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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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愕然放下手,盯着拓跋轲时,他已垂下头来,若无其事地捻着左手的拇指与食指,神情泰然。
方才便是那般捻我耳朵的么?当着这么多妃嫔宫人,他居然还调侃我?
眼见火盆果然被往我身边挪近了许多,那些宫妃含笑的眼神里都掺入了银针般灼亮着,估料着已经恨得想将我扎上几百个窟隆了。
我也懒得理会,只是不论侍女换了什么茶来,也品不出味道来了。被他捻过的耳朵,热度无声地散了开来,渐渐连整个的面颊都窜烧起来。
拓跋轲依旧那般淡淡的神情,又和众宫妃说笑了几句,管密已俯下身,低声道:“陛下,时辰不早,该去文德殿啦!”
拓跋轲点头,立起身时,小内侍尖细的嗓门已响起:“陛下摆驾文德殿!”
我和众妃嫔宫人一起离席,恭送他离去。
这一回,我学聪明了些,紧靠着席面跪下,拓跋轲再怎么着,也不好拐个弯特地跑来占我便宜了。
眼看他出了重华殿,我正松一口气,预备赶快回琼芳阁洗浴时,忽听拓跋轲扬声道:“墨妃,随朕去文德殿!”
又是一着措手不及,憋得我一时窒息,差点郁闷出内伤。
身后轻罗连翘更是可厌,连连拉我起身,推着我往外跑,还喜不自尽在我耳边絮叨:“娘娘,快去,快去!伴驾文德殿,接受百官朝贺,这可是难得的殊荣!难得啊……”
可我只想回去好好洗浴一番,向初晴说说我的心事而已。
虽是郁郁,却万万不敢流露,只是小跑到拓跋轲身后,打算远远跟着。
这时拓跋轲却慢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望我。
我怔怔地也要放慢脚步时,冷不防后面的轻罗一推,又向前奔了两步,正到拓跋轲跟前。
还未及刹下脚步,左手一紧,已被拓跋轲握到手中,紧紧包住,依旧带了我迈着他极富节奏的脚步向前行着。只是他走的速度似乎比以前慢了些,不然以他的人高腿长,我早该给他带得气喘吁吁了。
我既和他并行,那群极有眼色的宫人内侍,不约而同地拉大了与我们之间的距离,识时务地给了拓跋轲与我相处的空间。
可惜我实在不喜欢在他跟前局促的气氛,何况那些宫人虽是拉远了距离,隐在恭顺神情背后的目光,已无时无刻不灼在我的后背,让我极不自在,只想快快逃开。
拓跋轲觉出我想抽出手来,立时握得更紧,并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宝墨,又忸忸捏捏做什么?昨晚你可热情得很呢!”
我再不料他在这样的青天白日下也能舒徐自若地说出这样的话,又羞又窘。转而想起昨晚受媚药蛊惑时的动情和急迫,却也无言以对,只托辞道:“嗯……陛下把我手握得很疼。”
拓跋轲的手松了一松,抬了我的手腕提起,望向我的左手。
我心里一跳,默默想缩回手去,哪里缩得回来?
当日被我自己敲砸得一片狼藉的左手,如今依然有未曾褪尽的伤疤爬着,很是丑陋;而曾折断过的手指,虽有灵药续上,到底不如原来灵活,稍一用力,便会痛入骨髓。
拓跋轲的脚步节奏更慢了,甚至有些散漫。
他端详着我的手,瞥着我道:“看来,你当初的确很喜欢九弟。”
我垂了头,不敢回答。
他沉默片刻,用很柔和的力道重将我的手握住,牵了我沿着青石路面缓缓走着,悠悠说道:“不过你要记住了,你已是朕的女人,从此你的心里,除了朕,再不许有第二个男人!”
他可算是天底下最贪心的男人了。
我被迫向你奉上自己的身体,难道还得向你奉上我的心?他也太过自负了,凭什么认定,强占和掳掠,也能换取女人的真心以对?
好在,我的心真不真,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的心脏,也将永远只为我自己而跳动,而停止。
即便把我的心剖开细看,也只能看到一团血淋淋的肉球而已。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红了脸低下头,不安地用指甲轻轻挠他的掌心,像任何一个受惊不安的小姑娘。
江山重,且尽樽前酒(一)
拓跋轲眸光愈见柔和,冬日阳光下那深而浓的碧蓝,如漫漫铺开的海水,要将我缓缓笼入。
但他吐出的话语却极认真,极严肃,“还有一件事,你务必记住。从此后,不许在朕跟前说半句九弟的不是!若朕听你污蔑他一句,即刻便斩了你!”
我心头剧震,抬眼看他时,那眉眼继续了原来的沉着和泰然,只在吐出最后一字时,秋风般的凌厉肃杀一闪而逝。
这个人,是认真的!
拓跋顼,这个敌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尊贵豫王,轻易骗取了我最诚挚情感,又将我随手抛弃,我为之夜夜啮心疼痛,早已恨之入骨。休养的这些日子中,明知萧宝溶可能一时救不了我,我也将不得不面对拓跋轲,未始没动过挑拨这兄弟之间的感情,利用拓跋轲为自己报仇的念头。
便是拓跋轲念了兄弟之情不肯伤害拓跋顼,如果能让他放弃了立拓跋顼为北魏储君的念头,也算是为我出了口气了。
拓跋顼为了他即将到手的江山,翻脸无情地将我拱手送向他的兄长,我偏要他得不到他的江山!
可拓跋轲,像是料定了我的心意,居然一早便将这话拦在头里,浑不管现在这气氛有着多少刻意营造出的甜蜜,甚至不顾今天是大年初一,将这可怕而不祥的“斩”字说出了口!
我紧张得手都在他的掌中微微发抖,打着寒颤低声道:“对于这个人……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才好……”他显然觉出了我的恐惧,放开我的手,却张开手臂环了我的肩,将我半拥于怀,放缓了语调,“你乖乖的,朕会宠着你,一直宠着你,明白么?”
不明白。
不明白这个杀人如麻的修罗,怎会向我说出这样的甜言蜜语来,配着他一贯的端肃神情,倒像是在郑重地向我承诺着什么。
我不敢奢望这人会有什么好意,依在他的身畔,只是顺从地回答他:“宝墨……明白了。”
他便轻轻的揉了揉我的肩,就像我在惠王府无事时,偶尔会抓着外番进贡来的绿眼睛大白猫揉来揉去一样。
活生生的美好玩具,玩弄起来自然比死物更有趣儿。
母亲给了我这副勉强称得上美丽的容貌,到底是我的幸事,还是我的不幸?
快到文德殿时,拓跋轲才放开我,由着我略退一步,随在他的身后,在众宫人的簇拥下踏入大殿。
殿中早已筵席齐备,得了通报的大臣屏身静气候着,一见他踏入,齐刷刷跪倒参拜。
拓跋轲心情颇好,笑容甚是和煦,令诸臣归座。
他自己也坐到御席前,将我拉在身侧坐着侍奉,才微笑道:“今天是一年之首,本该让众卿家聚于家中,得享天伦之福。算来,朕巡狩南方,着实耽误了诸位的一家团聚了!”
众臣哪敢流露半分不满,立时祝祷声起,无非是大赞拓跋轲为了大魏的万世基业夙兴夜寐勤于政事,预祝新年隆福无边,踏平南齐,一统天下……
这些话,我却只能装听不到了,默默打量着这些随驾南行的大魏股肱时,忽觉一道目光若有若无地往这边射来。
微一偏头,正见拓跋顼若无其事地转过目光,专注地看着侍女为他斟上美酒,端上桃汤。
你懒得看我,难道我现在就乐意见到你么?
我满心恨恼,只是强行压着不敢流露。
待得拓跋轲举起银杯与诸臣同庆时,我也端过酒杯来,看也不看,一饮而尽。
滚下喉中,才觉异常的辛辣从腹间直冲上来,连口中也给辣得唇舌涩滞,半点拖挪不开,忙不迭掩着嘴呛咳起来。想要喝水时,刚倒来的茶水却是滚烫的,再也没法入嘴。
拓跋轲刚放下酒杯,皱眉问道:“怎么了?”
我泪汪汪问:“这是什么酒?”
拓跋轲疑惑,转头望向侍女,道:“你们给她倒是什么酒?”
侍女慌忙回道:“陛下,是椒酒。”
拓跋轲立时沉下脸来,“为什么不是柏酒?墨妃小小年纪,又是南人,哪里能饮椒酒?”
北方风俗,正月初一饮用椒酒和桃汤,可以避邪祈福。桃汤是以桃枝所煮的汤汁,而椒酒是用椒籽浸制的陈酒,味辛辣;南方习俗也差不多,不过用的是柏树叶浸的酒,要清淡芳香许多了。以往在惠王府,每年初一惠王也会让我喝上一杯,味道清甜甘醇,略有酒味而已,哪会有这等呛辣?
侍女一脸惶恐,料想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么位南齐妃子列席,并不曾备什么柏酒。
我忙咳着道:“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那边已有宫人慌忙跑来,送上一盏温温的茶水,和一碟据说可以解辣味的蔬菜来。
拓跋轲捉了我手臂,轻轻一拎,已将我扯过去,一边抚着我的背,一边接过侍女的茶水,送到我唇边,责怪道:“你也一天大似一天了,怎么还冒冒失失一口便吞了那酒?”
我红了脸就在他手中喝了两口水,又取那蔬菜吃了,才觉略好些。
正喘着气努力平定自己出丑的模样时,忽觉周围有些异常。
拿丝帕拭了拭眼角呛出的泪水,才发现,那些大臣们正或明或暗的盯着我瞧,神色古怪;唯一正常的人,是拓跋顼。
他看也不看我,正用极优雅的姿态缓缓品着酒,扫视着眼前的菜碟,似在寻觅着自己爱吃的菜式。
江山重,且尽樽前酒(二)
一低头,才发现我已被拓跋轲整个儿地揽到了怀中,而他的眼神关注而暧昧,一如他抚着我后背的手。炽热的掌心,传递出的,并不仅是对我呛酒的安抚。
他是拓跋轲,北魏的帝王,生性冷峻严谨,行事深沉莫测,臣下怕是无人不知。恐怕,他从不曾当众向一位妃嫔表现出这样亲热而暧昧的言行吧?
他可能一时着迷于我的容貌,可我并不认为我有那样的魅力真的让他动心,甚至动心到为我失常的地步。
悄然挪动着身子,想从他怀中起身时,他的手略一勾,已将我扣得动弹不得。
“好点没?”他冷着脸问我,手掌的温度透过夹袄传来,分明正温柔有力地磨挲于我的腰间,带了两相缠绵时的不舍和微痴。
我不晓得我该相信他人前的冷然,还是该相信他人后的热情,战兢兢地回答:“好……好多了!”
柔软的腰肢又被他轻轻握了一下,才懒散地放开,淡淡问道:“管密,朕的两道旨意,宣布了么?”
管密弓着腰,眼角弯出一堆螺旋形的纹路来,笑道:“正要请皇上示下呢,是不是就这宣旨?”
“宣。”稳健到让人害怕的手,缓缓提过银杯,不紧不慢地送到口中。
连他淡淡扫过众人的视线,也是智珠在握的自信和骄矜。
我透一口气,不去细看他,悄悄挪远了身体,冀望他给我带来的压迫感能少些。
这时,管密已立到阶下,尖着嗓子道:“豫王拓跋顼接旨!”
拓跋顼微微一愕,立时起身出列,修长秀颀的身形屈下,沉着道:“臣弟接旨!”
管密高声道:“皇上有旨,朕年事渐长,膝下未诞皇嗣;有豫王顼,勇毅宽仁,允文允武,德才兼备,特册皇太弟,立为我大魏之储,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拓跋顼并未抬眼,一圈长睫覆住眼睛,看不出一丝喜怒,如仪磕下头去,用和拓跋轲极其相似的沉着声音说道:“臣弟领旨!谢皇兄十八年抚育之恩,谢皇兄今日扶携之恩!”
拓跋轲眼神极是幽深,凝在他弟弟面庞上,唇角却一抹温和轻笑:“起来吧!朕已知会礼部,尽快诏告天下,只是战事方兴未艾,册立仪式,只能从简了。”
下不下达正式的旨意,行不行册封仪式,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拓跋轲选在一年最重要的日子,当着百官的面确立了拓跋顼的储君地位。
拓跋顼真够聪明,即便再喜欢的人,也绝对不去和拓跋轲争。果然,他的让步很快得到了回报。他将得到了北魏的数千里锦绣江山。
至于美人,他放手了一个,坐拥江山后,完全可以挑出千个百个来供自己消遣。
他根本不用挂念一个既不温柔、也不聪明的刁蛮女子,还是个早被别的男人碰过的不贞洁的女子。
我也垂着眸,用长长的睫覆住眼底的情绪,甚至还能悠闲地再品一口茶,用丝帕拭着唇,淡然地听着周围一片或真心或假意的恭贺声,和那少年温雅有礼的逊谢。
这时,管密又高声道:“宫人萧宝墨接旨!”
我诧异抬头,望望管密,又望向拓跋轲。
拓跋轲的浓眉微微一挑,顿了箸瞥我,“不接旨么?”
我敢不接么?
即便我把魏国皇帝的圣旨当成又脏又臭的牛粪,此时也得恭恭敬敬接到手上。
带几分慌乱匆匆跑过去跪下时,只听管密温和道:“皇上有旨,宫人萧宝墨娴德贞淑,敏慧过人,着封为墨妃,望勤谨事君,莫负朕意!”
墨妃……
当了那么多大臣跟前封了我为墨妃……
即便我回到了南齐,这两个字也会如同两滴再也洗不去的墨渍一般,紧紧印在我的脸上。
可那又怎样呢?
肮脏着,还是得活着。
“宝墨领旨……”我颤着声音,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管密俯下身,陪笑道:“娘娘,您有了封号,以后得向皇上称‘臣妾’了!”
“是……是……臣妾……领旨。”
“怎么听来这么勉强?”拓跋轲慵懒含笑的声音自上传来,“大约因为朕游幸在外,不曾预备金册玉印吧?管密,去预备吧,按正式的册妃仪式来。”
不用抬头,我都猜得到拓跋轲此时看来冷静无波的眼神里,有着多么危险的试探。
把指骨握得响起来,甚至那骨折未愈的食指中指被自己捏得锐痛,我终于将委屈含恨的泪水咽下,低低嘀咕道:“没有啊,就是……不习惯。”
管密轻笑道:“皇上不怪你,疼着你呢,快坐回去吧!”
我乖乖地应了,怯怯地觑了拓跋轲一眼。
拓跋轲果然在观察我,此时与我畏怯不安的目光一触,唇角很浅地弯了个弧度,算是给我一个安抚的笑容吧?
只要我不流露出敌意,只要我不显出对拓跋顼的情意,他应该还是很乐意宠着我的。
——把我当成一个树在齐魏两国间的旗帜,高高招摇着,以示大魏今非昔比,已能将敌国尊贵的公主搓圆捏扁,尽情蹂躏。
下面的时间,我真的是如坐针毡,唯一的希望,立时回去,找到个安静无人的小小空间好好哭上一场,把满心的混乱情绪发泄出来。
面对视我为拓跋轲女人的魏国臣子,面对让我压迫得不敢呼吸的拓跋轲,面对用我换了江山安稳的拓跋顼,我实在不知道,我该用怎样的意志,才能克制住自己的言行,不让自己失态!
江山重,且尽樽前酒(三)
我尽力将自己的心神全放在席间的美味佳肴上,却食之无味。
我不能对大臣们看似尊重实则轻蔑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们一定在想,看,这丫头就是齐明帝的宝贝女儿,再怎么金尊玉贵,还不是得跪在他们主上面前,代替明帝接受魏人的惩罚和污辱?
所谓的墨妃,无非是让拓跋轲有个光明正大凌辱我的名头而已!
拓跋顼倒是从不向我这里看,偶尔起身向拓跋轲敬酒时,一般地尊贵清雅,笑容清好,眼睛从我身上掠过时,对我一身颜色鲜明耀眼的衣衫视若无睹,好像我根本就是个透明人。
绝情如他这般彻底的,倒也不多见。
拓跋轲最是安然,众目睽睽下,几次又将我扯到怀中,有意无意地揉一揉我的肩,或捏一捏我的手……
晚上承受也就罢了,连白天也得受这种零碎罪过!
终于散了筵席,拓跋轲总算没再将我拉在身畔,我逃了命般快步奔向琼芳阁。
江北的天看起来比江南高,也比江南的蓝,蓝得就像拓跋轲那让我无法摆脱的瞳仁;江北的阳光也比江南的炽烈,明明是大正月最冰冷的天气,明晃晃的光线还是耀得人睁不开眼。
轻罗跟在我后面喊道:“娘娘,慢点走啊,小心摔着!”
我抬一抬头,泪水便滴落下来,放慢了脚步,用丝帕揉着眼睛笑道:“这天干冷干冷的,阳光倒是亮得很,刺得我眼睛疼得很。”
连翘笑道:“多半刚才喝了那个椒酒,有些醉了,不舒服吧?娘娘,回去再休息休息,喝点茶,很快恢复了!”
我用帕子遮着眼睛,点头道:“快回去吧!”
曳着这身端庄华贵的衣袍,我愈发觉得自己污秽难当,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埋到水中,洗去这艳丽外表下噬着骨肉的脏腐气息。
身后,轻罗和连翘一边快步随我走着,一边已在议论起筵席上的事。
“豫王爷果然立为皇太弟了!”
“是啊,皇上无子,素来又对豫王爷好,这也是意料中事。何况……豫王爷文武全才,性情模样又是一等一的,向来视长兄如父,立他为储君,皇上也放心……”
“可拖了这么久都没立,怎会今天不声不响便宣布了这事?记得以前南征之前,大臣担心后方不宁,上谏请立豫王,皇上收了奏表,根本不予理睬。大家本来都猜着,皇上春秋正盛,妃嫔众多,还是想生出自己的骨肉来继承大统呢!这才过去一年,怎会在巡狩在外时宣布立储之事?”
“莫非,得了我们墨妃娘娘,心情特别好?”
“嘿嘿,那也不对啊,咱们墨妃娘娘年纪最小,说不准就给皇上生下个龙种来呢?到时,难道皇上不立自己的骨肉,反立弟弟继位?”
“皇上对咱们娘娘,也真是宠爱备至了,轻罗,你随驾这么久,有看过皇上对哪个妃嫔这般好么?”
轻罗得意笑道:“至少我知道,能因为呛了口酒,就得到皇上这般眷顾怜惜,还亲自动手喂水的,我们墨妃娘娘绝对是第一个!咦,说来也奇怪,怎会把封妃和立储君之事一起宣布?而且未经礼部拟旨,先就草宣了喻旨?”
连翘沉吟:“这个,就不清楚了。大约大过年的,想让豫王和墨妃都欢喜欢喜吧?”
让我和拓跋顼欢喜欢喜?
我嘲笑,忍不住步履踉跄。
拓跋轲发觉自己抢了弟弟的女人,才终于把犹豫未定的储君之位留给弟弟做为补偿吧?而墨妃,算是对我的补偿?他终于能豁达大度地不计两国之仇,封了我这个仇人之女为妃,我是不是该感激涕零,舍身以报?
我笑出声来,擦着眼泪冲回了琼芳阁。
初晴带了侍女早在屋中等得久了,一见我跌跌撞撞进去,忙扶住我,道:“怎么了?”
我揉着眼睛微笑道:“没什么,这太阳大,晒得我眼睛疼。衣服也厚,热得一身汗。”
初晴疑惑着将我的额一擦,果然是细细的汗水,忙道:“香汤备好了么?”
听得屋中应了,传来哗啦啦的倒水声,澡豆和腊梅瓣的清香幽幽细细的钻入鼻中,我忙不迭入屋先去洗浴。
依旧是独自一人关在屋中,取过木勺,慢慢地将温热的水从头浇到脸,沿着脖颈淅沥而下,一遍又一遍。
眼底终于没有了给太阳刺痛的泪水,满是水珠盈着,依旧涩涩地疼。水汽中淡淡的清香萦在鼻尖,却不曾冲淡夜间那男子残留在我身上的气息。
我狠命地搓着揉着,可一停下,自己嗅着那光洁的肌肤,依旧闻得到他的气息。
不是萧宝溶那种清雅的杜蘅芳香,不是当年那个竹林少年纯净如清水的清新洁净。而是特有的男性刚烈气息伴了很淡的龙涎香,以及久居帝位的骄矜威凛之气,混和成阳刚却危险的气息。
这种只属于拓跋轲的气息,似在那纵情的欢愉和毫无保留的躯体纠缠中,透过彼此汗湿的皮肤,透过不知廉耻的紧密结合,深深印到了我的骨血里。
我怎么也洗不干净。
外面传来了初晴的叫门声:“阿墨,怎么还在洗浴?怕是水快冷了,又是大冷天的,别着凉了,快出来吧!”
我湿漉漉地爬出浴桶,胡乱用个大毡毯裹住身子,赤脚站在地上,才道:“叫她们进来,帮我换桶干净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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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掐紧自己手中的花,一定熬到今天午夜十二点以后再给我,好计入我十月的鲜花数哦!别赶着表扬我加更啊!哭笑不得,意外出现的推荐,不断地消耗着偶那点可怜的存稿。偶的假期啊。。。。。。。
江山重,且尽樽前酒(四)
初晴疑惑着步入,皱眉道:“怎么了?”
“这水脏了,我还没洗干净呢!”我微微地笑着,“快点儿,门一开,怪冷的。”
初晴一低头,已经叫起来:“你这丫头也太不会保重自己,大冷天的赤脚走路!”
她把我搡到软榻上坐下时,轻罗等进来,莫名其妙地望了望并不算浑浊的水,因素知我有洁癖,倒也没多说,立刻让粗使的侍女进来换了水,又怕我着凉,急急令人送了姜汤来给我喝。
萧宝溶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来救我,我自然不能再让自己病倒,一边喝着,一边向初晴道:“初晴姐姐,呆会帮我搓一搓背上吧!我够不着。”
洗浴时是我在魏人掌握中时最放松的时刻,因此我从不喜他人在我跟前。轻罗等人只当我女儿家害羞,见我肯让初晴帮洗,倒也微有诧色。
初晴将门阖上,看我又泡入桶中,走到跟前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沉默片刻,道:“脏了,总洗不干净。”
“只要你心里认定自己干净,就干净了。”
“可我心里也认为,我很脏。”记起昨晚邀宠的媚态,我轻笑,“初晴,你那药,很厉害。”
“是秘制的极品。我用惯了,倒也不觉得。”
我一愕,“你也用这个?”
我本以为,她这个一定是留着给那些不肯驯服的俊秀公子们用的。由于生理特点的不同,很少听说女人会用这种药。
初晴给我搓着背,淡淡道:“哦,自然是我用。不用这个,我提不起兴趣来,哪里能快活?”
用这种方式寻求快活?
我不解。
但初晴的长睫垂下,如一圈深而重的阴影,盖住了妩媚生姿的顾盼明眸,再没有多说。
我便自以为是地猜测,或许,她只是想获得最极致快慰和刺激吧?
那种事虽然极其肮脏,但在那云端浮沉乾坤颠倒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愉悦,的确可以让人忘记一切。
包括我正和自己最憎恨的人交体合欢,包括我已被曾经最爱的人无情遗弃,包括我对从小呵护我的兄长的无限思念……
全忘了。
本来洁白的肌肤,在氤氲弥温开的水汽中被搓得通红,露出了肌理受伤的淡淡红点。
可我,到底洗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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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正在意料之中。
用轻罗的话来说,她们的皇帝对墨妃娘娘的“恩遇”,是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虽说不上三千宠爱在一身,春从春游夜专夜,但只要不是他被军务或政事缠得回不了宫,到晚上必定会让我去重华宫侍寝。
据说,这样连着一二十天宠幸同一宫妃的情况,只在他的父亲靖元帝刚得到拓跋顼母亲时发生过。据说拓跋顼的母亲能歌善舞、美貌无双,靖元帝爱如掌中珍宝。可惜靖元帝洛城败亡后,她也死于混战之中,算是红颜薄命,白白给个半老头子殉葬了,只留下了两个多月的拓跋顼嗷嗷待哺,后来被拓跋轲收养下来,成为如今文武兼备的豫王。
可恨这拓跋顼怎不和他母亲一起死了?还编个母亲失散的谎话来骗取我的同情,更骗取了我多少个夜晚的思念与牵挂!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发现我恨拓跋顼,甚至超过了恨拓跋轲。
如果不是他那般决然地将我推送到拓跋轲的怀抱,拓跋轲多少会顾念一点手足之情,不会这般肆无忌惮地夜夜召幸我吧?我也不必天天服那种不知会不会有损健康的媚药,像个下贱妓女般躺在拓跋轲身下,等着他万恶的“宠幸”吧?
夜晚的极度纵情,如食了罂粟般让我一时沉醉,却在白天清醒时更加地摆脱不了毒蛇钻心般的恨毒。
我甚至厌弃自己的肮脏和无能为力。
这个叫拓跋轲诸妃眼红不已的专宠,是我持续无法解脱的噩梦。我不晓得这样荒谬而苍白的日子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我又还能强装多久人前的娇俏笑颜。
论起拓跋轲赐给我的东西也着实不少,叫我都奇怪,这座小小的行宫,怎会收藏这许多的珍奇之物。夜间在重华殿时,偶尔我多看了两眼某种珍贵玉器宝物,第二天便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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