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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名伶-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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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名伶》 作者:女君

 

文案: 
她是史书上淡淡的一笔,她是杜牧笔下扼腕难忘的故人。
 
文宗大和三年,她一曲名满洪州。
 
次年,她入编官籍,常伴贵人侧。
 
后两岁,她以妾之名风光下嫁,而后不知所踪。
 
年十八,她正值风华,却沦为当垆卖酒女。
 
她是张好好,是几乎湮灭于历史夹缝里的伶人。史书中寥寥几笔,承载了她从辉煌至没落的一生。
 
然而,世人所不知的是,她真正跌宕起伏的人生,从十八岁那年方才轰轰烈烈的拉开帷幕。
 
标签: 杜牧 唐文宗 唐朝 名伶 古言




 第一回流光映月千载心(上)

她近来胃口不大好,勉强吃些东西也多半都会吐出来。每每迎上兰月担忧的眼神,她总是不甚在意地笑,“无妨,总会好的。”

对于这个“总”字,连她自己都未曾怀抱多大希望,更遑论时时刻刻将心思放在她身上的兰月?

“娘子,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为何、为何……”

为何不试着放下?为何要这般折磨自己?

迎上张好好乌黑莹润的水眸,余下的话,兰月怎么都问不出口。

“沙沙”地研墨声中兰月回过神儿来,终是将话题引到张好好所在意的事情上,“娘子,戌时初刻,杜……”

兰月抿了抿唇,不忍吐出那个人的名字,生恐端坐于案后的女子多心伤分毫。

以扬州的气候,纵是在厢房中置了两个烧得极旺的炭盆,却怎么也暖不化素衣女子面上的惨白。

张好好抬眸瞧着兰月,将骨节分明的左手拢入袖中,淡声道,“可是去了素斋?”

那个人这些年来虽流连于花丛,却并未传出与谁格外亲厚。可自打半年前城东的素斋开张以来,那人便隔三差五的过去,且基本上皆在戌时左右。

这其中的原由,兰月与张好好皆是晓得的。素斋的老板娘苏慕艳名远播且极善经营,隔上数日便在斋中厅堂置灶亲手做那失传已久的凤羽翡翠,每每此时,素斋皆是一座难求。

那些宾客中,究竟有多少人是冲着凤羽翡翠去的,她主仆二人并不晓得。但熟人皆知,那人喜爱美食却偏生不甚钟爱素食,其中鹦鹉菜尤甚。

兰月瞧着滴落在宣纸上的乌墨晕染开来,不禁心中一痛,“娘子……婢有些想念张妈妈了,不如,咱们回洪州吧?”

张好好敛眸不语,将污了的宣纸抽出置于一旁,挥毫于净纸上,“大和七年,时值满月,君欢于素斋。”

写罢,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传来,张好好掩口侧身却遮不住面上的绯红。

兰月不动声色地捏紧袖中手,恍惚间只听一个清冷微哑的声音传来,“去准备一下,片刻后我要出门。”

扬州的雨大多都是淅淅沥沥的,极少有疾风骤雨的时候。然则此夜,本是皓月当空,却骤然变了天色,豆粒大的雨点子打得窗纸啪啪作响。

张好好抬手接下绘着影影疏疏雨荷的油纸伞,兰月忙上前为她紧了紧斗篷,切切叮咛,“娘子仔细些,莫要浸了寒风、湿了鞋袜。”

张好好睫毛微颤,轻言安抚,“阿月不必担忧,我自有分寸。你且去歇着吧,我去去便回。”

兰月欲言又止,终是默然瞧着那抹纤细地身影于雨幕中渐行渐远。

雨夜的街巷比之寻常越发冷清了几分,然而,这份冷清却丝毫未曾波及红楼、乐坊一条街乃至素斋的宾客满座。

望着摇曳灯火掩映下龙飞凤舞的鎏金匾额,张好好一颗心似是被紧紧握捏住般,纵是连连深吸了几口气也未能稍加缓解胸中难以名状的焦灼、钝痛。

合了雨伞,压了压斗篷上的帽兜儿,张好好这才缓步踏入素斋。

满室暖香,觥筹笑语。

恍惚间,张好好竟有种回到洪州泠悦坊的错觉。她环顾厅堂,除却正中东侧空了一桌与靠窗一名紫衣男子对面的空位之外,再无虚席。

张好好敛眸移步窗边,正待开口,却听一个低沉微靡地声音传来,“娘子若不介意,便一同坐吧。”

“如此,便叨扰郎君了。”

张好好落了座,不禁转眸瞧着厅堂中唯一的空桌儿出神。直到察觉到来自对面若有似无的打量,她方才回过神儿来,兀自斟了杯茶。

昏黄烛火下,莹瓷杯盏和着晧洁如玉地纤指交辉出令人迷醉的光泽。紫衣男子剑眉微颦,目光于对面稳坐如山的女子身上流转,宽大地斗篷将她娇小的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面容也遮去了大半。唯一能瞧见的,便是那点水润却难掩苍白的樱唇。

 第一回流光映月千载心(下)

“瞧见东侧的空桌了么?那可是苏娘子专程为杜郎君准备的,何时三郎也能得苏娘子如此礼遇,兄弟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张好好静静瞧着两桌开外谈笑声声的数人,袖中的手不禁有些僵冷。

“莫非娘子识得他们口中的杜郎君?”

张好好蓦地抬头,盏中茶水飞溅而起模糊了紫衣男子的眼。恍惚间,他似是落入一汪温泽的水潭中,莹润中透着几分如同仲夏沁冰般的舒爽。

紫衣男子欲言,却见厅堂中骤然静了下来,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男一女并肩走了进来。

张好好复低首,紧咬唇瓣强自抑住几欲冲口而出的咳嗽,紫衣男子察觉到她的异样,压低声音问道,“娘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张好好开不得口,只轻轻摇了摇头。紫衣男子颦了颦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着一袭青衣折扇轻摇的男子,以及一身红衣娇俏妖娆的女子。

青衣男子于东侧空桌边坐下,红衣女子行至厅堂中央的灶台后,福身礼了一礼,“今个儿雨大路滑耽搁了些时辰,劳诸位郎君娘子久候了。”

“苏娘子客气了。”

“若是苏娘子肯多做几道拿手好菜,便是再多等些时候又何妨?”

“霍郎所言极是!”

如此盛情之下,苏慕始终但笑不语,直到一个低沉微靡的声音响起,“杜郎君以为如何?”

此言无疑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苏慕如此殊待,想来面子定是不浅。众人皆转目视之,不时传出附和之声——“杜郎君以为如何?”

窗边红枣木桌儿旁一袭紫衣、丰神如玉的男子慵懒而坐,浅笑间眉锋轻扬,仿若高山之巍然、流水之淙潺,集俊朗与秀逸于一身。男子身旁坐着一名身穿斗篷的女子,纤袅如竹,一如远山涓水之景,清鹜悠远。

一室纷繁,满堂哗然,却怎么也抵不过杜牧胸膛里那颗似凝结了的心,怦然冻结。

杜牧高高吊着一口气,直到缺氧的痛楚涌向四肢百骸,他方才回过神儿来,急步走上前去,“好、好……”

在扬州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张好好曾无数回设想着两人重逢的场景。圆满不过冰释过往,最坏无非从此陌路。

然而,无论是那一种结果,张好好都未曾想过会陷入这般困窘的境地。他佳人相伴,而本应远在洪州的她却出现扬州。这样的重逢,叫她情何以堪?

张好好抬手抚上帽兜儿,正欲起身,却猛觉手腕一紧。循迹看去,只见一抹紫色身影毅然立于身侧,“出来许久,娘子想必也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察觉到身后灼灼地目光,张好好顺势倚入紫衣男子怀中,压低声音嗔道,“郎君,我要你扶我。”

紫衣男子眸光微闪,将张好好揽入怀中。

两相擦肩,一股冷香扑鼻而来,杜牧不禁迷离了双眼,纵是最缱绻的时候,也从未见她如此娇嗔过。

扬州与洪州千里之遥,早已成为他们跨不过的天涯海角。拥有如娇憨性子的女子,又怎会是她……

“郎君!”

杜牧寻声看去,只见苏慕正一脸担忧地瞧着他,“杜郎君可是何处不适?”

杜牧勾了勾僵硬地唇角,“牧甚好,有劳苏娘子挂心。”

小二麻溜儿地收拾着残羹冷茶,瞥见落在桌角儿的物什不禁“咦”了一声。那枚绣着彩蝶的香囊里悠悠飘散出几缕桃花冷香,待小二反应过来,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杜郎君、杜郎君……”

惊雷阵阵,冷风无孔不入。琉璃灯罩中的烛火忽明忽暗,一名身穿粗布短褐袍衫的老丈手持灯笼,于门前来来回回的巡视。

一阵疾风吹过,老丈尚未回头便猛觉肩上一紧,“丈人,你可知方才出来那名穿着斗篷的娘子,去了哪个方向?”

老张咿咿呀呀的比画着,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

杜牧心中焦急,“丈人,你只说她去了哪个方向便是!”

老张伸出两根手指,而后指了指东边,杜牧急步冲入雨中。

素斋门前,灯火明明灭灭。惊雷和着闪电,映得大地雪白刺目,光亮中老丈皱纹横生地粗糙大手正一瞬不瞬的指着西方巷道。

 第二回浮生醉梦催人老(上)

夜幕低垂,风雨飘摇。漆黑的街巷,间或点缀着忽明忽暗地门头灯笼。

一黑一紫两抹身影并立而行,紫衣男子稳稳持着宽大的油纸伞,一侧衣袖已尽数浸湿。女子斗篷低垂静默不语,散落在外的几缕青丝被晕染开来地水汽染湿,乖巧地垂落在肩头。

“有劳郎君相送。”

紫衣男子抬头瞧着朱红大门上悬挂着的匾额,上面的字迹消散简远,清冷中透着几分铮然之气,且颇有些熟悉的感觉——“浮世轩”。

女子上前叩门,片刻后,一袭青碧衣衫的婢女开了门,“外面湿冷,娘子快些进来吧。”

张好好抬手取下帽兜儿,转眸瞧着紫衣男子,“郎君若不弃,便进去歇歇脚吧。”

进入浮世轩,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座精巧别致地双层阁楼。一条青石子铺就的笔直小道直通阁楼门前,小道两侧种着青翠欲滴的竹子,叶子随着夜风四处摇摆“沙沙”作响,狂乱中别具一番自然之美。

张好好状似不经意地扫过紫衣男子的左臂衣袖,雨水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地落下,“阿月,带郎君去耳房更衣吧。”

“娘子……”

张好好自是明白兰月想说些什么,不由皱眉重申,“去吧。”

引着紫衣男子进入第一层的耳房,打开衣柜,瞧着里面琳琅满目的男子衣袍,兰月终是取出一套崭新的月白衣衫置于桌案上,“郎君,婢先行告退了。”

退出耳房,兰月行至屋檐下静立,瞧着电闪雷鸣的夜空,心中说不出的怅然。扬州虽繁华,此处也甚是平静,可这样近乎煎熬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兰月转过身去,瞧着一身月白衣衫的英俊男子,心中不禁慨然。她从未想到第一个穿上娘子亲手缝制衣袍之人,竟是这个不甚相熟的男子。

当年洪州繁华,娘子于传说中关闭数年的高阁中成名,一夜红透半边天。也是那晚,结识了三名正值风华的男子,他们各具风采,且对娘子的态度讳莫如深。

那三人中的其一自不必说,便是与淮南节度使牛僧孺极为交好的杜牧杜郎君。他字牧之,京兆万年人,他虽在仕途上不甚得意,却是个脍炙人口的风流人物。

他博通经史,于治乱、军事上也颇有研究,才情更是不输于人。二十三岁,一纸《阿房宫赋》引无数文人雅客共鸣。二十六岁,一阕《感怀诗》再次使其名声大噪,乃至上达天听。

当年于洪州相遇,正是他龙困浅滩之时,却丝毫无损他的潇洒与才情。这般含着郁郁清愁、如同芝兰玉树般的男子,若他倾心以待,又有何人能无动于衷?

兰月引着紫衣男子拾阶而上,进了二层阁楼的主厢。室内茶香袅袅,珠帘纱帐后跪坐着一抹纤细身影。

张好好一身素衣、青丝微束,见二人进来,抬手递过一盏清茶,“郎君请。”

 第二回浮生醉梦催人老(下)

紫衣男子敛衽而坐垂眸浅尝,一抹淡雅绵长地清芳于口中幽幽散开,竟生出几分入心入肺的畅然。

瞧着对面神态安然的女子,紫衣男子回想起素斋桌下那捏得似要折断的纤指,不禁好奇这般冷清雅然的女子,究竟什么事竟能叫她隐忍至此?

“方才素斋唐突之处,还望娘子莫怪。”

张好好敛袖斟茶,容色自若,室内暖意融融令她面上生出些许血色,“如此说来,倒是歌娘要感谢郎君解围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辩究先前之事,“鄙人长安文涵,尚未请教娘子芳名。”

张好好面上不禁隐隐透出几分怅然,“儿洪州张歌人。”

文涵手臂轻颤,澄澈碧透的茶水溅落在衣袖上,悄无声息地晕染开来。他有诸多话于心间萦绕,却终归于沉寂,只是若有所思地瞧着香炉旁雕着疏淡雨荷的古琴。

“张娘子房中既置琴案,想必定然精于此道,不知涵可有幸一饱耳福?”

张好好眸光轻颤,于扬州三载,能知而敬她谅她之人能有几何?

“有何不可?今夜良辰美景,和之以琴,定是美事一桩。阿月,焚香。”

净手,焚香,置案。

兰月一气呵成,便似如此演练过千百回,张好好起身于琴案后坐下。透过缭绕浮香,瞧着那抹白色纤影,文涵不禁迷离了双眼。

“郎君可有什么想听的曲子?”

迎上张好好清泠地目光,文涵心中一冽,“便拣娘子最得手的曲子吧。”

张好好心中悸痛,曾几何时,那个人亦对她这般体贴入微,知她虽为伶人却不喜为人呼呵。

文宗大和三年,无论繁华落魄或欣怡痛楚,终究不过大梦一场。无论是她,还是他,乃至那场纷繁中的任何人,都回不去了。

张好好纤指起伏,清泠幽远地琴声流泻而出,透过重重雨幕悠然飘散,于惊雷闪电中乍隐乍现,一如旧时那场瞬息数日的流华之梦。美好,却夹杂着难以回溯的沉重。

一抹墨绿色的身影,立于阁楼后院那株灼灼艳艳地桃花树下,几乎隐没于树荫中。勾勒着缠绕而生藤蔓的油纸伞微微抬高,露出半张俊秀消瘦的容颜。因这细微地动作,伞面上七零八落铺散着的枯叶残花随雨珠儿簌簌落下,溅污了墨绿色的衣摆。

夜风夹杂着清爽地水汽吹入阁楼,张好好瞧着微微泛红的指尖出神,暗忖:已经多久没有这般畅快过了?非表演非应酬,只是心之所向琴之所至,弦动为知音。

张好好猛觉肩上微微一沉,继而兰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娘子,今个儿天凉,当心身子。”

兰月绕至张好好身前,为她整理披风上的系带,张好好已从方才的恍惚中觉醒,怔怔瞧着后窗外的桃树。

“阿月,自打入住浮世轩,究竟从何时起月月十五后院不掌灯的?”

兰月手僵了一僵,偷眼去瞧张好好,只见她容色冷清与寻常无异。这般无星无月之夜,未掌灯的后院中一片漆黑,除却树桠枝叶与水洼中积水反射出的盈盈光泽,再无可视之物。即便如此,张好好的目光所及之处却令兰月有些触目惊心。

“这些年来,娘子总不大出门,这小小的院子景致也不过就那么几处。无论何处,十五的月亮总是皎洁的,所以婢便私下拿主意不掌后院里的灯。若是娘子瞧了满月,能稍加纾解心思也是好的。”

十年朝夕相处,从懵懂稚童到婉约少女。兰月有多了解张好好,张好好便有多了解兰月。这样的玲珑心思与安排,倒也似兰月的作风,只是她面上一闪而逝地惊慌,却不曾逃过张好好的眼睛。

张好好瞧着桃花树方位如珠帘般滴答滚落的水珠儿,神色淡若流云,“后院中的桃树似是不大好了,明儿个寻花匠来打理打理吧。”

兰月微讶地瞧着张好好,“娘子昨个儿尚去后院赏花,且夸赞桃树开得极好,怎会……生得不好?”

张好好轻轻扫了兰月一眼,转身于雕花枣木椅上坐下,“若非枝叶枯败,岂会如此存不得半点儿雨露?”

窗外的雨势已然减至蒙蒙之势,桃花树侧的水珠儿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纷纷滚落。

兰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告罪,“婢子知罪、婢子知罪……但凭娘子责罚,只求娘子莫要遣返婢。”

张好好瞧着兰月红肿的前额,终是叹息一声,上前将她扶起,“阿月,洪州究竟有什么不好?”

兰月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肯挪动分毫,“那么,娘子可能回答婢,扬州又有哪里好?”

张好好怔然不语,兰月低头掩下满眼忧伤。

无论是洪州还是扬州,虽皆颇具美名,却繁华不过长安,广袤不过草原。无非是一方土地寸寸心,终究痴缠不过流年、难舍不过执念。

 第三回故人常在水长东(上)

次日清早,兰月为张好好打理衣物时,细心地察觉到张好好平素随身佩戴的香囊不见了。那物什虽值不得多少钱帛,可跟在张好好身旁多时的兰月却晓得那香囊的重要。

兰月侍奉早膳时,见着张好好有些微咳嗽,状似无心的问道,“娘子昨个儿都去了何处?鞋袜都湿透了。”

张好好眸光微闪,持着书卷的手不禁紧了紧,“不过随意走走。昨个儿雨势那样大,湿了也无甚惊奇。”

向来不喜解释的姑娘竟说出这般类似赘述之言,若非……

兰月持着水壶的指尖僵了僵,不动声色地敛眸,喃喃重复,“昨个儿雨势确是大了些。”

水注入盏中,腾腾蒸气和着袅袅茶香,兰月不禁双目迷离,直到张好好清泠地声音传来,“溢了。”

兰月瞧见几案上的一滩水痕,忙清理干净,这才退居一侧待命。张好好若有所思的瞧着杯盏中微漾地澄碧茶水,“阿月,你我之间,无论何事皆可直言不讳。”

她二人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姊妹,相伴多年素来知言不忌。张好好此话倘若放在三年,兰月定然深信不疑,只是打从来了扬州,她们之间便生出一桩不能被提及的旧事。

并非张好好有意勒令苛刻兰月,而是兰月太明白,那桩旧事里的几个人,每每触及总会令自家娘子神伤愧痛。

兰月不禁瞧着张好好所乘凉的桃树,想到昨夜树下如断线珠子般的雨滴。她神色怅然,语气却平静如水,“有劳娘子挂怀,婢并无心事。只是想着房中几样绣线有些短了,正盘算着与娘子说一声,出门置办些。”

比起长安的繁华贵气,江南的婉约秀美,扬州可算是一处聚集了无数桀骜才子、风流雅士的传奇之地。此处,与世家贵族鳞次栉比的长安不同,这是一方傲骨风采与家世背景可以持平的土地。

许是饱受风流之气的熏陶,扬州女子婉约中更多几许爱才的傲骨,其中更不乏心悦清贫雅客之人。因而,除却长安之宏图、江南之山水,扬州当仁不让的成为聚集清贫才子之地。

兰月走在街上,即便将垂着纱帐地斗笠压得极低,也隔不断时不时投来的灼热目光。兰月并不晓得这是在张好好身旁待久了,养出的娴雅气质吸引了风流雅客,她唯觉扬州男子太过火热,只敛首匆匆走过繁华街巷。

当兰月仰头瞧见雕着祥云的朱红大门上金碧辉煌地匾额,即便隔着纱帘,她也不禁被“素斋”二字刺痛了双目。

“娘子,如此……可值得?”

兰月步入素斋,面目清秀的小二迎上前,热情笑道,“娘子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随意上几样招牌小菜即可。”

小二甩了甩肩上的麻巾,笑得眉眼弯弯,似一泓沁了月色的清泉,“好嘞!娘子二楼请。”

兰月错身上楼,一缕若有似无地冷凝香气令小二疑惑的颦了颦眉,无端生出几分熟悉感。

比起一楼正堂的宾客满座,二楼确是清静许多,兰月不禁暗叹小二细心,一个下人尚且如此灵秀,真不知老板会是何等风采。

兰月抿唇跨上最后一道台阶,迎面走来两名风度翩翩的男子。瞧见抹月白衣衫男子的面容,兰月压了压头上的斗笠,欲侧身避让,然楼道不过丈许来宽,而对面二人则似交谈着什么,并未留意到前方纤细的身影。

两厢前后,肩臂碰撞,兰月身子倾倒眼见便要滚落下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强有力的手臂将兰月带回原地。

 第三回故人常在水长东(下)

纱帘轻扬,四目相对。

瞥到蓝衣男子身后传来的打探目光,兰月忙抬手压下纱帘,微微福身压低声音道,“谢郎君搭救之恩。”

兰月抚着“砰砰”乱跳地心脏,于最角落的位置上背对楼梯而坐,她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只全神贯注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子玉、子玉……”

蓝衣男子肩上一重方才回过神儿来,恍惚地瞧着月白衣衫男子,“杜兄,扬州何时出了这么个风骨天成的佳人?”

杜牧无奈地摇头暗叹,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苏豫的肩膀,“子玉,你姊姊不是病得很重么?你怎还有心思想这风流韵事?”

苏豫恍然惊醒,“杜兄,你瞧我!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对于苏豫风风火火的性子,杜牧早已见怪不怪了,只顺从地任由他拖着疾步离开素斋。

一路马不停蹄,苏豫却还不忘谈论着方才素斋楼上那一幕,“杜兄,那小娘子虽容貌有所不及,风骨却是连兰苑的铃娘也要望其项背的。”

杜牧心思流转,若论风骨,又有几人能比得上那个人?当年,她洪州一曲成名,种种纠葛终归不过痴梦一场。

“子玉。”

苏豫见杜牧微肃的神色,怏怏道,“不说便不说。杜兄若是见着那娘子顾盼间眉尖上朱砂痣透出的风姿,定不会这般……”

苏豫猛觉肩上一痛,惊诧地瞧着神情大震的杜牧,“杜兄?”

好半晌,杜牧方才找回声音,哑着嗓子问道,“你说,适才素斋遇到的娘子眉尖生着一枚、一枚……朱砂痣?”

即便苏慕不常前来镇场,素斋的生意也红火得紧,便是白天有些时刻亦一座难求。兰月静静品着茶,瞧着下方来来往往的宾客与穿梭其中的娇小身影。

兰月不禁有些好奇,素斋的老板怎会启用一个类似稚童的伙计。纵那小二看着机灵,却生得太过俊秀,终究不适合在扬州这样风流洒脱之地做跑堂的。

小二端着菜品上来时,察觉到纱帘后若有似无的目光,不禁开口道,“娘子可有什么吩咐?”

兰月抬手挟了一箸菜放入口中,清香地滋味顺着舌尖蔓延开来,“菜品滋味甚好,无怪生意这般红火。不知小二哥在此处待多久了?”

那清越微哑的声音令小二一阵出神,待他反应过来已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自打出生以来,奴便住在这里。”

“小二哥,儿想向你打探一件事。不知可否方便?”

兰月捏出一锭银锞子递过去,侧首间一阵过堂风吹来,扬起她半掩的纱帘。那微转的目光、殷红的朱砂痣晃花了小二的眼,直过了好半晌他方才反应过来,她问的话竟是——“昨个儿夜里,小二哥可曾见着正堂里遗落了什么物什?”

小二眼波微闪,敛眸接下银锞子,献媚地笑,“娘子问的是……”

兰月敛眸饮了口茶,声色淡淡,“一只装了桃花的香囊罢了,算不得贵重。只是佩久了,颇有几分眷念。”

小二热情依旧,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女子,“娘子,昨个儿并非奴当值。不如待奴打探清楚了,再通禀娘子?”

兰月随意用了几口菜,将银钱放在桌儿上,“如此,便有劳小二哥了。”

“不知娘子可方便留下住处?日后若有消息,也便于奴禀报结果。”

兰月正欲作答,却闻楼下一阵嘈杂声。

“杜兄、杜兄……你慢些!”

“你这家伙会不会看路?”

“你这人!赶着投胎不成?”

一阵杯碗破碎和着谩骂声中,一前一后两抹挺拔身影疾步上楼。为首之人早已失了平素的风度翩翩,一身月白袍子上染满了脏污油渍,衣袖也被划破了两处。

兰月慌然四顾,眼见那抹月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只得侧身隐藏于最角落的西厢天字号房门前。

小二欲言又止,终是沉默地低头弯腰,不动声色地轻步下楼。

“兰月,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兰月!昨天不是梦,昨天真的不是梦。兰月你出来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兰月、兰月……”

兰月屏住呼吸,却挡不住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难道,当真躲不过去了吧?

她本不过想替娘子寻回贴身物什,却终究是不可避免的反倒在娘子伤口上撒盐吗?

 第四回佳期终候因缘错(上)

兰月深吸口气,正欲抬脚走出去,却猛觉身后一空倒将下去。她张口欲呼却被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捂住了口鼻,待回过神儿来,她已身处西厢天字号房中。

瞧着那张熟悉的容颜,听着房外催人的呼唤与杂乱的脚步,兰月只得抿紧嘴唇侧身躲入门后,将所有的疑问压入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待外面彻底平静下来,迎上对面人似笑非笑的打量,兰月方才福身礼了一礼,“多谢文郎君相助之恩。”

文涵不紧不慢地摇着手中的折扇,“兰娘子是不是欠在下一个解释?好歹也让涵知道这闲事究竟管得值不值当。”

兰月神色淡淡,“在下与杜郎君有些过节,这才避而不见,有劳文郎君挂心了。”

文涵“唰”地合上折扇,肃容瞧着兰月,“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奴,不说也罢。外面不甚安全,涵便亲自送娘子回去吧。”

“亲自”二字让兰月心中大惊,她撩起衣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郎君,娘子她……定不能让娘子知晓。”

细细密密地雨丝满天飞散,于金灿灿地瓦砾上凝聚成水滴顺着房檐簌簌落下。袅袅茶香飘散于阁房的每一个角落,兰月百无聊赖地放下手中书卷,抬眼瞧着心不在焉的兰月。

自打来了扬州入住浮世轩,兰月便从未有一日不担忧她的身子,即便是雨天也会以各种由头央着她在回廊中走走。

可自打三天前,兰月出门采办绣线极晚回来那日起,便再也没有缠着她出去走走。有时,她在庭院中闲步,稍稍靠近大门,兰月的神色便隐隐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地急切。

“阿月,待明个儿天放晴了,你同我一道儿去城外上香吧。”

张好好眼尖地瞧见兰月持着的茶盏中溅出几点水来,霎时便烫红了一片。兰月却似毫无所觉,神色淡淡,“近几日天色诡变,骤风骤雨,娘子若真心礼佛何须拘泥形式?于房中抄抄经书,再由婢命人送到寺庙供奉一番,岂不更彰显拳拳之心?”

张好好一言不发,走到窗边抬手任由洋洋洒洒地雨丝飞散染湿袍袖,兰月心中微颤,“娘子……天凉,当心身子。”

张好好猛然转身,广袖拂到几案上的飞禽浮雕紫砂壶。闷顿地响声中茶水四溅,污了张好好洁净如雪的衣摆,“兰月,原来你还当我是你家娘子呀!”

“娘子,婢……”

张好好截断兰月后面的话,“我今日想出去走走,你若还当我是你家娘子,便莫要阻拦。”

兰月深知张好好固执,不敢出言辩解,只仔细为张好好打理出行衣衫,唯恐浸染半分凉风。

此次,张好好并未申领兰月不许随行,兰月便硬了头皮不近不远的跟着。纵是烟雨蒙蒙,街巷上却依然时不时出现几个匆匆路过的行人。

张好好瞧着每隔三五步便张贴一幅的寻人画像,终于明白兰月这几日来的用心。她近前看着画纸上翩跹起舞、神采飞扬的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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