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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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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贴近了仔细看,才能看出那是长长的蚂蚁队伍,从墙角一直往门口来,无边无际没个尽头。
蚂蚁们触角晃动,探测到了某些诱人的气味,比如,猪油。
紫蕊掰碎的点心,是猪油桂花酥饼,这当然不是锦衣人要吃的东西,这本就是她为了逃跑准备的。
蚂蚁循着那气味,源源不断地钻入护卫的袍子。
护卫的袍子上都有青缎腰带,两边垂折下长长一条,钥匙就栓在那垂下的布条上。
而那布条,先前已经被紫蕊借着跌倒,抹了一把猪油。
黑暗中紫蕊发出的声响,只有蚂蚁听见,它们在卖力地分泌蚁酸,啃着那片布条,小小蚂蚁自然很难啃断,但架不住蚂蚁多。
此时护卫如果低头一看,保准得吓一大跳——他的腰带上,密密麻麻蚂蚁爬了几层,如加了一条会蠕动的黑腰带……
紫蕊趴在门缝边,努力将手伸出门缝,手背贴在地面上,掌心向上,等。
地面冰冷彻骨,时不时蚂蚁爬过掌心,一开始还痒痒的,后来便因为冻麻了,没有了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膝盖都发麻了,才有隐约“叮”一声,一枚黄铜钥匙,连着半截布条掉落。
紫蕊立即手掌一握,抓在掌心,避免钥匙落地,发出声响。
她将手抽回,手臂已经被冻僵,心中却欢喜——自己终于不再是个累赘,完全可以自救!
钥匙到手,下面是开锁,只是开锁难免发出响动惊动护卫,紫蕊正皱眉苦思,忽然外头扑啦啦一阵振翅声响,似乎有夜鸟被惊动,这声音惊醒了护卫,他下意识起身去查看,紫蕊大喜,急忙将手穿过门缝,拿钥匙开锁,结果手冻麻了,抖抖索索,连对两次锁孔都没对上。
护卫很快就会回转,紫蕊心急如焚,第三次对锁孔时,忽然一只手接过了钥匙。
紫蕊大惊,下意识要叫,那人一边拿钥匙开锁一边翘起一根手指一点,紫蕊便再也叫不出声,只得惊恐地睁大眼睛,看他打开锁,却没有开门,而是翻身进门,在关门之前,将那锁头又挂在了门上。
此时那护卫查看鸟的情况,看没有问题,已经开始往回走,门锁虚虚挂着,黑灯瞎火的他也不会在意,照常缩回原位打盹。
紫蕊在门背后,被那人紧紧捂住口鼻,一股浓郁且好闻的男子气息扑来,会有这么浓烈存在感的只有裴枢,她认出了他,身子慢慢放松。
裴枢知道她认出了自己,也便放开她,黑暗中两人对视,裴枢对她笑出一口白牙,眼神闪闪发亮,颇有几分赞赏。
他先前就到了,并没有像孟破天那样鲁莽进入,而是绕着整个院子转了一圈,看到了紫蕊被关押的地方,之后又跟过来,将紫蕊的自救手段一直看在眼里。
他以前对除景横波以外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此刻这一笑,倒把苏女官搞得受宠若惊,她定定心神,用手势问他,刚才为什么不干脆带她离开?
裴枢示意她走到门边,仔细看看那护卫情况。
紫蕊看了一会,实在没看出什么究竟,困惑地摇摇头,裴枢又指那护卫坐的条凳,紫蕊仔细看了看,忽然觉得那条凳四周的地面似乎有点不一样。看上去好像更白亮一些,隐约似乎还有点毛糙。
她还是没明白这代表什么,却忽然想起裴枢刚才拿钥匙开锁和进门,都没经过这条凳子,是从屋檐下翻进来的。
“条凳有机关。”裴枢悄声道,“条凳底下连着和地面同色的刺毡,一旦踏上去,就走不脱了。”
紫蕊这才恍然大悟。这门是向内开的,那条凳位置放得极其刁钻,正正紧堵住门口,高度正好到膝盖,一旦想从门中出来,是无法绕开条凳的,肯定要高抬腿先迈过条凳,才能纵跃而起,但只要脚一落地,就中招。
当然,踢倒条凳,踩着条凳纵起也是有可能的,但逃跑的人,生怕弄出动静,怎么会踢条凳?
这机关设置得大巧若拙,完全从人想不到的角度入手,妙得让人心中发寒。
紫蕊打着手势,问裴枢怎么办?是不是从屋顶走?
裴枢咧嘴一笑,拽着她上了屋顶横梁,却没有立即打开屋顶,而是先轻轻掀开一片屋瓦。
皎洁的月光漏下来,似乎没什么异常。
裴枢让紫蕊对上头看。
紫蕊透过那片瓦片,看见屋顶上似乎有棵树。
他们要想从屋顶出去,自然不会选择面对院子的那面屋顶,肯定是选院子背面的屋顶,这片屋顶,被一棵树的树荫覆盖。
裴枢将瓦盖上,道:“你这里看不见,但刚才我发现,那棵树上吊着一纸袋子瓜子,一根线拉着吊瓜子的那根枝条,压在这边瓦下,当我们从屋顶冲出,那线会断,枝条弹起,瓜子袋会破裂,瓜子会飞出。”
紫蕊想屋顶那么大,瓜子小小一袋,就算有毒,也不能把人怎么样吧?
“不要小瞧此人。”裴枢道,“此人算准我们要么从门走,要么从屋顶走,在两边都设计了陷阱。仓促之间,能将人心拿捏得这么精准,机关设计得这么出奇的人,全天下也没几个。”
紫蕊深以为然,心中却更多对裴枢的佩服,这位少帅看似凶暴狂肆,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细如发,谨慎细致,难怪当初战无不胜,名动天下。
她打手势问那到底从哪走,这屋子没窗户。
裴枢一笑,拉她下梁,走到门边。
还是从门走。
在紫蕊困惑的眼光中,他拔出匕首,穿过门缝,对准背对屋子打盹的护卫,“哧”,一刀入背。
快,且狠。
护卫一声不吭翻倒在地,正趴伏在刺毡上,大氅裹成一团,如一只盘踞的大刺猬。
裴枢低低一笑,开门。做了个踩背飞起的手势。
紫蕊震惊又好笑,随即觉得,这才是这魔王的行事风格——最霸气,最干脆,最杀气凛然。处处有阻碍,那就杀人。
阶下月光如水,四面静谧,裴枢凭他多年征战经验,完全可以确定,四面真真没有人埋伏。
那谁,太托大了吧,以为两个精妙机关,就一定能留住他吗?
裴枢无声哈哈大笑,拉着紫蕊的袖子,脚尖一点,踩上那护卫的背。下一个动作就是腾身而起。
然而正在这时,他觉得脚底一痛。
如闪电掠过,他心知不好,不顾脚底疼痛,一反手将紫蕊扔出,大声道:“走!前殿找景横波!”
紫蕊飞出台阶,跌在地下,脸色因意外而惨白。
裴枢扔出她后,伸手去抓身后的凳子,想要翻回去,他脚底不能用力,因为那“护卫”身上的大氅,也是有毒的刺毡!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双手从大氅下伸出来,闪电般抓住他脚踝,把他抡过头顶,重重往台阶下一砸!
台阶汉白玉,冰冷梆硬三层,这要砸实了,裴枢腰骨非得断了不可。
裴枢反应奇快,将落地前猛地伸手一撑,啪一声隐约骨裂之声后,他身子悬空横停在台阶上方,一臂撑地,一臂护心,怒视那“护卫”。
大氅一翻,那护卫慢步而出,一身锦衣,刚才还有些猥琐的身形,慢慢舒展,高颀如玉树。
夜色深浓,黑夜之子从淡淡雾气中走来。
裴枢眼光一闪,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失手了。看似步步谨慎,实则还是大意轻敌,对方竟然是首领亲自出手。
先前看守的护卫是护卫,但当他弄出声音,调虎离山之后,再回来的,就是锦衣人。
他还没摸清对方是谁,对方却已经把他了解到了骨子里,每一步都是算好的。门口和屋顶的机关,只是摆设,对方算好他能看出门口和屋顶机关,算好他会最终选择杀人以人踮脚,不动声色等在这里。
算计之狠,几近独步天下。
他焉能不败?
锦衣人微笑着,毫不避让裴枢足可杀人的目光,悠悠道:“你刚才从背后上了我,现在轮到我攻你了。”
裴枢力气用尽,手臂一软,砰一声栽落地下。
气昏了。
锦衣人拎起他,看一眼那边的紫蕊——紫蕊并没有独自逃走,反而自觉地走了回来。
锦衣人泛出微笑,赞道:“作为女王的手下,你们让我很是刮目相看,因此,我对女王,终于有点期待了。”
他拎着裴枢往回走,一边玩着他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发,一边思考剪下来扫地的可能,一边很感兴趣地看了看前殿方向。
“女王陛下,你说,我要不要和你玩一局死亡轮盘呢?”
……
女帝本色 第七十四章 携香入梦
宫中太监将景横波送到前殿的一处宫室,安排了人伺候她休息,便忙不迭逃开了。
景横波当然不会睡觉,好容易把明晏安气得装昏,不肯和她再斗,她当然要趁这个机会,好好地找一找紫蕊。
不过奇怪的是,明晏安肯定能猜到她的打算,却并没有派遣大量护卫看守她,一路过来时,宫中除了必要的守卫巡逻外,根本看不出任何加派人手防卫的迹象。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她站在窗口,凝视着寂静宫廷,问穆先生。
“两种可能。”穆先生笑笑,“第一,明晏安真的气昏了,没有对守卫多作安排,而别人无权指挥宫廷宿卫;第二,此中有诈。”
“什么样的诈呢?”
“还是两种诈。第一,紫蕊根本不在宫中;第二,紫蕊在宫中,但他有恃无恐,根本不怕你去找紫蕊。”
“为什么不怕呢?”
“还是两种可能。第一,关押紫蕊的地方,机关暗器险恶,有把握让你有去无回,正好不动声色解决你;第二,关押紫蕊的地方,有很厉害的人,还是有把握让你有去无回。”
“归结到最后,其实就是一种可能。”景横波笑,“要我有去无回。”
穆先生不语,过了一会两人一起开口:“都是第二种可能。”
“让我有去无回么……”景横波唇角一勾,眼波嫣然,“我倒想试试。只是……宫殿这么大,离天亮却时辰不多,要怎么很快找到紫蕊呢?”
“晚生……愿意相助陛下……”微弱的声音传来。
景横波转身,就看见刚才还晕在榻上的柴俞,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景横波有点惊讶。
柴俞挣扎着爬起,低声道:“晚生知道宫中几处适合关押人的地方……”面对景横波虽然含笑,但明显带着疑问的眼神,他额头汗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低,“……晚生之前……晚生之前隐瞒了陛下……晚生原先……是个太监……在宫中伺候御书房笔墨多年,后来因为得了怪病,日渐发胖,污了贵人之眼,才被逐出宫去……”
说着便弯下腰,要给景横波鞠躬赔礼,可怜他肚腹一堆肥肉,弯得极为吃力。
景横波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笑道:“你可算说实话了,之前我说你声音,怎么总有点尖锐似女子,原来你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柴俞苦涩地道:“晚生不是有意欺瞒陛下,实在是这段经历羞于启齿,也怕陛下因此瞧不起晚生……”
“那现在怎么忽然肯了呢?”景横波笑吟吟问,神情亲热许多。
“因为陛下需要帮助,也因为先前殿上那些羞辱……让我想起当年我刚开始发胖时,所面对的那一切……”柴俞身子颤了颤,声音滞涩,景横波看着他脸上痛苦之色,想着那段日子想必很难熬吧,那是他一生隐痛吧。
是个可怜人呢。
她笑一笑,慢慢道:“没有关系,身体残缺不代表人品残缺,你能向我坦诚,我很高兴,放心,以后再无人羞辱你,驱逐你,慢待你。”
她一字字说得清晰慎重,柴俞身子一颤,抬头看她。
女子脸上再无平日嬉笑张狂之态,目光澄澈,眼神诚恳。看那莹润眼神,便知每个字发自内心。
柴俞立即低下头,心中一颤,一股浓重苦涩之意泛上,似要淹没心防。
“那咱们就走吧。”景横波看向穆先生,“拜托先生留在这里,万一明晏安派人来查看试探,也要麻烦先生帮我招架。”
“那陛下自己小心。”穆先生也没拒绝,含笑颔首。
景横波牵着柴俞,身子一闪出了殿。
屋子里,穆先生听着外头动静,慢慢从轮椅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叹道:“当初怎么想起来扮残废的?这整天窝在轮椅上可真不舒服。”
他将银面具揣在怀中,脱掉外头青袍,里头一身黑衣,他将青袍和面具都打了个包,栓在腰上,身子一闪也上了殿顶。
过了一会,空荡无人的殿内,身影一闪,多了一个白色人影。
那白衣人看看空荡荡的轮椅,唇角抿直,似乎微带讥嘲。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和穆先生一模一样的银面具戴在脸上,脱掉外头白色长袍,露出里面和穆先生一模一样的青衣。他又在殿内翻翻,翻出一件深色斗篷,披在身上,随即身子一闪,也消失不见。
……
换了黑衣的穆先生耶律祁,疾驰在屋脊上。
他为了不让景横波发现,特意等她消失了有一会,才从轮椅上站起来,这么一停顿,景横波瞬移能力又天下无双,他顿时失去了她的踪迹。
耶律祁只好立在高处,先观察宫殿的格局,再确定景横波的大概方位。
他忽然目光一闪,看见一条人影,从刚才自己和景横波下榻的宫室里闪出来,向前殿东侧奔去。
那人一身深色斗篷,看不出身形相貌,夜风卷起他衣袂,他步法很特别,特别轻盈,如一片雪在飘。
这时候看见这么一个人,很怪异。耶律祁微微犹豫——到底追谁?
想了想,他终究更对这斗篷人感觉不安,身影掠下殿顶,追着斗篷人去了。
前方斗篷人步子似乎有点虚浮,耶律祁不远不近吊着,眼看往前就是明晏安寝宫,耶律祁慢慢皱起了眉。
他此时已经离这斗篷人越来越近,而且斗篷人越来越不遮掩行迹,再往前,就要被王宫护卫发现,这会连带耶律祁一起被发现。
耶律祁正想着要不要先将这人擒下再说,又怕擒下后,就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忽然前方人影一闪,那刚才还慢腾腾的家伙,忽然加快了速度,身形转过拐角,一闪不见。
耶律祁一惊,正要追上,前方来了一队巡逻护卫,等他闪身避过那队人,想追的人自然已经找不到了。
耶律祁眉头一挑——这个家伙,似乎是故意引他来这里呢。
要么是调虎离山,要么就是此处有些情况。
他注意了周围守卫,发现明晏安寝宫守卫相当严密,而且寝宫西配殿,至今灯火未熄,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似乎明晏安还有客。
这时候出现在明晏安内殿里的客人,可就微妙了。
耶律祁决定先看看明晏安这里,有什么猫腻再说。
他躲过三班护卫,飘身上了殿顶,慢慢接近了寝宫西配殿,手掌按在琉璃瓦上。
瓦在他掌下,慢慢酥软、摧毁、直至无声无息化为粉末,他将这些粉末团成一团收入袖中,以免粉末被风吹下,让人发觉。
整个过程,一丝声音都没发出。
瓦消失那一瞬间,他从怀中抽出一块黑布,挡在缺口上,以免光线发生变化,被底下人发觉。
直觉告诉他,底下如果有客人,必定是重要人物,任何的不小心,都会导致失败的后果。
透过黑丝布,可以隐约看见底下的状况。
室内灯火荧荧,一人坐,一人站。
坐着的人,是脸色衰败的明晏安。
站着的人……
耶律祁霍然睁大眼睛——竟然是那个斗篷人!
他神情很不可思议。
底下怎么会是那个斗篷人?他一路跟着斗篷人过来,虽然跟丢了,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么短的时辰,对方不可能进入明晏安寝宫,而且斗篷人一路掩藏行迹,明显不愿被发现,怎么会大大方方进入明晏安寝宫,和他对面而谈?
随即他便发现了不同,这个斗篷人,不是引他来的那个斗篷人,两人连斗篷颜色都不一样。
他屏住呼吸,听底下交谈。
隐约是明晏安的声音,十分沉闷郁怒,“想不到女王如此难缠,最迟不过明日,她必得逼我交出她女官,难道真让她在我宫中来去自如?届时我颜面何存?”
“哪里需要到明日,她今夜不就出手了么。”那斗篷人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不是藏了个杀手锏么?”
“就知道这事瞒不过你。”明晏安道,“凝雪阁那位,你觉得能否拿下女王?”
“你还是小心你的安排吧。”斗篷人却道,“我知道你想整垮女王。但是有些事安排太多,反而画蛇添足。要我看,有凝雪阁那位就够了,再做些什么别的,容易露马脚。”
“已经安排了,也撤不回来。她确实是个变数。”明晏安叹道,“希望在凝雪阁,彻底解决女王吧。”
“今夜你宫中群魔乱舞。”斗篷人笑,“就不知道各路神仙斗法,最后谁胜?”
“我求不败。”明晏安盯着他,“你呢?你一直帮我,求的是什么?”
斗篷人微微一笑,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举杯就唇,才淡淡道:
“我求所有人败。”
……
景横波按照柴俞的指引,带着他连闪几次,闪到了一处僻静宫室。
“这里……”柴俞低声道,“是……冷宫。大王废黜或遗忘的妃子,会住在这里。这宫守卫森严,我觉得有可能人会关在这里。”
景横波打量着那宫室,不算破败,只是黑瓦青墙,墙上雪落半痕,透着股凄凉冷落劲儿,一般人都不愿意接近这里,是个关押人的好地方。
“这冷宫,似乎有人住。”她看见有人住的痕迹。
“是的。”柴俞凝视着那宫门,眼色忧伤,轻轻道,“住着几位失宠的妃子……”
景横波笑了笑,虽然她觉得这里适合关人,但直觉告诉她,紫蕊不大可能关在这里。
“陛下……”柴俞等了一会,见她没动静,忍不住催促,“您……不进去看看吗?”
景横波隐约觉得,他语气里似乎隐隐有些渴切,不禁诧异地看他一眼,柴俞却在此时偏过头,专心地看宫墙。
“那就进去看看吧。”景横波觉得看看也好。
她带着柴俞闪身进院,院子里凄凄冷冷,景横波一看就知道紫蕊不会在这里,便道:“走吧。”
“是……”柴俞目光却落在院子西厢的一间屋子,忽然指着那里道:“我看见人影一闪!”
景横波“哦?”了一声,赶紧过去看,却没看见人影,一回头,看见柴俞竟然也跟了过来,有点畏畏缩缩地朝屋里看,景横波笑道:“不必这么小心,屋里没人。”
“没人?”没想到柴俞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好像之前有人住,不过现在没人。整个院子都没人。”景横波四面张望了一下,很肯定。
身后忽然一声响,她回头,便看见柴俞一个踉跄,竟然要栽倒的样子。
“你怎么了?”她急忙伸手扶住,看见柴俞脸色惨白,一头冷汗。
“我……晚生……”柴俞颤声道,“也许是先前那酒……药性未过……”
“唉,你何必逞强呢,早知道让你好好休息了。”景横波扶他坐下,他却不肯做,努力踮脚向屋子里看,喃喃道:“真的没人啊……”
“是啊。”景横波也看了一眼,忽然道,“奇怪,这冷宫里,还住小孩子啊?”
她才看见屋子里床下,有两双鞋,一双是女鞋,还有一双一看就是童鞋,两三岁那种孩子的鞋。
柴俞浑身肥肉又是一颤,忽然站起身道:“陛下……这里既然没人,咱们就换一个地方再找,得抓紧了。”
景横波凝视着他:“你没事?”
“没事。只是一阵子不舒服而已。”柴俞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
景横波点点头,携了他出了冷宫,几闪之后,经过一处宫殿。
这里的宫殿看起来精巧华贵,屋舍连绵,和刚才的冷宫不可同日而语。
这里自然不可能关着紫蕊,景横波看也不看就要闪过,夜风里忽然传来一阵哭闹,隐约似乎是孩子声音。
柴俞忽然身子一歪,“哎哟”一声。
“怎么了?”景横波停下,以为柴俞酒性又发了。
柴俞额头冒着冷汗,道:“刚才撞了一下屋瓦,好像脚扭了……”
“是我速度太快了。”景横波歉然,她也有点累——柴俞太胖了,她有点吃不消,顾不了姿势。
“没事……”柴俞眼底光芒闪动,低低道,“陛下,您真是好人……”
底下的哭闹声忽然更响,“呜呜呜你们是谁……呜呜呜我不要这里……我要我娘……我要我娘……娘……娘……”
“这谁家孩子哭着要娘?”景横波诧异地道,“宫中还有谁敢夺娘娘的孩子不成?”
话音未落,柴俞身子一仰,忽然骨碌碌栽下屋顶。
景横波大惊,身子急闪掠下屋顶,身子半空,抬手急抓。
“哧。”一声响,她抓住了柴俞腰带,冲力太大,腰带断裂,柴俞重重落地,好在地面是土地,而且景横波抓住她的时候,已经快到到达地面,总算没有大碍。
“我勒个去……”景横波龇牙咧嘴地甩手,柴俞太胖了,扯得她手臂险些脱臼。
柴俞躺在地上,眼底那种光芒又微微闪动,一些痛苦,一些犹豫,一些感激,一些迷茫……
忽然哭声大响,门被撞开,一个小小孩童冲出殿门,大叫道:“我不要在这里……我要我娘……我要我娘……我娘……娘……”
他忽然看见了躺在地下的柴俞,停住脚步,呆呆地盯着他。
柴俞一瞬间泪流满面,急忙伸袖掩住了脸。
景横波此时正看着那边——殿内冲出孩子,宫女自然也跟了出来,她心道不好,急忙一挥手,廊下木架子宫灯坠落,正将那宫女砸昏。
那孩子并没有转头看宫女,他指着前方,张开嘴,要尖叫。
景横波一看不好,抬起手——
“别!”柴俞忽然以他胖子不能有的敏捷,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声音撕心裂肺,“他还是个孩子!”
景横波停也没停,没被抱住的另一支手臂一挥,那孩子未及叫出,就凌空飞起,飞回殿内,随即砰一声,殿门关上。
然后她转头,看着挂在手臂上的柴俞,目光深深。
柴俞被她盯着,竟然毫不心虚,颤声道:“这还是个孩子……您不能……”
景横波目光转了转,忽然笑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对孩子下手。我只是将他送回殿内睡觉而已。”
“真的……”柴俞颤声问。
“当然。”景横波笑,“不信你可以自己进去看看。”
柴俞苦涩地摇摇头,回过神来,满面歉然向她鞠躬,“陛下,是晚生孟浪了……”
景横波凝视着他,“你似乎对这孩子很关心。”
柴俞顿了顿,疲倦地点点头。这是没办法掩饰的事,他似乎也不打算掩饰。
“这里似乎是重要宫妃的宫殿。”景横波忽然又转了话题,漫不经心地道,“是明晏安的王妃住处?怎么没看见人?这孩子是谁?世子?”
柴俞低声道:“这里是月华宫。原先确实是……是王妃主殿。但已经很久没人居住。这孩子不是世子,是大王的第三子,叫……明悦。”
“哦。”景横波平平淡淡地道。
“晚生……”柴俞低低道,“当年在宫中,很得王妃照顾,看着悦王子长大……”
“理解理解。”景横波道,“不过这孩子既然住在月华宫,应该很受宠爱,你可以放心了。”
柴俞张张嘴,欲言又止,她环顾一圈月华宫,眼神里掠过一丝怀念和怅然,又看一眼安静的殿内,最后轻轻道:“是的……放心了。”
他语气一开始还存几分犹豫,到后来却听来坚定,似乎下了什么决定。
景横波没有看她,点点头道:“那走吧。”
柴俞并没有说什么,由景横波带起,至始至终没有回头。
月华宫内。
那孩子摇晃着被卡住的殿门,泪流满面,不住低唤。
“娘……娘!”
……
再几闪之后,景横波这回接近了那处今晚很热闹的废宫。
她在这种夜色宫殿中穿行,就像一抹忽隐忽现的鬼影。瞬移独特的空间式跳跃,使最严密的防卫,对她也不起作用。
景横波倒觉得柴俞是个定力很了得的人,一般人第一次看见景横波这样的能力,都难免惊讶失措,而他除了一开始有点惊讶外,之后便十分平静。
这个人一脸一身的沉沉心事,压得自己和他人都有窒息感。
景横波把打量柴俞的目光收回,打量着面前的破败宫室,和冷宫比起来,这像鬼宫。破门朽墙,很难想象在一座宫殿内,居然会有这样的建筑。
也正因此,这样的建筑反而显得非常显眼,这真是关押人的地方吗?
柴俞似乎像从梦中惊醒,沉重地吁出一口长气,望着那门,道:“这里我也没来过,但以前在宫中,知道的第一条严令,就是绝对不许接近这里……”
“你觉得危险会在哪里?”景横波确定那宫室依旧无人,那么就是机关?
“有没有危险,晚生帮陛下探探就是了。”柴俞目光渐渐沉静,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决定了什么,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推门。
他背对着景横波,因此景横波看不见他推门的那一刻,眼底忽然泛上泪光。
别了……
虽然不知道门推开,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一定是杀机和死路。
这门一推,自己死,自己身后的人也一定会死,这是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是他自己选择的结局。
不该害人,不能不害,那就自己陪着一起吧!
原先有些犹豫的心态,在看见孩子从月华宫中奔出的那一刻,忽然坚定。
那是一个信号,也是一个警告,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悦儿的天堂和地狱,掌握在他人一念之间。
没有选择。
他闭上眼,默默念着心经。
在走上死路的这一刻,不求超脱,不求上天堂。
求赎罪、求平息内心愧疚、求这天下再无绝情人、求孩子一生安好,失去母亲照拂,依旧能因为她的献身就死,平安长大。
门,今晚第三次将推开。
地下的火药,等到第三次机会。
景横波忽然伸手,搭住了柴俞的肩。
满腹心事的柴俞,给这轻轻一搭,险些腿一软,手霍然落下。
景横波已经走到他身侧,道:“你看,这旁边的门被卸了一半。”
她指的是先前被裴枢割下一半的门板。
随即她一转头,看见柴俞脸色,“咦”了一声道:“你又是满头大汗!酒性又发作了吗?”
柴俞还没从极度的紧绷中解脱,心砰砰乱跳,勉强支吾一声。
景横波想了想道:“你身子太虚了。要知道肥胖病会伤害体内很多器官。等回去,我负责把你弄瘦,保证还你一个潇洒风流美男子,不就一个肥胖症,怎么可能总不好。”
柴俞低下头,此刻听这暖心话语,只觉得愧疚无颜,恨不能一头在门板上撞死,他声音已经带了哽咽,“不必了……我当不起……”
“想那么多干什么,这世上根本没绝路,就看你敢不敢抗争。”景横波拍拍他的肩,“我们从这个挖出的侧门进去。这里肯定有人来过,发现了不对,才挖下了半截门,我们试试。”
谁知道柴俞太胖,肯定无法进入那半边门,景横波只好道:“那你在一边藏好,不要被人发现。”
柴俞点点头,无声退开,景横波看着他蹒跚地避入宫墙的暗影,微微叹息一声。
她从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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