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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荒颜 _by_沧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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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妙水从袖中抽出金色的软鞭,缓步走向杀戮过后的战场。
“长老,别杀他!”沙曼华此刻尚自清醒,一见教中长老上了山顶、立刻惊呼起来,挣扎着摸到了那把银弓、撑着站了起来,挡在墨香面前,“他是舒夜的朋友,你不能杀他!”
长老妙水看着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圣女,忽然叹了口气——依然是这样的脾气啊……这个从苗疆来的最小的圣女、对于爱恨一直都是如此单纯。她并不信仰明尊,也不信奉月神,她只听从自己内心得意愿,只要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不考虑其它。就如她只知道眼前这人是舒夜的朋友、却不在意他的任何其他身份。
而群狼撕鹿,这样的人、在如此的世间里注定是被牺牲的吧?即便是所谓明尊的子民,其实不过也是一群嗜好权力和鲜血的恶徒罢了!
那一瞬间,老妇心里一痛,忽然间觉得多年来的信仰轰然倒塌。
“好,好。我不杀他……”长老妙水长长叹息着,松开了手,上去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女子,“你快坐下,可怜的孩子,你的血流得太多了。”
沙曼华却不肯坐下,眼睛执着地看着远处敦煌得方向。血不停从她颅脑中沁出,然而随着血液的流逝、记忆却在激烈的挣扎中逐步恢复。她遥望着敦煌,梦呓般轻轻道:“不……我要看着他来。舒夜他、他就要来了,是不是?”说到这里,她只觉全身微微颤抖。
十年飘忽如一梦。梦醒之时宛如隔世,却不知道相见还能说些什么。
或者,此后干脆离开明教、跟了他去敦煌?十年前她便应该跟了他去,然而阴差阳错地、她却一箭射穿了他胸口。此后天涯相隔。如今虽然迟了十年,但以后的岁月想必还有很长吧?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她每一念及、就觉得无法呼吸。
长老妙水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陡然泛起嫣红,忽地叹了口气——已经想起来了么?什么金针封脑、什么摄心术,最终都还是败给了人心强大的念力啊。在痛苦挣扎中射出那一箭后,星圣女终于将一切该记起来的都记起来了吧?然而……如今却是这样的局面……
看着日头慢慢移到正中,老妇忽然吐出了一句话,将沙曼华所有幻梦击碎:“高舒夜如果是来赴约了、那么如今月圣女也应该已经带着五万回纥人马,将敦煌灭了罢?”
沙曼华浑身一震,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深意,脸上刹那褪尽了血色。
原来是这样!二姐姐用慑魂术控制自己、将舒夜引来祁连就是因为这样?!梅霓雅她要急袭敦煌,将这个丝路要冲收入回纥手中!所以,她用自己当作棋子、将舒夜调离了敦煌!
她急急转身,在雪山顶上举目望去,果然看到极远处腾起了漫天黄尘,似乎有大股人马在来回驰骋。
“月圣女此次计划极为机密、连我也是临时才得知她要借兵回纥攻打敦煌。可她千算万算、一定没想到墨香会代替高舒夜来赴约。”仿佛有些感慨,老妇长长叹了口气,“这一下,我也不知道舒夜还来不来赴约?来了,又会如何?还是不要来的好罢?或许他已经觉察了回纥的异动、所以让人代替赴约而自己留在了敦煌?”
沙曼华忽然全身一震:如果舒夜来赴约,看到墨香被自己重伤、敦煌又落入了明教和回纥手中,他会不会……会不会觉得她是故意引他入彀?如果明教和回纥灭了敦煌,毁了他的故土、烧了他的家园——如此不共戴天之仇,他们还有什么余地、可以再度相见?
十年前、他被出卖,含冤莫白;十年后、却是她被当作棋子!命运狰狞的利爪始终紧扼这他们的咽喉,始终不曾给了他们半分机会!
她不敢再想下去,脱口惊呼起来,用手捂住了头,浑身发抖。
“可怜的孩子……”
看到女子恐惧的脸,老妇眼里也充满了悲悯,发出了无可奈何的叹息,“教王他们不过当你是一枚棋子啊……连我也不过是一枚棋子。那些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人,只顾自己争夺,谁会顾及棋子的感受?”
沙曼华身子不停颤抖,说不出一句话。血不停从伤口中涌出,结成冰,她感觉自己神智都慢慢恍惚起来。然而她努力地睁着眼睛,看着祁连山下的来路。舒夜……不要来,不要来!但愿你察觉了梅霓雅的计划、并未离开敦煌!
老妇抚摩着她的长发,爱怜地看着这个自己带大的孩子:“沙曼华,你太天真了……那些机心权谋、你一辈子都看不穿啊。我一手把你带大,却眼睁睁看着你一次次受苦。唉……你这样的孩子、根本不应该置身江湖和天下纷争。”
顿了顿,长老沉吟着,仿佛在下某种重大的决心,嘴里却问出了这样的话:“梅霓雅下令:一旦决战完了、便要我带你回去——你还要回去么?沙曼华?”
虽然神智逐渐模糊,可星圣女依旧蓦然一震,微弱地挣扎着、极力摇头表示反对。
“那么,可怜的孩子、我带着你回你的故乡去,好么?”长老望着东南方的天际,喃喃,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明尊渡世,怎么会是这种渡法呢?不该是这样…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我实在也厌倦了做一枚棋子……这把老骨头,就埋到岭南的瘴气中算了。”
沙曼华眼里蓦地闪过了一道光,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力气回答。神智慢慢从她身体里离去,她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皑皑雪山下的苍茫大漠,模糊的视线里、忽然看到山下极远处一个淡淡的影子,如风般掠来。即便是多年未见,她依然一眼认了出来。
他来了?他终归还是中了梅霓雅的调虎离山之计,离开敦煌来祁连山了!
——那么,敦煌,要万劫不复了罢?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再见面的余地了。泪水从她眼角长划而落,滴滴凝成冰珠,她绝望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影子,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神智在慢慢消失,一阵急怒攻心、一口血吐在了白衣上。
“他来了!”雪峰上、长老妙水也看见了那个影子,蓦然低声惊呼,“我们走!”
白狮低低吼了一声,跃过来驮起了陷入昏迷的主人,如跳丸般消失在冰川后。
第十章 兄弟
太阳高悬于冰峰之上,冰雪璀璨晶莹。四围风雪呼啸,祁连绝顶上居然没有一个人。而雪中纵横交错的足迹、断裂一地的冰,无不显示着片刻前这里刚有过怎样的生死拼杀。
白衣来客是以风一样的速度掠上雪峰的,在一眼看到峰顶景象的时候、却仿佛化成了岩石。一行兽类的足印混杂在人的足迹中、向着东方远去;而冰雪上满是结了冰的血,黑衣男子脸朝下匍匐在血和雪里,一动不动。恍然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看着远处还没有消失的白狮影子,他立刻就像拔脚追出,然而脚绊到了地上黑衣人的身体,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追上去的企图,跪倒在雪地里扶起了重伤的人。
“墨香!墨香!”公子舒夜一把抓起那个雪地里的黑衣人。那个人的胸口上血肉模糊,仿佛有利箭对穿而过。看着这个本该回到长安的、却出现在这个雪山顶上的人,他失去理智地破口大骂起来:“你这只疯狗!他妈的又多管闲事!”
来不及多想,他伸手到墨香衣服夹层里摸索着,从狼藉血污中抽出了一片碎裂的金色布帛——映着朝阳,居然有一种透明的光芒。公子舒夜忽然间长长松了一口气。天蚕衣!
那是修罗场当年发给最优秀的杀手的护身软甲,用昆仑雪山上的冰蚕丝混和了密银织成,可以让杀手们在刺杀中保证自身的安全——在十年前逃出光明顶那一夜,也就是那一件天蚕衣,救了他的命。
那家伙是穿着这件软甲来的……原来、还不算笨到家。
清理伤口、取药、止血、包扎,用冰块来暂缓胸口过于激烈的血流。一度心脉停顿了,他便孤注一掷地将手放在断裂的肋骨上,用力按压,一直到胸腔里的那颗心脏重新跳动。虽然长久没有做过这些事了,但这种本能依然烙印在他灵魂里,处理严重伤势的手法熟极而流。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甚至无暇抬起头来、去看白狮离去的那个方向;或者,看看三百里开外敦煌城头上腾起的黄尘。除了咬紧牙关和死亡争夺着挚友的生命,他不顾上别的——就像十年前墨香一次次将他从死亡边缘带回一样。
包扎完毕后,他虽然想立刻带墨香回敦煌治疗,却不敢移动他的身体。因为多年的经验让他明白这样严重的伤势、既便是高手也需要绝对的静止。他抬手按住墨香后心的几处大穴,将真气源源不断输入体内、护住他微弱的心脉。
他只是没有料到、如今已经成为“鼎剑候”的墨香,还会作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些年来分别处于帝都和敦煌,两人身份日渐显赫,身处的境地却也越发险恶。习惯了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他,也已经渐渐失去了当年那份肝胆相照的刎颈热血,内心猜疑渐生。
前日在莺巢对墨香说的那番话、虽是为了激他走而故意冷言相向,然而,那些疑问、难道他平日心里就从未出现过么?或许,墨香对自己也不是没动过猜疑的念头吧?可在看到他即将赴这个死亡之约的时候,那个曾经出卖过他、也救过他的挚友,却毅然跨前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代他受了这支鸣镝响箭。
这一箭、已将所有撕裂东西的都弥补回来……
日头从祁连雪山顶上缓缓向西移动,影子从一点开始慢慢拖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墨香的手指动了一下,内息转强。果然不愧是修罗场里当年的第一杀手,
这个千锤百炼过的身体、即便是受了这样的重伤还复原的如此之快?
“……”墨香身子往前一冲、用手撑着雪地,吐出一口淤血。失去血色嘴唇开阖着,焦急地要说什么却终归没有力气,只好先安静下来,暗自调动全身血脉积攒力气。
“不要说话!”公子舒夜发觉了他的意图,一掌按在他后心,怒斥,“快推血过宫,自己调息,这样我才好把你弄下山去看医生!”
“别管我!”墨香却忽然拼了全部力气,大叫了一声。血随着他不惜一切的怒吼喷溅出来,星星点点满地,黑衣的鼎剑候咆哮起来:“回敦煌!快回敦煌!我听妙水说,回纥大军今日要突袭,咳咳……你若不赶快回去……”
公子舒夜霍然一惊,回头看向百里外的东南方——那里,黄尘漫天、战云密布!这样的声势,绝不是区区明教可以做到的。回纥突袭敦煌?回纥今日真的突袭敦煌了?
他再也忍耐不住,从雪地上直跳起来,凝望东方。
“别管我,快、快回敦煌!”黑衣上染满了血迹,冰渣子簌簌掉落,然而墨香的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从日出到现在,已经、已经快一天了……我怕敦煌…落入回纥手里。这分明是调虎离山…妈的,我们、我们居然都中计了……”
公子舒夜微微发抖。极目望去、东南方的战云密布,隐约显露出战争的激烈和残酷。
回纥的狼子野心、他十年来无日无夜不在枕戈待旦地提防。然而只因沙曼华……只因那个女人的忽然出现,令他忽然发了狂一般把一切都抛下,落入了对方的计算。可墨香……那个身经百战、权倾天下的鼎剑候,居然也同时昏了头?
“敦煌、咳咳,敦煌守军不过五万……但看对方声势,绝不在神武军之下。猝然发难,而军中无帅群龙无首……我怕、我怕敦煌就要……”墨香只在绝顶上俯瞰远处的黄尘,断断续续催促,忽然间急速做了一个动作,似乎将什么东西吞了下去,“咳咳,丝路要冲若落入回纥手里,中原局势就不受控制了……你别管我,赶快回去……”
“你这样的伤势,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公子舒夜霍然回头,眉间也是烦乱已极,厉声,“你这个疯子!为了权势不要命了么?我带你回去!”
墨香忽地笑起来,停息了片刻,想了想,又说了一句话:“她被带往南方苗疆去了。不快点,就追不上了。”
公子舒夜一惊,呆住。鼎剑候脸上也有感慨的表情,用手撑住雪地,慢慢站起来,带着满襟的鲜血,抬手指了指南方,又指了指东南的敦煌:“你要去哪一边?咳咳,还是……留下来?必须快些作出决定,没有时间了!”
夕阳红如血,将冰峰映照的晶莹剔透。绝顶之上,两名同生共死过来的挚友默然相对。
远处战云密布、烽火连天,已经到了刻不容发的地步。不远处,是那袭再度逝去的梦里华衣,他毕生的至爱。而眼前,却是为自己赴约、伤重垂危的朋友——要去哪一边?一边是多年的夙愿和梦想、一边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而另一边、却是在烈烈战火中燃烧的故乡和家园!孰轻孰重?孰取孰舍?
雪地上尤自有血点点泼洒,结了冰、宛如一朵朵火红的曼珠沙华开在雪峰之上,凄厉而诡异,暗示着不祥的结局——沙曼华……沙曼华!
我又一次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内、错过了你。
那一瞬间、公子舒夜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看不见的巨掌捏紧,透不出一口气来。生命中不可承受的重量忽然如此突兀切实地压下来,几乎要将他的心智和脊梁压碎。无数声音在心里呼啸、挣扎、怒吼,那样激烈的争夺在刹那间几乎把他的心撕裂开来。
然而他的眼睛自从第一眼看到,就无法从远处的黄沙战火上移开。虽然看不见战况、可那些哭喊奔逃的百姓和奋勇血战的军队,却是历历浮凸在了面前。那般重压之下,他嘴里说不出话、却是向敦煌的方向不知不觉地移出了一步。那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步。
“哈哈哈……”墨香在这一刹大笑起来,瞳孔忽然奇异地扩散开来,情绪异样地高扬起来,“世事艰难啊,舒夜!你今日可知?莫怨我当年对你不起。”
然后他转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公子舒夜,眼里有一种奇异的笑,坦荡而澄澈:“这回好了,我们扯平了!当年累你受了一箭、我今日还你一箭;我那时出卖了你一次,你今日也扔下我一次——总算扯平了!我们回敦煌去罢!”
黑衣的鼎剑候以手按地,跃下了冰川——那样迅捷的动作,几乎看不出是一个重伤的人所能做的。怎么……怎么墨香他一瞬间还能爆发出如此精力?这样严重的伤,即便是武林高手、也无法举步吧?难道他这几年来又练成了什么功夫、能短时间内恢复自己的体能?
在公子舒夜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时,鼎剑候已经奔向了山脚他来时骑的那匹黑色骏马,翻身而上,对他大声招呼:“快走,回敦煌去!迟了、我们又要准备打一场收复战了!”
来不及多想,公子舒夜飞身掠上自己那匹大宛名马,冲下山去。
一黑一白两骑如闪电般,冲向远处战云密布的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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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宛的夜照玉狮子马和天山的乌电骓,都是万里挑一的名马,日行千里。此刻并肩驰骋在酷热的大漠里,宛如疾风闪电。
黑衣的鼎剑候在疾驰中一直没有说话,紧紧握着马缰将身子贴在马背上,神智似乎有些恍惚,脸上居然没有露出重伤的痛苦之色。几个时辰后、敦煌在望,鼎剑候才仿佛缓过了神,从马背上直起身来,不动声色地探手摸了摸伤口,摸了一手的血。然而他脸上依然没有显露出丝毫的苦痛,从怀中摸出一物、再吞咽了几颗,便只管尽力策马前奔。
旁边公子舒夜的眼睛定定盯着前方滚滚黄尘,瞬也不瞬,剑眉蹙起、恨不能一步跨到敦煌城下。
沙风烈烈,吹得他睁不开眼睛。那匹夜照玉狮子马被他催着一路狂奔,半日内从祁连急奔三百多里,此刻也已经累得口吐白沫。风沙中传来血的腥味,耳边也依稀听得到刀兵相接的刺耳声音,急奔中,公子舒夜发觉地上的死人越来越多,已经是入了战圈。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敦煌城外十里,全成了战场。
刚掠入战场的边缘,看到层层叠叠的兵甲和如林的云梯、投石机、火炮,公子舒夜就倒抽了一口冷气——为了这一场突袭,回纥至少出动了五万人吧?
自己不在,霍青雷那家伙仓卒之间、能指挥神武军抵挡住这样的进攻么?
然而,刚一想到此、他的目光落到敦煌城头上,就看到回纥的三面大纛已然矗立在上、猎猎飘扬!一名全副戎装的回纥番将按刀站在大纛下,带着铁盔、穿着短铁铠甲,威风凛凛。那赫然是几年前被他击退过的回纥大将额图罕!额图罕身边站着的,却是回纥公主、明教的月圣女梅霓雅——这绝对是一场深思熟虑的进攻,回纥是决意要对大胤王朝动兵了!
那一瞬间公子舒夜几乎失声惊呼出来——不过一日、敦煌城已经被攻陷了?
“舒夜!”失神的刹那,他听到墨香唤自己。黑衣的同伴脸色苍白、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却不出声地抬手、指了指城头,再比了一个“杀”的姿式。
联手刺杀额图罕?公子舒夜在马上微微一怔,看着墨香。他们两人虽然出身修罗场,昔年纵横西域、也曾联手行刺过诸国王室,但如这般直入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却依然是从未冒过之险!墨香重伤在身、居然还敢提出这般大胆的建议?
“十年来你养尊处优、到底还行不行啊?或是不敢?”墨香勒马,躲避着乱兵,忽地大笑起来,“如果不敢、这次我来‘明杀’,你做‘暗刺’便是!”
自从修罗场一起当杀手开始,他们两人联手行刺时向来一明一暗,配合得天衣无缝。明处之人冒的风险极大,要吸引住对方全部的注意和武力;而趁这个机会、暗中的真正刺杀者便能将目标一举格杀。
“他妈的见鬼去吧!”一语相激、仿佛一碗烈酒直灌下去,敦煌城主扬声大笑起来,胸中腾地有火焰燃起,眼里有多少年未见的豪情和杀气,“纵横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明杀’这么出风头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小子来做!”
长笑声中,公子舒夜策马冲入了战团。承如闪电连续腾起,斩杀在战阵内,所到之处无不披靡。冲不过十丈、白衣上便已溅满了血。然而万军之中,三尺青锋毕竟有限,一连斩了十余人后,他干脆收了剑,劈手从一名步卒手里夺下一柄近一丈长、六十斤重的斩马刀来,挥手便是雷霆一击!
“那小子被激出杀气来了啊……真可怕。”站在原地的墨香有点惊骇地喃喃自语,看着白衣公子挥舞着巨大的斩马刀冲入敌阵——这样庞大笨重的武器、和高舒夜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气质是格格不入的,乍一看上去有点可笑。然而当每一击都取去数人的性命,血花飞溅的时候,没有人再顾得上去想别的,只是骇然奔逃,如沃汤泼雪。
那边回纥军队悚然奔逃,连城上的大将额图罕也被惊动、向下看了过来。墨香方待跟上去,可胸口剧烈的刺痛让他差点握不住剑,连忙探手入怀,又拿出了那个小瓶子,看也不看地将里面的药丸悉数倒入了口中。
他的眼神转瞬又有些恍惚,然而只是过了一瞬,疼痛仿佛便减弱下去。墨香一声低喝,杀了一个回纥番兵,立时手脚麻利地将那士兵身上紫羊皮战袄和铁盔剥了下来,穿到了自己身上。他拍了乌电骓一下,通人意的宝马立刻长嘶一声,夹在乱兵中冲向城门。
还不到城下,马背上的人已经消失了。谁都没有留意这个士兵去了何处——墨香就像一滴水一般融入了战场,瞬间消失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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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舒夜!是高舒夜!”城头上的梅霓雅看到了战阵的混乱,一眼认出了那个白衣巨剑的男子,脱口惊呼起来,“来的是他?!难道他竟杀了沙曼华?”
额图罕站在外城上,正指挥着军队将云梯搭上内城的城墙,却被城上纷纷泼落的滚油浇伤了大片士兵——内城竟攻得这般艰难。
事先得了军机地图,猝然而发、夺取外城不过用了两个时辰。而城主不在更让军心溃散,敦煌守军纷纷溃退,竟连霍青雷都无法控制局面。然而刚退入内城、混乱中,忽见敦煌城主全副盔甲地出现在城头,一边大喝杀敌,一边一连三箭射倒了回纥的三面大纛!将士轰动,军心瞬间为之大振。溃退中的神武军在城主带领下重返城头,守住了各处据点。
公子舒夜——这本就是西域丝路上传说般的人物。有他在,敦煌便是一座铁城。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如今回纥出动的兵力不过五万,此次要攻下敦煌靠的是智谋奇袭,而如今居然陷入苦战、却是大大的不利。
额图罕正为久攻内城不下而头痛,暗自抱怨公主情报有误。此刻听得梅霓雅惊呼,不由吃惊:“公主,你说此人是高舒夜?”他霍然转身、皮鞭一指内城上甲胄鲜明的白袍年轻人:“那么如今、在内城指挥战事的又是谁?”
“一定是高连城。”月圣女的眼色阴郁下去,暗自咬牙——倒真是小瞧了这个刚从帝都归来的质子,她怎么都没料到这个愣头青居然在敦煌城破之时、穿了高舒夜上阵时用的盔甲,一下子跳到了城头上来!那些乱做一团的守军远远看到城主出现在军中,也不辨真假,一下子士气大振,形势居然就此逆转。
从正午打到晚上,内城久攻不下。那个冒牌城主用兵之出色、居然不在公子舒夜之下,回纥大军一连串的攻击都被他一一击退。守军交替上前放箭压阵、巨石滚木不断落下,一切在那个冒牌城主指挥下紧紧有序,将内城守得铁桶一般。
“左右弓箭手,给我攒射!”眼看那白衣公子挥动巨剑、所向披靡,额图罕想起了几年前败于此人手下的恨事,恶声发令。鞭梢点处、飞蝗般的长箭呼啸而去,几乎将那个人影湮没。然而一轮攒射过后,周围回纥士兵纷纷倒下,那一袭白衣却反而往前移动了一丈。那样沉重的斩马刀挥舞在手里,居然迅捷地织起了一道光幕来。
“奶奶的,就不信射不死你!”额图罕只觉怒意直泛上来,厉声下令:
“再给我射!看他有三头六臂不成?”听得这般吩咐梅霓雅不由皱眉,高舒夜是一定要杀的,可额图罕这般不顾敌我混杂、只顾开箭,也是甚为过分。
又一轮箭雨过去,白衣上赫然多了斑斑点点的血迹,然而公子舒夜已然杀到了城下,傲然仰头。那样清冽而充满杀意的眼神,让城上坐拥大军的额图罕不禁一凛。公子舒夜拖着斩马刀来到城下,气息平匍,忽地将刀一扔、手一按城墙,便如一羽白鹤般凌空掠起。
——竟然敢这样跃高于万军之中?真的是走投无路、非要冲入内城去了吧?
无论怎样的高手、在半空中便无法再借力,这样跃出无异于将全身空门大露,只等底下千万军士来射。额图罕一惊,忽地哈哈大笑起来,用尽全力挥鞭下令四军:“攒射!统统的给我射!把他射成一只刺猬!”
梅霓雅皱了皱眉头,忽地觉得有点不对:高舒夜出身修罗场,对于搏击刺杀一道堪称绝代高手,怎会如此孤注一掷?
然而额图罕却大笑着,连声下令:“拿弓来!拿弓来!看我射下这小子!”
旁边立时有一名军士应声上前,低头恭谨地捧上了一张玄铁长弓。额图罕站在大纛下,张弓搭箭。正要射去的时候、忽然觉得心里凭空一冷——就在这个刹那、黑色的短匕首无声无息剜入了他的心脏。快而准、直透三重铁甲!
动手的是那名献弓的士兵。头盔上的护颊遮住了他的脸,看上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然而此刻一击得手,他扬头冷睨、眼神却亮得如同寒星。
“墨香?!”月圣女在一刹那认出了这名久已不知下落的杀手,震惊不已。失踪了十年的修罗场第一杀手、居然出现在敦煌城头!她见多了激变,此刻脱口便唤:“十二黑衣、全力捕杀!”她身侧十二名黑衣刀客立时发动,向着城头的刺客包围过去。
就在这兔起鹄落的一瞬间,那边万箭齐发、却已然射落了那袭白衣!带血的白衣向着城下如林的刀兵中急坠,底下士兵们发了一声喊、便齐齐聚过去。然而墨香不管不顾,却径自掠向城头,夺过一张弓、急速射出一枝箭去!
“舒夜,快!”他一声大喝,箭射向虚空。半空中箭杆喀喇一声折断,然而借着那一踩之势,原本力竭的身影再度硬生生拔高了三尺,手指一搭城头便跃了上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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