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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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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胤的直觉不错,这家伙果然会回来,只是他也担心太过了,这家伙回来是回来了,这不倒了?
自己送上门来,挺好。
景横波很警惕地没有立即靠近,远远观察,那些随时出现又随时消融的冰霜,确实属于大神的般若雪才有的能力,就她所知,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个人有。
冰霜冻成这样,还闪着隐隐青光,对方绝对丧失行动能力。
景横波的心开始痒了起来。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人是谁啊。
这个人,很可能关系着她之前的恩怨,之后的路途,知道他是谁,很多事就有了答案,很多困难就不再存在,未来的道路就会少很多阻碍。
巨大的诱惑。
在自己下定决心之前,她已经走了过去,本来想遥遥控物掀开他脸上面具的,但此时僵麻还没去,她只能自己动手。
手指触及面具,一掀!
她全身戒备,那人却没有动静,僵尸一样奄奄一息。
面具底下一张陌生的脸,她怔了怔,忽然想起宫胤的三层面具,果然很快发现耳后还是有接口,伸手又是一掀。
因为刚才没有任何动静,此时她也稍稍放松,探过了半边身子。
正在此时她听见宫胤一声呼喊:“牡丹!”
她一惊,下意识缩手,正在这时,看见身下的人眼睛霍然一睁,似出一抹诡笑。
她拼命撤身后退!
然而一片晶光亮起!如烈电刺人眼目,直逼她心脏。
刀光!
幸亏那一喊,她僵硬地向后栽出,刀光堪堪擦她心口而过,在她肩头擦出一片血光!
景横波停也没停,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一个瞬移。
半空里飘血如带。
下一瞬她砰一声,砸在车顶上!再从车顶滑下,啪地栽在马背上,脸对着马屁股,身背对马头。
马儿受惊,仰天长嘶,开始狂奔。
她什么也来不及想,扒在马屁股大叫:“菊花!不想我死就别起身!”
叫声里她手中握着的马鞭已经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马车呼啸而奔,她的坐姿不对,此时狂奔之中无法调整,她怕被颠下来,只得伏下身,死死抓住马屁股。
她面对着车门,车门先前被她已经拴好,这车本身还算牢固,她暗暗庆幸之前自己有先见之明,把宫胤给固定住了,不然车子这么突然猛撞出去,车门撞开,他就可能滑下去给车轮压伤。
里头没动静,不知道他怎样了。
但现在状况也不妙,因为那个人,已经从地上飞起,追了过来。
夜色里他身形飘荡如风摆草,一闪三丈,哪里还有一丝中毒重伤的迹象?
景横波心中大恨,从她出帝歌来,还没被人这样骗过!
他为什么没中毒?难道根本没喝下那酒?
此时也没法好好思考,她紧紧揪住马屁股,自己屁股被起伏窜动的马头颠得发麻,马屁股被她死死抓着,疼痛之下奔跑更剧烈,这是双马马车,景横波想要挪到另一匹马上,但身子僵硬未解,能把马屁股抓紧就不错了。
她肩头伤口在这样激烈的运动中不住扩大,曳血未绝,身后如飘开彩带一缕。但此时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脸和全身都是麻木的,有毒的麻,也有冻的麻,她盯着对面车厢,生怕车门被震开,生怕看见宫胤滚出来,他被自己绑住,虽然有助于他固定,但也失去了行动自由,弄不好就会坏事。
而那人飘飞着,不知道是故意逗弄,还是多少中了点毒,没有很快追上,也没有落下去,就在车后不远吊着,这迫使她不得不驱马狂奔,黑夜旷野之上,陌生地带,完全不辨方向,也无法辨认方向。
这么紧张的时刻,她居然忽然想起和宫胤初见,似也曾有马车和奔马,似也有他独坐马车之内,自己屁股向后落在马上,还是被他赶出去的,两年后情境重现,真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
难道是从哪幕开始,就从哪幕结束吗……
这么想的时候,她激灵灵打个寒战,赶紧甩掉了脑中的想法。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又在改变,在帝歌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出帝歌时一腔悲愤但心气不灭,如今却多了许多顾虑和不安,越向前走,势力越大,心思越重。
到此时她忽有些理解了宫胤的心态,身在高位,背负如山,每一步迈出都足迹重重,哪里还有丝毫轻忽?
车轮忽然撞上一块石头,右侧车轮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声嘎吱大响,整个车身都猛地一震,她紧张得心跳都似乎停了,生怕下一瞬听见人体撞在车壁上的声音。
宫胤怎样了?
马车里宫胤,在先前景横波下车时,就已经醒了过来。
他心思被景横波牵动,睡着也挂记着她,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座板上,就半直起身,看窗外动静,正看见景横波俯身去撕那人面具,而那人肩头极其细微地一动。
想也没想,一声大喊冲口而出。
之后就是一声砰,车顶大震,那声重重撞击声险些撞裂他的心,生怕景横波这一撞,哪处骨头断了。
马车之后开始疯跑,他并没有试图打开车门,立即去救景横波,一旦开了车门,景横波注意力转移,而他自己体力衰弱,一个抓不住她就会落马被轧死。
他先就着车窗仔细看看外头地形,先前他醒来时,已经看过四周。身为独掌大权的国师,他熟知大荒六国八部所有地形,推断出这里大概是翡翠和易国交界处的碧野原,再往前就是天裂峡谷,易山瀑布,和属于易国的易山。
随即他发现马车并不是乱跑,而是被那吊在车后的人,有意无意驱赶向峡谷方向。
那人到底要做什么,他已经清楚了。
是了,杀人太露痕迹,很容易被查出来,驱车入峡谷,让人自己摔死,是个好办法。
他一眼看过便回头,挣出手去够座位下的绳子,马车晃动不定,绳子滑到车厢边缘,够起来很艰难,手腕被绳索磨破,他却并没有找武器割断绳子。
景横波那个性子,自己本事不大,却像母鸡护崽一样喜欢护住所有人,现在她认为他被固定,在车厢里是安全的,如果他解开绳索,碰撞到马车发出声响,她就会紧张不安,她自己都九死一生了,再分神操心他,不出事也难。
好容易将绳索兜到手,他往后颈一摸,在发下摸出薄薄刀刃。
他身上隐秘武器还是有几件的,换再多衣服也不会被发现。
刀将那个绳团截开,截成各自几丈,这个绳团的一头栓着铁钩,武人行走江湖,带绳索和链条的铁钩,是爬高上山必备物品,但一个铁钩,还不够。
车厢四角镶铁边,他选靠近自己的部分撬下,一个固定好的桌子下端也是铁的,也撬了。
刀削铁如泥,将那些铁质东西都撬下后,再捏合在一起,做成钩形。
这需要运用真力,他体内永远有一股真力保真元不失,非生死之境不可动用,他还在疗伤期,擅自运用真气会影响恢复,但此时他停也没停,指掌覆冰雪,铁钩渐渐成形,再栓在绳头。
如此炮制,凑齐四个钩子,因为铁不够,最后一个只有三爪。
他一身大汗,脸色苍白,这下真的快连解开绳索的劲都没了。
绳索很结实,桐油泡过,掺了铁丝,希望等下能撑住车子重量。
“砰。”又一声撞响,车子下方开了一个洞,他趁机把车内原本的一些杂物重物,都往那洞里扔去,尽量减轻车子的重量。
东西滚落在地,看起来像是漏下来的。
他稍稍喘息,将车门搭扣打开,却用根棍子先抵住,棍子上缠了绳索。
外头景横波并不知道就在这样狂奔颠动之中,他迅速做好了这么多事,她只是隐隐觉得不安,在黑暗中努力扭头向后看,却只看见沉沉的地平线,地平线那头似乎有些巍巍的影子,离得还远,但激烈的风声里,似乎有种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
身下的马勒不住,两匹马已经跑疯了,直直向前冲去,像要冲入无穷的黑暗地狱里。
那个影子还在,飘荡若舞,她似乎看见他嘴角,戏谑又残忍的笑容。
即将达成目标的快意笑容。
那种震耳欲聋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她的不安预感越来越浓。
到底是什么东西?
忽然一句话闪过脑海。
“……过了碧野原,就是天裂峡谷和易山瀑布……”
瀑布!
那震耳欲聋的隆隆声,是大型瀑布的水声!
瀑布对面,就是峡谷……
峡谷!
她浑身一冷。
再抬头,看那飘荡的影子,似一只潜伏在暗处的鬼魅,正待推出罪恶之手,将她和宫胤推入万丈深渊。
水声如雷,响在耳侧。
她再次回首,就看见了前方出现了断线!
她在这一霎什么都来不及想。
拔刀,斩!
斩断马和车身的牵绳,要掉,就她掉吧!
一道寒光闪来,击飞了她的刀,力道奇大,她虎口震裂,鲜血涔涔。
她怒而抬头,就看见那影子,高而远地挂在月亮末梢。面具上一道裂口,似在讽笑。
她忽然放手,跳起,直扑向那影子。
既然你不许我砍断绳子,我先杀了你,再砍断,也还来得及。
车轮轰隆隆轧过碎石地面,只余五丈。
人影一闪,全力瞬移,下一瞬她已经在那人所在的位置,手中刀早已飞回,毫不犹豫一捅。
却捅在空处。
那人早已不在原地。
随即她后心一痛,嘴一张,一口淤血喷出。
一条人影从她背后,冷笑着翻开去。
马车狂奔,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前,离峡谷只有三丈距离。
对面瀑布如匹练,反射这一刻的月色,清冷万丈。
她倒飞的身影如断线风筝,越过马车,先要落入万丈峡谷之中。
忽然车门砰然打开,一根棍子伸出,递向她双手。
半空中那人目光一闪,满满期待——你终于出手!
衣袖一拂,“嚓”一声,棍子断裂,离景横波的手还差一尺。
但棍子上忽然飞出一截绳索,闪电般飞向景横波。
景横波手一探,已经抓住绳索,迅速在手腕上绕了一圈。
这一着,半空那人影没想到,眼神有点惊异,有点不服,随即淡淡冷笑。
料敌机先又怎样?
悬崖就在你身后半丈!
景横波抓好绳索,正想拉出宫胤,忽觉一只脚下一空。
她已经在峡谷边缘!
这一霎什么都来不及想,她竟然仰头,迎着随后撞来的马车,双手扑出。
她竟要以自己的身体,生生将马车逼停!
她体内气息第一次如此滚滚调动,明月真气穿越丹田,过明堂重楼,狂涌而上,她在瞬间似乎听见破关拔节的声音。
她身周起濛濛光华,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好像被冲散,但她不知道,顾不得。
两声厉嘶,两匹马从她身侧越过,扑入了峡谷之中。
与此同时“崩”地一声,马和车身之间的绳索断裂,车身一顿。
“砰。”一声,她的手和半边肩膀,先撞上打开的车门,啪一下车门粉碎,飞入谷中。
她整条手臂顿时就麻了,掌心痛如火烧,她的心瞬间沉入谷底,知道自己那点可怜真力,绝对不可能将车逼停。
此刻她心中大悔,恨自己将宫胤绑在了位置上,限制了他的自由。否则此刻他便可以冲出。
不能救他,就一起死吧!
她扑向车身,要穿进空掉的那块车门,进入车厢。
腰身忽然一紧,她被生生提溜而起,在空中荡出一个半圆,眼看着车厢从自己头顶滑过,轰隆隆一路碰撞,栽向峡谷之下。
而此时那先落谷的两匹马落地的砰然震响才起。
她倒仰在空中,眼看巨大的阴影从头顶一滑而过,像天瞬间砸在头顶。
她眼底涌起泪花。
这一刻心情惨痛,她只愿立刻坠落死去。
但身子却在向上拔,与此同时她觉得脚踝似乎一紧,但极度痛苦绝望之下也没在意,注意力都在上方。
她在半空荡一圈,眼前就是崖壁。
求生的本能使她下意识伸手扒住了崖壁,吊在了悬崖边。
底下轰然一声坠响,一缕烟尘笔直上冲,她觉得心都似被这一声响震碎,哇地一声吐一口鲜血。
血溅青崖,色泽狞丽。
宫胤!宫胤!
此刻悔恨痛苦,便如怒海浪潮,一波波将她淹没,她浑身发抖,全身剧痛,只想这么松手扑下,伴他一起葬身绝崖。
但她却更紧地抱住了崖壁,慢慢抬头。
她知道,既然那人最后关头出手把她拎上来,那定然是还要表演一番的。
她不趁此机会瞧清楚仇人怎么成?
哪怕下一刻就死了,也得先把仇人搞清楚再死,她都穿越一回了,说不定走狗屎运还能重生报仇呢?
崖边,缓缓露出一双黑色的靴尖。
景横波对着那靴尖,吐一口带血的唾沫,呵呵笑一声,又笑一声。
她此刻居然在笑,果然引起了那人的好奇,那人慢慢探下脸来。
景横波懒得看他的脸,反正不是真的,她吃力地伸手,目光迷离,喃喃地道:“救我……救我……”
她满身尘土,肩头血染,唇角血迹殷然,看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半昏迷中,只被一缕求生欲望驱使,殷切求援。
那人黑色的身影和崖身似乎连为一体,岿然不动。
他沉默注视她半晌,问她:“心情如何?”
声音沙哑,完全陌生。
她迷乱地摇头,只执拗地伸手往前够他靴尖。
“别以为我是要救你,”他让开她的手指,淡淡道,“我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着,所爱的那个人,死在你眼前。想让你尝尝这美妙滋味,好让你下地狱了也记得。然后我会成全你,让你和他死在一起的。”他无声笑了笑,道,“记住我是谁,下辈子可以回来报仇,我是桑天洗,被你杀了的桑侗的儿子。”
“我……我……”她喘息着,似乎根本没听清最后一句话,只执着求生,“我是……我是黑水女王……你救了我……我会给你好处的……”
他沉默,眼光一闪,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问:“皇图绢书,在哪里?”
她迷迷糊糊地道:“拉我上去,我就……”
他犹豫着,最终戴上一双金丝手套,伸手来拉她。
他拉她的时候,一条腿向后微微一撤,依旧摆出戒备的姿势。
他拎起景横波,她的半个身子依旧悬在悬崖外,他就这么拎着她,道:“先说在哪……”
景横波垂着的那只手,忽然寒光一闪,多了一把匕首,她一刀向他手腕劈下!
劈的竟然是他拎住她的那只手!
劈断这只手,她一样会掉下!
那人似乎早在预料中,左手拎她,右手早在戒备,但也没想到她会劈左手。稍稍一愣,已经伸出的右手停住。
思维稍稍一顿,动作就会稍慢,但这慢得简直无法以时间计算,刹那之间他便反应过来,顺势左手一松。
景横波掉落。
与此同时她一声大笑,响彻峡谷,连对面隆隆瀑布水声都盖过。
“祝你一生阳痿!”
那人未及反应,就听见身后厉响,极尖锐极近。
他似乎已经感觉到那东西已经触及了衣裳。
他此时可以跃起,但脚下崖壁忽然崩塌。
他可以扑下,但扑下就是峡谷。
他只能回身掠起,人还未完全掠起,掌风已经卷了出去。
什么东西被啪嚓一声击断,但仍有尖锐的风声刺入。
“嗤。”一声响,一样东西重重击上他下腹。
他发出一声厉嚎,忍不住弯身捂住下腹——那实在是个要害位置,却因为景横波控制能力减弱,只差三分,就能毁了男人的根。
但就这样,也已经击中要害,他颤抖着,忍着剧痛,将那东西拔出。
是一截鲜血淋漓的木棍,先前从车厢里飞出搭救景横波,被他击断。
现在插在他自己下腹,拔出来后,还残留几根木刺在肉里。
这伤势不重,却太要紧,他咬牙将肉刺也拔出,但感觉还是痛,说明还是有小刺在肉里,也许已经伤到了血管经脉。
他盯着底下山崖看了阵,山间岚气浮沉,天色幽暗,实在看不出什么。
先前确实有听见马车坠落谷底的声响,但谨慎的天性,让他还想顺崖壁下去查看一番,但此时伤口痛得厉害,他又怕留下后遗症。正在犹豫,忽听远处有声响,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一大群人,似乎正往这方向而来。
他再不犹豫,闷哼一声,转身就走。
黑色的身影,大鸟一般掠过夜色,洒落一地新鲜血迹。
……
景横波在坠落。
风声急响,她闭上眼睛,放松自己,幻想自己马上要重生。
到了此刻,什么痛苦绝望后悔自责都不存在了,她用最后的能力,控制那木棒小小地报了仇;马上要去和宫胤死作一堆,说不定还能一起重生,说起来也不是坏事。
唯一的遗憾,也就是再见不到三个死党了……
闭着眼睛,她以为这一生种种,一定会如电影般滚滚飞速闪过,她也就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咂摸咂摸自己这短暂却精彩的两年穿越生涯,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谁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只听见风声巨大,水声巨大,而天,黑暗而凶猛地砸下来。
忽然这些声音中,又有咻地一声,似乎什么东西飞出的声音。
再然后她感觉到脚踝一紧。
再然后她身子一顿。
一顿之后,是一荡,再一荡,再一荡……她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只超大型蜘蛛,在崖壁上方,借助蛛丝,一弹一跳,卸掉坠落的冲力。
最后“啪”一声,她身子终于停下来。
这一刻她不知道该狂喜还是悲伤。
得救了。
但宫胤死了。
她又要活着面对害死宫胤的巨大折磨了……
那还是死了算了!
女帝本色 第十一章 编个花环娶大神
她脑子忽然一顿,觉得有什么不对。
谁救了她?这时候还有谁能救她?
她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还在崖壁上。崖壁上方,有个黑乌乌的庞然大物,她眨眨眼,几乎不敢相信,然而还没看清楚那东西,喜悦的叫声已经爆发,“宫胤!”
那东西一动不动,她渐渐看清楚,果然是轿厢底,车身只剩了大半个,却不知怎的,卡在了山缝间,一棵矮松从崖壁上探出来,支住了车身,但她看得出来,仅凭这棵矮松,根本撑不住沉重的车身,但车子就稳稳地在她上头,一根丝索垂下,绑住了她的脚踝。
她欢喜得浑身发抖,险些哭出来——这高空蹦极,生死来回,玩的就是心脏啊!
此刻她大头朝下,一抖,上头也在抖,松枝簌簌,发出惊心的嘎吱声音,宫胤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别叫,小心叫掉了!”
听见他声音,她又想发抖了,绝境逢生,从害死他的极度痛苦悔恨中被拯救出,好比天堂地狱一个来回,真真用得上“恍然如梦”四个字。
好容易控制住自己,她这才看清楚自己的情况,一眼就看见这里离峡谷底已经不远,大概四五层楼的样子,可以想象,宫胤那时候车子跌下,几乎是到最后车子才成功卡在山壁间自救,其间惊险,同样生死一瞬。
她恨得牙痒,她和宫胤,诚然现在状态最差时刻,但被人逼到这么狼狈,真真记忆深刻。
给她找出那货,不把他皮扒了她跟他姓!
四面风景很美,瀑布如雪练从天挂,峡谷间蜿蜒绿色丛林和淡黄山路,崖壁青青,浮荡白云,时不时有苍翠的松,挂住岚气如丝绡,再被浩荡天风吹破。她却无心欣赏,在这莽莽天地间无可奈何。
脚踝处忽然一颤,她的身子在被人缓慢上提,景横波心惊胆战地喊:“别啊,就这么吊着,我自己想办法下去,这吊上去,一个不好,连你都栽下来啊亲!”
她其实根本没想到什么办法可以下崖,虽然离峡谷底已经不远,可她离崖壁还有距离,稍稍一动,一样会震动车身。
只是觉得,无论怎么做都是危险的,好容易看见那车子平安在自己上头,实在不愿意再眼睁睁看一次车子坠落,那种焚心滋味,一辈子尝一次已经够了。
宫胤不睬她,她还是很稳地向上慢慢移动,景横波也不再喊,他要做就配合他,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好容易接近那矮松,再花费更长的时间把她拖进去,离车身越近她越高度紧张,生怕功亏一篑,车子随时在自己面前被扯翻坠落,导致浑身的肌肉都紧紧缩着,僵硬得像个尸体。
当她终于碰到宫胤的手时,她吐出一口长气,浑身的肌肉瞬间放松,都在突突乱跳,扯动伤口,痛得她龇牙咧嘴。
他的手也在微微发颤,气息气促,以至于甚至没有了力气再碰一碰她。她抖了半天,安抚地将手抚在他膝上。
他缓过气来,抚住了她的肩头,她肩上一道伤口,原本不重,却因为后来的纵马疾驰和拼死顶车,被扯得血肉翻卷。她满头的灰,睫毛上凝着霜雾,一直在轻轻发抖,却将手指安抚地紧紧握住了他的膝。
先前无论是飞钩钉车,还是飞索拉她,他的手都稳定恒一,此刻按着她的伤口,却像触着了自己体内那根针,痛得翻江倒海,彻入骨髓。
她因为冷和紧张,此刻并不觉得痛,靠着他她就觉得安心,喘息定了之后便开始打量所处情境,抬起头,看见车厢只剩下了半个,车内所有东西都已经落入谷底,她和宫胤一半身子在车内一半身子在矮松上。再往上看,一道绳索斜斜向上,尽头铁钩勾住了一块突出的山石,左右两侧,也各有一道绳索,勾住了山缝两边的凸出处,这样,这车子看起来危险,其实上下左右都有依托,所选取的位置也非常巧妙,足可托住两人。
很难想象,宫胤在马车内,车子急速落下翻滚,天旋地转视线不清的时候,是怎样在刹那间就辨明了崖壁上可以依托的最准确位置,连抛三钩定位自救的。
这近乎奇迹,称他一声大神还真不冤枉。
景横波隐约看见山壁上还有石头飞落,上头有一道长长的拖曳痕迹,可见当时车子并没能一次停住,险之又险。
宫胤在一边解释,“除了原本就有的钩子外,其余两个钩子因为是自制的,硬度不够,撑不住一路下滑,幸亏遇上山缝,才卡住了。”
她可以想象到那一刻惊险,又庆幸又欢喜,不敢乱动,就抱住了他的膝头,脸靠在他大腿上。
这个姿势一做,才发觉肩膀上痛得钻心,她将脸埋在他腿上,捂住了那一声痛呼。
他却像是能听见心声,按住了她的肩头,撕下一截衣襟,也不和她打招呼,就开始解她的领口衣扣。
景横波又好气又好笑,一口咬住他的膝盖道:“喂喂!喂喂!”
“我不介意。”他向来就是那种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德行,动作很快,纽扣迅速解完,顺手往下一捋。
景横波不知道是该骂他流氓好还是该谢他麻利好,怎么都是矫情的,又想自己的肩膀原本多美丽啊,现在这个难看样子,美丽的他看不见,尽看自己灰头土脸模样,实在是太坑爹了。
宫胤一看她脸上表情,就知道她走神了,八成在担心伤口难看吧?这个爱美的女人。
他目光落在伤口上,她的肩膀原本肌骨晶莹,线条美好,皮肤紧绷而光滑,玉石一般精致的美,此刻却满是擦伤,那道伤口肌肉翻卷,血迹淋漓,被那美好肌肤一衬,越发令人心中遗憾疼惜。
他心间有钝钝的痛,只觉得她真是倒霉,和自己在一起,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她见他不动作,也不说话,斜眼一瞅,也便知道这家伙又在暗搓搓地心疼,保不准还在自责,赶紧啪地拍他膝头一记,道:“看什么看!眼光别向下走!”
这简直是污蔑,他扯衣服扯得很有度,恰恰到隆起边缘,关键的春光,向下走也看不见。
虽然他很想向下走,但这崖壁之间,矮松之上,任何的大动作都是找死,牡丹花下死虽然是很风流的,但能活着采花才是真风流。
他定定神,抿着唇,快速给她包扎。这女人看似娇嫩实则坚韧,他在这心疼,她还要想法子转移他注意力,何必再累着她。
动作快,手指却轻,她竟然没感觉到太多疼痛,那个冰雪一样的人,手指却如春风拨弦,轻巧温柔,拨落心头簌簌春雨。
他的呼吸拂在她肩上,微微湿热,甚至有点痒,她心间也似湿湿的,生死大劫后的疲倦泛来,她舒展了身体,什么都不想纠结,什么都不想在意,忽然觉得如果能抛下一切,和他在这山间搭间不大的屋子隐居,他砍柴来她打猎,没事让他把满山树木冻成冰雪世界给她看,多好。
这么一想嘴角便泛出笑意,听见上头他在问:“好端端地笑什么?”
“才不告诉你。”她哼一声,嗡嗡地回答,自顾自想着隐居生涯,想着冬天可以溜冰,夏天可以泡泉,早上睡到自然醒,在晨光里伸手就够到窗台,顺手便可以采很多花,编个花环娶大神。
真好。
想着想着就说了出来,“……打打猎,唱山歌……”
他手指顿了顿,随即将布条收拢,一头收进布带内,伤口包扎得完整利落简单,是他的风格。
低头看看她,她眉宇间有种难得的平静。唇角淡淡笑意,似在向往着什么。
他知道她在向往什么。
山村田野,隐居生活,只有她和他,只爱他和她。
她骨子里,就是个懒散好享受的女人,拼杀争执流血害命,都是无奈之下的挣扎,内心里,她永远也不会喜欢。
这段时间见她,眉宇间隐隐多了戾气,行事似乎也已经成熟,杀伐决断,有勇有谋。可是静下来的时候,真正放松的时候,她眉间心上,只有淡淡慵倦。
帝歌事变之后的心结,最近解了大半。以她的宽容懒散,万事不愿过多计较的性子,当初城头斩旗,一怒出京的杀气和决心,顿时磨灭不少,他似乎看见她的斗志,像冰雪一样在簌簌消融。
如果可以,他也愿她斗志消融,在他怀抱中安然终老。
可那前提是,他能陪她到老。
景横波抬起眼,看了一眼宫胤,他的眉目沉在暗光之中,依旧深沉如水。
她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刚才的话,是无意,也是试探,然而当他沉默,她便知有些事终究是奢望。
还是要向前走,直面杀戮和阴谋,他是云遮雾罩的远山,看似近在眼前,实则她还未抵达。
不能抛下一切,就要面对一切,她不知道一旦渡过生死之境,她和他各自回归本位,旧事和权位之争纷至沓来,是否还能如此刻坦然相拥,万事不计?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只有危机,才能令两人放下心结,敞开怀抱?
她和他,也是那种可以共患难,却不可以共富贵的爱人吗?
宫胤凝视着她,她闭上眼,神情平静,眉宇间却在微微跳动,这是她有心事的表示。
她终究是成熟了,心中太多话,学会了不再出口。
他心中不知是痛是怜,忍不住俯下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她没有睁开眼,眼眸一睁,也许就是另一个世界,她闭目回应着他的吻,舌尖在他唇上一遍遍勾舔,将他的轮廓都舔遍。
这回我要深深记住你,任你改装千遍,也一眼自现。
轻怜蜜爱,温柔辗转,此刻不敢有大动作,只将彼此难言的心事,在唇与唇的厮磨中诉说。
他和她在彼此的血气和烟尘气息里,依旧感觉到了肌肤的透骨香,那是渗入彼此生命中的味道。
矮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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