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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春-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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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氏笑道,“你三叔今年回来团年。”
  柳家三爷柳定康外派它州两年任知府,因路途遥远两年未归京,留下殷氏和两个子女在家中,不能怪她如此欢喜。
  柳雁两年没见三叔,早就忘了他长什么样,只记得……三叔可怕三婶了。
  下人过来请用饭,殷氏便携柳雁一块过去。等了一小会老太太出来,也是面上带笑,比平日更和蔼三分,可见是高兴的。
  为了等柳定义,菜已做好,但还没上桌。老太太心里欢喜,久等也不觉腹饿,语重心长同李墨荷说道,“如今颂贤回来了,也不知何时又要去远征,你若是能快些为我们柳家再多多开枝散叶,最好不过,而你也有孩子陪着。”
  李墨荷面上微红,应了声。柳雁不满道,“娘亲有我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给我生弟弟妹妹。”
  殷氏笑道,“这可不同。”
  柳雁不服气,“哪里不同?”她心底知道哪里不同,所以更不愿意接受,他们有了孩子后,肯定不如现在这样疼爱自己。她好不容易又有娘了,难不成又得被瓜分了疼爱去。
  常姨娘在后头说道,“七姑娘是怕姐姐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就不疼她了。”
  柳雁瞥她一眼,真不想她多嘴。常姨娘横竖是和柳雁杠上了,暗地里不敢动手脚,但明面上揭穿她,这可怪不到她头上。上回因她而挨饿受冻的事……她可是记在心里的!
  李墨荷倒觉即使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至于冷待她,笑笑,给她理了理小辫子,“娘会一直疼雁雁的。”
  柳雁可不信,但是又想信。正苦闷着,就听见外头有人声,耳朵动了动,听清了声音,欢喜道,“爹爹回来了。”
  她从凳子上下来,往外跑去。因是个子的关系,出了门先瞧见的,是被父亲拉手领进来的男童。那男童低垂着眼,生得清秀,但背光而立的他,显得十分萧索落寞。
  柳定义见柳雁要歪头打量他,说道,“雁雁,这是你褚阳哥哥,快叫人。”
  原来这就是那齐叔叔的儿子,柳雁摆摆手,“褚阳哥哥。”
  齐褚阳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可今后却要在这里住下去,他很茫然。
  柳雁见他竟然不搭理自己,也收回了手,寄人篱下还这么傲气,忍不得。转身回了里头,爬回李墨荷身旁的凳子上。本以为爹爹会坐到自己旁边,谁想竟坐在了娘亲一旁,好吧,这就罢了,但爹爹另一侧却给了齐褚阳。
  ……罢了,齐叔叔过世,她不能计较这些,否则心眼就太坏了。
  老太太见人齐了,才叫开饭。
  柳定义见齐褚阳没动筷子,拿了筷子给他,又给他夹菜。柳雁将碗推了出去,可爹爹瞧也没瞧。
  这也不能怪这做爹的,她细胳膊细腿,李墨荷又在旁边“遮挡”,根本看不见。他倒是隐约见着旁人手腕红肿,只往分量轻的菜上夹,那要用些力的,都没动筷。便伸了筷去,给她撕了几块水煮鸡肉。看得满桌人神色各异,暗暗忍笑。
  柳雁却瞧得满肚酸水,她的爹爹真的被娘亲抢走啦。她鼓了腮子伸碗,“爹爹,我也要吃。”
  柳定义说道,“过完年又长一岁了,不得总依赖他人。”
  “……”她很想说娘还是快二十岁的人,齐褚阳也比她大很多岁。
  李墨荷见她又恼又委屈,忙给她夹了菜吃,柳雁这才不闹不恼。老太太可不满了,“你怎的跟墨荷一样,什么事都要她自个做,才多大的人。雁雁是柳家千金,不是柳家丫鬟,别把手做出茧子来了。”
  柳定义这才笑道,“娘说的是,只是将军府里的姑娘,总不能太娇惯。”
  “那有何不可,难不成你还想把雁雁送去军营,跟你一样?”老太太立即慌了,“你说长安不宜武,但你可不曾说过雁雁也不宜武,难道你真有这打算?”
  柳定义苦笑,“儿子哪敢将您的心头肉送去吃苦,好好,往后的一日三顿,我都给她夹菜,夹得满满当当。”
  李墨荷低头笑笑,这外头叱咤风云,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将军,在家里却是个不过两句话就败阵于母亲威严下的大孝子,这实在令人想不到。
  老太太这回满意了,重新起筷,“吃饭,吃饭。”
  柳定义应声,顺道给女儿夹菜,“吃饭,吃饭。”
  用过晚饭,柳雁就蹦回了房里,先去瞧她的琉璃珠可回来了,俯身一瞧,已和其他几颗静静躺在角落中,像不曾消失过。她蹲身摸了摸那珠子,微凉的触感留在手指上,颇觉安心。
  李墨荷先回了屋里,准备柳定义沐浴的衣裳,因时常整理晾晒,拿出来也没闻到霉味,干干爽爽的。
  坐在桌前的柳定义又看了看绣盒里的方巾,还有那刺进眼底的荷花,默不作声。
  等她找好衣裳,外头的婢女也来禀报已上好了水,可以过去清洗了。等他洗身回来,李墨荷也随之过去。因想着今晚可能有肌肤之亲,怀揣不安,准备洗久些。
  柳定义坐于房中,准备看会书,在军营对着的都是汉子,禁丨欲太久,本能的让他期待等会的温柔。这还没平复心绪,下人又在外头敲门,低声,“二爷,二太太娘家来人了。”
  ☆、人生初见(三)

  第二十章人生初见(三)

  这个时辰并不算晚,来访并没什么,但是对柳定义来说,但凡拜见,都需提前两日,至少是一日告知。李家突然来人,多少令军纪严谨的他不悦,若是其他人,他肯定拒之门外。可碍于对方是岳母,也就忍了脾气,让下人请去大厅。
  因柳家送来的聘礼中有几处商铺,李家如今全都搬到了京城。李爹李娘偶尔会来柳家看看女儿,但屡屡不得好处,也就乏于往来。而且忙着打理铺子,也没多少空闲。今日听闻女婿回京,铺子打烊,就过来问问安,表表关心。
  李爹怕突兀,想明日再来,秦氏不肯,偏要去看女婿,免得对方觉得他们二老没良心。争执不下,就只有秦氏一人独来。
  秦氏坐在柳家大厅上,有些拘束地喝了半杯茶,伺候在厅里的下人不言不语,外面来回忙活的下人也不吱声,整个大宅静悄悄的。暗想,果真还是要有孩子才闹腾啊,女婿回来了,女儿那肚子也该争气些,早日生个大胖小子,这样才更得人疼。
  那他们李家的荣华,也能长久不断了。
  秦氏刚喝了一口茶,就见有个高大男子过来,步伐稳健,神态威仪,忙将茶水咽下。柳定义还未到前头已经唤了一声“岳母”,听得秦氏心里乐得不行。
  柳定义请她坐下,待她坐定,才说道,“刚刚回京,还来不及同墨荷去看您们,却不想您们先来了,惭愧。”
  秦氏摆手笑道,“你是大忙人,哪能劳烦你亲自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听闻你回京了,所以来瞅瞅。”
  柳定义说道,“墨荷她去梳洗了,等会便过来。”
  秦氏是真心来过来看他个安康,可一听女儿暂时不会出来,却动了点心思。以女儿的脾气,要是她跟这女婿求点什么,她定会又责骂他们贪心。而且往后见面他们夫妻肯定是会一块出现,到时再求这女婿点什么,可就难了吧。
  柳定义见她似有什么话想说,主动问道,“岳母可是遇见什么难事了?”
  秦氏顺势说道,“倒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墨荷的弟弟,家中的长子宝良,不愿从商,我们也觉得做商人丢了亲家的脸,所以要是女婿你身边缺什么使唤的人,把差事他做吧,宝良是个上进的孩子,定不会丢你脸的。”
  和女婿求差事不像跟女儿求差事那么简单,秦氏说完后,手心都渗出了汗来。
  柳定义想也未想,“明日带宝良来见我,我领他去找个他喜欢的差事。”
  秦氏不曾想到竟这样容易就同意了,愣了小片刻才回神,急忙道谢。
  柳定义一一应着,并没太多神情。
  送走秦氏,李墨荷还在房里拧湿发,想尽快去见母亲。这擦得快干了,却见柳定义回了房,才知道母亲已经走了。
  “我让车夫送她回去了,不用担心。”
  “嗯……我母亲她可说了什么?”
  柳定义说道,“为你弟弟求了差事。”
  李墨荷心头咯噔,“您允了?”
  “允了。”
  李墨荷满心不安,换了一条干布擦拭,时而甩甩长发,这样干得快些。
  隐隐花香扑进鼻中,想忽视都不行。柳定义低头看她,眉目俏媚,面庞净白,因散发垂腰,衬得三分娇弱,看得他已忍不住燥意,俯身将她抱起,往床上走去。
  李墨荷手里还拿着梳子和干布,不由握紧,不敢动弹。背已贴床,手里的东西也被抽走了,一人覆身而来,脸还很陌生,“其实我弟弟的事,您不用操心,差事什么的,也暂且放放吧。”
  柳定义微微拧眉,“我知道你于我多少有不满,觉得我用权势押你嫁进柳家,委屈了你。我也曾想过这么做可好,只是我心自私,所以还是心底不安地遣了媒婆去。”他默了默,见她直勾勾看着自己,视线分毫不避,倒让他没法正视,干脆翻身下去,阖眼道,“你入了柳家门,我绝不会亏待你。你的家人,我也会善待。”
  李墨荷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坦荡荡说了这些,听着可恨,想想也可恨,可木已成舟,她只想将这日子过好,“你不安什么?”
  “若是李家拒绝了我该如何是好。”
  李墨荷倒觉可笑,“为何会担心这个?若真拒绝了,难道您会善罢甘休?以侯爷的权势,要娶个平民姑娘,并不难吧。”
  柳定义终于睁开眼,看着那细孔连串的蚊帐,嗓音低沉,“我是有私心,但不会逼迫你。你若不愿,我却娶回家中,枕边人怨恨着我,夜里睡得也不踏实,何必给自己找苦头。”
  李墨荷愣了愣,瞧着这直率的男子,心中滋味并不好受。她之前一直安慰自己,即使爹娘不将她“卖”给柳家,以柳家的权势也不会让她不嫁。可今日得知真相,却完全是被自己的爹娘给卖掉了,而不能将责任推卸给柳定义。
  这无疑是让她更觉得因为爹娘的冷漠和贪婪,才毁了她曾憧憬的日子。嫁入豪门是好,可她不愿如此。
  越想,就越觉因家人背弃而感到委屈。
  柳定义察觉到旁人沉默,偏头看去,却见她眼里有泪。似乎感觉自己在瞧她,立即背身,提了被子掩面。
  他能看着别人流血,可就是不能见女人垂泪,撑手起身,“你哭做什么?”
  “没什么,您睡吧。只是我那弟弟如今并不是个有出息的,您强扶他,指不定是害了他。日后真要帮忙,也请二爷让他量力而行罢。”
  柳定义揉揉眉心,“别人要荣华在我这求都求不到,我许了给你家人,你却不要。”他微微探身看她,实在是不懂了,“那你绣花讨好我做什么?不是为了祈求更多宠爱和富贵?”
  李墨荷顿了顿,转身用那还红着的眼看他,“什么?”
  柳定义淡声,“荷花,府里的人都知我最喜荷花。”
  李墨荷已愣住,终于知道雁雁让她绣好荷花的缘故,原来不是雁雁喜欢,而是柳定义喜欢。难怪柳定义总是有意无意往她绣盒里瞧,他肯定是以为,她跟旁人打听了他喜欢什么,然后顺着他的喜好去做讨好他的事。
  雁雁那个孩子呀……真让她哭笑不得。
  只是她这么做也是真心为自己,这是骂不得的。温热的气息突然往下压来,惊得她身子立刻紧绷,偏头不看,咬了咬唇说道,“我是想过要知道你的喜好厌恶,但只是不想莫名开罪你,未曾想过要讨好你。”
  她不说为什么偏去绣荷花,他也实在很难相信她没意图。他于李墨荷的要求不高,安安分分的,疼多些无妨。本来……她进门也不过是因这张脸。虽然觉得自己混账,可在这件事上,到底还是彻底自私了一回。
  “是雁雁说她喜欢荷花,我便学了、绣了。”李墨荷不想让这件事在他眼里变成讨好他的举动,更不愿让他带着这种轻蔑的心理要了自己的身,否则这跟那些轻浮女子有什么不同。
  柳定义愣了愣,她说别人不信,可说是雁雁那个古灵精出的主意,他却信了。李墨荷并不笨,她要是把这件事推给雁雁,明天就拆穿了,何苦找罪受。
  “是我误会你了。”
  他说不出抱歉的话,也说不出温情的话。思来想去,低头咬了她的耳垂,用最轻柔的语气说道,“会很疼,但很快会过去。”
  李墨荷已闭上了眼,任由他折腾。
  夜色悠悠,深秋跨冬的最后一轮月牙,天一亮就要落下了。
  柳家各房已经陆续灭灯,只剩院子廊道悬挂的灯笼还亮着。柳雁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回都睡不着,果然人是不能惯着的,这两个月她都赖在主卧不走。爹爹一回来,她又得一个人睡,能睡得着才怪。喊嬷嬷同自己一块睡,吓得嬷嬷关了房门赶紧避开。
  实在无法入睡,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披上衣服准备去赏月,想想真是无比的附庸风雅,指不定还能得方青先生的夸赞呢。
  挪了小板凳到窗台那,因爬过许多回,这次也顺当的爬了出去,自个往聚香院的后院走去。
  秋风寒凉,冷得她隐隐有了那日被困在山洞的阴冷,可越是这样,就越不愿回到那个暖窝中。不等她完全能从那条巷子不带丝毫畏惧地走过去,那她就要努力克服这些不适。
  但实在是太冷了,她卷了衣服哆哆嗦嗦地走,“冷死了。”
  话落,前头池塘传来低低窸窣声,把她吓了一跳,“人?野兽?”
  看不见那低矮岸边,只是隐隐有水光反照,确实是有什么在那的。柳雁垫了垫脚,稍稍能看见些,先见着个脑袋,侧脸在月下看得不太清,但那雷打不动的萧瑟感,还是莫名地知道了那是谁。
  她吸了吸冷冷的鼻子,蹦了过去,蹲在高他一处的岸上问道,“褚阳哥哥你这么晚还不睡吗?”
  齐褚阳微微偏头看了看她,又收回视线,“嗯。”
  “不困吗。”
  “困。”
  “那为什么不睡。”
  “睡不着。”
  一问一答,半个字都不多说,柳雁只觉乏味。她伸手扣了扣他的肩头,“褚阳哥哥,我爹爹跟你爹爹是好兄弟是吧?”
  齐褚阳身体微僵,想起父亲,神色已是黯然。清秀的小脸强忍着痛苦,可却显得更沉痛。
  “他们说你爹爹过世三十日了?”
  齐褚阳忍不住冷盯她,“柳七姑娘可否尊重一下家父?”
  柳雁抿了抿唇,“你别急呀,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啊。你爹爹的尸首一直没找到对吧?”
  齐褚阳不知这豆大的小姑娘要说什么,紧紧盯着点了点头。
  柳雁又往前挪了挪,说道,“之前我爹爹有个很好的同僚,那同僚坠马死了,我爹爹那三个月都跟你现在一样,很难过很难过。可是齐叔叔跟爹爹那样要好,可现在爹爹他……”她扁了扁嘴,“却有心思同我娘一起,还不见得很难过。你爹爹的尸首不是没找到么,所以我觉得,你爹爹应该没死,而且这事我爹也知道。”
  齐褚阳怔神看她,“当真?”
  柳雁点头,“这是我猜的。”不过应该不会错的吧,这一切都十分可疑嘛。冷风袭来,她又打了个冷战,“我回去啦,要冷死了。”
  “等等。”齐褚阳终于从那低矮处跳了上来,定定看着她说道,“虽然我不知你说的可对,只是……如果柳伯伯真的知道我爹没死,可是却谎称他没了,甚至……连朝廷都凭着一面之词认定他已殉国,我想……这里面的事,不该我们多嘴。”
  柳雁眨了眨眼,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点。要是就这么跑去跟爹爹邀功,别说夸赞,不被斥责就不错了吧……额上暗暗冒了虚汗,点了点头,往他伸指,认真道,“那这个就当做是我俩的秘密吧,拉手指。”
  齐褚阳觉得这根本一点约束力也没,而且稚气得很,他在四岁以后就再不玩这个。柳雁冷得浑身发抖,见他磨蹭,忍不住露了怒意,“我要冻死了。”
  他无奈伸手,同这小小手指勾在一块,在九岁这年,和这凶巴巴的小丫头又做了一回稚气的约定。
  ☆、总角之年(一)

  第二十一章总角之年(一)

  柳定义昨夜疲倦,又不是在军营,睡得踏实,这一睡就晚了些。睁眼醒来,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就见佳人的明眸迅速闭上,微微埋头进被中,不甚娇羞。
  “还疼?”
  “……嗯。”就算擦了药膏,动一动腿还是会觉得疼。
  柳定义很是无奈,“我已经很克制了。”
  李墨荷咬了咬唇,把脑袋埋得更低,“……嗯。”
  估计今日不管说什么都是这个答复了,昨夜她跟他说的那一番话颇为强势,以为性子十分拧,但不过是拧的有度,而且有理的事才能同他拧得起来。
  “你再躺躺,我先洗漱。”
  李墨荷真想叫住他,他这一出去,她却还躺着,不是告知众人他们昨夜欢愉得令她今日下不来地么?忍了忍羞赧,还是起来了,将散在床尾的衣服拿到被窝里慢慢穿。好在柳定义没撩起蚊帐,她才能从被中出来好好穿上。再看床上,已经被昨夜点点猩红染脏。心头顿时又茫然又失落,又似隐隐想通了什么。
  她果然还是对往日所憧憬的留有盼想,哪怕在柳家没受什么委屈,孩子也都敬她为母亲,但于她这年纪的人来说,仍旧是有些不甘。只愿今后不再会有出嫁时的那种懊悔和担心,在柳家有一席地位,好好做这柳家二太太。
  外头早候着的下人听见屋里的轻微动静,在门外低声问道,“二爷,二太太,奴婢们进去伺候了?”
  “别。”李墨荷急红了脸,昨晚完事后她们要进来可羞坏了她,抵死不让,她们才作罢,现在当然不肯。
  柳定义也淡声让她们退下,倒还有人开了腔,“二爷……齐少爷在门外等了您半个时辰了。”
  他略意外,这时辰还不算太晚,若说等了那么久,岂非是天不亮就来了?初冬将至,半夜更是寒凉,那些下人也是不长心的。打开了门,果真见他站在门口,脸都冻得有些红了。伸手将他拉入屋里,问道,“又整夜不能睡?今晚我让长安陪你。”
  齐褚阳摇摇头,抬头说道,“柳伯伯,我想继续习武,像在北城那样。”
  柳定义摸摸他的脑袋,“只是这件事罢了,等会用早饭时说不就好?你想如何,伯父答应你。”
  “文与武兼得,侄儿还想去学堂。”
  “允了,等会领你去见先生。”
  齐褚阳这才露了轻松笑颜,虽然柳雁很凶,但是她的推论却未必不是对的,既然如此,那他就在父亲归来时,好好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有出息,不能再如此颓靡,虚度光阴。
  柳定义见他一夜散了满身萧索,不知他遇见什么事了,不过这孩子能振作起来,也着实令他松了一气。
  &&&&&
  柳雁是唯一一个知道为什么齐褚阳一夜振作的人,只是她不说,他们可是拉过手指有过约定的人,她还是能管住自己这张嘴的。不过看着席上父亲从自己面前把仅剩的肉饼夹给齐褚阳,还是不痛快,“爹爹,我也要。”
  柳定义看了她一眼,争强好胜的脾气一点都没变,都是让长辈给惯的,“明日给你夹。”
  又是如此……每每这个时候她就特别讨厌齐褚阳,他们都在边塞,更像亲人了吧,自己快一年没见父亲,反而不如他们亲近了。
  柳雁不闹,将碗收了回来,收到一半,就见李墨荷夹了一块肉饼放入自己碗中,还不及欢喜,柳定义已拧眉,“别惯着她,都要娇宠到天上去了。”
  李墨荷心头苦笑,雁雁什么没吃过,她要争的哪里是这个,只不过是见着自己的父亲疼别的孩子去了,也想得这疼爱罢了。男子果真是男子,心思太粗。
  老太太眉头拧得更深,“姑娘就是拿来宠的,将你那在军营练兵的苛责规矩收起来。”
  柳定义稍顿片刻,还是应了声。柳雁有祖母撑腰,颇为高兴,可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爹爹更疼齐褚阳,而把她的位置放低了一位。
  用过早饭,柳雁就跟在爹娘后头,半步不离。听见父亲说等会要出门,去万卷书院拜托先生入学的事,不由欢喜,爹爹还记得年后她年纪已到,要入学堂的事,垫着脚说道,“爹爹,我也去。”
  柳定义也允了,多带一个人罢了。
  从院子出来,齐褚阳已经等在那里。柳雁一见他,不由抓紧了父亲的手,生怕又被他抢了。
  柳定义却还是将他拉到右边,一同往外走。柳雁想了想,对,他以后都住在自己家了,那肯定是要去学堂的。好吧,那就一起顺路去。
  柳家马车已经停在门前,柳雁上车前朝李墨荷摆手,“娘,我们走了。”
  李墨荷笑笑,“嗯,早点回来。”末了又道,“别自己乱走。”
  柳雁吸了一气,这是又担心她被拐子带走,她也怕……但是和爹爹一块出门,也没什么。
  柳定义看了看李墨荷,女儿是喜欢她的,能让这小霸王欢喜的人,实在不容易。
  齐褚阳自己上了车,柳雁是被抱上去的,就是不愿自己爬。钻进车里见他坐了自己爱坐的位置,莫名的气了,“这是我坐的。”
  柳定义刚好上来,轻责,“雁雁,你越发不像话了,目无尊长。”
  柳雁不敢犟,委屈道,“可我平日都坐那的……”
  齐褚阳已经俯身挪到一旁,“七姑娘坐吧。”
  柳雁偏不坐,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嗟来之食。柳定义见她脾气比初春他离京时更加古怪,都是在家惯的,真该一同带到北城去,才能学得像齐褚阳如此有礼有担当,“你再闹,就别去了。”
  柳雁抬眼看他,要是真下去了,又得一天见不到爹爹了吧。满腹委屈慢吞吞挪了过去,鼻子直泛酸。
  齐褚阳想和她说话,可感觉要是他开口了,她肯定会更暴躁。他真不知自己哪里招惹她了,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他,可昨晚明明是在安慰他。
  万卷书院在京城郊外半里地,那儿临着一座矮山,山清水秀,树木峥嵘。进入书院,已有一股浓郁书香气息扑来,跟别的地方很不相同。
  柳定义让两人在这等,他先进里头拜见。
  柳雁无事可做,又不想和齐褚阳说话,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字。齐褚阳站在一旁,也蹲了身,“七姑娘……”
  “干嘛?”
  得,又凶巴巴了。齐褚阳说道,“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是。”
  齐褚阳问的小心,“哪些?”
  柳雁弯了嘴,“很多。”她伸手数了数,好像数不出来,便缩回手,“太多了,多到用手指头都数不完。”
  齐褚阳不知真假,可左思右想都不知哪里开罪过她。正想问个仔细,见柳定义从里面出来,起身问好。柳雁也丢了棍子,往他跑去,“爹爹。”
  柳定义领着她往马车走,同齐褚阳说道,“院长已经同意让你明年开春后,就来这里,等会领你去买文房四宝,要是看中什么书也一并买了回去,给你腾个书房。”
  “谢谢伯父。”
  柳雁愣神看着他,蓦地明白过来,她像个傻子似的跟过来做什么呀,爹爹是为了给他找学堂,不是自己。她却还以为是为了她,简直丢脸死了。柳定义见她不走,这才收了视线,“怎么了?”
  柳雁抬头看他,“爹爹,齐褚阳是你的私生子吗?雁雁不是你的女儿对吧。”
  柳定义脸色一变,沉声,“你胡说什么?”
  “如果不是私生子,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分明我才是你的女儿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不知道这些话在长辈耳中听来有多严重,只知道自己受到莫大的冷待,都是因为这个齐褚阳。长辈都说唯有对待亲儿才会掏心掏肺,她的爹爹可不就是如此。这样看来,自己怕不是他亲生的,齐褚阳才是。
  柳定义差点没给她一个巴掌,怒声,“胡说八道!回去跪半日祖祠,好好反省。你说这些话是侮辱了你齐叔叔和婶婶!”
  柳雁不答话,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不吱声。她怎么就侮辱叔叔婶婶了……
  柳定义将她塞进车里,一路都没开腔。女儿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真该好好教训,可实在下不去手。
  齐褚阳倒是明白了为什么柳雁嫌恶自己,原来是觉得自己掠夺了她父亲的疼爱。他想告诉这七姑娘,这种疼爱,跟父爱,是不同的。对他的好,不过是责任。对她的好,却真的是因为疼。
  回到家中,柳雁自己下了车,闷头往里走,也不等他们。
  李墨荷正坐在院中赏景,见那小小身影从亭前经过,急忙唤她,可柳雁就这么过去了,好似没听见。要追上去问个明白,见柳定义进来,便上前说道,“二爷,雁雁在外头受委屈了?叫也叫不住。”
  柳定义简直不知该拿这女儿怎么办才好,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想让她一同管教,李墨荷却有些责怪的神色,“雁雁虽然是有些霸道,但秉性是好的。褚阳的丧父之痛她不能完全明白,但也不会恶脸相向,二爷可曾想过缘故?雁雁一直都挂念着您,如今您回来,却全将疼爱给了褚阳,她自然不高兴。而且……雁雁明年也要上学堂了,您亲自去了一趟,她定是以为你是为了她去,可结果又是为了褚阳,全然忘了她。”
  柳定义哭笑不得,“她小小年纪想的怎会如此复杂。”
  “雁雁聪慧二爷难道不知……”李墨荷放心不下她,想尽快过去看看,“而且有一事还来不及同您说,入秋时,雁雁被歹人绑了去,差点没了命,接连两个月都不敢出门。”
  她这一说,柳定义才想起方才出门前,她跟女儿嘱咐的那句“小心别乱走”是什么意思。他竟完全不知道女儿受过那种委屈,自己也实在是疏忽了。
  “雁雁病得糊涂时,一直在喊您。只是二爷……太不在意了。她天生聪颖,又是小姑娘,心思比一般孩子细腻。”
  这种事柳定义确实没在意,在他心中,女儿还小,还不到上学堂的年纪,是该捧在手心好好养在家里撒娇的,却不想女儿已经在长大,早已不是襁褓婴儿。他暗叹一气,“我去看看她。”
  ☆、总角之年(二)

  第二十二章总角之年(二)

  明日就要入冬了,柳雁在这深秋最后一日,深知什么叫秋风萧瑟。趴在窗户那往外看,日头正好斜照,不冷不热,就是风有点大,卷着已死去枯草的干燥味扑来,吹得她鼻子更酸。
  管嬷嬷小心翼翼站在后头,给她披上衣裳她不动,拿了茶水给她也不言语直接喝,如此乖顺,只能说明此时她心情很坏,连傲都懒得傲了。
  “姑娘,可饿了?”
  柳雁闷不做声,吸了吸鼻子,呆呆看着小院子里的景致。半晌才道,“嬷嬷,你说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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