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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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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八,还有两日。
第380章 雕冰
宫女们远远在前头领路,听不到兰生和无果说话的聪明距离,不过两人也没说话,一来都不是啰嗦型,二来兰生正忙着想事。
从葛婆子开始,五公主三个字仿佛就跟影门牵上了线。九星山里的秘密,更是直接指向了五公主。山是她的,有人在她的地方大兴土木,还仿造宗庙帝祠,她全然不知就有些勉强了。除非,被刻意隐瞒,还要保证瞒得滴水不漏,瞒得时间够久,就只有公主府里的人,更可能是五公主信任倚仗的好帮手好忠仆,以假面隐藏在这里。
地牢和绿竹殿所造的时间相近,还很新。绿竹殿甚至没有完工,所以景秀那对父女仍在私购铁器,制造绿竹的芯子。但从小扫带回来的蟠龙柱碎片等等,绝对是上百年的古物,居然连外围涂墙的夯土都和帝祠的墙一模一样,由此可以断定,真假帝祠是同时建造的。
这倒不难想通。影门祖师爷既然懂得利用人性的劣根进行阴谋,当然也明白皇帝的宠信也不会长久。他和泫元帝没有撕破脸,大概元帝确实对他信任有加,而这位祖师爷也良心未泯,故而甘当了影子。但他深谋远虑,想到后世子孙,故而造就双祠,以更接近天的祠庙暗中压过了泫氏帝祠,大有风水上的运用。
还有一点,绿竹殿也好,公主这片北府也好,都展示了极为出色的建筑设计造诣,而影门宗主在绿竹殿,与她那番轻浮诡秘的对话,似乎透露出对她工造技艺的赞赏,显然他自身对工造就相当有兴趣。
一个大胆的假设立刻出现!影门宗主不但藏身于五公主府,还精通工造,只要她能找出公主北府的建造设计者,或许就抓到了影门宗主的实形。先从莫奕大伯着手。此人对九星山的打探,明显具有打消公主开发念头的偏向,为什么?
“她们停下来了。”无果无时无刻不留意着沉思的主子,提醒道。
兰生回过神,面上展开微笑,神情自若走上前去,“这是到哪儿了?”
“回禀兰造主,此处就是北府荷塘,今年特别冷,水面结了厚冰,十分经得起重,小郡王就想了个主意,命匠人凿了冰灯冰桥冰花各种,放在塘上,您瞧,冰面上还特意凿开几个洞,坐入冰船可以冬钓。”一个大宫女答道。
兰生看清眼前,那些眼角拐进的,她以为了再普通不过的,池塘的景,其实只是冰雕。远远望出去,白茫茫的冰面原来仍在向前方延展。她不禁呆住:这是荷塘?应该够得上小湖的资格了吧?别说小船,弄条画舫都能游上一时半刻。
大宫女好似知道兰生的诧异,莞尔一笑,“小郡王懂事之初就将它错叫了池塘,公主殿下就干脆改称荷塘。虽然有趣,但确实常让人误会。”
兰生笑了笑,但觉冰雕非常精致,平常也不多见,就走上冰面近瞧。走着走着,听到乐声,清晰可闻但不喧闹,颇为清雅的琵琶音。
“这里离驸马招待客人的云珍阁很近。”大宫女解释道,同时指给她看。
就在东湖岸上,有一座漂亮的临水楼台,楼台以粗壮结实的古木支撑,用最少的木条镶嵌门窗,使绵纸看上去份外洁白。但工造司最喜欢用的琉金瓦,还在水柱上建起的,很夸张的砖须弥座,屋顶檐下繁美,柱头和转角作双抄双下昂,还有补间铺作驼峰上出双抄。大概是为了突出云的珍丽,堆砌了高难度高成本的奢侈,在兰生看来,珍是珍了,云要哭了,喧宾夺主的细部令天然纯色混浊。
“让开!让开!”突听有人急喝。
兰生一回头,只见两列二十名小厮端着托盘,在一个中年管事的带领下,穿过形形色色的冰雕,往自己疾步滑来。她赶紧让到一边,心情未受影响,好整以暇看他们脚上带铁齿的走冰鞋。
为首的大宫女却表示不满,为防兰生摔倒,招另外三名宫女在她身后站定,八手相扶,“赵管事莫对公主贵客不敬,横冲直撞若伤了贵客,怕你担待不起,尤其还是你偷懒抄捷径,打扰贵客赏景。”
赵姓管事讪笑,“并非我偷懒,实在是天寒地冻,这边传菜那边冷,才想出了这个办法。驸马爷的客人也不能怠慢不是?”
公主府里的仆人个个精,赵管事又对着兰生作大礼,“小的刚才走得急,没瞧清楚,绝无不敬之意,望贵客海涵。”
兰生道声无妨。
赵管事打着笑脸,向后催促众小厮,“小心别撞到客人,也仔细你们手上的菜,掉一盘就扣你们半个月月钱。”看众人重新走起来,却发现一个开小差的,“落在最后的,喂,就是你!东张西望什么呢?还不利索点儿?找抽呢!”
兰生因此和那名小厮对了一眼,心上泛起怪异,一时说不清道不明,等这些人过去了,这才啊了一声。
大宫女问,“兰造主可是不舒服?冰上太冷,要不还是换个地方,婢子立刻准备热茶。”
“之前湖边的亭子就看着挺好,在那儿喝茶吃点心吧。麻烦你们先行准备,生炉烘暖,我正好再看一会儿,待你们准备妥当,就唤我。”兰生但道。
大宫女看了看亭子那边,觉得只要能瞧见这片冰面的状况,就应该不要紧,便带着三女退下了。
“无果,你眼尖,刚才落在最后的小厮是不是熟人?”背着双手,重新于冰雕中悠悠转,眼睛却看着冰面,脚尖脚跟轮换着踩。
“小姐可以打个比方。”无果幽默在此,因为溜眼了,又不想承认。
“比方说,瑾王爷。”看不清冰下是否有鱼,但五公主所说荷塘干涸鱼儿死,放在实景下可是大有奇异之处。一片可以游画舫的小湖,干涸?
“……”无果却纠结,就算想象,也不能把瑾王爷变成传菜小厮,只好老实承认,“没瞧出来。”
第381章 融冰
“皮肤虽然涂得黑,眼睛贴小了,还点着几粒肉瘤,故意让人不想仔细看,不过眼神是一模一样的,冷嘲兮兮,阴风阵阵,先把人挤扁,再慢慢吃了的森寒妖华。”兰生自认词不达意,不过传个神似。
“……”无果又愣足一分钟,“我平常没怎么注意王爷的眼神。”她说的,跟他认识的,是同一个人吗?感觉有点糁得慌。
兰生已肯定自己没看错,自言自语道,“堂堂一个王爷,要成为驸马宴客名单上的人有何难,干吗鬼鬼祟祟充当小厮?一旦拆穿,他打算怎么自圆其说?以他从前的风流,说混进来看美人,大概能骗过一些人……他不会真来瞧美女……”
感到大小姐陷入危险的假想而不可自拔,无果的作用在此显扬,“难道王爷觉得公主府有可疑,这才乔装混入?”
兰生听了顿笑,“看我胡思乱想的,竟无视了最直接的一种可能性,可见嫉妒心是真可怕,容易丧失客观判断。”
“小姐嫉妒?”无果完全没看出来。
兰生走上湖岸,换下走冰鞋,刁凤眼细飞,笑得促狭,好像突然想通了自己,“那位瑾王爷撇了我要娶新妇,让我不痛快半个月了。”
原来这就是吃醋!心里怎么都不对劲,无视泫瑾荻让小扫带给她的信,但怨他居然人不到。再想到于思碧,就没法贯彻“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金句,希望两人能面对面,她好撕裂那件大红嫁衣。明明她心底很清楚,一切只是一场戏。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她莫名变成多愁善感的小女人,会想有人假戏真做当如何,万一于思碧并非她想的那么坏,而是个有魅力有内涵的女人,让某人动了真心又当如何。
她最烦的,不是泫瑾荻可能变心,而是自己。一直想得很潇洒,男人变了心,她就自觉求去,另外开始人生新篇章。现在她想得,竟然是和于思碧掐架,还不介意兴风作浪,宅斗战力满格!
“醋实在不好吃,还好说出来了,不至于变成坏女人。”兰生的手往无果肩上一撑,站直了身,看他傻不隆冬不解的苦瓜样,笑得欢,“我的意思是,还是让瑾王爷冲锋陷阵去吧。”而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收起鸡零鸭碎的那些小心思,别让自己越想越歪,杞人忧天。
无果见她笑,也跟着笑了笑,虽然没有完全搞懂,大致能猜到,“要是人心变了,我们也入天玄山就是,有花会很高兴。”
兰生淡淡收敛了笑容,“无果,你若想跟有花走,我不会拦着。”
无果摇头,“小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发过誓。”
这时,宫女来唤,说已准备妥当,请兰生移驾湖边亭,兰生因此不能多说。天玄有门,风族有梯,她时而感觉一切命中注定,留或走,看似自己抉择,其实早立机缘。到那时身边还会剩几人,她不愿意去想,宁可花费脑力和“假想的情敌”打架。至少,不会伤心过早。
本来兰生打算吃饭看完景就走人,但五公主非要留她品尝蜂橘屋的春季新点,不好推辞,于是赶上了突发的一件大事。
“公主殿下!不好了!”那位俊管事莫奕,声音急促,疾步如飞,“珍云阁一下子有好几位客人昏迷不醒,这会儿都乱成一锅粥了,驸马爷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什么?”五公主大吃一惊,站了起来,“好端端怎会昏迷?请了大夫没有?”
“小的也是才接到消息,听说已经上完最后一道菜,驸马刚准备散席送客,谁知几个人突然闹起肚子疼,又立刻昏死了过去。不过,应该会请大夫的,只不知到了没有。”莫奕回答。
五公主快走出门时,想起兰生来,连忙回头,神情中抱歉,“原本还想跟你多聊聊,怎知出了这等事,只能改日再请。”
兰生微弯身,“公主不必介怀,兰生今日十分尽兴,多谢您招待。您赶紧去瞧瞧吧,别太着急了,兴许只是虚惊一场。”
五公主让兰生劝冷静了,神色好看一些,嘱咐莫奕,“莫管事,让马房送兰造主的马车来,你亲自送兰造主出府门。”
“不用了,此时公主身边需要人手,而我并非一人来的,不会迷路。刚才吃得太多甜食,您要是允我慢慢逛出去,让马车在北门外等,就最好了。”兰生道。
五公主点点头,“我不跟你客气。北府是驸马同我的居所,一般的仆人进不来,因着今日要招待你,我还特意吩咐卫士守牢府中各道内门,若遇上什么事,只要你高声呼叫,一定会惊动他们。”
兰生道谢,再抬头已不见公主的身影,诺大的阁台,就剩她和无果两人,连那些女侍们也跟着公主走了。事出突然,五公主毕竟慌神,没想到莫管事可以不派,却能派个侍女领兰生出去。
无果走到兰生身边,“我记得路。”
兰生挑眉,笑得扑朔迷离,“那就好,你领我到公主和驸马的居殿周围转转去,刚才侍女们指了那么多地方,以为自己记性好,结果连东南西北都搞混了。”
无果瞥一眼兰生,那么多地方都是她自己开口问的。
“有问题?”这叫默契,不靠经年累月,无法养成。
“我以为你信任五公主。”无果说归说,人已经走起来。
“我信她,但不信别人。”而且那么巧,泫瑾荻扮成了传菜小厮,就有人大闹肚子疼。所以,刚才她脑中灵光一现,想到声东击西四个字。把主人和能干的仆人都集中到一边,另一边清空了,查什么探什么搜什么,简单得多。
不过,当兰生将公主驸马的居殿逛完一圈后,却看不出任何异样,还很不好运,遇到两个小侍女。只好编说走迷了路,任她们将她送至北门,踩上马车的时候,兰生一边和无果叹白绕那么多路,害她走得脚酸,一边掀帘子,却怔在当场。无果立刻察觉兰生不对劲,迅速往车里看一眼,知道了原因,但神情不动,道声小姐。
兰生干咳一声,走进车里坐下,看无果将门帘合齐,不想冷笑,但就只做得到冷笑,“哟,这是谁啊?还不给我滚下车去,嫌我的名声不够臭,偷了道士,还要偷小厮。我就不满一事,凭什么你娶得都是美人,轮到我就尽配了歪瓜裂枣。”
仍穿着公主府小厮的统服,俊美的皮相却已恢复原彩,泫瑾荻笑得光华四射,跟她唱对台戏似得,也哟一声,“老婆大人这话,何故为夫听来恁酸?记得今后多多益善,让为夫心里常能这般畅快一番。”
兰生呸他,“想得美吧。你才记住了,我就是吃醋,也吃不过三回,否则就换个夫君。对了,你我已非夫妻了呢,明日搭个招亲的楼,抛绣球再嫁。”
泫瑾荻眸底闪过几点寒星,妖面却愈发炫彩,伸手轻握兰生细巧的下巴,渐渐用了力道。
不疼,却令兰生困扰的程度,那么近感受到他阴恻恻的怒意,居然心头泛悔。他太会算计,太会忍耐,太会遮掩,导致她常常忽略了他的那段过去,将他当成真自信的天之骄子。加之他又特别宠她,没节操没底限那种,根本没有小她两岁的自觉,而是当她两岁,该放任时放任无边,该包办时包办到底——
她凑近去看他,凤眼儿睁得灵俐,脸蛋儿悄染红晕,“不能生气,是你宠坏我的,害得我口无遮拦,在你面前什么话都敢说。”
他原本真得有些恼火,这半个月吃睡不香,他那位退成太妃的母亲又紧迫盯人,趁着准备大婚的机会,塞了一大堆的人进尔日庭,而他决定搬到尔月庭住,为此个个忙得人仰马翻。况且,兰王妃刚刚被削为庶民,就算他暗中前往探望,恐怕正中某些人的下怀,又可以大肆宣扬,再诋毁她一回。他因此,只让小扫带了封信,让她安心。结果倒好,他看她肌肤白里透红,一副吃好睡好的漂亮模样,瞧不出为谁憔悴来着,而他巴巴赶来偷见她一面,她说什么?抛绣球招亲?
羽毛般的睫毛扇两扇,她看不出他消气,却让他深邃的目光看得心肝怦怦乱跳,不禁叹息,只好色…诱了。双手撑着他跪坐的腿,投怀送抱,亲吻他。
她的手放到他腿上那瞬间,他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她不是头一回主动,情绪特别好或特别坏的时候,撒起娇来的“攻击性”很强。
他在兄弟的躯壳中,接收最强烈的记忆莫非**女爱,女子或不情不愿,或故作矜持,或**献媚,他兄弟脑中空空如也,只有身体本能,好似野兽,强取豪夺。而将他的秘密说开后,有段时间,他甚至怕和她有身体接触。他的体温凉的,哪怕解毒之后,也没有正常的温热,从春到冬,穿多穿少,他总觉得凉冷。他在兄弟那具像野兽一样的身体中,一次都不曾对女人有反应,更何况自己的凉身。也许,被折磨得实在太久了,以为自己熬得过,却终究摧毁了他的意志。要是没有再遇兰生,他已经是死人了吧。
所以,对兰生的心虽炽烈,但他的身体不曾滚烫,怎能让他不怕?然后,那一夜的灾难发生了,连回想都不愿意,可奇怪的是,他大汗淋漓,全身似被她下了火种,从此贪与她欢。她的主动总是刚好,挑热了他,不甘于她主导,一定要由他强势,爱她喘气求饶。
泫瑾荻勾住纤纤小腰,紧紧将美丽的娇妻压向车板,那一刻,叹自己又是输。不过,再火再热,毕竟是在车里,外头还有一个没娶媳妇的可怜瓜,没过多久,他让她推了开来。他这时兴致正高,怎肯罢手,但被她一句话说笑。
“夫君稍安勿躁,为妻正打算开造一驾大马车,里面和寝屋一样宽敞舒适,关键是隔音抗震,外面即便人山人海,也不知你我翻滚春帐,水里游鱼。”喘,喘,喘,她是想继续,可过不了“车…震”的心理关卡。
“马车何时造得好?”无可奈何,他衣冠复整齐,端坐车中,正儿八经问她。
“……快了。”她胡说八道的,他还真信?
“不敢相信我这么就让你骗了。”魔魅轻笑,他忽在她粉颊上啄一口。
她笑问,“不生气了吧?”
他回笑,“原来你也怕我生气,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她递去一枚白眼,不知那在他眼里是媚眼,“我才不是怕你……”语音稍顿,忽然低下头去,“心疼你罢了。”
脸上笑容凝固,墨彩的眸子仿佛浮了一层薄雾,刹那又变了清澄色,他一字不语,只是握了她的手。很紧,很紧,好似要将他的掌纹印到她的心里去,以此加固他爱她的承诺。
她回握,很紧,很紧,也是不语,一手挑帘静看车外,灯色正要挂夜,归家的人匆匆。他和她,这样一路到老,多好。但她也知道,路还长,要耐心。
“不能跟我回去吧?”这才是她,信任她,无条件地。
“今天不行,我得回去接着逛珍园,瑾王爷大婚之前,要当回乖儿子。”两边的敌人已是紧锣密鼓,他夹在中间偷取时间,“让无果找个安静巷子停车。”
兰生对无果说了,无果调转车头。
“你对驸马的客人下巴豆了?扮成小厮混进公主府,到底要找什么?我以为你会趁乱到五公主和驸马的居殿附近,还特意过去转了一圈,结果没看到你。”兰生有时对某些方面特别好奇。
泫瑾荻见她捉帘的手要放下来,伸手托住,也看窗外,另一手点点她的眉角,“别乱猜,说这种话没有根据,以你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徒让人笑话。固然,你能看出关自己的地方不是帝祠,如同你在工造的很多方面,出色非凡。其他的事,不犯迷糊就不错了。”
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在她看来是普通老百姓,在老公看来很有份量。这样的认知,让她小得意,大得意,超大的得意,证明这些年努力独立没白费。
第382章 新妃
“宴中一位客人之前向我求救,说有人要杀他,我让柳夏堇年他们轮流跟了几日,今日换我。那人本是胆小如鼠,说自己危险,却又不肯吐露详情,非要我们保住他的命再说。我还以为他耍我们,不料真出了事。”泫瑾荻有些懊恼,“每道菜我们都查过,一锅里热腾腾出来的,碗碟也不曾动过手脚,人却在我眼前一命呜呼。”
兰生问道,“不是昏迷了好几人吗?”
“三人。”泫瑾荻答,“几乎同时发症,先闹肚子,再口吐白沫而人事不省,我离开时大夫已宣布他们无脉息,而且大夫看不出这事恐怕难以善了,三人均是三阁官员,六品的官,却颇有实权。”
“是新阁党的人么?”安鹄所领的新阁官员在新帝的支持下,俨然成为一党。
“不是,三人皆为繁京派出身,但由钦天监京鹏推荐为官的,只有其中一人,另两人效力黄大学士。黄家原本和京家因对付你父亲而交好,这三人似乎是一派,但其实黄和京又因新帝继位后的权力划分产生嫌隙,并非真是自己人。官场不过如是,是敌是友皆看眼前利益。”泫瑾荻留意到马车停了,外面看不见一个人影。
“那就是新帝同时对付两人,不过身为皇帝,有必要用暗杀这种方法吗?”都已经是皇帝了,随便编派个不是,流放驱逐,在半路上解决掉,或者发配到鸟不生蛋的地方,如同死刑缓刑一样,要比大庭广众之下搞暗杀体面。
“应该是影门。”泫瑾荻心中有答案,还很肯定。“影门势力从来无形,但经奇太妃之手,遍布朝野,就藏于各派权贵之中,平时看起来无异常。现如今,影门要明争天下,这些人当然必须为之效命。故而藏也藏不住了。只是享受了这么多年荣华富贵的太平日子。手中有权的,更是混得如鱼得水,突然主人让他们披挂上阵了。肯定不少人会犹豫。这种事,有一个就会有一串,自然要杀几个动摇的,以警示其他人。不过。我想,或许还不止是内部清理。”
“为何要在公主府杀人?”兰生很想知道。
“五公主和驸马为人亲厚。广结有志之士,且一直帮助陷入困顿的落魄才者。两人是皇亲国戚,他们的举荐可上达天听,人缘自然好得很。所以但凡公主府的宴请,发贴必到,最容易聚集各方人士。要说能与公主府并齐的。就数玲珑水榭了,只是柏老板不喜欢官场。比起高官,更喜欢同巨商打交道,哪怕自古天家都将商人降得极贱,显然柏老板相当不以为然。”泫瑾荻从不叫柏湖舟小舅。
“我也不以为然。一国富强,与商人大有关系。贵族们怕暴发户已经很有钱了,再不降社会地位,他们自身的地位就受到威胁。而且,贵族代代相传,靠朝廷养着,商人却不能如此,一代顶多赚三代,要是子孙不出色,也就富不过三代了。从生存能力来说,商者更强。再者,那些古老的名门望族,谁家不做买卖?皇商,官商,比比皆是。换顶漂亮帽子遮着罢了。要我说,这个世道就是分什么三六九等,才有问题。士,农,工,商,各司其职,有何贵贱之分。即便是妓子,只要她合法从业,本份赚钱,也是值得尊重的……”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兰生嘎然止声。
重生至今,一直让自己适应这个时空,而非大言不惭,满口自由平等,希望所有人一夜进化千年。时间的河流,历史的河流,都有它们的走向,无法跳跃过去。两者的交汇,或者有产生新方向的可能,但绝非一人之力能改。她,选择夹缝中生存,就在自己的周围播种,一寸绿茵一棵树苗,求越来越能痛快呼吸。
注意到泫瑾荻若有所思的目光,兰生呵然催促,“不是要交班去,快走。”
泫瑾荻淡淡收回视线,仿佛没在意兰生那番震荡他心的话,道声走了,便钻出车去。无果没给两人恋恋不舍再别的时间,一抖缰绳,马车就快跑起来,因此兰生不知道,泫瑾荻站在巷底,目送她的车拐上闹街,好像茅塞顿开,又好像迷惑更深,良久才重新迈开步子。
正月十八,瑾王爷再婚。
虽然奇太妃打算按照大婚的仪式来办,但一批官员上折子,以国库空虚,应缩减皇室开支为由,反对声浪不小。新帝和贤太后最喜欢看奇太妃吃瘪,对这种反对声暗暗叫好,一道简办的旨意下达内务司。新上任的大公公是贤太后的人,来不及讨好,说瑾王爷这回再婚和当年六皇子大婚不好比,前者是宫内事,后者是瑾王府家事,所以不能像对待兰王妃那样,由宫里代替女方出几百抬嫁妆,嫁妆应由女方娘家负责。而且又因为是在瑾王府成亲,宫里不需做什么准备,往瑾王爷当月花销中添一笔置办银子就是。
奇太妃生气,但内务司说得有理有据,就没法反对,只好自己破费,给于思碧置办了百抬嫁妆,还给瑾王府账房拨了一万两,要求婚礼不能马虎。她不要于思碧娘家人出现,并关照于家闭好嘴巴,免得于思碧庶出的身份,还有并非黄花闺女的事,传开去,又安排安国侯夫妇认于思碧为义女,从侯府出嫁。她如此煞费苦心,当然是要为于思碧将来顺利封后铺路。不过,她要是知道儿子“贪污”了那一万两婚银,大概呼吸都能喷出火来。
由两位官媒婆搀扶,于思碧跨过瑾王府大门门槛,心总算落了地。
今日,她对八人抬普通花轿不满,对迎亲队伍只有二三十人不满,对一路单调的喜乐和缺乏看客不满,门前稀稀落落的爆竹声不满,各种各样不满。她让丫头们打听过六皇子大婚的情形,据说那是一场甚至能盖过太子大婚的盛典,万人空巷,风光十街,即便灾民发起刁难,六皇子妃沉着的表现却为那场盛典增光添彩,赢得了相当的口碑。自然而然,她因此,刚得知瑾王爷和自己的婚事定下时,盼望那场婚礼能够更加奢侈更加华丽,赛过传闻中了不起的六皇子妃。后来尽管从准婆婆那儿知道不能大操大办,她的虚荣心并没有减弱多少,所以这样乏味的迎亲,与她的期望落差太大了。
要不是曾嫁过一次,这回比起那时的嫁妆抬数要体面得多,而抬嫁妆的人数勉强将迎亲队伍扩充过百,再者,无论如何,想到终于成为瑾王正妃这个事实,于思碧心情还是激动喜悦的。她决定,自己封为皇后的那天,一定要让全帝都的老百姓到宫门外对她朝拜,并且要他们为她塑金身石像,像神一样供奉她。她要做天下最高贵的女子,再美再能的女子都得向她俯首,为她提鞋也是她们的荣耀。
于思碧正在自己的白日梦中畅游,忽听媒婆说新郎二字,心都快飞起来了。可惜,差一口气,没飞离地面,小坡子的话让她重重往下坠。
“王爷命小的传话,这两日朝中连着七位大人暴毙,事态严重,皇上给阁部十日期限查明原因,他虽无官职,却不能因此悠闲在家,决定同铮王爷一道前往都军司帮忙,若是赶不及回来拜堂,就让小的捧新帝封王所赐朝服,代他送娘娘进洞房。”
她该料到的!让能嫁他的喜讯冲昏了头,还嫌这嫌那,想着有朝一日要盖过南月兰生的风头去。于思碧咬破唇角,舌尖尝到的一丝血腥味让她渐渐清醒。她太大意了,只有收服住这个男人,就像师叔收服了先帝那样,她才能真正风光,要什么有什么。所以,她不能生气,不能发火,连一字怨言都不能说,即便她知道小坡子说得根本就是假话。瑾王爷关心起国家大事?她从来知道,除了玩兴之外,再没有令他感兴趣的事。
说实在的,她还真想问问前瑾王妃去,到底用什么方法,让原本风流成性的男人竟然惧内,不敢玩女人,只敢玩竞技打擂之类的东西,甚至已经下了堂,这男人还顾忌着,不能自己与她拜堂成亲。不过——
“大事要紧,本妃与王爷的婚事由奇太妃请了圣旨,夫妻名份已定,拜堂这些不过是给宾客们看的礼数,无妨。”于思碧谨记师叔吩咐,从欣喜若狂的心情中冷静下来,还得稳扎稳打自己的基底,只要泫瑾枫是真男人,迟早会成为她的男人。
“新妃娘娘真是善解人意。”小坡子笑声发涩,听不出忍笑,“因为太皇太后老人家不喜铺张,加之皇上和王爷都是至孝的人,尊她老人家,今日一切从简,并未邀请任何宾客,但拜礼的喜堂还是有的,且王爷也关照了阖府上下必须为您好好庆贺一番,因此摆了十桌家宴,以作补偿。到时候,小的会代王爷和您多敬大家几杯的。”
“新妃?”大红锦袖下的双手紧紧捏成了拳。
“王爷为您讨得封号——新王妃。”
于思碧恨不得咬碎银牙,竟羞辱她至此!
却不知,那一位可不是对谁都良善的性子。或者,应该这么说,是只对一个人保留着最后的良心。
第383章 光棍
听到前面一声大小姐回来了,肖谷放下手中的事,就要去迎接。
“大哥为何回回去迎她?”当年和南月萍一起去瑶镇的凯叔,原本南月府的副手,与其是忠心于主家,不如说是出自他和肖谷的至交情谊,也留在现在的家里。
肖谷的语气理所当然,“因为她是一家之主。”
凯叔顿时开悟。他不是想得多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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