷,天幕下电光一闪而过,将她凌空的身影照得明灭。

桑俏霍然抬头。

就是她!

新女王!

传说里离经叛道,胆大包天,在迎驾典礼上摆了所有人一道,更悍然闯静庭重地,逼姐姐和她打赌,将桑家送入万劫不复境地的女王!

还没登基就搞出这许多幺蛾子,如何能容她成长?

手指一震,黑布落地,枪口一抬,比刚才更坚定地对准了景横波。

“以神赐之名,以百年祭司家族之神力,今日,”桑俏的声音比雨声还冷,“我桑氏将以天赐神器,灭杀借助魔鬼之力毁我神圣高塔的女王景横波,违抗者、阻拦者、求情者,天惩之,雷殛之!”

“轰隆。”一声,仿佛为她的话做注脚,一道惊雷当空劈下,苍白闪电将天空割裂。

桑俏立在马上如在平地,岿然不动,手中枪口稳定,森然如黑色巨眼。

相比之下,在墙上站立不稳,被大雨大风打得摇摇晃晃的景横波,看起来狼狈而滑稽。

看她双手乱晃的模样,似瞬间要被雨打风吹去。

雨势狂暴,气氛僵窒如死。所有心都被拎在了喉咙口,等待一次足可影响整个大荒国势的刺杀。

虽只一霎,仿似一生。

却忽有三声,惊破此刻的杀气。

“下来!”白影一闪,冲天而上,挡向景横波面前。

“慢!”昭明公署里一条黑影如鹞鹰,横穿三丈而来。

“滚!”浅黄色人影鬼魅般自桑俏身后出现,一掌拍向她背心。

同一刻。

桑俏手指微微一紧。

景横波忽然向下一仰。

“啪。”

这一声的响依旧令人毫无准备,比先前更猛烈爆裂,充满了摧毁和杀戮的狂猛,漫天的大雨都似瞬间一停。

“啊!”

惨叫声比雷声还震撼人的耳膜,让人担心这一刻那发出叫声的咽喉是否已经破裂。

一团黑烟裹着血花滚滚而起,夹杂着炸飞的弹簧护圈扳机,和碎裂的肌骨血肉,在大雨中又下了一场血肉狂雨。

半空中三条人影一顿,各自骇然不可思议地抬头。

大雨中跪地伏拜的臣子们,抬起雨水横流的脸,张大了嘴,吞进一口口带血的风雨。

各自蓄势冲出的亢龙护卫以及祭司护卫,抬起的腿定在半空,剑出半鞘,雪亮的剑身沾满被雨水溅飞的血肉。

属于桑俏的血肉。

一片窒息的安静之中,只有桑俏的惨叫连绵不绝。她举起只剩半截手肘的手,怆然向后倒去。

宛如一个慢动作,她落叶般飘下,黑色衣袍和黑色长发,染血零落雨地泥泞。

与此同时,消失在墙下的景横波,再次出现在墙头。

大雨里她衣衫尽湿,曲线惊人,一缕长发粘在额角,遮住光芒熠熠的眼神。

她带点遗憾地看了看那满地的碎片零件,黑色的钢铁闪耀乌青的光,那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最伟大武器,在这一霎永远消失。

或许,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终究留不长久。

桑俏不该为了挽回家族荣誉,在开枪之前说了那么一大段话。

那段时间,足够景横波舞动手臂,隔空操纵一颗小石子,堵住了枪膛。

时代最伟大的武器,毁于一颗小石子。

景横波对着地下枪支残骸,理理鬓发,鼓起腮,轻轻“砰”了一声。

“炸膛啦。”她道。

……

这一刻凶猛的雨势似乎不再存在,所有人都忘记了雨水冲击的疼痛和冰冷,怔怔地看着大雨将桑俏断臂的血肉和那破碎的神器,慢慢冲刷而去。

像看见庞然大物之上再添一道深伤,几近致死的伤口。

最后的挣扎,归于更深的毁灭,几乎每个人心底,都涌起难以控制的惊悸,和兔死狐悲的凄凉。

连最镇定的宫胤,都失神了一刻。

他落于雨中,回身仰望景横波,墙头女子玲珑如玉瓶,对他玲珑也如玉珠一般一笑。

女子的艳光,将这一刻的鲜血和肃杀冲淡,却更令人心旌神摇,开在战地里艳丽如常的花,美到凛然。

耶律祁落在了另一侧的墙头,慢慢偏过头,似不可置信般盯住了景横波。

刺杀失败了,他知道。

原本以为是宫胤手笔,倒也没什么稀奇,可是此刻他却开始怀疑。

这看似随意庸常的女王,到底还要给人多少惊讶?

众臣们眼神还处于茫然中,大多没能理解这一幕代表的意义,他们还在思考,那传说中无与伦比的大杀器,桑家赖以震慑天下,百年不出的神器,为什么就突然炸了。

就在女王出现后,炸了。

很多人心中掠过一个念头:得位不正,反噬其主。天命所归,百毒不侵。

忽然一个声音惊破了寂静,伴随着啪啪啪的大力鼓掌声。

“干得好!干得妙!神器?什么神器!这才是真正的神奇!不愧是我媳妇!”

大雨里伊柒爬在桑俏马上,又笑又跳,对着景横波连连招手。

景横波一看见他就开心,忍不住一笑,也招招手。

“吃了吗?”她问。

“没吃呢,”他大叫,“听说你这边有麻烦,拼了老命赶过来,靴子都跑破啦,哪里还有空吃饭……”

一群人脸色发青地听着这两人在这要命一刻寒暄,对着一地鲜血在讨论早饭的问题……

“没吃就下来,等会一起吃……”景横波的话声,被宫胤清冷的声音,一口截断。

他一抬手,对伊柒一指。

“来人,将这擅闯宫禁的刺客拿下!”

“喂喂!”景横波慌忙要拦,一眼看见宫大神发黑的脸色。

啧啧,生气了?怎么又生气了?

“走吧走吧你!”她挥手,“下次请你吃饭!回头赔你靴子!”

“好啊好啊!”伊柒一边往回逃一边挥手,“九宫大街瑞香居的红焖扒蹄很不错……”

“我们皇家,从来不欠人债。”宫胤冷冷道,“来人,砍下他双脚,以后他就再也不会跑破靴子了!”

伊柒跑得更加快了……

好容易甩脱追兵,转过一道墙角,忽然一条人影掠过,笑道:“他砍你脚,我赔你靴子!”手一抬黑光两点,直取伊柒脚心。

“哎哟偷袭!”伊柒怪叫一声,冲天飞起,起来的时候,靴子底已经没了,只留一双光秃秃的脚心,再慢上一步,他的脚心就要被洞穿。

“吃我一靴!”伊柒就势脚一甩,没了鞋底的靴子射向出手的耶律祁,趁他一让,他哈哈一笑早已逃了开去。

雨声里他的声音滚滚传来,“波波,我走了,别送了,情敌太多太热情,我下次单独来看你……”

“下次留你一双脚,省得你跑来跑去。”耶律祁将那一双靴子扔开,衣袖一拂,远远望了宫胤一眼,施施然回他的昭明公署了。

宫胤面无表情,眼神比这雨还冷。

他挥挥手,墙后弓弩上弦,吱嘎作响声一片,听来恕

祭司护卫们露出惊慌之色。

“桑家倒行逆施,已为苍天所弃。本座给你们半刻钟,退出宫廷,远离祭司家族,可以不追究今日作乱一事。”宫胤开口,声音在暴雨中远远传出。

护卫们露出惶然之色。

这些原本都是桑家的忠心护卫,但忠心,多半源于内心深处对桑家的膜拜和崇敬。对“神力”崇敬越深,当“神力”消失时精神支柱毁灭更快。高塔倾毁,神器反噬,桑家两大赖以生存的要害被毁,这些人顿时也陷入茫然畏惧之中。

再加上桑俏重伤昏迷,群龙无首,宫胤积威深重,杀气凛然,众人一阵茫然畏怯之后,有人开始后撤。

一步后退,就是全线崩溃,几乎瞬间,所有武备齐全毫发无伤的祭司护卫都转身狂奔,只恨跑得不够快,不能在半刻钟之内撤出宫廷。

人在逃奔时,是防卫最弱的时候。

景横波看着那些飞奔如闪电的人,心也微微拎紧,这些人着重甲,执武器,还能跑这么快,显见得个个都是精英。这样的队伍在谁那里都是足可掀出巨浪的生力军。今天他们逃奔,是接连被意外重创之后的应激反应,一旦休整过来,桑家未必不可以把他们重整于麾下,到时候,这些恨死她的人,得给她造成多少麻烦……

她微微叹口气,就这样吧,有些事明知道不妥,但也不能做,难道要宫胤对这些已经放弃反抗的人下杀手吗?这得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啊。

正在想着以后如何应付,眼看着那些人即将逃出视线,她忽然听见极冷、极决断的一声。

“射。”

几乎刹那,箭矢便替代了暴雨,在人们头顶上呼啸卷过!

众臣惶然仰起头,睁大的眸子里,倒映青黑色的横飞的箭雨!

再下一瞬,视野里便是大片血色的幕墙!

连绵的血花不断自人体爆开,一朵比一朵绽开更快,再被半空雨势卷开,绵延成一道滚滚的血色波涛。

景横波险些再次从墙上跌下去。

她霍然回首,对上宫胤的眸子。

他在暴雨中,清净不染鲜血尘埃,一双眸子也似被狂雨冲刷过,明澈若冰晶,闪耀着极致纯净的微蓝光芒。

那并不是嗜血的眸子……

暴雨中他淡淡静静看她一眼,随即转回杀戮场,数百人辗转呼号,血色将地面染红,无数红色沟渠潺潺而去,汇入宫道两边的排水沟。

上位者收取人命如割草,死亡很多时候不是因为罪孽,而是因为站错了位置。

“啊啊啊——”

一个浑身扎满箭矢的护卫,忽然挣扎着回头,高喊狂奔向宫胤,他双手高举着沾血的剑,沉重的靴子将带血的雨水溅上无数人膝头。

禹春身子一侧,要拦在宫胤身前,宫胤手一摆。

他就那么冷冷立着,看那垂死的人,回光返照的悍然挣扎。

两丈、一丈、半丈……

众人心都咚咚跳起,虽然确定这人无法对宫胤造成伤害,可也有人在暗暗期盼奇迹。

宫胤始终岿然不动,甚至慢慢负起了手。

他看那冲杀而来的汉子的神情,如同看之前横陈殿前的数百尸首。

三步、两步、一步……

“砰。”人体重重落地,将雨水溅起半人高,无数人呼出一口长气,有庆幸,或许还有失望。

宫胤俯下脸。

落地的人还没死,犹自不愿放弃挣扎,一寸寸向前挪移,身后拖出一道道长长的血线,瞬间被雨水涂抹卷走。

景横波看着那纵横如江山沟壑的血线湮灭,只觉心中微颤。

这血色江山,无尽谋算,到底要用多少鲜血来填埋?

探出的手指,堪堪将要够着宫胤雪白的衣角。

宫胤忽然微微弯身。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看他弯身,弹指。

“啪。”

一声空气击响,半天雨丝忽停,肉眼可见一道透明真空出现在那人递出的指尖之前,似透明屏障,隔绝了最后出手的希望。

那只手,被挡在离宫胤袍角一丝距离,无法寸进。

毫厘之近,天涯之远。

景横波看着这一幕,忽觉心凉,为命运里各种冷遇,似乎隔着雨幕看见自己后半生,近在咫尺的希望,远在海角的拒绝。

那双手,在挣扎完最后一段路之后,最终颓然垂下。

一声如狼一般的哀嚎,却忽然响彻殿宇宫堂。

“宫胤!你必身受天噬,跌落深渊。众叛亲离,永逐大荒!”

凄越悲愤的嚎叫,泣血殷殷,似要冲上云霄,冲破暴雨封锁,将之镂刻于苍天之上,等待轮回命运,应现。

此刻只剩大雨发声。

宫胤岿然不动,冷硬如万年不化冰雕。他身边,众臣都畏惧地后退几步。

人影一闪,景横波出现在他身侧,偏头看他表情。

宫胤掉过脸去,景横波跟着转过去,宫胤转回来,景横波再跟着转回来。

几次三番,宫胤也不转了,低下眼,定定地看着她。

景横波微微踮着脚尖,仰头看他,忽然给他理理粘在额角的乌发,一笑。

“一看你面无表情,就知道你心里翻江倒海了。”她嫣然道,“怎么,一句诅咒,心里不舒服了?”

宫胤拂开她的手,景横波却没让,反手握住他手指。

两人手指相扣,半举在雨中。

宫胤低头看看,没有再甩开,也没有说话。

他不会告诉她,传说里桑家里能做到总领的家臣,多出自大荒最神秘的背叛之泽,那一族唯一的神奇之处,就是善于诅咒,尤其死前以精血铸就的诅咒,向来应验如上苍许诺。

景横波却从他的眼睛,和众人的眼神中,读出了答案。

她也不过是耸肩一笑。

“自己命都救不了,还能诅咒别人?”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拉了拉他的手,“冤有头债有主,宫胤,这个诅咒,我接了!和你没关系。”

宫胤的目光,从手指上,缓缓落向她的脸。

被雨水洗过的容颜,色泽清鲜,湿漉漉更加明艳,密密的睫毛载着无数细密的小水珠,透过水珠,看她眸光坚定又朦胧,荡漾着满天满地的春光。

如此风姿摇曳,不可抵挡。

心底似涌上一股热流,所经之处,奔腾穿透,涤荡呼啸,经脉似破开无数个小孔,穿透刺骨的冰风,又似轰然崩塌,卷起千堆雪。他在这样的崩塌和穿透之中抵受不住微微皱眉,却又忍不住唇角微微一弯。

景横波抬眼看着他,这一刻他的神情如此古怪,似痛苦又似欢喜,又或者痛苦中生欢喜,欢喜中种痛苦。眉聚如峰,唇角笑意却流掠如春水。

但她觉得如此动人,只觉得这一刻必然有什么,已经不同,她恨没有将拍立得带在身上,永远记取这一刻奇特的笑意。

雨渐濛濛,草色清新,彼此在雨中相望,都觉得对方指凉心热,唇角弧度世间最美。

不知何时,众臣都缓缓退下。避到一边。

身后从急促步声传来,宫胤顿了顿,似有点不舍地,放开了景横波的手。

“桑大祭司已经出宫。”派出去追捕桑侗的护卫回报。

众人凛然。桑侗够当机立断。知道这边没得手立即离开。只是也太心狠了些,她妹妹桑俏,还在宫中生死不知呢。

宫胤只点了点头,半晌道:“不必再称大祭司。”

这句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立即低头。

一句话,一个家族权势终结。

雨势渐小,天也渐渐亮了,景横波看一线苍白的天光,照在那些死去的苍白的脸上,只觉得心底淡淡寒意,慢慢拢起了袖子。

这一夜风狂雨横,或许,只是一个开始吧。

……

玉照宫的护卫们在收拾战场,景横波此时才感觉到寒冷,抱着双臂转身要回去换衣服。

身后忽然有人道:“陛下请留步。”

景横波回头,看见是轩辕镜,和其他人此刻有点畏惧警惕的目光不同,轩辕镜的眼神里满满愤怒。

也难怪,强有力的盟友被一朝打倒,等于斩去一臂,他当然不爽。

“有事快说,我很冷。”别人没好脸色,景横波当然更没有。

“陛下的誓言才完成一半,”轩辕镜道,“您预言雷劈祭司高塔,也说了会将雷电收于您囊中,以证明天神转择了你。现在,雷电呢?”他讥诮地道,“不会藏在您袖中吧?”

“你说对了。”景横波懒懒一笑,一眼掠过众人震惊的神情,又是戏谑一笑,“不过不是现在。”

“陛下!”被涮了一把的轩辕镜老羞成怒。

景横波已经挥挥手,转身就走。

“我要洗澡换衣服,还要补觉。否则长出皱纹什么的你们谁赔得起?等我睡饱了,我会把我捕获的电给你们看。你们如果实在想看,就等吧!”

“陛下,你想赖账吗!”轩辕镜声音冷厉。

“今晚你看不到,再说我赖账不迟。”景横波头也不回,快步越过了侧门。轩辕镜不能追上去,脸色铁青,转头对宫胤发难:“两军交战,不杀战俘。这是我大荒规矩。老臣想知道,国师为何诱骗无辜,下令射杀那些已经放弃抵抗的祭司护卫!”

宫胤看都没看他一眼,伸手一招,示意禹春将受伤的蒙虎送进殿内。

众人这才注意到蒙虎半身血染,前肩只是一个绽裂的创口,后肩几乎就是一个血洞,这是“神器”造成的创伤,如此可怕,众人白着脸看看那地上零散的一摊,越发想不通女王是怎么隔空毁掉这名副其实的杀器的。

难道真有所谓神力?

“未得批准超编护卫人员,持武器擅闯宫禁,当着群臣的面欲图刺杀女王,重伤御林护卫首领蒙虎。”宫胤淡淡道,“以上每条,几乎都是足可株连九族的大罪。谏议大夫如果再坚持己见,正好可以归入九族之内。”

轩辕镜白着脸,抗声道:“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何来九族之亲之说!”

宫胤瞟他一眼,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友族。”

完了他再不理轩辕镜,拂袖而去。众人被这两个字里包含的跋扈和杀气所摄,凛然不敢言语。轩辕镜脸色煞白,犹自强撑着喃喃道:“什么友族……九族里哪有友族……”却又不敢大声。

禹春将蒙虎交给赶来的医官,走了过来,满是血迹的手拍拍他的肩,粗声大气笑道:“没有友族,也有亲族嘛。谏议大夫高风亮节,敢作敢当,对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叛逆如此回护,比真正的亲族还亲,勉强算进去也是可以的。”

轩辕镜铁青着脸退后一步,重重拂开他的手,怒道:“让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一个小护卫,也敢讥讽老夫!”

禹春哼声冷笑,斜睨他一眼,将血手顺手在旁边墙壁上一揩,道声:“是脏!”头也不回大步去了。

只留下轩辕镜老脸又青又白,胸口起伏。

其余众人噤若寒蝉,都悄悄离开他一些距离,轩辕镜眼角扫视四周,心中忽然涌起悲凉之意:桑家和轩辕家结成联盟,以前这些人多有趋奉,如今桑家眼看倒台,这些人就赶紧划开界限,这人走茶凉,凉得也太快了。

忽然有人缓步轻移,在他耳侧低笑道:“镜老何须颓丧若此?桑家虽亡,却未尝不是你我机会啊。”

轩辕镜转头,就看见绯罗噙着微笑的唇角。

轩辕镜眉头微微一皱,他对这位襄国女相,并没有太好的印象。六国八部的实权人物,说到底和朝中大臣并不是完全一派。他们每年轮番会应诏去帝歌述职,趁这段时间和朝中重臣打好关系,并对朝政做一定程度的参与建议,但说到底,他们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本属国和本部发展势力,这些人都有勃勃野心,目光所及,同样是大荒真正的最高之位。说明白了,大家是竞争者,很难给予互相信任。

何况他最近听说了,襄国内部权争也很激烈,这位之前一直掌握重权的女相在这个时候来帝歌述职,保不准在国内地位已经十分危险,这是打算在帝歌浑水摸鱼,重整旗鼓,好由外及内,再战襄国?

她打得好算盘,可他轩辕镜现在可没心思给他人做嫁衣!

“桑家已败,何来机会?”他因此也没什么好脸色,重重地道,“再说就算有好机会,和女相也没什么关系吧?”

绯罗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恶劣的态度,依旧笑得婉转从容。

“镜老此言差矣。”她笑道,“桑家数百年簪缨豪族,经营数十代,怎么会一朝便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今日宫内精英尽丧,但散布于大荒的桑家分支子弟何止数千?分支中的护卫子弟算起来又何止上万?这股力量最后将落于谁手?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如今桑侗正处于内外交困时机,如若镜老在此时伸出援手,将来获得的何止一个桑家?”

轩辕镜眉毛一动,绯罗的话也算击中他心中一部分算盘,只是还有些犹豫不决。

他的目光越过静庭,看向对面女王内苑,翠姐拥雪和静筠都起床了,正在外面忙碌。他的目光往那个方向落了落,又转了回来。

“当然,现今桑家受到重创,下一步宫胤必然不会放过斩草除根,这个时候对桑家的支持,只怕轩辕家一家还未必能撑得下。”绯罗眼波流动,“小女子对老牌世家倾慕已久,惜乎一直没有机会和诸位同行,小女子也算薄有能力,未必对两位没有任何帮助。镜老,岂不闻多一个朋友,总胜于多一个敌人?又或还有一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轩辕镜默然,看着雨势渐渐收去,天边一抹模糊白虹,未见华彩。

大荒的朝局和将来,也如这虹一般,因这新女王的出现,显出几分不在其位的妖异。

“你看,这天边虹。”他忽然道,“史书有云,白虹贯日,血漫玉阶。如今可不应了?”

“是啊,”绯罗和他并肩而立,抬头看那虹默然伸展于天际,“可得看清楚了呢。否则下一次贯日,血漫过你我府中阶梯,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夫府中揽碧亭,居高处,倚华阑,是帝歌最高建筑之一,是个看景的好地方。”轩辕镜似在谈天。

“闻名已久,恨未见识。”绯罗满脸倾慕。

“这是老夫失礼,有机会还请女相赏光。”轩辕镜笑意诚恳,“或者,揽碧亭上看白虹,另有一番风景。”

“正中所愿,不胜向往。”

简短的对话之后,两人不再多言,各自转身。

一旁的大臣们,甚至无人发觉,只在这不经意的一霎,一个足可影响未来大荒政局的联盟,已经悄然形成。


 第六十六章 闪瞎你眼

天亮了,又黑了。

景横波从榻上醒来的时候,看着外面黑洞洞的天色,表情充满茫然。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也想不起这是哪天晚上还是凌晨。

回来后洗个澡换个衣服,她毫无心思的一场好睡,连梦也没做。

发了一阵呆,她听见门外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来回走路,步伐急迫。时不时走到她殿前廊下,很近的地方。景横波等着敲门声起,却始终没动静。

她若有所悟,起身换衣,拉动了召唤铃。

几乎立刻门就开了,露出门口护卫微带焦急的脸,景横波认出这是宫胤的一个贴身护卫,叫三从。

“陛下,”三从道,“大臣们一直都在等您。”

景横波探探头,哟,静庭书房灯火通明,隐约还有吵杂之声传来。

难为他们一直等着,是等着想看她洋相吧?

“催你了?”她问。

三从露出一脸苦笑,“催我十八次了。一直在书房吵架,如果不是我们拦着,或者就冲过来敲您的门了。”

“国师怎么说?”

“国师说,补觉重要,三餐别少。”

“国师在做什么?”

“补觉。”

景横波“呵”地一笑,心情大好。

“说得对,补觉重要,三餐别少。”景横波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睡了一天了,我饿了,开饭!”

“呃……”三从小心翼翼地提醒她,“大臣们还在等着……”

倒不是他不想让女王吃饭,只是那些大臣不敢催宫胤,都逼着他呢。

“皇帝还不差饿兵,谁有资格差饿皇帝?”景横波若无其事在饭桌边坐下,“都等了一天了,也不在乎多等一顿饭,开饭!”

三从苦笑着退到一边去了,大臣们一天都没吃饭了……

景横波吃得很香,很认真,每道菜都尝过评价过,直到肚子溜圆。

静庭书房越发喧闹了,这边的饭香已经传了过去,大臣们饥肠辘辘,如果不是两边护卫拦着,只怕有人就要冲过来质问了。

其实宫胤也不是不提供三餐,只是很少有人能在宫大国师面前吃下饭——上头一尊面无表情的冰雪大神,吃起饭来静默无声,实在刺激不了食欲。

而且宫胤的饭食和别人不同,一般很少热菜,多为寒凉之物,这些脑满肠肥身体虚弱的大臣,消受不得。所以久而久之,宫胤很少赐食,大臣们也不指望吃玉照宫的饭。

此刻饿了一天的人,闻着那边杀伤力强大的香味,其刺激不下于太监进青楼。

那边越吵,景横波吃得越慢,从容吃完,把筷子一搁,推开要上来敦请的宫女,道:“换衣服。”

她自去了换衣间,出来时,满殿的人都“啊”地一声。

她换掉了身上的女王常服,换上了自己的裙子。

大红紧身深V裹裙,简单却最性感的剪裁,如第二层肌肤紧紧熨贴,将她天生的好身材勾勒得不能增减一分,众人目光发炫,眼神四处漂移,不知道该看还是不该看,不知道该看哪里才能止住那一声冲到咽喉的惊叹,随即发觉看到哪里都注定忍不住那一声惊叹——有种人的曲线,似上天所钟,令最麻木的人都不禁膜拜,不含淫邪,只为那般少见的美。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景横波腿上,鱼尾状裹裙下延伸出洁白纤细的小腿和精美脚踝,脚蹬着一双同色鱼嘴露趾高跟鞋。

这样的装扮,见所未见,众人直了眼,连劝谏都忘记。

紫蕊比较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想要说什么,然而看见景横波神情,忽然低下了头。

女王眼底,并不是平日戏谑散漫的神情。她眸光坚定而从容,似乎对这世间一切早有准备。

所有人隐约觉得,似乎从昨夜暴雨之中,女王迎着神器飞身而起,一挥手令神器自爆开始,这位神秘而神奇的女王,似乎有什么已经改变。

景横波胳膊上挽了个黑色小包,望着静庭,笑得胸有成竹。

“走吧,去闪瞎他们的眼。”

……

大臣们已经等了一天。

烦躁疲惫饥饿,似绳索缠住了人的心绪,越困越紧,直至忍受不住爆发。

“女王到底干什么去了!”

“她在吃饭!”

“先是睡觉!然后是吃饭!下面她要做什么?是不是夜了,再睡一觉?她到底把我们这些朝廷重臣,当作什么?”

“她还没登基,就敢如此戏耍轻慢群臣,这要正式登基,岂不是将我等视为猪狗?”

“我看她是在逃避吧?她根本无法取用雷电,现在只是拖延之计,好让我等不得,自己放弃?”

“说得很是。昨夜她根本没有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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