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女帝本色-第24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众人都觉震动,似见泥泞中盛开国色。

蒋亚也有点疑惑,一挥手示意军士停止前进,微微散开。

众人刚松了口气,忽然景横波身影一闪。

下一瞬她出现在蒋亚身边,踉跄一下将他撞翻,伸手在他腰上夺下旗花火箭,猛地拔掉了盖子。

“咻。”一线火光直上,深红色,呼救。

士兵哗然,再次挺枪而上,景横波以肘横抵蒋亚咽喉,“都站住!”

众人停住,面色惊惶。

景横波全身都在发抖,此时已经无力拿刀,便将整个身体都压在蒋亚头脸部,蒋亚想要怒骂挣扎,要士兵继续动手,但咽喉被压得紧紧,直翻白眼,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景横波一边说话一边咳嗽,一边咳嗽一边笑,还笑得出来是她觉得实在荒唐,这般生死相博,却是对着自己的军队自己的军官,看来隐藏身份这种游戏,还是需要人品啊……

“站住……站住……都给我圆润地走开……”

嘴上云淡风轻,心里却知道不大妙。

她觉得自己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阵阵发黑旋转,全身冷汗涔涔,马上,或者就在下一秒,她就会晕了。

一旦晕去,怒极的蒋亚和士兵们,一定会立即将她杀了。

裴枢那个怂孩子,为什么还没回来!

她拼命掐着自己大腿,想让意识留存得久一些更久一些,如果就这样冤枉死了,她一定会成贞子的……

意识却不合作,不可挽回地一点一点向黑暗沉落。

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织界,一阵一阵的耳鸣中,她恍惚似乎听见马嘶声和急速的马蹄声,甚至还神奇地感应到远处的衣袂带风声,都在如电般接近。

是谁来了……

她已经无法思考了。

在沉落黑暗前一秒,她喃喃道:“宫胤,你现在来,我下次就给你上……”

手一松,身子一软。

蒋亚猛然翻身而起,一把将她掀落尘埃。

跃起身的蒋亚脸色涨红,在自己麾下面前被人压得死死不能反抗,是莫大耻辱,暴怒让他失去理智,大喝:“杀了!”

一反手从身边军士腰间抽刀,霍然劈下。

长刀连闪,乱刃将相加。

忽有冷光一闪。

随即是“啪。”一声脆响,蒋亚虎口一阵剧痛,手中刀猛然飞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竟然半空转向,撞在其余士兵劈下的刀上,啪啪啪啪脆响连起,碎刀片飞溅,那些劈下的刀都被砸飞,半空中盛开的雪白的刀花儿,再哗啦啦猛落,砸了那些兵士一头。

此时怒喝声才到:“住手!”

满手鲜血的蒋亚骇然抬头,便见数骑如怒龙而来,当先一人衣衫狂舞,金刚怒目,一脸的杀气和怒气,看得他激灵灵一个寒战。

“少帅!”他失声道。

马上的裴枢根本没看他,目光落在地下的景横波身上,她看起来像是死了,一动不动,满身鲜血和尘埃,头发和衣裳零乱,两袖都已经被刮破,露出凝了大片血块的雪白肌肤。

裴枢脑中轰然一声。

“横波!”下一瞬他已经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先去摸索她脉搏,随即长吁一口气,看她衣衫零乱暴露,赶紧脱下外袍将她裹住,自己只穿一身雪白里衣,想了想,又大叫,“陛下!”

所有人原本目瞪口呆地看他的一系列动作,忽然听见这一句,齐齐也觉得脑中轰然一声。

这一声如此响亮,将景横波也叫醒,她微微睁开眼睛,此刻脑中意识未清,一片混沌,晃动的视野里只看见光洁的下巴,和一片的雪白。

她舒心地长出一口气,伸展双臂,抱住了眼前人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你来了啊……姐真高兴……嗯……下次给你睡……”

最后一句声音尤其轻微,裴枢没有听见,只听见前面两句。

而景横波几乎绝无仅有的主动和热情,让他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惊讶过后,狂喜的浪潮涌上心头。

他跪坐在地,猛地将她揉进怀中,下颌紧紧贴住她的发,恨不能将她的人,她的香气,她的软语,从此禁锢在自己怀中,直至天荒地老,再不放开。

生死时刻诉真情,她终于愿意对他吐露心声,他从此要如何放手?

心情太过激越,以至于这样的铮铮汉子,也忍不住哽咽。

“是,我来了,从此以后,你且放心依靠我……我发誓,从此后,便天地降落刀斧,也只会落于我身,不能伤你分毫!”

景横波眼前的世界再次混沌颠倒,她在那温暖的怀中,全心舒展下来,绽放一个柔软的微笑,迷迷糊糊地点头。

风声静谧,将士僵立,场中央,连同天地在内,都似在凝视那一对相拥的人。

……

不远处,林中树梢。

飞掠而来的白影,停在了那里。

亦在久久凝望。

在一霎前,曾打算狂奔而出,在一霎之后,却再也挪动不了脚步。

女帝本色 第二十三章 谁若伤你,不死不休

营地中,裴枢轻轻抱起景横波,眼眸向场中一扫,所有人都还保持着大张着嘴的姿态。蒋亚的脸色,青中发紫,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双腿在瑟瑟颤抖。

不必考据刚才那句“陛下”是真是假了,裴少帅出名的眼高于顶,目下无尘,传说里,只对女王情有独钟忠心耿耿,如今眼前这一幕,可不正是“情有独钟”的最好写照?

裴枢乌黑的眸子一扫过来,蒋亚便觉得似被金刚杵捣中,头脑嗡嗡,全身都开始颤抖。

“混账!”意料之中少帅的咆哮,响彻营地。

“噗通。”一声,所有人都跪了,蒋亚跪得最快,他腿软得早已支撑不住,幸亏他跪得快,裴枢随之而来含怒而发的一掌,才呼啸着从他头顶上卷过。轰然一声大响,后头营帐倒了半边,蒋亚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回,头顶上凉飕飕的,顾不上害怕,只觉得庆幸,只差一瞬,现在自己就是一具没有脑袋的尸体了。

裴枢已经探过景横波的脉搏,知道她没大碍,不过皮外伤,只是内腑不知何时变得空荡荡的,苦练三年的真气竟然没了,这让他勃然大怒,无处发泄,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踹死这群家伙算完。

“蠢货!瞎了眼的蠢货!你们的脑子都灌满了沼泽吗!雷熙怎么被发现的?俘虏怎么被困住的?十里外那一支禹国精兵怎么始终没能起来,都是谁做的,都没动脑子想一想吗!医官!医官!半柱香内给我滚过来!滚不过来自己献上脑袋!”

他抱着景横波怒气冲冲进帐去了,留下所有人面面相觑。

雷熙的奸细是女王揪出来的?

俘虏是女王掳来的?

那只埋伏在山谷中,却莫名其妙没有出手的禹国精兵,整支精兵,是女王一手控制的?

蒋亚面色苍白地呆了半晌,将所有事回头联系在一起,脸色越想越难看,半晌,猛地捶地一拳,“确实够蠢!”

……

裴枢抱着景横波进帐了,士兵们悻悻散了。

那边树梢上,白影依旧一动不动。

宫胤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帐篷内,眼神里有怅然,也有思索。

树后静静转出高瘦的身影,南瑾默默地凝视着他的侧面。

见他不过几面,却无从揣测他的心思,他是浮着碎冰的海,冰冷而遥远。

……

押送军里的医官,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裴枢却不让医官碰景横波,自己先检查她身上伤口。

他自觉景横波已经对他敞开心扉,而他也已经许下诺言,之前的等待已经有了结果,从此以后他和景横波自然是双宿双飞一对鸳侣,都注定要在一起的人了,自然也没那么多男女之防了,夫君给娘子宽衣什么的,天经地义嘛。

他便夺了医官的药箱,将医官撵出帐,自己开始查看景横波,先看她上身,血迹只在两臂,都是皮肉伤。

伤口被碰触总是痛的,景横波被痛醒了,眼一睁,立即便对上一张皱着眉又漾着笑的古怪的脸。

脸太近,近得看不见毛孔,景横波脑海中刚飘过“这哪家的娘炮皮肤好成这样好想扒下他的脸贴在姐脸上就是脸上这表情太神奇看上去又淫荡又痛苦难道被爆菊了么……”忽然惊觉,向后一缩,愕然道:“裴枢!”

“是我啊。”裴枢笑得越发神采飞扬,“别动,我给你处理伤口。”说着大喇喇就来解她扣子。

“你干嘛。”景横波一巴掌拍下他的手,四处张望,咦,宫胤呢?他不是来了么?刚刚晕倒前,明明看见白影的……

“给你处理伤口啊。”裴枢凑上来,挑起一边眉毛,有点诧异有点好笑又有点包容地瞧着她,“你啊,也太不顾惜自己了,为什么什么事都要自己冲锋在先,你是女王,女王好吗!这样莽撞不要命,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让我有好日子过啊?”

景横波直勾勾地盯着他,被他这忽然很亲昵的语气麻得汗毛直竖——这小子忽然怎么了?发春了?以前他对她虽然有心,但不是一直都比较含蓄吗?

她忽然想起自己晕倒前的动作,好像有抱住了一个人,那个人她以为是宫胤,但现在看来不是宫胤,那么那个白影是谁,她的目光忽然落在裴枢衣角上,顿时又惊了一吓,这家伙只穿着里衣干嘛?

忽然裤子被一扯,景横波愕然望去,再次一把拍掉了裴枢的手,“你又干嘛!”

裴枢半跪在她面前,瞪着她的裤子,皱眉道:“你怎么腿上也有伤?怎么只有血没有衣裳破损,伤口在哪里?”

景横波低头一瞧,那啥,不知何时,裴枢竟然已经解了她的外袍,灰黑色的士兵长裤上,靠近大腿内侧的地方,染了一些新鲜血迹。

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仔细一想,头皮猛地炸了起来。

我勒个去!

这是那啥……那啥血!

裴枢犹自在纳闷地喋喋不休,“奇怪,刀伤吗?伤口在哪?你做什么去了,为什么会伤到那里,哪个下三滥,出手怎么可以这样……”

“你个下三滥给我滚远点!”女王陛下一声尖叫,一脚将少帅踢出了帐篷……

……

帐篷一阵震动,然后,刚进去没多久的裴少帅被踢出来了,士兵们愕然转身,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爱面子的少帅,咳嗽一声,转身,正色道:“女人嘛,就是这么任性。咱们男人,得多包容些……”

众士兵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对的,女人就这么矫情,做女王的女人自然是矫情中的矫情,少帅不容易啊,这么个火爆脾气,逢上这么个母老虎,还得容让着。

蒋亚犯了错误,此时只想弥补,赶紧笑道:“这个……女人嘛,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任性。少帅……好福气啊。”

最后一句声音低低,却听得裴枢眉开眼笑,蒋亚再喜气洋洋几句“祝少帅和陛下早日喜结连理,届时为王夫贺。”少帅更是眉飞色舞,大笑着拍他的肩头,“说得好!到时候自然普天同庆!你这小子有眼力见,回头好好赏你!”

刚才还被骂瞎眼蠢货的有眼力的蒋队长,频频点头,频频谢恩,频频抹汗……

不远处树林里,一直默默凝视那边的宫胤,忽然唇角微微一勾。

随即他默默转身。

南瑾一直望着他背影,此刻眉梢一挑,露一抹诧异之色。

宫胤忽然道:“你有镜子吗?”

镜子这东西,一般女性都会随身携带,不过南瑾可不是一般女性,她摇摇头,面无表情指了指前方一条小水沟。

宫胤从善如流地掠过去,临水照影。南瑾并没有动,心中泛起浓浓的奇怪感觉。

宫胤这种人,是不可能忽然要照镜子的,更不可能当着她的面照镜子,他想做什么?

水平如镜,镜子里白影如雪。

影影绰绰,他眼底似有深意无穷,转瞬不见。

片刻后,他仰起头,轻轻吁出一口长气,似一霎间解了人间疑难,又或者一霎间接纳了人间翻覆,只是依旧那么安静而从容,道:“去吧。”

……

裴枢立在景横波帐篷外,听着刚刚回来的南瑾,说起景横波之前发生的事。

南瑾的述说里,自然略去了自己和宫胤以及龙家的存在,只将禹光庭和景横波之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裴枢一直面无表情,可熟悉他的属下都知道,少帅喜怒不拘,但如果他忽然没有表情,却眉心跃动,那就真是动了杀机。

南瑾说完,也不管裴枢怎么想,进了景横波帐篷,裴枢似想起什么,跟在她后面殷殷嘱咐:“女王似乎腿上受伤,她怕羞不肯给我瞧,你帮她好好处理一下,不要留下伤口。”

南瑾脚步一顿,回头盯住他。

裴枢只觉得这女子眼神古怪,似了然似忧郁,甚至似乎还有淡淡同情,不禁愕然看看自己,道:“怎么了?”

南瑾垂下头,淡淡一笑,良久道:“这世间痴心你我,到头来注定无果……”

“你说什么?”

帘子落下,南瑾已经进去,裴枢看着那女子一闪消失的背影,纳闷地摸着下巴。

“她不会也看上我了吧……”

……

景横波看见南瑾进来,倒神情自如地打招呼。眼神中几分探究。

她此时也大概猜到,南瑾果然和宫胤有一定关系,这关系还不同寻常。无他,她看宫胤的眼神太奇怪了,作为女人,作为一个对情爱之事兴趣很大的女人,她这方面眼光很毒辣。

也因此,此刻她的热情里,便多了几分防备。

世外宗门多怪胎,先前耶律庄园里发生的一切,她可不是一点都不明白。

南瑾神态比她还自如,一点都没有那种秘密被拆穿的心虚,抓起身边一个小包袱,扔给了她。

“什么?”景横波翻着包袱,里头是干净柔软的内衣,还有一个小小瓷瓶,拔开塞子嗅嗅,气味清凉舒适。

南瑾神情麻木地答:“止痛以及避免感染的。”

“这点东西怎么够用……”景横波笑着摇头,头摇到一半忽然定住,死死盯着南瑾,南瑾却不看她,抱着胸,看着帐篷顶,好像那里忽然开出花来。

景横波脸上阵红阵白,似乎很想钻到地下去,然而她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南瑾胳膊,“你看见了?”

南瑾决然摇头。

景横波刚舒了口气,蓦然又想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再次一把抓住她,“你……你告诉他没?”

南瑾这回摇得更坚决,脖子骨头格格响。

“好极。”景横波搂着南瑾脖子,想了想,又鬼兮兮地问,“那啥,你给的这玩意,不会是啥红花麝香避孕药吧……”

南瑾猛然将她手臂一摔,大步出去,“不用随你!”

“哎哎别走啊人家不是宅斗文看多了嘛……”景横波看着南瑾终于出去,嘴角一垮。

“尼玛脸丢光了啊啊啊……现在杀人灭口还来不来得及?”

……

南瑾一出帐门,就停住了脚步。鼻翼抽动,脸色阴沉。

帐帘一掀,终于调整好心态的景横波,也探出头来,抽了抽鼻子道:“怎么了?好浓的血腥味。”

刚说完,就看见裴枢带着他那群忠心手下,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那群人一边走,一边还在鞋底板上擦拭着刀子,刀上血迹斑斑,那些人脸上衣襟上,也溅满了鲜血,而在他们身后,那个关押流放犯的帐篷内,有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景横波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士兵经过那个帐篷,探头向里看了一眼,一个踉跄。

“不好啦,流放犯都被刺客杀死啦——”

所有人一惊,整个营地一乱。景横波心砰地一跳。

“住嘴!”裴枢暴喝,“什么刺客!是爷下令杀的!”

景横波皱起眉——这家伙又怎么了?好大的杀心。

“少帅!”蒋亚扑过来,失魂落魄往地下一跪,“您这是要弄死末将啊……”

他的职责就是押送这一百多人的流放犯,前往玳瑁监管。跑掉一个耶律家的大公子已经是罪,如今裴枢竟然一口气杀完这一百多人,这罪足可以灭他满门了。

“裴枢,给我个解释。”景横波凝视着裴枢,在他乌黑的眸瞳里,看见无穷的杀气和决心。

她心中暗暗不安,裴枢性子太暴烈跋扈了,一百多条人命,招呼都不打一个,说杀就杀了,将来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裴枢满不在乎地一笑,仰头看了看天色。

“解释自然会给,不过你我何必这么急呢?”他伸手一招,护卫牵来坐骑,他翻身坐上,扬鞭一指前方。

“横戟军已经开拔,马上,这两千人的押送军,也将并入横戟军。如果还带着那一百个累赘,怎么打仗?反正都是死囚,与其千里跋涉去玳瑁受苦,不如在这里帮他们解脱了是不是?”

“打仗?”景横波只注意到这两个字。

“对,打仗,我要立即挥师入禹国中心,先杀了禹光庭,再宰了禹国大王,最后灭了禹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裴枢,你疯了!”景横波气急败坏——这是犯了哪门子神经病?

“我没疯。”少帅从马上俯身,琉璃般晶亮的黑色眼眸,盯进她眸中的桃花海,“横波,男儿在世,每句话都是板上钢钉。禹光庭敢欺你伤你,我便要杀他灭他。不仅是他,这世上所有负你者,伤你者,背你者,我裴枢在生一日,必不死不休!”

……

女帝本色 第二十四章 逃狱


初夏的风热气微微,穿堂过户,拂动帝歌浓绿的树荫,却走不进帝歌皇宫西北角,地底最深处的地牢。

虽只五月,地牢里已经显得十分闷热,那些黑漆漆的铁门铁栅栏,更加重了这种沉闷压抑的感受,淡淡的血腥气和泥土的湿气,铁器的锈气,食物的腐烂气息和人体上各种发酸发臭的怪味融合在一起,是一种令人闻了就头晕目眩的味道。

也因此,每天给天牢送饭的宫卫都快步匆匆,步履如飞。

牢里现在只剩两位犯人,这两位犯人曾是一对夫妻。是宫中严令看守的对象,虽然很多人都纳闷,这两个夺权篡位罪大恶极的囚犯,女王陛下有什么必要一直留着?但事实就是,前皇帝和前皇后一直活着,女王陛下似乎已经将他们忘在了这阴森的地牢里。

今天给牢里送饭的宫卫,手里端着一碗汤,汤是稀薄的蛋花汤,已经全凉了,那宫卫的手指,随随便便地泡在汤里。一边往里走一边和身边人说笑。

“……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这种人,一根白绫赐死算完。何必一直留着,不仅留着,人家病了还给病号饭,哈,陛下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

另一人呵呵一声,道:“这点事还报不到陛下那里。掌天牢的司牢监说了,上头的意思就是人不能死了,那女人病得那样,好歹得管一管,汤啊药啊的随便来点,吊她一口气便是了。”

一行人走到地牢深处,左拐男监,右拐女监,几人往右一拐,在最里面一间牢房前摆下汤碗,又拿出一个纸包,粗声粗气地道:“喝汤吃药!”

一人笑道:“今日可不再是硬馒头了,蛋花汤给你补补。”

牢房里一团烂稻草动了动,一张蓬头垢面的脸慢慢探了出来,脸上污垢太久没有清理,已经看不出形貌,在那些乌黑的尘土泥巴和暗红的血痂之间,露出一双形状秀美,却已经毫无神采的眼睛。

牢门外宫卫面无表情地瞧着,脑中却不由想起当初的明城女王,明城皇后。想当日母仪天下,富贵风流,到今朝沦落阶下,不如猪狗,这世间际遇,真真不知从何说起。

不管明城似乎没什么心情沧桑感慨,她看见蛋花汤,眼底便发出了光,手脚并用地赶紧爬过来,镣铐锁链哗啦啦一阵乱响。

宫卫看着她那艰难模样,倒起了几分怜悯之心,蹲下身将碗从栅栏缝里递给她,明城抖抖索索来接,也不知道是病太重,还是锁链太重,一个没捧稳,“啪嚓。”一声,粗瓷碗碎了。

宫卫们齐齐向后一避,骂道:“长没长眼色!”

明城哆嗦着嘴唇,伏在烂稻草上,结结巴巴给众人道歉,“官爷……是我不好……您包涵……”

“活该你受罪!药就自己干咽吧!”宫卫靴子随意拢了拢瓷碗碎片,踢到一边,骂骂咧咧走了。

明城低着头,手紧紧按住身下稻草,呐呐地道着歉,谁也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也没人有心情听,都转身走开。

最后一个宫卫转身时,却忽然停了停。

明城低着头,跪坐着双手按地,似乎已经失去了全身力气,双臂微微颤抖。

那宫卫停下,向后退了退,眼角瞥了她一眼,唇角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明城始终没抬头,手臂颤抖却更厉害了。

那宫卫的靴子,忽然从栅栏缝隙里探进来,一踢,踢开了她的双臂,明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她刚才双手撑地的烂稻草里,露出一方白白的东西。

碎瓷片。

宫卫露出一抹了然的笑,看了看墙角那堆瓷碗碎片,轻声道:“皇后娘娘手脚真快,居然谁都没发觉你藏了一枚瓷片。”

明城绝望地抬头看着他,哑声道:“我想死……我想死不可以吗!”

“可以。”那宫卫不急不忙地道,“不过娘娘如果真的想死,为什么刚才在我从你身边经过时,故意露出指缝下那点瓷片呢?”

明城浑身一震,低头喘了两口气,软弱地道:“我……我觉得你看我的眼神一直不大对劲,我……我想试试……”

那宫卫笑了笑,看看已经快要走远的其余人,快速地道:“人必能自救他人方可救之。否则要废物何用?冒这险何必?娘娘若能自己走出这监牢,并拿出令我主人满意的东西,或许还有一分机会。”

说完他快步离开,明城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慢慢伸手,握紧了那片瓷片。

她毫无神采的眼底,忽有光芒闪烁,阴冷的、渴望的、痛恨的、兴奋的……最后化为一抹决然杀气,如刀锋,一掠。

……

那和明城说完话的宫卫,出了地牢,值戍至规定时间,便和其余宫卫一样,离开玉照宫回家。

不过他行路很是警惕,一路行走一路拐弯,不时关注身后有无人跟踪,走了大半个时辰,到达一座宅子门前,飞速扣动了门环。

门后像随时有人等待一般,立即开了门,宫卫闪身进入,问门后人,“主子好么?”

门后一个灰衣中年人,皱眉道:“无事不可来此寻主子。你怎么忽然跑了来?”

“自然是有事。”宫卫笑道,“地牢里那个,果然不安分了,我来请主子示下,管还是不管?”

“十有八九不管吧,那个废物有什么用?”灰衣中年人道,“上头发生了变动,目前主子的一部分危机已经解除,倒不必像从前那样费尽心思。所谓一动不如一静,主子另有别的打算,你可别给主子找麻烦。”

那宫卫有点失望地点点头,正要告辞,忽然里头一个清朗温和声音传来,“老五来了,什么事?”

灰衣中年人无奈地摇摇头,示意宫卫进去,宫卫闪身进入那间作为书房的厢房,初夏天气,天色明媚,书房里竟然也不见一丝光亮,四面窗户,都蒙以黑色轻纱,海棠花鼎里沉香烟气袅袅,令人视线更加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门立在窗边。

宫卫恭谨地行了礼,将今日地牢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您吩咐属下,如果明城有异动,便提示她一二,并来向您禀报。如今属下瞧着,皇后娘娘似乎不安分了。”

“哦?”修长背影并未震动,语气清淡里微带笃定。

“您的意思……”

“明城此人,现在唯一剩下的价值,也就是她掌握的开国女皇地宫的秘密了。想要杀景横波,那里是个可以利用的地方。而且据说开国女皇的地宫里,藏着足可掌握王朝翻覆的秘密,这秘密并不是所谓的皇图绢书……我对这个很感兴趣。”男子淡淡道,“不过我不喜欢和笨人合作。如果明城不能自救,没有想到我需要什么,你就干脆把她灭口吧,留着,是机会,也是祸患,没有她,我未必杀不了景横波。”

“是。”

宫卫退了出去,男子慢慢转身,走到桌边。

椅子上披着一件黑色的绸缎斗篷,黑暗中幽光流转,似一双盯视黑夜的眼睛。

……

地牢里没有白天和黑夜,只能通过头顶远远天窗的光线,推断时间的流动。

黑暗的牢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明城咬着牙,将半幅血迹斑斑的地图收在自己怀中,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她微微打着颤,似乎不胜寒冷,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犹自汩汩地流,一块破瓷片,沾着鲜血,扔在一边。

她并没有包扎伤口,任血不间断的流,地上已经积了一泊,她脸色苍白如鬼,眼神却分外晶亮,满满对生和自由的渴望。

血越流越多,她的抖颤也越来越剧烈,为了寻求求生机会,她对自己下了狠手,但却因为对现在的糟糕体质估计不足,她现在已经觉得将要支撑不住。

可别要撑不到来人,那就功亏一篑……

远处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似乎比平日要早一些,明城眼睛一亮,立即往地下一躺,将伤手摆在明显处,闭上眼睛。

步伐拖拖踏踏到了近前,忽然一停,一阵寂静后,惊叫声响起,“来人啊!犯人自尽啦!”

喊声远远传出去,片刻后,杂沓脚步声不断接近,狱卒来了,牢头来了,连负责整座天牢管理的宫监司司首来了,众人隔着栅栏,看见地上好大一滩血泊,明城静静卧在血泊里,腕上伤口血迹已涸,她的脸色白中泛着死亡的青灰色。

众人面面相觑,都想不通这之前一直在狱中熬着,受尽屈辱苦困也不肯死的前皇后,是为什么忽然萌生了死志。

人犯怎么受苦都没关系,但上头没允许死的人如果死了,在场诸人都有罪。

宫监司对天牢内外事务负全责,司首是个老太监,受不了狱中那腌臜气味,捂着鼻子厉声道:“还不赶紧把人抬出来,找医官救治!”

众人急忙开锁,七手八脚地将明城抬出来,其中就有昨日值戍的那个宫卫。

明城的手垂下来,无力地在身边晃荡,那个宫卫帮忙抬着她的上身,忽然觉得袖子一动,他不动声色,将袖子拢紧了些,看了明城一眼,正看见她微微睁开眼,露一线恳求目光,随即赶紧闭上装死。

医官赶来了,给明城上药包扎,说她身体衰弱,失血过多,只怕不能再呆在那阴暗潮湿肮脏的地牢里,最好挪到干净点的地方,否则一感染便得死亡。宫监司斟酌之下,当即决定将明城挪到天牢上一层,那里能照射到阳光,牢房也干净些。

那宫卫站在原地,瞧着奄奄一息的前皇后被抬走,在人群的缝隙里,那苍白染血的女子,眼眸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眸中光芒闪烁。

那种光芒,叫求生。

……

当夜,在那座垂满黑纱的屋子里,修长男子展开了那卷血迹斑斑的布片,看了半晌,笑道:“果然是这个。”

宫卫垂首不语。

“她也只剩这个筹码了。”男子弹了弹布片,笑道,“开国女皇地宫的一半地图,她的意思是,如果想知道那一半,就救她出来。”

“主子,严格来说,她没能完成主子的要求,并没能真正走出天牢……”

“嗯,法子不够聪明,”男子微笑淡淡,“但是,在她的举动里,我看见她的狠。一个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也一定很狠。”他转头看向皇宫方向,轻描淡写地道,“那就给她一个机会吧。”

……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