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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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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无错。
云婵重重一叹,心下矛盾着,幽幽说道:“你去趟毓秀宫,请袭姑娘速来端庆宫一叙。”

“你说什么?”霍洹眉心狠一跳,看了前来禀事的千户半天,“大理寺在查云意?”
“是。”上中所千户拱手道,“云意今晨离开刑部大牢回的上中所,下午时便被大理寺的人带去问话。臣差人打听了,说是……说是锦宁长公主的意思?”
他禀着,末音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些,分明也是疑惑不解。
连霍洹都觉得云里雾里——云婵托付大理寺查云意,这是哪出?云意和云婵可是亲兄妹,这几日她的担心更是阖宫上下都看在眼里——就算泰半打点都是做给人看的,那晚她在廊下借酒消愁也总是真的。
“当真是锦宁长公主的意思?”霍洹无法置信地问道。
“是……”那千户笃信道,“是大理寺少卿袭鹤亲自带了人来查,臣与袭鹤算是旧时,便提醒他云意是锦宁长公主的兄长,让他不可轻动。结果他说……就是锦宁长公主托了他女儿传话给他,请他彻查云意。”
托袭氏请她父亲彻查云意、却未跟自己禀半句话。
霍洹冷声一笑:“知道了,你回去吧。朕去问问锦宁长公主,这打的是什么哑谜。”

事情安排妥当后,云婵就取了块素色锦帕,拿了针线出来,一针针地绣起来。想图个吉利,就挑了喜上梅梢的图案,一边绣着一边数针数,数到第一百二十四针的时候,意料之中的那声“陛下驾到”可算传了进来。
“陛下大安。”云婵迎到殿门口拜了下去,闻得他在经过自己面前时道了声“免了”,便起了身。
霍洹径自在案前落了座,云婵也坐了回去。他扫了眼她搁在案头的帕子,淡声问她:“什么意思?”
“闲得没事做,随手绣个帕子解闷。”云婵笑着答道,只作不知他想问什么。
“云婵。”霍洹语声一厉,“别装傻充愣,你兄长出狱了。”
“……臣女知道。”云婵眨了眨眼,“兄长上午时入宫回过话了。”
“下午就被大理寺查了。”他不快地续言道,“上中所千户刚来禀过,说是你嘱咐袭氏办的。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甚善,终于明着问到了这句。他问了,便比她上赶着去解释更好。
“是明宁长公主从中打点的。”云婵一字字说道,“臣女虽不懂前朝后宫的盘根错节,也只明宁长公主是皇太后亲生女儿。就算是臣女去求了她,她如此爽快地便将此事办了……臣女也难安心。”
何况,自己从未跟她开过口。
“但为何是找大理寺?”霍洹睇着她又问。
“因为袭姑娘热心,必会帮臣女这忙,臣女能找的也只有她。”云婵借机夸了袭氏一句,顿了一顿,又说,“再则,陛下说过禁军都尉府中有不少冯家势力,臣女便不可能找禁军都尉府去查;兄长被抓进刑部,显然冯家在刑部势力也不小。臣女便只好找大理寺了,总不能去找宫正司不是?”
这是把容易想到的、可查案的人均想了一遍后,挑了个可行的。霍洹轻声一笑,对她这虑事的路子未加置评,沉了片刻,重新看向她,口吻淡漠下来:“你查他,不是因为你自己心里存疑、想谨慎行事确保稳妥,是做给朕看的。”
云婵后脊一凉,不知自己是哪处安排出了疏漏还是哪句话说得不周全了。笑容发僵,云婵强撑着说了一句:“陛下何出此言……”
“从这事来看你勉强算个人精。”霍洹口气闲闲,撇了撇嘴又道,“不过人精,朕从小到大实在是见多了,你修为太低了些,抱歉。”

☆、第17章 隔墙

“抱歉”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云婵心虚得身上一紧,神色也有些不自然。抬眸偷觑了觑皇帝的神色,便起了身,在案桌旁几步远的地方端端正正地拜下|身去:“陛下恕罪,臣女不是有意欺瞒,只是……”她一咬嘴唇,续道,“只是有些事……自己心中明白,却不知如何同陛下说清楚。”
“嘁。”霍洹冷睇着她轻笑了一声,没理会她这番谢罪和解释,只悠哉哉问她,“知道哪儿露了马脚么?”
云婵闻言心中惴惴,黛眉蹙着,仔仔细细地将始末想了个遍,末了还是只能道:“不知……”
“坐着说。”他犹睇着她,眸中添了三分笑意。待得她落座后,原本的冷峻已荡然无存,似笑非笑间,端的一派循循善诱的口吻,“你看啊……云意是你的亲兄长,你查他是为他的安危着想,是以想把底细弄清楚。既是这样,你私底下查明白就是了,他究竟是谁的人你心中有数便可——能托亦茹帮你这忙,那让她那边不多言很难么?这么快就让朕知道个清楚,你这有心透出信来……也透得太明显了。”
云婵低头不言,被他话中的两分戏谑弄得面红耳赤。霍洹顿了一顿,又说:“所以么,你压根就没疑过他当真跟冯家有什么瓜葛,只是想用此举让朕也不要多疑。”
“是……”云婵点了点头,心里忐忑地斟酌着,问出的话已低若蚊蝇,“那……陛下可信了么?”
霍洹心底陡然一声笑,面上仍平静如常,敛去笑意挑了挑眉头:“不信。你个姑娘家都知道玩这种心术来蒙朕,云意只怕比你心计更重吧?”
他刻意夸张了的抑扬顿挫已分明是逗她的意思,一句句地说完,却眼见着相对而坐的云婵当真慌了。
慌措不安地怔然望一望他又很快将目光避开,手指一下下地绞着裙带,方才面上被他激起的红晕逐渐褪尽,转而却是眼眶泛了红。云婵忖度着,语带慌张地解释道:“陛下……若是、若是兄长和冯家有什么关系……又何必这么到牢里走一遭,皇太后也不会这般不喜欢臣女了……”
“……”霍洹愣了一会儿,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你当真了?”
云婵一懵,抬起头满是茫然:“……什么?”
“你当真以为朕不信你兄长了?”他说得更明白了些,云婵愕了一愕:“陛下亲口说……”
霍洹紧蹙着眉头忍不住瞪她:“朕说笑的。”
“……”
反应了一会儿之后,便换作了云婵瞪他。思及自己片刻前的着急担忧全被他看在眼中,大觉羞赧窘迫,别过头去双手一捂脸,磕磕巴巴道:“陛下怎的拿这个说笑……臣女一心觉得是说正事呢,君无戏言……”
片刻无声,而后,对面一声叹息沉重。
云婵仍抚着发着热的双颊,看不到他的神色,只听他幽幽道:“赫契汗王不要你,当真是因为嫌弃你不是皇室公主?不是因为你太笨了?”
“……”
这回就算是再认真的口吻,云婵也知道是故意逗她了。碍着身份偏又不好埋怨什么,索性低下头闷闷的不说话。霍洹笑了一笑,倒是自己纠正了:“哦,其实也不笨……该看得清楚的大事你都清楚,不过么……”他沉了一沉,“和旁人比起来你到底心思简单些,这些个阴谋阳谋实在不适合你。日后还是有话直说为好,别说什么不知如何开口,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不比安排这些省心?”
他说得轻松,好像什么都可以毫无顾忌地直言一样。云婵静思了会儿,轻轻道:“那……臣女说了,陛下便会信么?还是这般验证一番更可信些?毕竟许多事,都是‘口说无凭’的。”
“你如实说了,信与不信朕自会判断。但凡能解释得通的事情,拐弯抹角未必比坦诚直言更可信。”霍洹的语调四平八稳,云婵听着,心中莫名地添了些力气,若有所思地点了一点头,他又说,“小婵,朕和你不算熟悉,但因为先前的事,知你不可能帮着皇太后,所以朕乐得信你,和你说话也似乎轻松些,所以……朕不想你和旁人一样总在算计。若连你也心思深沉了,朕找谁说话去?”
突然察觉到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比自己所以为的重些,云婵很有点惊慌。且这人还是皇帝,坐拥天下,如今就这么坐在眼前,话语说得温和平缓甚至还带点央求的意味,深深一颔首,应道:“诺……臣女谨遵旨意。”
他一声嗤笑:“没什么旨意不旨意的,你日后少些顾虑就好。朕既把你留在宫里,自然想你过得好。若总是劳心伤神,还不如早早把你嫁了。”
“诺……”云婵又应了一声,思量着又道,“此事是臣女不知轻重去央的袭姑娘,袭姑娘又不得不顾忌臣女这长公主的身份,实则应得很是勉强,陛下别怪她……”
“知道。”霍洹一点头,“只是不许有下次。”

一场一惊一乍的交谈之后,心中轻松愉悦……
却是还不到两刻,便接了长乐宫的旨意:罚两个月俸禄。
云婵不知原因,接了旨询问来传旨的宦官,那宦官却只是说:“长公主心里清楚。”
可她确实不清楚。
罚得倒是不重,较之从前经受过的重刑,两个月的俸禄不过小事一桩,人在宫里,总不会因为叩了俸禄就饿死,左不过上下打点起来会拮据些,该给宫人赏钱的地方不得不省一省罢了。只是这旨来得太蹊跷。她近来都不曾与皇太后有过什么交集,更不曾再触怒过她,这个时候下这么一道旨……
难不成是方才她和皇帝的交谈让皇太后听了去?皇太后一边觉得心中懊恼一边又碍于皇帝不好严惩?
思绪一往此处想,便一发不可收拾。云婵愈想愈觉得可怕,如是那般,便是自己这身边一干人中也有皇太后的眼线了。
她从前觉得,皇太后虽不喜她,但若说引得皇太后“忌惮”……她是万万没这个本事的。莫不是因为兄长的事,皇太后多了份小心?
心下胡乱猜疑着,越猜越不安。白萱和林端侍立在一边,已互相动了半天口型,云婵有所察觉却无心去问,又过了好一会儿,林端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神思:“长公主……”
云婵偏了偏头:“怎么了?”
林端一揖,禀说:“臣不敢揣测皇太后心意。但只是……方才长公主与陛下闲谈之时,冯氏曾来过。原想拜见长公主,但因着陛下在,便被臣等挡下了,许是她恰在门口听了两句,便……”
冯氏?冯若青?
云婵心下一沉,连忙追问:“那太后这旨只是对我一人么?可有牵连袭氏?”
“没有。”白萱在旁应道,“奴婢方才打听了,袭氏无事,长公主放心。”
云婵舒了口气,林端也缓了一缓神色,又继续说了下去:“当时臣瞧着冯氏的面色不太好看,也没敢多问,送了她出去。她说要去向皇太后问安……之后,便出了这事。”
绝不仅仅是巧合。
“她想哄皇太后开心,便来拿我当垫脚石?”云婵清淡一笑,“罢了,日后要长留宫中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和为贵。”
“依奴婢看,长公主也不必忍让太多。”白萱温声劝道,“虽是‘和为贵’,但宫里欺软怕硬的事也多。长公主如若事事忍着,待得她正经得了位份还了得么?若是再……住了长秋宫,哪还有长公主的立足之地?”
“我说和为贵,没说什么都不做。”云婵抿唇而笑,纤指轻抚过衣袖上的绣纹,口气不咸不淡,“皇太后这旨意,陛下必定知道。你去宣室殿,就跟陛下说,我求他先‘借’我两个月的例银用以度日,这钱你不必给我拿回来,如数送到毓秀宫去给冯氏,告诉她这是宣室殿刚送出来的,算是我借花献佛。”
并非说谎,只是话说一半且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如此自然不会和冯氏撕破脸,只是让她清楚,她背地里捅过来的这一刀,自己是知道的、而且还有皇帝撑腰。
——无所谓冯氏能不能想明白那例银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只能觉得她是有皇帝“撑腰”。若真是皇帝差人送去毓秀宫的,这冷眼旁观之下的不满不言而喻;如本是赐给云婵的,那么皇太后刚罚了俸禄他便要给她补上这钱……意思也明白得很。
“哦……还有。”云婵心中掂量了一番,踌躇着又道,“这钱会送去给冯氏这事……和陛下如实说吧,他会明白。”
实在是不敢瞒他了。云婵深感自己这点心思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跟小孩子拙劣的谎话似的,瞒也瞒不住。何况,他片刻前才刚告诫过她有事直说、拐弯抹角的伎俩不许再有下一回,她若此时就照猫画虎地再来一次……
也忒不长记性。

☆、第18章 失言

不足两刻工夫,白萱就从宣室殿回了端庆宫来。钱倒是“借”到了,却是没敢直接往毓秀宫送,拿回了端庆宫来,给云婵回话说:“陛下命奴婢给长公主带话回来。”
说着取了只信封出来,云婵接到手里打开,里面只有张折了一折的纸笺。抽出来一瞧,其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却是写得苍劲有力,左下角还没忘盖上红印。
那行字是:别自讨苦吃,凡事皆可变通。
换言之,不许她去。云婵的嘴角撇了一撇,不吭声地坐下,看看搁在案上的银票——钱要来了,却不许她办事,那她还借这钱干甚?
“瞧,你觉得不必忍,陛下却不让我惹事。”云婵无奈地一摇头,“罢了罢了,收起来。就先吃了冯氏这哑巴亏,好在无甚大损伤。”
心里总归觉得憋屈,拿着没绣完的帕子默不作声地又绣起来。也不全是为赌气,更免不了要想一想,这冯氏若今日能为了讨好皇太后来踩自己,日后是不是会更加变本加厉。就算皇帝说过不想立她为后,但这牵涉冯家的事,权衡之后……谁知道呢。如若她当真当了皇后,事事帮着皇太后,自己大约是在宫里留不长了——就算有皇帝护着,不睦得久了,只怕他也会挑个更平和的法子来护她,比如留着这长公主的封位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不碍皇太后的眼便是。
直至一支梅花枝绣完才将帕子搁了下来,回了回神,觉得双目发酸。耳闻窗外有低声细语,似乎夹杂着点兴奋,喋喋不休地说了好久。云婵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到门边一瞧,却是白萱和林端在说些什么,二人皆面带喜色。
“白萱?”云婵唤了一声,白萱循声望过来,即一欠身:“长公主,可传膳么?”
“不急。”云婵的目光在二人间一荡,行过去问道,“说什么呢,瞧着这么高兴?”
白萱笑吟吟的,一福身禀说:“陛下帮长公主出了口气呢。听闻方才陛下去见皇太后,皇太后召了冯氏去伴着。也不知冯氏何处不当心了,惹得陛下不快,她到现在还在长乐宫外跪着,皇太后说情都没用。”
“别胡说。”云婵低声一喝,斥道,“陛下责她是为她失礼,何来帮我出气!这话不能乱说,免得招惹麻烦。”
“奴婢知道……没跟旁人乱说。”白萱低了头,喃喃地解释道。林端也赔着笑,四处看了看,近前了一步压声又说:“长公主谨慎。但白萱姑娘说的也不假——虽则冯氏犯了什么错旁人不知,但听长乐宫那边传出的风声说,就是一点小事罢了,平日看来都不算个错处,宫人们私底下都说是陛下今日恰好心情不好,冯氏触了霉头。”
——他早些时候来过端庆宫,二人互开玩笑好一番调侃,决计不是“心情不好”。如此看来,还真是为替她出这么一口气。
云婵静下神来认真想了一想:“备步辇,去长乐宫。”

天色已不早了,天边的点点星辰逐渐明亮清晰,云婵坐在步辇上,以手支颐,心中烦乱。
“凡事皆可变通”——这话有理,可搁在这样的事上,这么短短的六个字也太模糊。摸不准这“变通”是怎么个变法才对,只能想着他知她心思不够深,应不会想让她做太困难的事,也许她所能想到的便是他的意思。
总归只能猜着来。云婵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若是猜错了,大不了她便厚着脸皮向他承认,赫契人不要自己就是因为自己太笨了!
长乐宫已离得不远,云婵抬眸望过去,透过凄迷的夜色,看到那一片暖黄灯火。灯火之前的宽阔空地上,那人影看着并不起眼,被寒凉的月光照得瘦瘦弱弱的,透出些许无助,好像承不住微凉的夜风。
“落轿吧。”云婵吩咐了一声,在步辇停稳后起了身。一步步行过去,身后随着的宫人皆不出声,以致于在那一段路上,她除却的脚步声外,听到的一句话便是冯氏回过头后略有吃惊的那一句“长公主”了。
云婵定了脚,居高临下地睇着她,须臾,冯若青总算回过神来,俯身一拜:“锦宁长公主安。”
“冯姑娘多礼了。”云婵言辞虽是和善,却忍不了语气中的冷意,见冯若青直起身又朝着长乐宫跪得规规矩矩,清浅一笑,“委屈姑娘了。宫里规矩多,外人进宫来,受罚总是难免的。”
冯若青低垂着头,瞧不清神色,只低低地应了一声“诺”。云婵又笑道:“不是讥讽你什么,我是想说,头几年我在长秋宫外跪了不止一回。姑娘知道,我本是要去和亲的人,在宫里学规矩,学得不到位了,惹得皇后娘娘——如今的皇太后心烦,哪次也没轻饶了我。”
对方抬了抬头,明眸穿过夜色望向她,含着满满的不解。云婵回视着她,唇畔的笑意添了一些,短吁了口气,一字字地续说:“但那时的责罚……太后罚了我便受着,不过是礼数规矩上的事。没有哪次,是因为背后乱嚼舌根受的罚。”
“长公主……”冯若青面色一慌,云婵又笑了一声,不再理她,提步向眼前殿门走去了。
殿中正用膳用得沉闷,皇太后和皇帝谁也不说话,各吃着各的,好像眼前并无另一个人了一样。
忽听闻宦官通禀“锦宁长公主求见”,皇太后一怔,看看皇帝,皇帝却仍在品着碗中的汤,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来干什么?”犹是不满地问了一句,停顿间神色一沉,末了终还是道,“传吧。”

四下安静,云婵目不斜视,浅颔着首走得平平稳稳。待得余光能瞧见案几时驻了足,敛身下拜,口中语声轻曼:“皇太后大安、陛下大安。”
“免了。”皇太后淡声道。目光在她面上一划,又说,“平日里也不见你来问安,今日天色已晚你倒来了。什么事,说吧。”
仍是生硬的口气,态度却似比先前宽和了些。云婵起了身,颔首莞尔道:“臣女也知天色晚了,不该来扰太后。只是听闻冯姑娘已在外跪了好一阵子,宫人们都传着……臣女不得不来劝陛下几句。”
“你当你是什么身份!”皇太后口吻一厉,扫了皇帝一眼,又道,“哀家都劝不住,你以为自己是谁?”
“臣女是先帝封的锦宁公主,按玉碟载为才人吴氏——如今的吴太妃之女,算起来,是陛下的庶妹。”云婵权当皇太后的讥刺之语是正经问话,平平淡淡地如实答了,直让皇太后一震,连霍洹也搁下了瓷碗,蹙着眉看向她。
云婵仍低着头,仿若不知眼前二人的反应,面不改色地又续道:“冯氏是采择家人子时留下的贵女,虽尚未册封,但日后是什么身份阖宫上下心知肚明。这般算起来,臣女迟早要尊她一声皇嫂,可对?”
皇太后听言看向皇帝,目光定在他面上打量着他的反应,口中回了云婵一句:“不错。”
“如此便迟早要算是一家人了——即便皇太后觉得臣女不配、臣女也自知不配,可在外人眼里却就是。”她稍抬了头,望向霍洹,眸色清澈而从容地温声劝着,“既是一家人,总是家和为好。她如今尚未得封,陛下罚便罚了,可待得册封后呢,陛下让冯姑娘如何自处?若让宫人们时时议论着,说冯姑娘在得封前便与陛下不睦、在长乐宫外罚跪许久……日后,冯姑娘如何面对六宫嫔妃?”
这话说得可谓两不得罪。一方面,云婵心知霍洹压根不想册冯氏为后,话里话外绝口未提“皇后”这两个字,不惹他不快;另一方面,又知道皇太后一心想把自家侄女捧到后位上去,是以提及“皇嫂”之称、又言及“面对六宫嫔妃”之事,为的便是让皇太后觉得她是肯站在冯氏这一边、尊冯氏为后的……
这话若搁在平时万不敢说,可目下却不必怕霍洹不快——云婵思来想去,霍洹若要背地里治冯氏实在容易,如此大动干戈地在长乐宫来这么一出,怎么想都觉得是别有它意。
再想想他送来的那纸笺,这“它意”既牵扯了她,就只能是他有心想缓和一番她与皇太后间的关系、给她这么个机会了。

皇太后冷着脸看向皇帝,二人皆静默着,又默了好一会儿,皇太后先开了口:“哀家觉得,云氏这话,在理。”
皇帝皱了眉,似很厌烦地喟了一声,招手叫了宫人来:“扶冯氏去侧殿歇着。”
云婵松气般的微微一笑,皇太后更是缓和了神色。皇帝在片刻后将筷子丢在了案上,忍无可忍似的往外走去:“母后慢用,儿臣先行告退。”
“……”这反应让云婵有点慌,觉得不是意料之中的反应,若说是做戏也做得过了些。急忙一福也告了退,忐忑不安地跟着皇帝出去,行出长乐宫许久后才战战兢兢地问了出来:“陛、陛下……臣女会错意了?”
霍洹停下脚,瞟她一眼,到底不好把心里那股无名火发出来。气息一沉,道:“没有,基本和朕的意思一样。”
“那、那……”云婵胆战心惊,哑了哑音,大着胆子又问道,“臣女哪句话……说错了?”
霍洹一瞪她,发厉的口气分明带着些气:“谁说你是朕的庶妹了?”

☆、第19章 赌气

云婵愕住。说那话时原就有些犹豫,生怕不合宜。但想想按着典籍确是如此,也算不得错,便大着胆子说了,更将前因说了个明白。
方才皇太后没挑她这错,她便松了口气,没想到反是让皇帝生了不满。
“朕的妹妹,不论嫡出庶出,都该是姓霍。”霍洹睇着她又道,眉头半点也没舒展,“朕也不打算跟云意争着当这兄长。”
“陛下……”云婵心中慌乱与窘迫皆有,身子僵了一会儿,低头跪了下去,“陛下恕罪,方才……方才只想着在皇太后面前怎么把话说到才是……陛下庶妹之说是臣女思虑不周,逾越了……”贝齿紧衔住下唇,云婵的目光凝在眼前的他的衣摆上,衣摆上垂着的两道墨绿色穗子轻轻晃着。那是宫绦两端的穗子,宫绦……还是出自她之手的。
云婵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将视线从那穗子上挪开,声音轻轻的,略带着点颤抖,可算把那几个字完整地说了出来:“臣女自知不配……”
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说不上是不甘,却也酸楚极了。禁不住地有点自嘲,担着这长公主的虚名还真当自己是长公主了?凭什么拿自己和他当一家人?她明明万分清楚,眼前这人坐拥天下,他给了她长公主的位子,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坐享;但他没有给过她的,她就连想都不该去想。
“你觉得朕是想说这个?”霍洹低眉看着她,心绪复杂又不能说,默了一会儿伸手扶了她,一喟,“罢了,你说得没错,循着规矩,你该算是朕的庶妹。”
云婵低着头没吭声,霍洹也无话了一会儿,又道:“别不舒服,朕不是想说你不配。”
“诺……”她低低一应,抬眸偷眼瞧了瞧他的神情,保证说,“臣女日后不会再说了。”
霍洹随意地应了声“嗯”,好像并不怎么上心。瞧了瞧眼前的宫道,看到停在数步外的步辇,声音温和下来:“天不早了,你回去吧。”
“诺,臣女告退。”她一福身,恭恭敬敬地退了好几步,才转过身向步辇走去。
夜幕中很快就已瞧不见那步辇了,霍洹仍驻足了一会儿,心中仍有余怒未消,却已说不清是怒她那句“庶妹”还是怒自己方才一时之气、说话不当心让她生了误会。
他明明知道,她现在的处境艰难。宫中但凡敬畏皇太后的,都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已是活得够小心翼翼的了,他又给她多添了一份不安。
就算不说她回宫后的事情,霍洹也清楚,自打她入宫以来就一直很当心,许多时候都当心到了卑微的地步。
她初入宫时,一众皇子帝姬是对她有些好奇的,那会儿他就听别的帝姬说过:“父皇新封的锦宁公主挺有意思,见了人连总是大礼行得规矩,你若不问,她便一个字也不多说。亏的我母妃一再嘱咐她是要为国和亲的人、万不可欺负她,她这副样子……没人欺负也看着跟受了欺负似的。”
那个时候,霍洹听着这样的调侃不曾上心。如今蓦地回想起来,她大概从那会儿起,心里便十分清楚自己不是真正的公主,对宫中之人存着畏惧,所以言谈举止才都谨慎得过分。
本就存着这样的心思,方才他竟亲口说了那样的话。不能怪她会错意,实在是那话听上去,委实很像他在刻薄地亲口告诉她——她不配。
想得透彻之后……霍洹更后悔了。
重重一声叹,事已至此,只好想法子亡羊补牢,不能让她一直存着这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解这心结,也只能他亲自去解。

云婵神思清明得一直熬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入睡,又在天刚微微亮时就被白萱唤了起来。
白萱告诉她说:“方才御前传了话来,说陛下口谕,让长公主去宣室殿候着,陛下下朝后有事要问长公主。”
“哦……”云婵觉得头昏,蹙眉揉了一揉太阳穴,坐起身来。
算起来离下朝还得有一会儿,时间还宽裕,更衣梳妆皆不必急。白萱细细地为她梳顺了一头乌发,一边绾着她所喜欢的简单发式,一边道:“既是去宣室殿,长公主要不要换个隆重些的?”
“不用了……”云婵摇头,字句轻缓,“宫中来往命妇不少,穿戴华丽了让人瞧去不好。”
白萱怔了一怔,明眸一眨,觉出云婵心情不佳,又笑劝道:“有什么不好的?您是长公主啊……若是堪堪让进宫来拜见的外命妇比下去了才是‘不好’。”
“不要。”云婵语声添了两分力,再度摇头,“怎么简单怎么来便是。太招摇了,陛下也不喜欢,何必。”
全然提不起劲儿来,只觉得他既然很在意这些身份上的事,自己日后顺着他的心思便是了。
于是发髻绾得颇快,原是用了一支金钗、两朵小小的玉簪花,云婵对镜瞧了瞧还摘去一朵搁下,弄得白萱在旁直撇嘴,小声嘀咕说:“长公主明明还年轻貌美着,偏在妆容上这么不上心。”
“传膳去。”云婵扫她一眼,不理会她这埋怨。片刻后,几名宫女捧了菜肴进来布膳、妥当后又齐齐退下。她到案前去落座,觉得无甚胃口,想着随意吃些便是,却是刚一提筷,就见林端入了殿来禀说:“长公主,冯氏求见。”
这么早就来求见?
云婵想了想,倒没让她候着、更没拒绝,吩咐宫人添了副碗筷,请冯氏进来。

“锦宁长公主大安。”冯若青刚一入殿便拜了下去,双手伏在裙摆上的穿花蛱蝶上,语声温柔恭敬。
“冯姑娘坐。”云婵颔首,声音比她还温柔些。
冯若青便起了身,依言到了案边落座,眉眼轻垂着,一派温婉:“臣女是来谢恩的,昨日多谢长公主相救。”她莞然一笑,静了一静,又道,“但……臣女还是想同长公主解释一句……臣女不曾背后说过长公主的不是。”
云婵一凛。
她的笑容明媚了些,偏过头去望了望殿外投进来的阳光,话语有些不自然却并不失诚恳:“臣女知道……长公主觉得是臣女在皇太后面前搬弄了是非以致太后罚了长公主的俸禄、陛下也这么觉得。可是臣女……昨日确是在外碰巧听了几句长公主与陛下的交谈,但绝没有去和皇太后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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