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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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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花想抬出大国师的名头,不料道姑抢道,“在这儿附近扫陵的客人,能从何处来,会是谁家的小姐,这还需要多问吗?”
  男人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再响起,“那就请你跟我走一趟。”
  南月兰生没回头,直到门扇合上,无果说那些人走远,才走进屋里坐下。
  有花还赞呢,“我以为那道姑胆小如鼠,想不到挺敢言。要不是她,我和你说不定也会让那根大木桩硬拽去,充当开猎祭山的姑子。”
  “大木桩?”南月兰生给自己倒杯温茶。
  “又高又壮,黑亮脸铜铃眼,不是木桩是什么?”土包子不知名门贵胄的近卫也多小贵,全无惧怕,上来就赏一外号。
  南月兰生也算对洪亮声音的主人有了具体印象,但吩咐无果,“你去道姑屋里看看,有没有俗家衣物,胭脂水粉,首饰之类的东西。还有,庵主那屋,你瞧着有奇怪的地方就报给我知道。”
  无果喏应而去。
  有花嗤笑,“一姑子的屋里怎么会有那些东西?”
  南月兰生径自推开身侧的窗,静听外面的欢闹声。
  无果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拎只包裹,往桌上一放,“道姑屋里没别的,只有这个。庵主的屋子很久没打扫过,也不见牌位。”
  有花连忙打开包袱,发现里面是两套旧布裙,果然还有一些胭脂水粉,诧异道,“这是——她当道姑之前的东西么?”
  无果回,“她说自小被庵主收养。”
  有花还不想承认自己错看,“那就是她师姐的东西。”
  “她不是道姑。”南月兰生终于说出心中所想,“这庵里早没人住了。”
  “你又知道了?”井底刁嘴蛙瞧不出所以然。有花到底年岁不大,到底心思单纯,不似她家小姐,披羊皮的千年狼,没放过羊也吃过羊肉,听过羊的故事无数只,所以打进庵门就瞧出点诡道。
  一片妙境,乍眼看清幽,不知不觉间泛上的却是别色。浮水桥木雕得是桃花随风,柳枝翦出弱怜之姿。还有那棵梅树,是死树,只留无力残枝和根上裂土,仅剩的一点倔骨唤人心净,却显徒然。
  观音?不会驻在角亭。
  这里的桃花太香。
  “不过也别把那姑娘往太坏处想,各自的求生之道而已。”管它以前挂羊头卖狗肉,还是如今散香诱猎心机沉,反正都走了就好。她对建筑设计有挑剔的恶霸习性,但对自己住的地方,只有四个字要求——
  有瓦遮头。

  第19章 蘑菇

  感谢暗夜幽灵和cherrie亲,顾楚茨亲的生日祝福和打赏。
  感谢顾楚茨和凌波烟岚亲的PK票,满满心意,铭记在心。但聆子上月PK靠众亲一齐努力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这个月就不求PK票了。四月可能会上架,到时候根据点击收藏情况再看是否参加PK,因为上架第一个月,主页上能露面的话,对这本书还是很重要的。
  楚茨,烟岚,再次感谢!
  ——
  拍手叫好的欢呼时不时爆开到窗前,南月兰生有些发呆,视线渐渐出现重影。突然,梅树的根部旋起一股风。那风疾劲如箭,射到浮桥上竟刹那变了赤红,再将柳树每根枝条带向空中,随即怒啸,朝她卷来。
  她猛然站了起来,定睛再看,哪里有卷红了的风?
  无果十分警觉,一手搭向腰后,“小姐?”
  “刚才——有大风。”柳枝儿微摆,水面映一轮明月,是她连日疲劳,又让古怪的葛婆子摸了一把骨,才出现幻觉了吗?或者,是不小心睡着了惊梦?
  “吹不动柳条的风也算大风?”有花反驳,但心不在焉,因为仍好奇贞宛,“她为什么装姑子?到时候让她摆坛祈神岂不被拆穿?”
  “萌妹子。”南月兰生抛却幻觉,归为短暂梦境,“知道瑶镇上的桃娘楼吧,这地方跟它有共同之妙处。”桃娘楼,销魂楼,统称青楼。
  有花眼睛睁大,嘴张成O型,“你是说——”大叫一声,“不可能!这里是道姑庵!”
  “没有一座庵会有桃花的艳色。”南月兰生进到这里已觉艳丽,“大概还不少人知道,包括在这里等人猎美的贞宛,以及照老规矩找上门来的汉子。”
  有花无法信服颜色论,在她眼里就是一处清幽地。
  “那姑娘肯定是假姑子。”不太开口的无果来个一锤定音,“青砖许久没洗,落叶只扫到池边。”
  “观音是摆好看的。”香炉都不放,南月兰生越瞧无果越顺眼,小子可教,“她虽穿道袍,却无从小清修之气,夜半起身还粉面青黛,简直就是上了妆拍刚刚睡醒的戏——假过头。”精心布置都显在面上。
  “……”有花才听出点眉目来,最后一句又直发懵,“啊?”
  抛却幻觉,心里就是不对味,也许木偶命格八字成日里的听,南月兰生脑中陡然冒出大凶二字,不禁吩咐无果备车。吩咐完毕但失笑,瞧瞧她是怎么了。
  有花彻底跟不上南月兰生的思路,“道姑庵桃娘庵也好,假姑子真姑子也好,横竖都清静了,我们又为何要走?”
  无果不像有花小脾气多多,他是纯粹行动派,容易发现小姐的吩咐如今总有道理,所以越来越能听一听,看她失笑,就问,“可要备车?”
  “我突然想我娘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南月兰生想相信自己的直觉一次,“行李留在这儿,明日我们再来。”
  有花但朝里屋走,不是又唱反调,倒是顺耳听进去了,“行李要带走,谁知道那假姑子会不会回来,无端便宜了她。亏我还觉得她怪可怜的,却是装可怜。若真像你说的,姑子勾汉子,汉子找姑子,帝都里得乱成什么样?明日也别来了,跟夫人说说,宁可睡陵地,也比半夜花狼嚎要好。”
  南月兰生没想过暄都会乱成什么样。从瑶镇出发到这里,她跟着她娘吃得好住得好,搁到现代就是五星级酒店待遇。但她发现酒楼之外老少乞丐成群,街道上来往的百姓破衣烂衫占大半数,而守在城门前吆五喝六找碴的凶悍兵士面不改色拿进宁管事塞进的一包碎银,大城小城里的富人们攀比之风盛行,夸张到连轿子布帘都要互相炫耀一番。真是穷则极穷,富则极富,贪则极贪。
  有花去收拾,无果去拉车,南月兰生在门口等出发。车来了,行李装上去,人往车凳上踏,却是晚了一步。
  三四个火把,一行黑影七八人,从梨林中走到庵前,个个穿同样的衣服,锦蓝衫入腰,黑拢扎脚绸裤,腰间挂金刀串牙牌,蹬棕红牛皮高长靴,威风十足。
  为首的黑脸高壮,开口正是大木桩的洪亮嗓门,“两位娘子请留步。”用词是挺有礼数的,语气是说一不二的。
  南月兰生暗叹不好,收回踩凳的脚却不主动问话,又看有花一眼。丫头厉害不见得是坏事,关键在于利用巧妙得当。
  有花领会精神,也是一张嘴忍不住,“留什么留?我们要走了。”
  “我家主子有请。”黑汉手一抬,身后那些带刀的分成两列,目光炯炯。
  “不去。”有花冷笑,手里扣了数枚毒针。
  她这么说完,那两列人唰唰冲过来,在三人面前围成半圆,手落刀把。
  黑汉朗声,“我家主子听说庵中有娇客,特令我请去赏月听琴,并无恶意,两位不必慌张如此。”看出对方万分戒备,但主子要他请人,他是一定要请到的,“我等粗手笨脚,你们还是顺从罢,免得受伤。”
  有花对南月兰生低语,“我要说了。”
  南月兰生自然知道有花要说什么,轻点头。知识就是力量这话在此行不通,她在大荣的屋檐下,不得不照大荣的社会规则。
  “喂,你们听好,我家小姐是大国师之女,来这儿为大夫人守陵,才在小庵暂歇几日,可不是为了赏月听琴陪你们主子的。”南月氏出了瑶镇后方显大名,到处能听到他人的尊崇,只不过夫人严禁途中报出身份。
  黑汉一怔,面色惊讶。围着的汉子们也迅速交换眼神,一致往后面的头儿看去。
  “若是骗子,太不高明。”静默中,另一道声音清吟而出,随之还有呵笑。
  林中再走来一人,洁袍收月光,青锦闪鳞纹,手里甩着一根金链,链上一枚镂空金球划圈圈,发出叮叮泉水音。再看那人,玉冠挂紫珠,眸中灿笑,云面高雅,一身闲然的高贵光华盖黯了林上皎月,似日中天。
  待男子走近前来,南月兰生看清他袍上龙案,顿时皱眉。千万千万别告诉她,林子那头开派对的是——
  “冉殿下。”黑汉躬身行礼,“众殿下们刚才还在问您。”
  南月兰生闭了闭眼,深呼吸。好极了,还没进帝都就遇到众殿下们,这撞龙的运气啊。怎么感觉头顶乌云黑压压呢?
  “月色好,散个步。”男子笑出了白牙,给他如日的灿烂镶一道银亮。
  这样一位赏心悦目的高富帅出现,有违天理。一个人,怎么能有了钱还年轻,有了年轻还英俊,有了英俊还地位卓然?南月兰生眯眼,全副身心冷对,因为她坚信——
  长得漂亮的蘑菇通常是毒蘑菇。

  第20章 非礼

  男子笑眼瞧了南月兰生半晌,发觉她目光凉冷,便挑起一对剑眉来,“小姐芳名?”冒充高傲孤冷的南月金薇?
  有花官方发言人的架势此时还似模似样,“我家小姐待字闺中,恕难奉告。”土包子管你殿下阁下。
  “不说怎知你们话里真假?”男子笑意深深,一点预兆没有就落下惊雷,“况且我是凡夫俗子么?说。否则以冒充天女之名,将你三人就地正法。簿都尉——”曰毕,那群汉子刀光出鞘,拔长向天。
  有花发懵了。
  “无果,这人大半夜冒充皇家子弟,居心叵测,意图对良家女子不轨,若他们非要逞凶,出手不必顾忌。”冒充?谁冒充谁?南月兰生出击。她不爱第一个出头,不代表她爱缩头。
  无果道声喏,双手没有动作。杀人比得是刺肉的速度,不是吓唬人的花架子,他的兵器还不到露脸的时候。
  “……”黑汉怔后大声道,“大胆!这是东平王之子泫冉殿下,你一小小女子敢说他冒充?不要命了!”
  “南月兰生。”她不看那咋咋呼呼的,但看作得了主的。
  叫泫冉的男子笑望回她,然而眸子里的光芒淡敛了一些,让人看不透心思,“我只知南月府中四位千金,金薇,玉蕊,南月萍,南月莎,不记得还有兰生。”
  “我在暄都住到七岁,对冉殿下也无印象。”彼此不记得就最好了。
  又是静,微风习习。
  “我虽不记得,想来我们那行人里肯定有记得的。小姐若非冒充,那便随着走一趟吧。真要是大国师之女,就算居心叵测意图不轨的本殿下,也是不敢逞凶了。”那么浓的嘲讽意让周身明亮的气质包裹堂皇,泫冉侧身,摆出要求南月兰生遵从的肢体语言。
  有一种霸,斜风细雨,不能淋湿人,却让人如针扎一般难受。南月兰生见识到了,也以为她的逞能到此为止,现在得照对方说得做。
  她走到离他两丈远处停下,“冉殿下可否允我的丫头去给我娘报个信?我娘等不到人会通知我父亲,最好免生误会。”
  泫冉看一眼有花,耸耸肩,“丫头倒是比小姐美得多,放她走有人会怨我。不过我若不允,恐你借题发挥再说我心虚。所以,允了。”
  不,她不发挥,已知自己正和一殿下打交道,等会儿还要和一群殿下打交道。既然知道大凶怎么来的,她要谨而慎之,乖乖扮猪吧。
  有花踌躇不动,却让耳边一声快走领回了神,扭头就上马狂奔,眨眼不见影。
  “小姐是不是平日苛待丫头,撒腿跑得太欢了些,怕你叫她回来似的。”泫冉走了起来,步子不大,未看出无果小小年纪却能传音入密。
  南月兰生跟得也不慌,还能暗自窃喜。报信的是貌美有花,留下的是功夫无果,她在无形中将危机最小化,但那位冉殿下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
  “你说在帝都住了七年,为何离开?”黑漆漆的林子,前面火光尚远,后面火光忘了来照路,他如履平地。
  南月兰生却似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脚下,一声不吭。她听得很清楚,就是不想回应。说多错多。
  “我二十,你多大?”
  这位殿下是唠叨唐僧型?南月兰生注意到地面老大的粗根枝,小心翼翼抬高腿跨过去,不料撞上前面突然停步的人。
  她没有准备,第一反应就往后退,却让他搂住了腰,刹那贴密无隙,那张灿烂的俊颜近在眼前。没有笑容,火光在那双眼中一晃而暗,他缓缓举起袍袖,优雅遮去人们所见的暧昧,唯让月光流转于两人之间。
  她听到无果一声喝斥,更听到一片刀音,心头瞬间的惊已冷,郎声道,“无果,还不到打架的时候。”这是一场非礼的开始吗?她以为自己没有美到男人一见就心痒难耐的程度啊。
  泫冉墨瞳凝视着她,“兰生小姐不想应酬我也还罢了,等一下就会见到我的兄弟们,你这般惜字如金会自讨苦吃的。我虽与小姐算有缘,到时候却帮不得你。所以,试着我说三句你回一句,可好?”
  南月兰生望回这位美男子,因为深信对方无色心而冷静如常,也因为脑中千年知识荟萃而不羞不恼,“若只是想听我说话,冉殿下不必如此费劲。”不过她这副身骨比自己想象的柔软多了。
  “兰生小姐轻如羽毛,我还抱得住。”无色心,偏唐突,语调讥诮,“听你的意思,只要我让你开口,你就会开口。”
  没办法了,南月兰生一掌抵上泫冉胸膛,将他弯压过来的上身推直,对上盛满月光的双眸。他果真没有邪念,不需她怎么用力就剥落了腰上的手。她再往旁边挪一步,两人之间汹涌的暗潮得以出口,恢复凉风宜爽的安全距离。
  大袖落在身侧,泫冉笑道,“如此看来,小姐似乎真是大国师的千金。你大姐清冷傲气,你二姐纯善至洁,对男子皆无心无念。你与她俩十分相似。挫败象我这等出色男子,是南月女儿们天生的本事。”
  “我年二十。”三句回一句,南月兰生说着话,走在前面。她真正想说的是,他谦虚了,她挫败不了他,而是让他戏弄了,明明白白警告她是弱者。
  “二十?”泫冉停顿片刻,难藏愕然,“南月金薇年方十九,你竟比她长一岁?”
  从凯叔以三小姐称南月萍,南月兰生就知道自己被南月本家排除在众女儿之外,而这时的麻烦也是因暄都的人不知她存在而引起的,只是她知道轮不到自己担心。她娘一直拉紧她不肯放,大有荣辱与共一起进退的决心,所以有人比她更着急拿回长女身份。
  她负责——扯后腿,“大夫人并非我生母。”
  “出生在嫡长女之前的大小姐,七岁离都,十多年后大夫人刚故不久就回来了。”泫冉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意味,“你生母挺令我好奇。”
  南月兰生没说话,因为她已走出了林子,眼前的景象令她无暇回应。

  第21章 猎美

  来时还是一片空旷辽阔的大草地,此时出现七八顶巨大的金尖顶白帐。白帐围幔上绘着打猎的群画,大风吹旗满载而归的骑士们洋洋得意。帐有延出的布檐,檐下挂着一个个昂贵布质的金绣,如风车一般转动。数十顶圆灰帐分散在大帐四周,上百只金盆一边盛着旺火,一边自己灿烂,和金尖顶,金绣片交相辉映,在这块营地的空气中交织出金雾。
  华丽的金雾弥漫到前缘,就近有五六驾高轮马车。车厢大到像一间屋子,轮上嵌金钉,车身铸铜浇金雕画。车顶似屋顶,吊着金铃铛的,挂着小青鼎的,垂着白玉片的,没有重样。最夸张的一驾,镀金的高大车厢上居然有干栏式构造,一圈蟠螭卧棂栏,四根红柱,以金翅雀拱起八角攒尖顶。
  南月兰生眼睛冒光,脚下不自觉往那儿走,一辆马车上有着这么多精妙的建筑构造,她当然想再靠近一些。然而,她的手肘让人捉住。
  “错了,不是那边。”泫冉把她往营地中央带。
  对建筑设计的兴趣高于一切,南月兰生因此不肯乖乖就范,仍朝马车拐,“殿下,能让我看看那些车驾么?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马车,就近看一眼也好。”谄媚也不惜,话多也可以。
  “马车有什么好看的?”泫冉好笑。虽然这么说,却是被南月兰生带过去了。
  其他几驾车只是奢侈,但八角攒尖顶的那辆是相当有创意的,南月兰生就停在它前面细细打量,全然忘我,也忘了身边“押”她的某殿下。
  “这是三哥的新马车,单为打造四只金翅雀就融了四十斤金,车壁里外都镀着真金。铜柱中间通火油,天冷赏景也不怕——”眨眼看到南月兰生踮脚伸手去摸红柱,泫冉面上闪现不屑,“原来兰生小姐不爱说话爱金子,早知如此,我该穿宝戴珠才是。”
  “这顶也是金的吗?”南月兰生听不出泫冉讥她,定定看向顶上。远看她以为是木的,近了却看不出木质来,黑黝黝泛冷光。
  “虽然不是金的,却用了珍贵的乌铁。不但乌铁顶,还有乌铁网,四面一拉,头上一罩,刀剑不入,再也不怕刺客来犯。”泫冉说道。
  “乌铁和金啊。”怪不得呢。
  “你要是向往,让三哥送你一程。我想他会很喜欢你问他的宝车,说不定因此你就入了他的眼。”以为南月兰生说哪个贵重,泫冉越发不耐烦,“走吧,你应该很心急了。”
  南月兰生这下听出泫冉的冷嘲意味,可也不想解释什么,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终于来到喧闹的中心。
  那是很大的圆形场地,让金火盆照得通明。半场有一群赤膀阔腰的武士正成双角斗,摔得尘扬泥翻,吆喝连连。另半场则有一群舞姬翩翩,纱衣透红兜,白裙卷藕腿,香气缭乱,动作生媚。乐者二三十人,生箫吹笙擂鼓,为舞姿供上节奏韵律。观赏者们的席位坐北朝南人字排开,共十二席,几乎每席都有穿着贵气的男子。他们个个身后站着数名蓝衣黑裤的卫士,笔直不动,神情严峻。
  突然一曲舞毕,舞姬们不是退场,而是入席,纷纷坐在男子们身边,或为他们添酒,或为他们取食,或干脆倒入怀中去,任他们无礼搓揉触抚,还能喘笑哼吟,面无娇羞色。一时间,旖旎风光无限。
  南月兰生皱眉看着,一紧张,数到有两张空席。一张大概属泫冉,还有一张——
  “冉弟,你又乱跑,可知错过尤物?若你在,六弟未必能那么容易得了去,可惜可惜!”正席坐着的男子最年长,三十开外,蓄短胡,肤白貌正,冠上一枚黄金龙珠显尊贵地位,但不比别人正经多少,对怀中舞姬上下其手。
  “哦,三哥说说,比什么?”泫冉的声音玩世不恭起来,身形无意中挡住南月兰生,那男子看不到她。
  “让尤物贴身藏了北海珍珠,猜颗数,最接近的人就享用初夜。”那男子垂诞欲滴的语气,“六弟对这种玩法向来得心应手,冉弟你也是,你二人一双眼看女人就跟她们没穿衣服一样。”
  这是被抓进魔窟了?一帮色魔!南月兰生听那男子肆无忌惮说话,众人有色的哄笑,不禁鸡皮疙瘩乱冒。
  泫冉哈哈大笑,“确实是我拿手的。六弟在何处?我与他再猜一回,不然我不服。”
  另一男子笑声,“晚啦,六弟美人抱怀,进他的大帐已有一刻。”
  声音又换人,“五哥,才一刻而已,未必啊未必。那小美人初承雨露,但有怜香惜玉的心,都不能冒进。”
  笑声此起彼伏,被称五哥的那人呸道,“怜香惜玉的是我们几个,六弟就算了,我看那美人能活着出来就该庆幸。”
  有人高喊,“六哥,六哥,冉哥说不服,让你出来呢!你要是没吃下肚,再比一次,让我们心服口服。”
  南月兰生身体发僵。尤物。小美人。假道姑贞宛苦苦等来的,就是这群视女子为玩物的男人吗?她不同情,但觉愚蠢之极。美貌也许是上天给的好东西,没脑子用却只有薄命了。
  泫冉走开去,让南月兰生处在光下,人声顿息。原来他不是特意为她挡着,不到时候而已。
  静也不过一瞬,簿都尉上前,大声交待任务,“奉三殿下五殿下之命,将庵中的女客带来了。”
  三殿下就是留小胡子坐正席的那位,只看南月兰生一眼就专心吃怀里舞姬的豆腐,“若是平常也还将就,偏偏今日见了美极的姑子,此女分外不显眼。老五,你要喜欢,你吃了吧。”
  五殿下有些微发福,身材也不高,相貌不俊不丑,但他是皇族,就有挑嘴的权力,“看着四肢僵直,一张脸刻板无趣,不如舞姬风情可爱,我不要。”
  长相平凡就是福,南月兰生吁口气。
  “三哥,五哥,这位小娘子长得无趣但身份却有趣得紧,不能吃但能陪着玩,也挺好嘛。”坐回这群人中的泫冉,再开口却是祸害她。
  本来这些殿下没一个有真善意,除了他们自己,所有人都是猎物。

  第22章 狼君

  “冉哥,她的身份如何有趣?”坐于泫冉下首的年轻人问道。他浓眉大眼,气宇轩昂,坐着还比别人高出一头,相当挺拔。
  “让她告诉你。”泫冉咬过一粒舞姬送来的葡萄,十分惬意得享受对方的温柔。周身流风拈花气,哪里还有耀眼夺目的光华。
  年轻人瞧向南月兰生道,“小娘子出身有何特别,能让我堂兄说出有趣二字?”
  南月兰生对大荣国的国情仍处于道听途说阶段,但大概能知道三殿下五殿下,还有正享受美人恩排行第六的那位,应该都是皇子。泫冉是东平王之子,最高的年轻人叫他堂哥,又居于下首位,可能是其他王爷的儿子。泫冉对面还有一位袍上有龙纹的青年,气息霸冷,桌上放弓。再往下的席间人穿着虽贵气,却不再有龙纹,多半属世家子弟。她也来不及一一细看,因年轻人又问第二遍了。
  “本殿下问你话,你怎一字不吭?”出身皇家,常对家族以外的人不耐烦。
  “胜弟莫恼,这姑娘说话讲规矩,问她两句回你一句。等着,下面她就吭出字来了。”泫冉笑声刺耳,一眼不看南月兰生。他说什么来着?晾着他们,她就是自讨苦吃。看来她学不乖。
  “两句回一句?”首席三殿下正眼观起南月兰生,“说得我都好奇了,哪儿来这么大胆的娘子?难道本殿也要说上两句话,才能得她一句回应么?”
  胖嘟嘟的五殿下来浇油,“说起来,这姑娘站得跟竹竿一样笔直,膝盖不打弯的。”
  道道目光如箭,射在南月兰生身上却引不起她半点惊惧,开口淡定,“小女子南月兰生,十多年长在外,今日刚到帝都,来为故去的母亲守陵。这晚暂宿梨冷庵,人生地不熟,自然也不认得各位君子,当不知者不罪。”
  胜殿下神情愕然,立时问,“南月氏竟还有女儿么?莫非系旁支?”
  南月氏女儿特殊,兰生早有感觉,但看到这些殿下的目光纷纷转为诧异,她原本不以为然的心思也暗生好奇。南月氏的女儿又如何?
  “胜弟,这位可不是出自旁支,而是大国师之长女呢。”等那女子自己说,要到天亮了。泫冉想,自己做件善事吧。
  正席上的小胡子殿下推开了舞姬,直起身来认真无比打量着南月兰生。五殿下双手撑着几面,整个身体往前凑。
  胜殿下更是干脆走到场中,啧啧有声,“听说有女子冒名南月氏骗了沙洲太守三百金,莫非就是你?好大的胆子,跑到帝都来行骗。你说你人生地不熟不认得我们,那我就跟你说一说这席上的人。”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怪不得人人当她骗子。
  高帅哥双手抱拳,从正席开始报身份,“我三哥,当今皇上和淑妃娘娘之子。我五哥,皇上和贤妃娘娘之子。冉堂哥,皇上胞弟东平王之子。冉堂哥对面是我亲哥泫赛,我叫泫胜,西平王是我兄弟二人的亲爹。下席我不说了,总之父辈最小的官也是从一品。”
  南月兰生视线不东拐西瞥,仗着父辈耀武扬威的家伙们不值一看,而正前方的几位在目力范围之内,无法排除出去。
  泫冉又凉声凑热闹,“胜弟恐怕白费口舌,你说她冒充,她还当我们借名。要不是我说这里该有人知道她,她已让她身后那小子教训我一顿了。”
  五皇子嘻嘻笑道,“这小娘子冒不冒充且不论,冉弟向来叫美人们眼馋,今日吃鳖令哥哥我心中痛快得很。”
  泫冉回笑,“她又不是美人,何须我展魅力与她瞧?”转而对三皇子道,“三哥年长些,能否证实她所言真假?”
  三皇子用食指摸着嘴上胡髭,半晌才答,“众人皆知国师府四千金,今日不提,我可真要忘干净了。”
  泫胜欸道,“听三哥的意思,国师府长千金竟不是南月金薇?”
  “不错,国师与妾生了一女,这事让尚未生养的大夫人十分不悦,闹到太后那里。我朝一向重嫡,虽不成明文法例,却有正妻三年无出,才能与妾生子的传统定俗。太后立刻示下南月府老夫人,生长女的消息就秘而未宣,因此知道的人并不多。一年后大夫人生下南月金薇,因天生异象,又有三位大术师一齐占出天女转世之卦,人人自然奉之为南月大小姐。后来南月玉蕊出生,再出奇卦,那位庶出的长女就彻底悄声无息了。我也就听母妃早年说起过一回,对了——”三皇子沉吟之后笑出两声。
  五皇子追问,“什么对了?”
  “我虽只是听说的,却知我们其中可能真有人认得出那位南月小姐来。”三皇子道。
  “谁?快让他来认人!”泫胜在众殿下中年纪最轻,急冲冲的性子。
  三皇子笑眯了眼,“胜弟别急,暂卖个关子,我们先请南月小姐落座,横竖真的假的都跑不了。冉弟说得对,有她陪伴今夜会更好玩些。”遂吩咐簿都尉带人到他的邻座空席。
  刚才既然没能跑掉,如今当然骑虎难下,南月兰生感觉自己被押入一群狼中,坐也随时要跳起来的警惕着。
  等她落座,三皇子将半场武士们喝下,又对大家道,“南月小姐说我们是君子,我们总要好好表现。她既然不爱说话,我们也别强逼,顺其自然罢。”
  道好的起伏高低声。
  南月兰生懒得看,坐在软垫子上,垂眸不抬头。
  “三哥,角斗没意思,歌舞也不过如此,玩击鼓传球如何?”声音属于五皇子,语调带着歪腻,“球传到谁手里,就得当众来个助兴的玩事。抚琴,吟歌,怎么着都成。话说这里在座的,有谁没个一两手好本事?冉弟弹得一手好筝,若不用此法,平日哪里听得到。”
  泫冉笑,“五哥口不对心,上回我弹的时候,是谁睡着了?”
  五皇子不好意思,笑声发干,“此一时彼一时,而且冉弟爱高山流水调,我却爱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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