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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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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眼瞄的位置,不忍说。
景横波唰的一下灼热了——啊啊啊不要脸!太不要脸!越来越不要脸!
啊啊啊说这种暗示性极强的话,居然还一脸高岭之花人间雪的神态语气,很崩溃很违和好吗!
当初那个碰一碰就跳开,摸一摸就脸红的宫胤呢?
他到底是怎么把禁欲和挑逗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完美无缺地融合在一起的?嗯?
此刻如果是君珂,八成脸红装听不见;是文臻,迟早在蛋糕中下毒,吃,让你吃;是太史阑,肯定在思考要不要干脆先吃了他?
景横波似痞却还不够太狠,当然亏是绝对不肯吃。
她干脆迎着宫胤目光,挺了挺胸,托着下巴翘起了兰花指,幽幽道:“不怕人不吃,就怕人想吃吃不成呢呵呵呵。”
宫胤似乎噎了一声……
易国人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只看出两人在不停叽叽咕咕吵架,都心想诚然这真是一对断袖,还是一对感情好的断袖……
那边姚萱亭将关琇珑拉起,转身面对着铁星泽,铁星泽已经听身边人说了姚萱亭的事情,这回终于下了马,上前一礼,温和地道:“姚小姐。”
姚萱亭一听这称呼,心中也咚地一沉,她却和关琇珑不一样,也不提自己辛苦,也不提旧事如何,抬手掠了掠鬓,笑道:“世子。萱亭有个请求。”也不等他回答,指了指关琇珑,道,“关姑娘如果发还原府,寄人篱下,日子不好过。还请世子允她在宫中继续居住。”
铁星泽看了满脸羞愧和祈求的关琇珑一眼,转回姚萱亭,“姚小姐心地真是仁善。以前没听说过姚小姐和关夫人有何交情,不想此刻竟会为她求情。”
“因为我知道,她过去这几年,也不容易。”姚萱亭语气淡淡忧伤,“早先,我是很佩服她的。”
铁星泽就好像没听出她话中意思,忽然笑道:“还没谢姚小姐为我奔走相助之情。”
“那是该当的。”姚萱亭却不愿多提的模样,只道,“我们女人,能做的,毕竟有限。”
她忽然笑了笑,道:“不是谁都是黑水女王,能够和男人们对抗的。”
一边景横波摸着下巴,笑吟吟地想,这个姚萱亭,倒是个人才。不输给夏紫蕊。
当然她才不承认,因为人家夸她她才觉得人家不错的。
铁星泽低头想想,对侍卫道:“送关夫人回宫。”
关琇珑一脸狂喜,周围其余嫔妃神情羡慕又凄伤,景横波却皱皱眉,觉得铁星泽这举动有点拖泥带水,要照顾她,可以有很多办法。留在宫内却是不妥的。关琇珑对他心思不死,性子又娇怯粘缠,只怕还得有事。
她因为某些原因,对所有小白花似的女子都没好感。回头想想,铁星泽会这么做也不奇怪,毕竟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他素来又是个温和性子。
宫女正要扶着关琇珑回宫,铁星泽忽然又道:“且慢。”
关琇珑愕然停下,拎着一颗心等他吩咐,铁星泽却没看她,只对姚萱亭道:“我应了姚小姐一个请求,如今也有一个请求,想问问姚小姐意思。”
姚萱亭盯着他,脸色慢慢白了,却挺起胸,咬着下唇,一字字道:“请讲。”
铁星泽一笑,也没说什么,对身边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匆匆领命去了。
此刻检查的队伍都停在广场上,因为要等铁星泽最后放行,耶律祁等人的注意力,也被广场上的事吸引了去,没有再过来。
广场上一男二女相对,这当众的三角恋情着实挺吸引人的,景横波瞧得目光灼灼,心想当初自己答应过帮他解决这事的,如今看来,他自己便要解决了。
只是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打算。景横波当然知道紫蕊对铁星泽有点意思,但她总觉得,铁星泽的感情关系太复杂。即使到了现在,她还是不大看好。
小白花绿茶神马的,杀伤力太大了,她家紫蕊不是对手。
说到紫蕊紫蕊到,景横波一眼看见紫蕊跟着那侍从,从宫内匆匆出来,脸上犹带茫然之色。
看见铁星泽,她眼中温柔微光一闪,亮如星辰。
景横波一看那光芒,顿时叹口气。
完了。
这女子确实动心了。
她明明觉得之前紫蕊只是好感,现在怎么这么明显了?感情的事儿,有时候来得真快啊。
她忍不住看看宫胤,心想感情的事儿何止来的快来的莫名其妙,还来得让人没法应对。
宫胤似感应到她目光,没有回头,却握了握她的手。
她很想甩开的,又有点舍不得,舍不得了又有点不甘心,手指在他掌心掐啊掐,掐轻了不解恨,掐重了又觉得不妥,再用指腹抹啊抹。
她细细碎碎做着小动作,他回眸看她一眼,眼眸里淡淡笑意。
那边紫蕊看见铁星泽就迎上去,却一眼看见那两个女子,脚步一停。
她脸上些微紧张很快消失,端庄立在原地,对铁星泽一礼。
景横波微笑,她觉得紫蕊的风采气度真真是最好的,是她这个女王脸上的荣光,当然,紫蕊也有这个认识,所以她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表现,想要为女王撑起这样的荣光。
铁星泽见她来,倒下了马,亲自迎上,笑道:“紫蕊,我想为你介绍两个人。”
夏紫蕊脸色一红,有点羞恼有点不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那两位脸色却彻底变了。
对她们那么生疏的称呼,然后当她们面找来这位女官,再那么亲热地称呼。女人都是敏感的,顿时知道怎么回事了。
关琇珑脸色死灰中隐藏不甘,姚萱亭注视着夏紫蕊,倒淡淡地笑了。
“夏女官是吗?”她倒主动招呼上了,笑容丝毫不逊夏紫蕊的端庄高贵,“我听说过你,你是黑水女王身边的女官,是陪她一路从帝歌到玳瑁的第一贴心人。如今得见,名不虚传。”
夏紫蕊并不知道她是谁,只得谦虚还礼,口说不敢。姚萱亭又道:“女官既然来了,我这里正好有件事,不妨请女官做个见证。”
这下不仅夏紫蕊莫名其妙,连铁星泽都怔住了。
他请夏紫蕊来,自然是要当着那两个有纠葛的女子的面,介绍夏紫蕊,请求解除婚约,对夏紫蕊表明心迹的,可眼瞧着,姚萱亭似乎不打算按着他的剧本来。
姚萱亭挺直腰,并不看他,在广场上缓缓踱出两步,迎着清晨初升的日光。
这一刻只有景横波看清楚她的目光。
一霎迷茫,一霎心伤,一霎绝望,一霎悼念过往。
过往是十数年暗恋和等候岁月,似这清晨的霞,曾经照耀了她那一段青春年少,却终究要在那一轮新日升起之际,黯然退避。
但就算注定要云散光收,也得她自己完美谢幕。
她迎着阳光,伸手开始解头顶发髻。
此时众人才注意到她是妇人发髻,除了不知她身份的夏紫蕊,其余人都大致猜到她要做什么了,眼神有惊讶有佩服,各种复杂。
景横波轻轻唏嘘。
虽然紫蕊是她的女官,可她还是觉得,姚萱亭,真的很好。
是不是爱情,从来不是由谁好不好来论定结局?
姚萱亭在众目睽睽注视之下,迎着阳光,解开了自己的妇人发髻,一头鸦青长发泻下,光可鉴人。
然后她就这么散着头发,转向了铁星泽,清晰地道:“世子。萱亭和你自幼指腹为婚。然而婚姻之事,需得你情我愿。现在萱亭已无家室之念,只想奉养双亲,归隐山林。还请世子允准,你我解除婚约。”
女帝本色 第七章 真心所爱,一生唯一
她说完盈盈一礼。
我知你将退婚于我,那么,让我先来解脱你吧。
你将登位,这时候抛弃早有婚约等你多年的未婚妻,会遭受百姓士子非议。
那么,让我成全你无瑕无垢的声名。
也成全我自己的尊严。
……
广场无声,为那女子的刚烈明锐所惊。
夏紫蕊脸色白了,她也没想到会遇见这样一个局面,下意识转头看住铁星泽。铁星泽却抢先一步,接下了话。
他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既然如此,星泽祝愿萱亭小姐永生安好。”
他神情微微歉疚,向姚萱亭深深一礼,姚萱亭还礼如仪,再抬起头时,眼底水光闪动。
众人都觉得不忍,她毕竟还是少女。
为他等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却亲手作结,这是注定绵长的疼痛,容不得云淡风轻。
夏紫蕊退后一步,张了张嘴要说话,铁星泽却忽然在她身边轻声道:“紫蕊,在负他和负你之间,我只能选择负她。”
夏紫蕊一震,再回首看他时,眼底也闪出水光。
她未曾想到,他亦能有如此决心。
这一霎少女情爱之心,再燃三分。忽然便觉得多年行走,终于遇见对的那个人,一霎回眸,不需要更多理由。
景横波喃喃道:“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宫胤却在她身边,不以为然地道:“真心所爱,一生唯一。何来新人旧人?”
景横波心中一震。这话语气,他说来再自然不过,不是故意说情话,是真心这么认为。
这男人无论多么骄傲尊贵,各种和她观念冲突,但在感情上,他当真如白纸洁净,容不得一抹杂色。
他爱了,就是冰雪里的火,燃烧得幽蓝闪亮,独此一枝。
看他看铁星泽此刻神情,似乎也不大以为然呢。
广场上铁星泽微微退后,让开道路。
姚萱亭既然聪明地主动退婚,他便也不再说什么。姚萱亭拍拍关琇珑,问一句:“你可愿与我一同离开王城,归隐山林。我别的不敢说,但照顾你一生衣食不缺,还是能做到的。”
众人都知道姚萱亭出身诗书大族,却是天生擅长经济之道,名下田庄店铺无数,是沉铁数一数二的女富豪,关琇珑若跟了她去,这辈子还是有好日子的。
关琇珑却轻轻摇了摇头,低头不语。
姚萱亭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心不死,冷笑一声,道:“好自为之吧!”不再理她,转身就走。
风扬起她散披的长发,她始终没有回头。
这一生发髻为你束,再为你散,这辈子,再无再次束起的那一日。
人间情爱,不过如此。
从此后,我要为自己活。
……
众人直到目送那女子背影完全消失,才恢复了活气。
铁星泽神色倒还如常,走到夏紫蕊身边,忽然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
景横波一看就瞠目道:“不好。”
求婚的节奏!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不妥。
主要原因是她觉得,这事儿处理得不干净,铁星泽这性子太优柔,还是要再看看的好。
但紫蕊却很可能因为激动,当场就答应了。
女人在爱情中,总是没智商的。
果然广场上,当着全体军士的面,铁星泽轻轻打开那个盒子,隔得远,景横波看不到盒子里是什么,但从紫蕊惊讶赞叹的眼神来看,想必是宝物。
宫廷女官都控制不住惊讶赞叹,还得是价值连城级别的宝物。
这种级别的东西拿出来,不套个老婆回去,就白瞎了。
铁星泽捧着盒子,递给夏紫蕊,轻轻道:“紫蕊,如今我是自由身了,我要向你……”
夏紫蕊已经捂住了嘴,眼底泪光盈盈。
景横波翻翻白眼——为什么所有女人遇见求婚都这德行?
她正想着怎么打断这事,她可以调动点残余力量,来个控物砸昏紫蕊,可那样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她在这里。
正在发急,忽见夏紫蕊上前一步,对着盒子,露出惊喜赞叹表情,大声道:“啊,世子,这就是您给我说过的,要请我帮忙鉴定的烟霞白玉双环吗?果真是妙品呢。不过紫蕊眼拙,还得仔细鉴别,请世子再给紫蕊一点时间,好吗?”
她迎着铁星泽微怔的目光,含笑合上盒盖,手指轻轻按着他的手背,眼底神情,温柔又祈求。
景横波差点一拍大腿。
赞!
咱家女官就是聪明!
发现要被心上人求婚,却没被冲昏头,反应极快,一番言语,既做了拒绝,又全了铁星泽面子,还暗示他“给时间考虑”,真是漂亮。
连宫胤都轻轻赞了一句,“强将手下无弱兵也。”
景横波听得更加得意,乐不可支地决定,可以对他态度稍稍好一点。
不过她有点奇怪,所谓旁观者清,以紫蕊现在的心情,正在幸福动情中,没道理拒绝铁星泽,她拒绝的原因,是什么呢?
那边夏紫蕊按住盒盖,迎着铁星泽目光,轻声道:“我……我其实很愿意……但我的事情……我希望得到女王的首肯……”
她是那种严厉宫规熏陶出来的女子,在她的认知里,她属于女王,婚事当然要由女王做主,怎么可以自己擅自决定。
再说铁星泽不是普通人,马上就要做沉铁族长,和他联姻关系政治局势,跟在女王身边久了,她有这方面的敏锐。
铁星泽凝视着她,微微一笑,将盒子顺势盖好,柔声道:“好。我等你。”
夏紫蕊满面感激,景横波觉得仅仅这事,这小妮子对铁星泽心思又得再陷一层。
不过她也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大家都得想想。
紫蕊是她挚友,她只望她的爱情经得起考验,才能得真正幸福。
铁星泽求婚失败,似乎多少影响了兴致,对这边排队的人群也没有多看,示意宫卫放行。
景横波向宫外走,紫蕊向宫内走,她还急着回去找女王。
景横波挥了挥衣袖。
紫蕊忽然觉得胸前一痒,她一惊,却不敢声张,直到进入宫内,找了个净房,脱下衣裳一看,胸部不知何时,多了颗纽扣。
紫蕊“啊”地一声,认出这是女王衣裳上的纽扣。
刚才广场上……
她大喜——女王没事,就在刚才的广场上!
她急忙跑出去,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铁星泽,恋爱中的人,总愿意和心爱的人先分享。
她却没能找到铁星泽,冷静下来后,又觉得女王自己不露面,只放颗纽扣提示,只怕另有隐情,还是不要声张的好,便去悄悄告诉了英白。
英白也是持重性子,和她同样看法,当即不动声色,留一半人继续假做挖掘,一半人暗中寻找。
广场上人大批地散出去,耶律祁想起先前那个似乎熟悉的侧影,再回头去找,哪里还看得见?
宫门外停着几辆大车,准备把这些人都送出宫城,景横波和宫胤,以及几个易国探子上了一辆车。
出宫城不远后,这批车队惊马,大车四散,等到护送的士兵找回来,发现人数少了,但这车队的任务本就是驱人出城,少也便少了,也没人在意。
而景横波等人,已经换了脸换了衣服换了大车,一路出了城,易国人不愧是易容之国,对于换脸换身份之类的事儿非常熟练。
他们刚出城,城内忽然开始加强戒备,军队在每条街道上搜查寻找,城门关卡开始许进不许出,每人的路引都会被严格查验。
但这时,那辆载着景横波和宫胤的马车,已经驰在了沉铁王城郊外的山野上。
……
庚申年十二月,成孤漠分兵北上,欲待以骑兵奇袭女王。女王引成孤漠至沉铁王城决战,波波诈降后引成孤漠入城,再以燕杀军围之。十二月二十二日,亢龙降,成孤漠逃。
六国八部谁也没想到,这一战,定的竟然并不止沉铁,还有女王的王位。和她一直作对的亢龙军,经此一役,被制服了最精锐的一部分,成孤漠一旦败亡,亢龙将再也难以成为女王的掣肘。
帝歌上元,因此更加惶惶不安,当然这是后话了。
随着女王声威的日盛,一些流言,也开始悄悄在大荒大地上流传。
据说此战能胜,是因为国师亲身率玉照龙骑,前往沉铁相助。
据说战役胜利后,女王失踪。国师也失踪。
前一个消息出来时,帝歌耸动——国师相助?国师在沉铁?那帝歌的国师是谁?
但当国师失踪的消息传来之后,反而打消了帝歌人们对坐在宝座上的那位国师的怀疑——失踪?好拙劣的理由。果然国师在沉铁是谣传。
就算有人在怀疑,但那句国师失踪,让人担心国师或许在故布疑阵,保不准早已回了帝歌,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当然,宫胤的“失踪”,并不仅仅是为了让帝歌的人迷惑。
雪山上,那片茵茵草地上,有人独坐,宽大的裙摆间跳跃着温柔的雪狐。
许平然摊开面前的几份纸卷,眼底也微微露出疑惑之色。
宫胤到底在哪里?
前阵子有蛛丝马迹显示,他似乎在玳瑁,她当即下令去玳瑁查探,摸清他去那里的真正原因。但雪山来人到玳瑁之后,就失去了宫胤的踪迹,似乎他哪里都在,又似乎哪里都不在,被各种线索牵着到处跑,最远的都跑到了几个域外小国!
雪山门徒已经接二连三吃亏了,外门弟子全军覆没后,派遣内门纳木尔去,不想居然也是所有人音讯全无。不用问,必定凶多吉少。
现在看来,当初宫胤确实在玳瑁,因为他最近出现在了沉铁,但现在他的失踪,让她也无法确定他到底在哪里。
雪山门徒最近抓到了宫胤的一些护卫,为了逼问宫胤下落,用了一些禁忌之法,可以确定的是,确实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无法摸清下落,就无法有的放矢。
许平然手掌按在纸卷上,纸卷在掌下慢慢消失,阳光中腾起淡黄色的纸雾,她微微仰起头,眼眸在这样的烟光中,难得地浮现出一丝迷离。
这些年虽然掌控雪山大权,但那些人,从未放弃和她各种软性抵抗。比如,长老们关于见宗主的要求,比如,以慕容为主的那一派,要求提前结束宗主候选人历练,新旧宗主早日交接。还有一些人,对她的各种人类极限试验提出异议,认为这样并不能培养出绝顶人才,还会浪费了很多好苗子。
她唇边勾起一抹淡淡讥嘲……他们懂什么。
不过一群蠢夫而已。还真以为雪山血脉世上最高贵,九重天门当真高在云端?
他们懂什么叫真正的高贵?
唇角微笑不灭,她看起来温柔又和善,这么多年,她就是以这样的温柔和善笑意,应对了那些试探和抗拒,笑意如此温婉,伸出来的却是铁腕,看似商量退让的背后,是雪山脚下隐秘沟渠里,流不尽的血。
她不介意再多流点,反正雪山很高。那血一路流下,在路上就干涸了。
雪山太高了啊。
那么多年她没走下去,那么多年,那个年轻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试图向上走,走到最高峰,也还没能走上来。
但她已经嗅见了他逼近的气息。
战胜她,他就是够资格的那一个。
压下他,她就是雪山永远的掌权者。
她会带着雪山,和她培养的那一群如冰似铁的战士们,走下山,走向大荒,走上真正属于她的神坛的。
不过在此之前,先得找到宫胤。帝位还等着他呢!
许平然目光远远投向山下,日光下雪山晶莹如玉龙,在大地上奔腾,不见尽头。
潜龙蛰伏待风云,何时腾飞而起?
她忽然想到景横波,这位黑水女王,现在已经有了偌大声名,据说已经有人称她“潜凤”,称必将在数年内崛起。
潜凤?呵呵。
不过这位小凤凰的羽翼之展,也多少提醒了她。以前她的注意力都在宫胤身上,竟然忽略了他的身周关系,竟然没能看出来,宫胤对这个小凤凰,如此情根深种。
现在看来,当初宫门决裂,完全就是宫胤做给天下人,包括她看的一场戏,以免景横波成为她的目标。但是世事不由人,他放逐她,又放不下,最终引起她的怀疑,一场沉铁战役,生生逼出了他的心意,也令她惊觉,也许之前那么久,她的注意力,都放错了。
终于知道了宫胤最在乎的是什么,也不算太晚。
她弹弹手指,花丛间出现银衣人,日光下依旧淡得像个影子。
“耶律昙的情况,怎样了?”
“回夫人。”属下恭谨地答,“心口一伤,虽然导致试验失败,但他没死,也说明试验还是有作用的。现在他状况良好,正准备试验最新的控雪丹。”
“先暂停。”她道,“让他下山一趟。去探望耶律家族。顺便带些凝气丸,赐给他们。”
银衣人眼底有惊异和羡慕之色,想不到耶律昙如此受夫人器重,连家人都可以得到雪山人梦寐以求的凝气丸,看样子,夫人是选中了耶律家族,作为之后十年的扶持人了。
许平然看出他的羡慕,面上毫无表情。珍贵的东西赐给那种普通家族,确实有点浪费,如果不是因为耶律昙体质特殊,哪里轮得到他们。
接连两批人在山下失败,纳木尔也失踪了,再动用其余人下山,如果再出问题,就会被长老们趁机弹劾,不如就用时不时可以回家族的耶律昙,好好地招呼招呼女王。
“夫人……”那银衣人忽然道,“玳瑁那个十三太保中的二太保,叫简之卓的那个,通过咱们的外门联络人,辗转给夫人献上了礼物……”
她似乎在笑,眼神里神情却如听见蝼蚁爬过,淡淡道:“收着罢。”
收着的意思,就是她不要,连看都不看,给这些人自己处置。
银衣人眼底掠过一丝喜色——那可是厚礼。
她挥挥手,银衣人如一缕烟般消失不见,她起身,宽大的裙摆在草地上缓缓逶迤,雪狐们之前一直在她裙摆上跳跃,却在她起身后,忙不迭逃开。
她回到了自己那间如普通民居一样的屋子,自己倒茶,喝水,对着依旧低垂的帐子发呆。
“慕容最近很安分……我反倒有些不安……”
“我让那人去查咱们的孩儿……其实不指望他去找……只希望看出他是否有什么异动,他要有动作,我就有线索了……他却好像根本对这事不感兴趣……他到底怎么想……还是……还是……”
她忽然一把扔掉茶盏,茶盏砸在地上砰声碎裂,她已经扑入帐中。哧啦一声帐子扯下半边,隐约砰地一声似有什么物体倒下,她也不管,跪在床上,抓住一个什么东西拼命摇撼,“还是我们的儿子真的已经死了!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帐钩摇晃,帐子抖动,整张床都在颤抖,发出各种嘎嘎吱吱叮叮当当的声音,她的发簪被激烈的摇撼晃掉下来,头发散了一地,她抬手一撕,哧啦一声,宽大的衣裙卸落。声响清脆。
哧啦。哧啦。
撕裂,撕裂。
一腔愤懑郁恨,压抑在心深处,年年月月将心烧成干燥的炭,看似死寂黑暗,却总在刹那间蓬地燃起大火,妖火红艳,将万事万物烧着。
床下落了一地撕碎的衣物。
床在凶猛地摇撼,经久不休。
她的哭泣和呻吟,似蛰伏的母兽,等待一场嗜血的追逐。
歪了半边的帐帘危危险险地挂着,隐约可见起伏的肌肤,凌乱黑发乌光闪耀,枯涩白发雪光一闪。
……
马车在道路上悠悠晃晃地行驶着。
景横波坐在宫胤身边,用蘸了水的湿布,给他润泽着嘴唇。
她身边堆放着棉被,脚下有一盆冰水。
宫胤脸色永远那么白,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太大区别,但景横波眼神忽然就变得很犀利,眼看宫胤脸色微微透一丝异样的红晕,立刻捞起冰水里的布巾,拧干覆盖在他额头上。
冰布巾还没干,他忽然一颤,景横波唰一下把布巾撤下去,另一只手已经拖了被子过来,把他密密裹住,而此时宫胤刚刚开始发抖,红晕迅速褪去,换了眉宇间淡淡的青。
景横波动作无比熟练,衔接得行云流水。
因为经过无数次反复。
宫胤出城之后就又不行了,那些易国人重新雇了大车给两人坐着,景横波完全顾及不了其余事,注意力都在宫胤身上。
武人走火入魔,都是可以慢慢调息将养的,但宫胤并没有调息,反而如平常人生病般躺倒了。他的病看上去很像风寒,忽冷忽热,但景横波绝不认为他就是普通风寒,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宫胤看似冰雪体质,其实体内一定也有烈阳类真气,现在很明显,他体内真气失去了平衡,冲突碰撞,导致类似打摆子一般的症状。
景横波只恨自己不懂医术,内功也没能练到懂得别人真气问题的程度,但她知道平常不生病的人,一旦倒下就是重病,哪里敢有一分懈怠。自己衣不解带照顾,又催着那群易国人寻医找药找大夫。
好在那群人也算合作,一开始他们还警惕地看守着两人,后来见宫胤当真病重,景横波自己也衰弱,而且一心都在病人身上,赶都不会走,便渐渐放了心。每次路过市镇,都会找来当地最好的大夫,大夫的说法却不一,有的说是伤寒,有的说是内热,有的干脆说准备后事吧,被景横波大脚踢了出去。
景横波看得出来,这群人虽然奉命找叛乱的皇叔,但敌意并不重。下人的态度说明发号施令者的态度,看来易国国主并没有要求属下为难“皇叔”,她便也不客气,要汤要水要补药,可着劲儿提要求,达不到要求就把宫胤一扛说要一起自杀,那群人只得哭着喊着拦着,暗恨这差事太憋屈,只求早点把这对奸情深重的断袖伺候到了易国便好。
一路都在车上,很少投宿,景横波吃住睡都和宫胤同车。将大车两边的座位搭在一起,累极了就一躺,有时候倦得睁不开眼睛,手指还搭在宫胤手腕边,她就像个活体温表,时刻探测着宫胤的变化,没两天她就练出一桩绝活——眼睛不睁,摸一下宫胤就知道他在发寒还是在泛热,闭着眼也能给他敷冰汗巾或者盖上被子,保证汗巾不会敷到鼻子上,被子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被角都能给你塞好。
每天她还给他擦身,他体温不稳定,导致有时发僵有时流汗,他这么爱干净的人,自然要时时清理。她不愿意别人伺候他,也知道他自己一定也不愿意,那就只好自己亲自上手,一开始把手伸进他衣内时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就变成了揩油,在他病况最重的时候,揩油的心思也没了,她渐渐变得像个专业的护士,轻轻巧巧给他翻身擦身换衣,还能让他不走光。
她再没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头,什么怨恨啊不解啊是爱是恨是走是留啊,在时刻威胁的生死面前,这些情绪都显得过于矫情。她甚至没有空闲和心思去关注外头的情况,不再关心战局如何,不再关心士兵是否都已经回了玳瑁,不再关心铁星泽是否顺利登位,甚至不关心成孤漠是死还是活。
至于外头已经将这场战事传得纷纷扬扬,震惊亢龙的反叛,盛赞女王的智慧,她的声名如日头迅速升起在玳瑁和大荒土地上——这和她有一毛钱关系?
如果要她拿这些统统来换宫胤痊愈,也不是不可以。她看惯了高在云端冰雪不侵的大神,实在不习惯他如此的虚弱,这样少见的虚弱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心中也不能不涌起恐惧,她害怕他真的会被这一击击倒,害怕一觉睡过来身边就是他的尸体,所以一开始她不敢睡,坚持了一天一夜,终究因为疲惫积压和内伤,砰一声栽倒地下睡死过去,脑袋上砸了好大一个包。
后来看他虽然状况不好,但也没有更糟,而是维持着同一状态,她猜想这也许也是他疗伤的方式之一。毒瘤还是要发一发的好,否则越积越深。也便慢慢放下心来。
她这回还真是猜对了,宫胤将自身伤病压抑太久,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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