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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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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离开品茶湖,径直往山下行去,想必封冰与君东临早已暗中吩咐过焰天涯的弟子,沿途并无阻拦。


细雨过后山明水秀,绿林葱郁,溪声潺潺,群鸟欢唱,万虫齐鸣,清爽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但许惊弦见叶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自己也无心欣赏风景:“这一路上看你不言不语,到底在想些什么?”
 
 
“啊!”叶莺仿佛被惊醒,略显慌乱地道,“我在想花公子和临云姑娘。” 


许惊弦有意逗她说话,笑道:“奇怪,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叫我公子?”


“你是个臭小子,哪像个公子?”
 
 
“我真的很臭么?”许惊弦装腔作势地闻闻自己身上,“冤枉啊冤枉,一定是你的鼻子出了问题。”
 
 
叶莺忍不住笑着瞪他一眼:“但凡做公子的,都是风流倜傥、博学多才之士,你想做也做不来。”
 
 
“哼,你当我没读过书么?”许惊弦故作悻然道,“只不过模样没有花公子长得帅,你就看不起我。要说到风流倜傥,比起他也不遑多让。”
 

“风流是指那种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气质。我才不喜欢那种自以为天下女子都要钟情于他、四处留情的执绔子弟。”
 
 
“嘿嘿,你大概不知道花溅泪的父亲自号‘四非公子’,说什么‘非醇酒不饮,非妙韵不听,非佳词不吟,非美人不看’,那才算是真正的风流才子。若是被他看到花溅泪对临云姑娘情深似海的样子,只怕会气歪鼻子,从此不认这个儿子……”四大家族极其神秘,几乎不现江湖,所以许惊弦虽是开玩笑,但提到花嗅香时也有意隐去其名。
 
 
“你说的是嗅香公子花嗅香吧。久闻大名,有机会倒想见识一下。” 


许惊弦不料叶莺竟然也知道花嗅香的名字,对她师门更增好奇,随口道:“他父子模样虽然有几分相似,但性格却是大相径庭,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 说到一半,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掠过心头,怔然收声。
 
 
原来他对比花氏父子的印象,突然想到初见花溅泪时隐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却绝非是因为花嗅香,而是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桑瞻宇。
 
 
许惊弦这一惊非同小可,按鹤发所说,桑瞻宇乃是鹤发之妹与御泠堂某个大对头结缘所生,而御泠堂最大的对头不正是四大家族么?莫非那个人就是翩跹楼主花嗅香?以四非公子出处留情、沾香即走的性格,此事大有可能。如果推测属实,那么花溅泪与桑瞻宇虽然年龄差了十几岁,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容貌相像亦不足为奇。
 
 
许惊弦越想越惊,作为御泠堂二代弟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人,桑瞻宇一向被寄予厚望,但如果他真是花嗅香亲生之子,御泠堂又怎会如此信任他?宫涤尘对此事到底是一无所知,还是知道真相后有意为之?或许桑瞻宇就是御泠堂用来对付四大家族的秘密武器!他暗暗打定主意,如果以后有机会遇见花嗅香,定要不露声色地查探一下究竟。


说话间已到了山脚下,两名焰天涯的弟子牵来他们的坐骑,随即退下。
     
     
叶莺表情古怪,突然一咬牙,似是拿定了主意。她翻身上马,看也不看许惊弦一眼,漠然发话道:“你要到何处去?”
     
     
许惊弦怔了一下,尚未反应过来:“我到哪去?你什么意思?”
     
     
叶莺一挑眉:“焰天涯之事已了,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总不成还要本姑娘照顾你一辈子?”
     
     
许惊弦见她突又摆出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直觉有异:“你要去哪里?”


“我当然回擒天堡给丁先生复命啊。”


“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不如再陪你走一趟。”
     
     
“笑话,堂堂男子汉自己没有主见么?何必非要和我一起?”
     
     
“这……〃许惊弦为之语塞,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也要参加刺明计划。”


“你当自己很重要吗?刺明计划用不着你。”
     
     
“这也是丁先生的意思吗?”
 
 
叶莺微滞了一下,漠然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我才没空回答。”
     
     
许惊弦望向叶莺,却见她避开自己的视线,更增疑惑。他沉声问出一直压于心底的怀疑:“丁先生是否曾给你密令,离开焰天涯后就除掉我?”
 
 
叶莺冷笑:“你当自己是谁啊,杀不杀你有何区别?”
     
     
“或许是心里不愿与叶莺分别,或许是被她无情的语气刺伤,许惊弦愤然道:“好,我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自然不配与姑娘同行。”走出几步后,又掉转马头,耐着性子问道,“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么?”
     
     
叶莺沉默许久,方才缓缓道:“虽然我还不能做到完全信任别人,但也许可以试试让你来信任我。”
     
     
许惊弦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特别的东西,心里不由一动,放软口气道:“我相信你不会害我,但我总应该知道其中的原因吧。”
 
 
叶莺无奈叹道:“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再问了,快快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


“对,不要留在川滇两境,离开这块将要发生战争的地方。”
     
     
事实上许惊弦本有意去乌槎国去找鹤发童颜师徒,岂能从叶莺所言,坚决道:“即使我不能参与剌明计划,但明将军依然是我的仇人,我决不会离开,我会用我的方式去报仇。”


叶莺气恼地望着许惊弦:“你这臭小子怎么不听人劝告,真是不可理喻。”
 
 
“彼此彼此。除非你能说出让我信服的原因。”
     
     
叶莺不自然地一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最喜欢猫儿。”
     
     
“那又如何?”
 

“你可知道猫儿有时会无缘无故地突然发狂,像是对着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敌人进攻。有人说那是因为它可以感应到冥冥中一些神秘的力量,女人也一样,对即将发生的危险有种天生的直觉。”
 
 
许惊弦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你是说我有危险?” 
 
 
叶莺不答,只是朝许惊弦一拱手,扬鞭打马转身离去。许惊弦怔怔望着她的背影,一咬牙又策马跟了上去。
     
     
“你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做什么?”


“姑娘放心,我岂会厚颜跟随?不过好歹相识一场,就让我送送你吧。”
 
 
叶莺叹了一口气,放缓马速:“找个酒家,请你喝酒。”
     
     
“好!”
 
 
临别在即,心情沉重,许多想说的话都无法出口。两人无言并髻而行,速度却越来越慢,似乎都希望这最后的相聚能够再延长一些。扶摇似也感应到主人的心情,显得无精打采,不时发出低低哀鸣。
     
     
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不过行出二十余里。已至傍晚时分,正好看到道边一个酒家,两人停马步入酒家,心头满是离别的惆怅。
 
 
叶莺也不顾桌椅是否干净,坐下大声道:“打二十斤最烈的酒来。”
     

店小二吓了一跳,不无怀疑地望着两人:“客官喝得了这么多吗?”
 

叶莺也不多话,只将一块银子重重拍在桌上。店小二不敢招惹,忙不迭捧来两坛酒,嘴里却低声嘀咕道:“又不是金子,摆什么阔气?”他自以为说话小声,两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想到从前动辄出手一片金叶子的“慷慨豪举”,既觉好笑,又觉酸楚。叶莺心情烦躁,也无意与店小二计较。
 
 
酒店生意清淡,客人寥寥无几。两个衣衫破旧挑夫模样的汉子正在对饮,另有一名蓝衣汉子似乎已然喝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叶莺倒了两大碗酒:“这半个月来,我很开心。”仰首一饮而尽。 
     
     
许惊弦心中酸甜交加,脸上却挤出笑容:“我也很开心。”也是一饮而尽。他平时对酒避之不及,此刻却只想痛饮一场,一醉方休。
     
     
烈酒下肚,叶莺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我从没有想到会遇见你这样的臭小子……你答应过当我是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许耍赖。”
 
 
许惊弦强忍肚中火烧:“我们是朋友,决不食言!” 
 
 
“一别之后,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唉,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彼此珍重,总有再见的一天。”
 
 
“你日后如何打算?要去什么地方?”还不等许惊弦回答,叶莺又改口道,“你不用告诉我,知道太多没有好处。”
 
 
许惊弦猜测她话中的意思,或许丁先生并不打算放过自己,所以她才不愿意知道自己的去向,以免无意中泄露。他也不揭破,强作笑颜道:“不如说些高兴的事情吧,权当佐酒小莱。”
 
 
“高兴的事情。嗯,你替我买了好吃的牛肉烧饼……干杯!” 
     
     
“可你却错怪我偷吃……罚你一杯。”


“你听我说梦话,也罚你一杯。”


“你打过我耳光,再罚一杯。”


“我的额头现在还痛呢,你也得喝。”


“姑娘路遇劫匪,却能义薄云天,以金相赠……干杯!”


“嘻嘻,你也很好啊。听我说了那么多过去的事情,不但一点也没有笑话我,还叫我公主……干杯!”


“你救了扶摇,我替它敬你一杯……干杯!“


“呸!小家伙和我亲近着呢,才用不着你来敬我,这一杯你自个喝。“许惊弦见叶莺脸上飞起红霞,更见妩媚,心驰神荡之下,酒量似乎也大了数倍,陪她毫不迟疑地痛饮。两人酒到杯干,不多时就把两坛酒喝得干干净净,便又叫来一坛。或许因为即将离别的缘故,他们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平日的矜持与庄重一扫不见,尽情回忆着半个月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胸中交织着甜蜜与酸楚,时而嬉笑,时而佯怒,似乎只有借着那酒意,才能放肆地吐出埋藏在心中的话语。


他们鲸吞豪饮,乘兴而谈,根本不避忌酒家中的旁人,也没有觉察到当店小二捧来酒坛经过那位伏桌而寐的蓝衣人时,本似半醉的蓝衣人突然双手一动,飞快地在酒坛边上一抹……


再喝了几杯,叶莺突然手抚额头:“哎呀,我怎么有些头晕?”


许惊弦亦有同样的感觉,却只当自己不胜酒力,全未放在心上。听叶莺如此一说,不由生出怀疑。吸一口长气欲要站起身来,却觉手脚酸软,浑不着力,竟似中毒的症状,吃了一惊。


叶莺暗吸一口气,却发现丹田内空空荡荡全然集不起内力,大惊道:“不好,这是个黑店。”转身朝那店小二扑去:“贼子,竟敢在酒里下毒……”


却见那蓝衣人纵身而起,胁下刀光乍现,冷然道:“下毒之人在此,姑娘莫要错怪店家。”与此同时,一旁对饮的两人亦站起身来,手中亮出明晃晃的刀剑来。原来敌人早就在酒家中布下了埋伏。


叶莺振腕弹出眉梢月,但腿弯处却是一软,几乎栽倒在地。


蓝衣人笑道:“酒中并非毒药,只不过半炷香内叶莺姑娘怕是无力动手了,不如乖乖束手就擒,免我费神。”


许惊弦听蓝衣人报出叶莺的名字,已知对方有备而来,醉眼朦胧间只见那蓝衣汉子三十七八的年纪,手执一把长刀,面目平凡无奇,依稀相识。忽然灵光一闪,已认出此人:“是媚云教的……”他话才出口,蓝衣人已抬手射出一根木筷,正击中他的哑穴,顿时作声不得。那个蓝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去清水小镇找许漠洋修补刀的媚云教赤蛇右使冯破天。


叶莺曾与丁先生去过媚云教,曾见过冯破天一面,冷喝道:“冯破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动手。”话说到一半,酒中迷药发作,软倒于椅中。


冯破天不动声色:“擒天堡一面与媚云教结盟,一面又暗通焰天涯。我也不难为叶姑娘,只是想请教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媚云教护法依娜在清水镇蔡家庄上见过许惊弦与叶莺后,便已找人暗地跟踪两人。川滇三大势力彼此之间明争暗斗,擒天堡派出重将前往焰天涯,媚云教自然有所顾忌,他们不敢进入焰天涯附近,料想叶莺离开后必会返回擒天堡,而这小酒家正在必经之路上,便提前设下埋伏。媚云教早知叶莺武功极高,所以赤蛇右使冯破天亲自出马,本以为要大费一番周折,谁知许惊弦与叶莺因离别而心乱,竟被他轻易得手。


叶莺浑身无力,瘫坐椅上,犹不减半分凶焰,大骂道:“姓冯的你敢动本姑娘一根毫毛,日后决不会放过你。”


冯破天嘿嘿一笑:“你我两家既已结盟,在下岂敢无礼?何况叶姑娘是本教请都请不来的尊贵客人,既然到了这里,好歹也要请姑娘去大理观光一番以尽地主之谊。暂且稍待片刻,软轿随后就到。”说话间使个眼色,两名媚云教弟子一人小心靠近,另一人则走出店外放起烟火信号。不多时远处便隐隐传来马蹄声,看来媚云教在附近还另有援军。


酒家主人与店小二怕事,早吓得躲了起来。叶莺心知孤立无援,料想冯破天忌惮擒天堡与丁先生,不敢对自己下毒手,叹道:“我随你去大理倒也无妨,但这位吴少侠与擒天堡并无关系,冯右使放他走吧。”


冯破天冷笑道:“只怕前脚放了他,焰天涯的人马后脚就到。既然此人与擒天堡没有关系,便留不得了。”


叶莺大骇而呼:“你想做什么?”


冯破天不答,朝一名手下摆摆手,那人手执钢刀满面杀气朝许惊弦走去。这里毕竟仍处于焰天涯的势力范围,冯破天只恐夜长梦多,便要杀人灭口。


许惊弦心知不妙,奈何浑身乏力,莫说动手反抗,就连拔剑亦是力有未逮,偏偏又无法开口分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走近身边,一刀当头劈下,暗自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叶莺大叫道:“且慢,此人真名叫做许惊弦,乃是当年媚云教开山教主陆羽之亲子,你决不可杀他!”她眼见许惊弦危难在即,急切之中再也顾不得许多。


许惊弦全身大震,拼着最后一丝力量转头望向叶莺,眼中满是惊讶。 


冯破天亦是一惊,疾速跨步上前,一手抓住直落而下的钢刀。刀锋离许惊弦的头顶只有寸许,几缕发丝已被刀风斩断,当真是险至毫厘。


许惊弦望都没有望一眼险些破颅而入的钢刀,双眼只是呆呆地定在叶莺脸上,惊讶之情瞬间被一股燃烧的怒火所取代: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从一开始就在骗自己!


在药力与酒力的共同冲击下,他只觉双目一眩,就此昏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许惊弦方才悠悠醒来。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淡红色的帐子,质地轻薄,其上悬苏挂玉,价值不菲;随即鼻中闻到一股甜甜的、怪异的香味,如麝如兰;更觉身下软绵如絮,似坠云团;耳边又听到潮起潮落之声,还伴随着鸟儿的低鸣轻唳。一切恍若是在梦境之中。


“莫非我已死了,这就是在天堂么?”他怔怔地想着,浑身仍是软绵绵地没有力气,脑袋隐隐作痛,渐渐唤醒他的回忆:与叶莺的离别、酒店中的痛饮、媚云右使冯破天的出现、那一柄落向头顶的钢刀、叶莺的惊叫……


许惊弦蓦然坐起,喉中发出一声呻吟。那不是梦,一切都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叶莺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一路上却都瞒着自己!


刹那间他想通了所有关键,涪陵城中丁先生之所以竭力拉拢,龙判官非但饶他不杀,反而授以重任。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早都知道他就是许惊弦,那个被江湖上称为“明将军克星”的人……尽管还不知道刺明计划的核心内容是什么,但在丁先生的谋划下,这样一颗不可或缺的棋子怎能弃之不用?


为了给暗器王林青报仇,只要能杀死明将军,许惊弦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最令他心痛的,仍是叶莺对自己的欺骗。怪不得这一路上她数度欲言又止、行为蹊跷,而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努力替她找借口开脱,真是蠢到了极点。他又气又惭,悔恨交加,若是此刻叶莺出现在面前,必会给她一记重重的耳光,质问她为何这样对待自己?


他心中烦闷,只欲放声狂呼,以抒胸襟。翻身下床来到窗边,推开窗棂,一阵轻风吹入房间,顿时神清气爽。


放眼望去,但见好大一片广阔水面,被四周群山环抱着,苍茫碧蓝,不见尽头。水鸟穿梭于云天,渔人放歌于帆影,西天泛起殷红色的晚霞,映在被微风吹皱的湖面上,犹如一面缀着金丝银钱的锦缎。


看到这一幕,许惊弦才算醒悟过来,眼中所见应是洱海,自己已落在媚云教的手里,此刻正在大理媚云教的总坛之中。对方非但没有杀了自己,反而让自己睡在豪房软帐之中,又无人看管,看来纵然冯破天没有认出自己,却也信了叶莺的话。


他记得昨日遇见冯破天时已是傍晚时刻,如今又见日薄西山,算来至少昏睡了一日一夜,也不知是那迷药之效还是酒的缘故。


一个疑问涌上心头:连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田老汉都认不出来,叶莺与丁先生在涪陵城码头上匆匆一见,又怎能肯定自己的身份?依丁先生对自己的态度来看,码头一别立刻通知陈长江,应该是根据吴言这个名字推测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忽然想起擒天堡与乌槎国暗中结盟定下了刺明计划,而鹤发正是乌槎国的贵宾,起初亦谈及希望借助自己之力共抗明将军,丁先生多半是由鹤发处得知。


想到这里,对叶莺的怨念倒淡了几分,毕竟她听命于丁先生,一切身不由己。何况她最初与自己素不相识,又何必坦诚相待?直到最后良心发现,不忍自己被丁先生算计,所以才执意单独离开。她见到冯破天欲杀自己,情势所迫之下方才说出这个秘密。


也许连许惊弦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对叶莺的感情已在心中悄悄生根发芽。所以虽然心头余怒未消,却已不自觉地找出种种借口原谅她。


许惊弦正在想着叶营不知现处何地,是否会有危险,忽听身后有些响动,连忙转过头来。只见房门已无声地打开,一位年约二十八九岁的男子凝立于门边斜睨着许惊弦,他服饰华贵,神情高傲,面孔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苍白之色,犹如失血过多,手中还拿着一柄小小的银刀,轻轻剔着指甲。看似悠闲,阴鸷的眼神中却隐隐透着一丝紧张与戒备。


许惊弦心里正担心叶莺,不由脱口问道:“叶姑娘在哪里?”


华服男子一撇嘴,似笑非笑:“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再去做护花使者吧。”这是一种纡尊降贵的口吻,仿佛他才是主宰世间万物生杀大权的王者,而许惊弦只不过是个随便拈指可杀的蝼蚁,对他多做一句解释都属多余。 


只一照面间,许惊弦就极不喜欢这个人:“你是谁?”


华服男子眼望房顶:“你也许想唤我一声堂兄。但在还没有确定你真正身份之前,还是叫陆教主比较合适。”


许惊弦一怔,原来此人就是媚云教现任教主陆文定。自从许惊弦懂事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但那一声“堂兄”却卡在喉咙里叫不出来,不是因为陆文定漠然无情的话语,而是他无法从眼前这个人身上,看到一点点骨肉同胞之间的温情。或许陆文定的言行并不令人厌恶,但那故作高贵的神态却让他心头极不舒服,不愿与之多交往。


陆文定道:“你已昏睡了三日三夜,想必早就饿了吧。”随即拍拍手,从屋外进来几名媚云教徒,抬着一个大食盒,将食物摆在桌上。


许惊弦一惊,原来自己竟睡了那么久,怪不得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当下他也不客气,安然坐下大快朵颐,点心精致美味无比,连声称赞,抬头望着陆文定,含糊不清地道:“陆教主不吃些么?”


陆文定摇摇头,话中像夹着一片锋利的刀刃:“你就不怕有毒么?”


许惊弦笑道:“有什么好怕?你若想杀我,趁我昏睡时早就可以下手,何必等到现在?更何况你我同宗连契,血脉相连。。。。。。”


陆文定打断他道:“如果你假冒我的堂弟,我当然不可容忍……”


“哈哈,你至少肯总算承认我有可能是你的堂弟。”


陆文定丝毫不理许惊弦的打趣,继续道:“即使你真的是他,我也有足够的理由杀你。”


许惊弦一震,终于明白了陆文定对自己的敌意由何而来,霎时只觉满嘴苦涩,精美的食物亦难下咽。他缓缓道:“我小的时候一直盼望自己有一个哥哥。想不到今日虽然见到了你,却不能相认。”


陆文定不为所动:“你且放心,在你的身份尚未确认之前,我还不会杀你。”


许惊弦抬眼望着陆文定,朗然道:“我们有同样的祖先,流着同样的血液,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所以无论你是手握权势的教主也好,一贫如洗的平民也好,你处心积虑地想杀我也好,言语试探我也好,我都会当你是兄长。青天可鉴,问心无愧!”(下期待续) 



下期预告


陆文定疑心许惊弦谋夺媚云教,有道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许惊弦逃离媚云教,去而复返,是为伊人?明将军驾临成都府,—弦如何开启刺明计划?下一辑《相煎何急》,半月后精彩放送!
第14章 相煎何急

陆文定微微一震,许惊弦坦荡的神情与真诚的目光让他无法再口出讥讽之语。他佯作镇定,目光闪动,上下打量着许惊弦。

陆文定的父亲乃是媚云教开山教主陆羽的同胞兄弟,十年前妮云教叛乱,陆羽夫妇被手下杀害,唯一幼子下落不明,教主之位由陆羽的侄儿、陆文定的同胞兄长陆文渊接替。陆文渊性格多疑,优柔寡断,媚云教管理无方,渐呈颓势,被死敌擒天堡压制,教中长老对陆文渊颇有微词。其时陆文定年方弱冠,但极有城府,处事果断,表现出极佳的领导才能,媚云教的青蝎左使邓宫联合五大护法中的雷木、费青海、景柯三人有意废长立幼,扶陆文定墓位,但赤蛇右使冯破天与五大护法中另两人依娜、洪天扬坚决反对,两大派系闹得不可开交。直到四年前宁徊风率擒天堡叛徒大战媚云教,陆文渊与费青海、景柯皆战死,陆文定才终于坐上了教主之位。经过几年的励精图治,媚云教元气已复,势力已隐隐在擒天堡之上。

十年前媚云教那场叛乱中,一位使女带着陆羽年仅六岁的幼子逃离大理,沿途被叛徒追杀,来到清水镇时被许漠洋无意中救下,使女伤重身死,许漠洋便将那个孤儿收为义子,取名许惊弦。四年前许漠洋随冯破天来到大理,阴错阳差之下得知许惊弦原来正是陆羽亲子,其后许漠洋被宁徊风暗中行剌,最终死于鸣佩峰下,冯破天本想接许惊弦回大理接替教主之位,但暗器王林青执意带许惊弦去京师挑战明将军,冯破天无奈之下只得返回大理。

陆文定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加上暗器王林青被太子御师管平设计加害,许惊弦被葛公公所掳,为免敌人杀人灭口,林青曾放言少年小弦乃是当世第一高手明将军的克星,此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无形之中让“许惊弦这个名字成为新一代的少年高手。随后林青在京师大展神威,最终在泰山绝顶与明将军决战,招胜身死,留下千古佳话,许惊弦则被蒙泊国师带至锡金,从此销声匿迹。

两年前青竭左使邓宫被五剑山庄庄主雷怒所杀,当年支持陆文定的心腹仅余雷木一人,虽然教中大事皆由他掌控,但总是留下一块心病。想不到时隔四年之久,许惊弦再度现身,怎不让陆文定有所顾忌?

媚云教乃是陆羽一手所创,许惊弦既然是陆羽的亲子,自有资格接掌大权。对权势的欲望已让陆文定隐伏杀机,若非恐怕杀亲之举令属下齿冷,早就命人暗中除掉许惊弦。却不料许惊弦胸怀坦荡,一番话反倒令陆文定暗觉惭愧。

待许惊弦吃罢,陆文定终于幵口道:“且随我来吧。”当先走出,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加重语气道,“无论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目前仍以吴言为名。这对你我都有好处,切记!”

许惊弦思索着陆文定话中的含意,随他出门而去。走出几步才发觉脚下发软,胸腹间隐约有一种气闷的感觉,丹田内一片空荡。他知道这并非宿酒未醒的缘故,而是服下了某种散功的药物,怪不得未加绑缚陆文定亦不防他有所异动。不过他丹田受损,本身内力全都散于四肢百骸之间,这种药物对他的武功影响并不大,暗忖如果陆文定知晓内情,是否还会如此放心地孤身面对自己?他料想自己昏迷之时必然被人搜查过身上的事物,伸手入怀一摸,所喜义父许漠洋的骨灰与兵甲派的《用兵神录》都在,只是显锋剑不在身侧,不知被藏在什么地方。

沿着湖边走出不远,来到一排木制阁楼前。阁楼共有十几间,高低起伏各自不同,因建于湖滨,木栋入基并不深,但巨大的木料层叠搭建,房屋间接缝处严丝榫合,稳实牢固。每间阁楼的窗上都挂着几面七彩方巾,迎风招展,极具异域风情。

陆文定来到中间最大的一间阁楼,挥挥手让几名守卫离开,盼咐道:“没有我的召唤,不得入内。与许惊弦一并进入。

阁楼内只有一张木桌,几张木椅,桌上端端放着许惊弦的显锋剑。许惊弦只望了显锋剑一眼,注意力就立刻被墙上挂着的两幅画像所吸引,快步走到近前,凝神望去。左首是一位男子的画像,画中人年约四十,相貌堂堂,润朗如玉,青衫及地,长髯垂胸,双掌凝于胸前,浑如抱球,似乎正在修习某种武功,但他的眼睛却望向右侧,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右首则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女子,身着宫装华服,云鬆高梳,嘴角含笑,虽谈不上倾城倾国,却显得温婉括静,贤淑典雅,她柔情的目光正好对准那画中男子,仿佛正在凝视着习武中的丈夫。画师恰好捕捉到夫妻俩那一瞬间的神韵,给人印象深刻的不是那男子的英武姿态、女子的端庄雅致,而是两人对望的款款深情,观之让人心生羡慕。

许惊弦全身巨震,手指轻轻抚上画像,一股暖流陆然涌上眼眶,口中喃嚷道:这……就是我的父母!“在此之前,他对于生身父母的记忆仅限于名字,每当佳节思亲之际,更多的都是怀念义父许漠洋。但望见这画像的一刹那,压抑多年的情怀碎不及防地爆发出来,他咬紧牙关,努力不让泪水流下,但眼前已蒙上了一层雾气,望出去尽是一片模糊。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任时光飞逝,沧海桑田,亦无法有半点更改。

陆文定静立原地,沉默地观察着。他带许惊弦到阁楼中看这画像,本是出于试探。如果说之前他还抱着一丝饶幸,希望许惊弦只是为求活命而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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