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非天夜翔-锦衣卫+番外-第2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此时朱棣前去,当是想请方孝孺上朝……云起思及方孝孺那脾气又臭又硬,说不定不到三句便会激怒朱棣,遂忍不住道:“国师可是想……让我前去走一遭?”
姚广孝答道:“方大学士是天下读书人的种子,此人腹中经纶可造天地纬业,国舅爷若能请动其入仕,化解君臣宿怨,实是造化万民的福祉。”
云起沉吟片刻,的头叹道:“我尽力。”姚广孝狡黠一笑,作了个“请”的手势。
姚广孝的马车便停在皇宫后门,锦衣卫大院外,上车时,云起才知姚广孝是有备而来,忍不住笑道:“我俩还是中了大师的计。”
姚广孝忙谦道:“不敢,普天之下,谁敢算计国舅爷呢,这不是贼孙子想偷贼爷爷么?”
马车到得城南,还未掀开车帘,朱棣那熟悉的嗓音便令云起一个趔趄,险些摔下车去。
“你奶奶的,方孝孺,别给脸不要脸……”朱棣手执马鞭,一身龙袍,站在车上喝道:“朕现就派人在你家外围着,别想让掏大粪的进去,我看你全家撑得住几天……”
云起扶着马车下来,怒道:“皇上!”
朱棣疑道:“你俩怎么来了?锋儿,来得正好!传两百名禁卫,把这房子围了,只让他媳妇出来买吃的,千万别让掏……”
云起哭笑不得道:“皇上稍安勿躁,交给臣。”
云起想起方孝孺一家在大粪堆中挣扎的景象,不禁背脊发毛。
云起走上前去,端详紧闭的两扇红漆门板,见上面还留了浅浅的炭痕,转念一想便心中有数,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锦衣卫正使徐云起登门拜访,请问,方誉在家么?”
朱棣疑道:“方誉是谁?”
方府院里响起清脆的一声童音:“啊——”旋即被妇人训斥了几句,便不再作声。
云起站了片刻,问道:“方誉,记得年初一那天,你家门板上有个字么?”
府内传来小孩对答声:“你是谁?”
云起微笑道:“韭菜肉饺子……方誉爱吃么?”
小孩答道:“爱吃呀。”
云起莞尔道:“我叫徐云起,门板上的‘云’字,是我写你家门上的。”
小孩好奇道:“写门上做什么呀?”
云起正色道:“坏人看到‘云’字,就不会来你家。”
小孩“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而后女人之声传出,方孝孺妻子紧张道:“谢徐正使救命之恩。”
云起再不答话,朝朱棣使了个眼色,君臣二人立于方孝孺府外,过得半晌,府门缓缓开了。
方孝孺之妻蓬头垢面,显是在家中多月,粮米耗尽,男人再无俸禄,生活过得甚是艰苦。
云起掏出一颗糖,递给方誉,又摸了摸他的头,躬身道:“陛下请。”
朱棣出了口长气,打量四周,缓缓行进院中。
方孝孺家徒四壁,唯一能看到的便是书。
到处都是书,东一本,西一本,发黄的线装书页散发着纸张陈腐的气味,阳光从中庭照入厅内,粉尘翻滚不休。
拓跋锋守在院外,低头看了方誉一眼,方誉好奇地绕到这大个子背后,伸手去拽他背上的佩剑。
拓跋锋索性蹲了下来,用手指戳了戳方誉的鼻子,漠然道:“你,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云起的?”
方誉煞有介事道:“勾搭?”继而哈哈笑了起来。
拓跋锋俩手指钳着方誉腮帮子,扯来扯去,冷冷道:“快说!”
方誉嘴巴里还吃着糖,被拓跋锋捏得流口水,嘻嘻哈哈地伸手来反击,也捏上拓跋锋脸,一大一小,在前院内捏得不亦乐乎。
朱棣与云起行至厅内,方孝孺之妻便朝楼上喊道:“老爷——”
方孝孺吼道:“不见!谁也不见!”
继而一大箱书从二楼狠狠掼了下来,摔得七零八落。
朱棣躬身拾起一本《春秋》翻了翻,在天窗下静了片刻,笑道:“哎,弟呐,我记得!从前我给你姐念过这本,书上的大道理却是一条不记得了。”
霎那间云起忽又有点晕眩,眼前漆黑一片,继而恢复了光明,他按着朱棣的手腕,让他放下那本书,低声道:“陛下,上楼去罢,刘玄德尚且三顾茅庐,陛下今日的胸怀,来日定会记在史书之中。”
朱棣不见喜怒,抖了袍襟,缓缓上楼,又回头朝云起道:“弟,待会你先说,你说不赢他,朕再出杀手锏。”
云起啼笑皆非地点头。
阁楼中地方狭小,光线昏暗,方孝孺背坐在窗前,挡住了大半面窗户,脸上看不清表情,活像个惧声惧光的麻风病人。
“方大学士,皇上来看您了。”云起拱手道。
方孝孺冷笑道:“皇上?恭喜徐正使赤胆忠心!终于寻得皇上了!朱棣那奸贼下场如何?快快说来与我听。”
朱棣谦虚笑道:“都是大家给的面子,朱棣那奸贼……登基了。”说着四处张望,见地上堆着几摞书,便朝那本《论语》一屁股坐了下去。
“哎皇上!”那摞书一歪,朱棣险些崴了脚脖子,云起忙扯着朱棣衣领,随手抽来张朱熹画像,垫在朱棣屁股下,这痞子皇帝才在铺满灰尘的地上盘腿坐稳了。
方孝孺坐得略高,朱棣坐低了一头,此刻仰头,认真道:“大明一日不可无方先生,还请方先生助我。”
方孝孺讥讽道:“大明不是亡了么?孝儒只知有建文之大明,建文帝崩,大明江山沦丧,此时是谁家天下了?”
云起淡淡道:“云起今日并非来说此事,有三句话,想请教方先生。”
方孝孺沉默不答,云起又道:“我想收方誉为徒,待他长大后,令他接任锦衣卫正使,方先生你说成么?”
方孝孺浑不料云起会把话题岔了几万里,扯起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先是一怔,而后冷冷答道:“休想!”
云起胸有成竹,笑道:“为何?方誉定是继承了方先生一身正气,若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之位,他朝肃清宫闱指日可待。”
方孝孺静了片刻,哂道:“方誉心性单纯,不宜出仕。幼时体弱,更不宜习武。”一口回绝了云起的提议。
云起蹙眉道:“方先生觉得他不适合?”
方孝孺嘲道:“那是自然,非阿谀谄媚,卖主求荣之辈,是断断坐不上此位的。”
卖主求荣?!朱棣瞬间鸡血沸腾,又要开骂,云起忙按着朱棣肩膀,笑道:“方先生意思是……锦衣卫正使并非说给谁,谁便适合的。”
方孝孺冷着脸,嗤笑一声。
云起笑吟吟道:“那一国之君,便是生来适合的么?”
方孝孺正要发怒抨击,云起又道:“且勿动怒,请问先生,第一句话:先生认为,只要生而为嫡,便定是能担当君王大任的么?”
方孝孺还未想好如何回答,云起再道:“第二句:若允炆能胜任此职,今日燕王还会在此,与方先生长谈么?”
方孝孺道:“乱臣贼子……”
云起冷不防道:“第三句:先生知道李世民么?”
方孝孺之言登时被噎住,阁楼中静了许久,朱棣一声长叹起身,正色道:“当日大殿上我问先生一句,今天还是问先生这句:北元要是举国来攻,朱家人将忽必烈家族赶回塞北,比起全国交代在元人手中,大好山河沦丧,孰优孰劣?”
方孝孺冷笑道:“奸贼僭越,比之赤眉匪寇入京,孰优孰劣?!”
朱棣戟指怒道:“放肆!”
说完朱棣转头问云起:“他说的什么意思?”
云起险些摔下楼梯,扶着那把手,上气不接下气道:“他说王莽篡汉……”
朱棣勃然大怒,继而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纸!
纸上三个大字:杀!手!锏!
朱棣展开那纸!王霸之气威震四方!
云起十分紧张,正要为方孝孺求情时,朱棣却对着那纸念道:“先生!我不过是效周公辅成王罢了!”
“……”
云起看到那纸上正是朱权字迹,于是风中凌乱了。
方孝孺大吼道:“成王安在!”
朱棣照念道:“已自焚!”
方孝孺喝道:“何不立成王之子?!”
朱棣照着纸上答道:“国赖长君!”
云起登时便要喝彩,君臣对答如流,朱权竟能抢先料到方孝孺的心思!好本事!
方孝孺质问道:“何不立成王之弟!”
朱棣答道:“此事乃是天子家事,纵位极人臣,焉能涉天子家事?!”
方孝孺哑然。
朱棣收起那纸,道:“治国,立诏,决事,非先生不可,切莫如此固执了。”
方孝孺不答,朱棣又道:“况且先生拖家带口,纵不愿出仕,妻儿如何糊口?坐看她们饿死不成?!”
朱棣上前一步,又咄咄道:“听闻方先生老家,上有八十岁老母,宗族中举仕更众,方先生就不怕连累了一家人?!”
那话中隐隐带着一股威胁,云起暗道不好,方孝孺此人脾气倔强,吃软不吃硬,这么一恐吓,只怕要坏事。
方孝孺却安静不答,仿佛想起了何事,片刻后道:“听说徐皇后是被庸医害死的?”
云起蹙眉,知道方孝孺听说了那名被凌迟诛九族的御医。
朱棣深深吸了口气,未知方孝孺为何提及此事,方孝孺却缓缓道:“徐云起,你又断了一件冤案,凶手其实另有其人。”
“什么?”云起与朱棣同时失声道。
云起推开朱棣,箭步上前,揪着方孝孺衣领大吼道:“是谁!谁害死了我姐!”
方孝孺一脸冷漠,云起颤抖着将方孝孺松开,方孝孺示意云起凑上前来,嘴唇动了动。
朱棣拉住云起的手,将他护在身后,目光打量方孝孺,沉声道:“请先生赐教。”
方孝孺低声道:“御医黄渊……”声音渐小。
朱棣侧过头,将耳朵凑到方孝孺唇边。
方孝孺狠狠一咬,朱棣瞬间发出一声咆哮,推开方孝孺。
“姐夫——!”
阁楼上书架倾倒,乱成一团,朱棣耳根被血淋淋地撕开,现出一条寸许长的血口子!
“方——孝——孺!”朱棣疯狂地怒吼。
方孝孺喝道:“莫说诛九族,十族又如何——!”
云起已吓得懵了,朱棣捂着被撕开的半边耳朵,大声咆哮,踉踉跄跄地扑倒在云起的怀里,二人俱是一头一脸的血。
“先帝呐——!”方孝孺发出歇斯底里的大哭。
众叛亲离
“轮到你来抓我拉!数一万下!”方誉格格笑。
拓跋锋双臂垫在眉眼前,伏在墙上,数道:“九千九百九十九……九千九百……”
方誉左右张望,提着衣襟躲进前院外的一口空水缸中。
阁楼上传来朱棣的咆哮与方孝孺的大笑。拓跋锋警觉地转头,一手抽出背后木剑,要走进房内,却见云起连滚带爬地下楼。
方孝孺时哭时笑,披头散发坐在阁楼上,活像个丧心病狂。
“可知你妻为何而死——!燕王,便是你亲手杀了她!”
云起护着朱棣匆匆行出大院,此刻心头一凛,朱棣停下了脚步,喘息片刻,转头遥望二楼的方孝孺。
方孝孺似哭又似笑,长声道:“这天下千千万万黎民百姓,因你一念之差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燕王,你可切身体会到丧妻之痛?!你造的杀孽应于徐王妃之身,是你杀了她!你朱家列祖列宗势必在地底不得安生!”
“是你杀了她——!”
“闭嘴!”云起大吼道。
朱棣推开上前来迎的拓跋锋,缓缓道:“守好方府,任何人不许进出。”
朱棣离去,云起登上天子座驾,临走时与拓跋锋对望一眼。
那一瞥中,心有灵犀,拓跋锋瞬间明白了云起的意思。
云起放下车帘,周遭上百名侍卫各按佩刀,涌入方家前院,大声疾喝道:“谁也不许动!都到房里去!”
方誉好奇地顶开缸上木盖,露出乌黑发亮的眼睛朝外张望。拓跋锋将七星沉木斜斜搭在缸上,将那盖子压了下去。
“你们到后院去找他儿子,你们几个,守着二楼,别让他跳下来了。”拓跋锋吩咐道。
前院众禁卫散了,拓跋锋从水缸中提出方誉,小声道:“对街玉店门口等我,待会接着玩,别吭声。”
方誉似懂非懂地跑了。
片刻后拓跋锋寻了个由头离开方府,背着方誉穿过乌衣巷,哼哼道:“韭菜肉饺子,云起爱吃吗……”
方誉好奇道:“云起?”
拓跋锋“唔唔”几声,在巷子口买了点芝麻糖,收进怀里。
“不是给你的。”拓跋锋瞥了方誉一眼,道:“走开。”
方誉瘪着嘴,拓跋锋只好又买了块给他,牵着他的手,走进舞烟楼大门。
“哎哟,这位是统领大人?这可是稀客——”
原本或坐或倚,在花厅内弹琴的姑娘们尽数眼前一亮,纷纷围上前。
拓跋锋脸上微红,木然道:“不找乐子,寻春兰来的。”
姑娘们登时作鸟兽散,眼望拓跋锋把方誉带上了二楼。
朱棣坐在床沿,双眼通红,没有焦点地看着殿外。周围太监们忙得团团转,接水的接水,漂布巾的漂布巾,一盆血水涤完,朱棣的耳根伤口才开始泛白。
“留三保侍候,其他人都下去。”云起吩咐道,伸手到摊在案上的麻布口袋里抽了根针,又道:“三保去取酒来。”
“穿针。”
云起将银针折弯些许,放在火瓶儿上烤了片刻,三保端着酒瓶过来,朱棣看也不看,接过便喝了口。
“不是给你喝的。”云起哭笑不得,劈手夺了瓶子,喝在嘴里,朝朱棣侧脸上喷了口。
烈酒浸湿了朱棣的伤口,朱棣登时抽了口冷气,云起忙按着他的肩膀,道:“忍着。”
云起一手按着朱棣耳下穴道,另一手开始缝朱棣的半只断耳。
朱棣紧咬牙关,死死地抓着云起手肘,云起低声道:“不痛,很快就完了,陛下别动。”
云起持阵那手竟是丝毫不抖,短短片刻,手起针落,便将朱棣耳根缝上,收针那时,云起捏着针尾,只怕铁器触碰伤口引起感染,便凑近前去,咬着线微一拽。嘴唇贴着朱棣的侧脸,将那线咬断了。
朱棣尚且感觉得到云起温暖的气息在耳边,此刻顺势侧过脸来,云起双眼中俱是茫然,道:“好点了么?”
朱棣蹙眉,抬起一手在云起面前挥了挥,云起闭上眼,摇了摇头,再睁眼,目中恢复清澈,笑道:“还疼不?伤口碰不得水。”
云起短暂的目盲恢复后,只发现朱棣凑得极近,二人的唇几乎要挨到一处,便尴尬地转过了头。
朱棣长叹一声,缓缓道:“云起呐……”
云起心头一酸,知道朱棣在想徐雯,安慰道:“皇上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朕对不起她……她死的那天,朕还与她吵架……云起……”
朱棣涕泪横流,坐在龙床上大哭出声,那神态再不似当初的痞子王半分,仅像个失了爱人,肝肠寸断的少年郎。
天色渐黯,朱棣侧躺在龙床上,枕着云起的大腿,闭着眼低声道:“雯儿……带你回北平去。”
云起叹了口气,小心地拨开朱棣鬓发,露出他刚缝好的耳朵。
朱棣的头发已夹杂着几丝花白,然而眉眼仍停留在云起初认识他时的模样。这尚且是云起第一次见到朱棣软弱,曾经他以为朱棣的痞子作风,是无论遇见什么挫折都不会倒的。
顶多便是嘿嘿一笑,放弃反抗,只把身后的徐雯与云起护着,任人打骂——那是种近乎无赖的安全感。
朱棣睡着了。
他的眉头,自登基以来便时刻皱着,此时终于渐渐松了下来。
云起端详片刻,想起史官们对朱棣身世的寻根问底,据说朱棣生母是朱元璋的一名高丽妃子?
高丽人的皮肤通常很好,朱棣只继承了其母的白皙肤色,那性格却与朱元璋像得不能再像。
云起从沉思中惊醒,转头与殿外拓跋锋对视。
拓跋锋一手卡着三保的脖颈,将他推开,走进寝殿。
云起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拓跋锋停下脚步。
云起以口型示意“出去”,并不悦蹙眉。
拓跋锋站在原地,略有点不安,想开口说句什么,云起忙示意其噤声,拓跋锋在殿外站了片刻,转身走了。
朱棣闭着眼,喃喃道:“锋儿回来了?”
云起“嗯”了声,吩咐道:“三保传人来,侍候皇上歇下。”
朱棣拉着云起的手,云起低声道:“皇上,姚大师还在外头等着,待会午门外指不定又有言官来跪了……”
朱棣道:“成,你跪安就是。”
云起躬身告退,行出殿外,拓跋锋大步追了上来,不满道:“方才在做什么?”
云起没好气道:“给皇上缝耳朵。”
拓跋锋道:“哦,用脚缝?抱着缝?”
“……”
云起岔话道:“方孝孺家里怎样了?”
拓跋锋将把方誉带到舞烟楼中之事交代了,云起点头,叹道:“待姐夫明儿起来,姓方的多半就完了。”
拓跋锋对着云起端详片刻,云起不悦道:“看什么?”
拓跋锋忽道:“想要个儿子。”
云起愣住了:“这叫什么话?”
拓跋锋想了想,显是极难措辞,片刻后云起质问道:“要成亲了?”
拓跋锋斟酌良久,跟着云起一边走,一边说:“没……对了,云起,你姐死了,你二哥回乡,不孝有三,无后……”
云起想起徐雯,又红了眼圈。
拓跋锋忙摆手道:“不说了,师哥错了。”
云起道:“那你自个成亲去,让我静一静。”
“你听我说……”
“走开!”云起炸雷般的大吼。
拓跋锋呆在原地,云起随手甩出蝉翼刀,扯住殿间雕栏狠狠一扯,刹那间半条回廊内瓷器,木架乒乓作响,倒成一片,碎了满地狼藉。
响声惊动了无数宫女管事,数十人奔来,见是锦衣正使与禁卫军大统领二人吵架,都不敢上前,只隔得远远地看着。
拓跋锋目送云起走远,当着那许多下人的面喊道:“云起!别走!”
云起身影转过拐角,拓跋锋又喊道:“我是想让你成亲,生个儿子……云起!”
云起没有听到,他一转过走廊,便开始大步奔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终在另一个人身前,踉踉跄跄地停了下来。
云起两眼发黑,听到朱权的声音:“云起?!”
云起艰难地撑着膝盖,摆手,喘息片刻,感觉到肩膀被朱权揽住。
“怎么了?”朱权关切地问道。
云起按着额头,倚在亭柱旁缓缓坐下。
朱权问道:“方才听说你与皇兄去了方家。”
云起道:“方孝孺只怕要被抄家灭族。”
朱权吸了口气,道:“我正与姚大师说了此事,这就去劝皇兄。”
云起道:“不用劝了,他活不了,谁去也是一样。”
朱权认真道:“方孝孺是全天下读书人的种子……”
云起冷笑道:“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人的种子,可是能把皇上耳朵给咬掉半边。”
朱权自觉地闭嘴了。
马三保匆匆追出御花园,在不远处停下脚步。
云起知道是来回报朱棣状况的,便起身要走。
“三天后,我在府里设宴。”朱权忽笑道:“请国舅爷与大统领喝酒听戏,来不?”
云起出了口长气,问:“什么日子,怎这般有兴致……”话未完,忽然想起过几天便是中秋,遂点头道:“正好,我也有事与你说。”
朱权又道:“方孝孺完了?”
云起颔首道:“别再想了,他完了。”
二人于玄武湖畔,以这最后一句互别,各自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然而最令云起措手不及的是,方孝孺的下场不仅仅是“完了”,待得数日后,朱棣平复了心情,开始着手处理方孝孺一案时,云起方真正认识了截然不同的朱棣。
“过完节便迁都,都退下罢。”朱棣道:“朕意已决,不必多言,也不能再拖了。”
御书房中一老臣仍道:“陛下!宗庙之事繁多,陛下请三思……”
朱棣冷冷道:“那是你们现在该回去操心的事,再不迁都元人便要打过长城来了!滚!”
数名文臣登时心头发悚,纷纷告退。
朱棣嗤道:“文人误国。”
云起看着桌上的折子发呆,上头写着北元残军频繁进犯北面疆界的军报。朱棣已派遣二十万军队开向北平,一月后更将以举国之力,迁都北平,亲自与忽必烈家族展开决战。
也只有他才有这豪气,云起暗自心想,换了朱允炆,是决计不可能达到“天子守国门”这地步的。
朱棣又道:“明年开春,朕准备御驾亲征,到时也带你去玩玩。”
云起扑一声笑了出来,道:“御驾亲征便是去玩?”
朱棣眼中蕴着笑意,淡淡道:“有朕在,你便是玩了。不成你还会打仗?”
朱棣又道:“今年科举改在十一月,通告已发到全国,到时选拔点能做事的……建个内阁,便不用这般忙碌了。”
云起会心一笑:“皇上胸襟宽阔,堪为天下人表率……”
“不。”朱棣冷冷道:“朕原未打算赦免方孝孺。”
云起心头一凛。
朱棣微笑道:“如此人所请,朕要诛他十族。”
云起打了个寒颤,道:“自古只有诛九族,哪有十族一说……”
朱棣漫不经心道:“杀干净他的学生,凡是在他学堂中就学,挂名之人,一概杀头。”
“皇上!万万不可!”云起骇得脸色大变,忙撩起前襟跪下,伏身道:“方孝孺桃李遍天下,此例一开,至少得死上千人——!”
云起眼角瞥见朱棣龙靴有节奏地踏了踏,似乎在思考。
“上千人?”朱棣语气显得十分有趣:“这么一来,朝廷便干净了……”
“姐夫!”云起不敢抬头,额头磕了下去。
朱棣抬脚,靴子垫在云起额头与地砖之间,云起那头便磕不下去。
朱棣脚上轻轻使力,令云起抬头些许,不动声色道:“方孝儒的儿子失踪了?”
御书房中,死寂般的安静。
朱棣放下折子,提笔蘸墨,一脚仍支着云起的额头,云起不上不下的甚是尴尬。
“国舅爷呐。”朱棣唏嘘道:“当锦衣卫辛苦,辛苦呐!还得为大臣求情。”
云起不知该如何作答,把心一横,低声道:“皇上,方孝孺是天下读书人的种子……”
朱棣冷冷道:“姚广孝也这么说,朱权也这么说。”倏然话锋一转,道:“让郑和帮你担点事罢,一个人扛着,终究是吃不消滴——”
说毕朱棣以笔在奏折上圈圈点点,又道:“乖,起来。”
朱棣放下笔,温暖的手指摸上云起的脸,云起只得缓缓起身。
朱棣随口问道:“晚上要去老十七家里吃饭?”
云起答道:“是……陛下也去?”他忽对朱棣有种难言的陌生感。
朱棣道:“你先去,朕批完折子就来。”
“出去!”朱棣抬手虚赶,云起哭笑不得,还想再说几句,朱棣已变了脸色,云起只得讪讪走了。
方誉那事朱棣知道了?云起一边走一边思考,让三保帮着担点事,什么意思?
锦衣卫大院中摆了节饭的桌子,云起回到院内,拉住涂明问道:“老跋没回家?”
涂明笑道:“老跋?我怎不记得老跋家在这儿,禁军统领该住宫外府邸才对罢。”
云起瞥见桌上空置了三副碗筷,便嘲道:“还嘴硬呢你们,那碗筷摆给谁的?”
有人便笑答道:“一副你的,一副荣哥儿的,一副勤哥儿的。”
云起不知该如何对答,又有人高声笑道:
“云哥儿,昨天宫里不都传大统领要成亲,这贺钱多少……”
“就饶舌吧,都给我闭了啊。”云起没好气进了房,吩咐道:“弟兄们自个吃,我有事要出宫一趟。”
锦衣卫们一时人声鼎沸,俱是放了筷子,满脸无奈。
“几年没和弟兄们过节了,你自己说,云哥儿……”那时便有人端着酒来敬。
云起拗不过只得喝了,锦衣卫们逾发闹哄,挨个上来敬酒,一人一杯逼着云起都喝了,这才放他走。
云起空腹灌酒,又是佳酿,喝得脚步虚浮,孤零零地走到皇宫外,蹲在墙角边猛吐一番,又哭了片刻,方擦了脸,眼前一阵黑,一阵亮地朝街上走去。
这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云起只觉四周景物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有时又漆黑一片。初时只以为是劳累过度产生的目眩,如今靖难之役已过了大半年,目疾发作竟是频繁起来。
朱权于府内设宴,只摆了一张桌,四个位,客位下首坐着姚广孝,云起一进来,厅内乐声便停了。
“云起……”
“哎,国舅爷——”姚广孝大声招呼道。
云起点了点头,又眯起双眼,猛摇头。
朱权见云起脸色不好,忙上前去扶着,云起胸口难受,哇地吐了朱权一身,便醉倒下去。
姚广孝骇道:“国舅爷这是怎么了?”
朱权摆手示意不妨,道:“大师请自便。”说着将云起扶入内间安顿。
云起殚精竭力地过了这许久,再撑不住,躺在朱权床上便昏昏入睡。
朱权一见云起便知是空腹饮酒,劳累过度,忙着人点了房内安魂香,又备好热水毛巾,解开云起衣领反复揉擦,喂了块参片入口,不知过得多久,云起头疼欲裂地睁开了眼。
“什么时辰了?”
朱权矮身望向窗外,道:“月上柳梢头,再歇会儿。”
云起笑了起来,答道:“对不住,害你酒也没喝成。”
朱权这才起身换了长袍,白衣胜雪,拉开房门,走出庭外,满园沁人心脾的桂花香瞬间涌了进来。
“最近累狠了?”朱权立于院中笑道。
云起吁了口气,答道:“心累。皇上来了么?”
朱权道:“没有,锋儿也没来,厅内还是姚大师一人坐着,自斟自饮。”
云起系好衣领,缓缓走出院内,是时一轮圆月当空,银光千里,群星隐曜,庭中桂花树随着清风缓缓摇摆。
云起站在树下,探手折桂,喃喃道:“那年过节,我磨着师娘刻了根钗儿给我姐……用的就是这桂花枝的形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朱权微笑着从袖内取出一物,转身交给云起。
云起接过那玉钗,点头道:“对,就是这根。”
“云起。”朱权缓缓道:“我与姚大师,代这天下读书人,求你一事。”
云起端详指间玉钗,脑中尽是已故徐雯的音容笑貌,轻声答道:“我办不到,他不是以前的姐夫了。”
朱权忽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云起道:“去哪?”
朱权答道:“云游四海,随处为家。”
云起蹙眉道:“你怎么能走?当年靖难时,你与他……”
朱权一笑道:“我等他一夜,到现在还不来。他不来,便只好我走了。”
云起忍不住道:“定是忘了,我回宫一趟。”
朱权又问道:“你觉得他就算来了,会按照先前所言,将江山分我一半么?”
云起深深吸了口气,朱权又笑道:“本就没打算要他的江山,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如今想与他告个别,他也不来,倒生怕我讹他似的。”
“长江边你求大师兄帮你个忙,我办到了,如今轮到大师兄求你帮我个忙,愿还不愿?”
云起记起前事,便点了点头。
朱权又道:“办完事,明日你要跟我一起走不?”
云起一口回绝:“不了。”
云起小声道:“师哥要娶媳妇……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成婚那夜,我不能不在。”
朱权点头不语,把云起让进里间,亲手打开一个匣子:“这是瞒着他,从北平运来的。”
匣子内是一袭漆黑的锦缎。朱权让云起坐在镜前,侧过头端详他的脸。
云起明白了。
朱权取出个小盒,道:“这也是四嫂用过的,待会不可哭,莫花了胭脂。”
云起笑道:“不哭,过节怎能哭?”
朱权微笑点头,以小指揉开胭脂,淡淡抹在云起脸上,又拈着唇纸,让他抿住。
“你给你媳妇儿……也常这么描眉涂胭脂的?”云起揶揄道。
朱权看着云起的双眼,笑了笑,取过墨笔,扯着衣袖轻轻勾勒,唏嘘道:“你们姐弟都是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