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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试天下(完整+番外)倾泠月-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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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二点头,“只怕我们真要赶上这场灾难了。”
“真有那么可怕吗?”见明二、兰七都一脸凝重,宇文洛不由好奇了,不能怪他,他从没见识过海上的暴风雨,平日里见着的雷电暴雨予他来说也没啥可怕的。
“洺前辈号称武林第一人,也是天下武功最高者,但在这海上暴风雨前,也不堪一击。你说可不可怕?”兰七睨一眼宇文洛道。
宇文洛闻言咋舌,忙不迭的点头,“可怕!”
“列兄,你要不要试试你的炽日刀?看看你的刀气可不可以劈断这暴风雨。”兰七不怀好意的看向一旁静默的列炽枫。
列炽枫瞟他一眼,冷冷吐出一句:“你也可试试施展妖法看可不可以将这场暴风雨变没了。”
兰七一噎。
“哈哈……”宇文洛闻言笑出声来,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冷石似的列三爷竟然会堵兰七少这么一句。
“很有趣吗?”兰七碧眸闪着妖异的光。
宇文洛赶忙捂着嘴转过身去,然后快步逃开。
明二一旁看着,摇摇头,转身对着一旁大船上站着的洺空道:“洺前辈,等下恐有暴风雨来临,非人力可抗,让大家都去舱里避避。”
“也只能如此。”洺空点头。
明二沉吟了片刻,再道:“若有万一……练有‘龟息功’的在水中至少也可存活两三天的。”
“好,那边船便拜托你们了。”洺空再次点点头,转身嘱咐众豪杰去了。
这边船上明二也嘱咐了下去,有的人便赶紧回舱,有的则依在船板上观望,毕竟此刻风浪未起。
船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天更暗沉了,灰蒙蒙的一片,风势也越来越增强,众豪杰差不多皆已回舱,船板上只余洺空、凤裔、宇文父子、宁朗、明二、兰七、列炽枫等少数几人还站着,若非他们运功沉身,估计已难站稳了。
“看来暴风雨真要来了,都去舱里吧。”洺空道一声,最后看一眼对船的明二、兰七,点点头,便领头回舱了,凤裔也跟在他身后进了舱。
宇文临东就要进舱之时,忽地想了起来,顿时快步走回船头,往对面船叫道:“洛儿,你快过来!”本跟在他身后的宇文沨与宁朗见他重走回船头便也跟来了。
这边船上,列炽枫已进了舱,跟在他身后的宇文洛本也要进舱了,听得宇文临东这一声呼唤,不由得停步,他身后跟着的明二、兰七便也止步了,三人齐齐回头看向对面船头,便见着了宇文临东伸长了脖子看向这边,手使劲招着,“洛儿,你快过来!”
此刻,风声凛冽,大浪滔涌,可几人依能清晰听得宇文临东那饱含焦急的声音,那是父亲对儿子的关怀。无论他有多不满这个一无所长的儿子,但父子天性,于这危难即将来临之刻,他想着他这武功低微的小儿子,他要将他带在身边护在身边。
“爹爹!”宇文洛心头一热,十多年的委屈与忽视,于此刻尽是烟消云散,疾步走向船头。
身后兰七望着船头的那对父子,碧眸中闪过一丝恍然,便那样站在舱门前看着。
身旁的明二也未进舱,看看宇文父子,再看看怔怔看着的兰七,唇角不由弯起一丝浅笑。
“洛儿,你快到这边来!”宇文临东招手唤道。儿子当然只有在自己身边才不会有危险。
“好,我就来!”
宇文洛脸上笑开了花,足下一运力,当下便往对船跃去,此刻两船不过相隔两丈之距,以他的三流轻功,还是可以跃过去的,眼看着即要落到船头,不想海面一个大浪涌来,顿时将那船推开了丈许,宇文洛足下便落空,啊的一声惊叫,直往海里掉去,船头离他最近的宁朗想也没想便往前扑去,一把抓住了宇文洛的手,却忘了自身。扑通!两个人全落进了海里。
“洛儿!”
“五弟!”
“宁朗!”
又一个大浪涌来,船剧烈的摇晃着,将宇文沨摔个踉跄,手一抓船栏才算站稳,宇文临东则扑向船栏,哪里还看得到宇文洛、宁朗的人影,不由惊恐大叫:“洛儿!宁朗!”
一道紫影划过眼前,直往船尾掠去,扑通一声跃进了海里,攸忽间便见着兰七露出海面,手中拽着宁朗,宁朗手中紧紧拽着宇文洛,只是此刻风浪更急,三人海中沉沉浮浮,怎么也靠近不了船。
宇文沨奔至船尾,手一挥,甩出长鞭,“抓住!”
兰七奋力一跃,浮起海面,左手一伸,抓住了长鞭末稍。宇文沨奋力想将三人拉近,奈何三人加一起极重,更兼在水里,又有风浪相阻,丝毫无功。
明二此刻也掠至了船尾,看着海中三人一时也是毫无办法。
“沨儿!”宇文临东反应过来也往船尾奔来,猛地一阵强劲的海风袭来,只吹得他东倒西歪,再难移动半步,不由得又急又恐,只是大声叫道,“沨儿,你要抓住!为父来了!”
宇文沨左手抓栏,右手抓鞭,狂风中咬紧牙关极力支撑。
“你抓牢了!”兰七大喝一声,左手猛然一拽,借这一拽之力,右手集全部功力猛然甩出,嗖的将宁朗、宇文洛甩上船去,砰的一声两人撞在般板上,头破血流,晕死过去,却总算是回船上了。紧接着只听得咔嚓木裂之声,宇文沨抓住的船栏终不敌巨力,断开了,而海中兰七正紧拽长鞭要奋力跃起,于是宇文沨便被这一股力扯向了大海。
“沨儿!”宇文临东大吼一声,徒然伸手,却抓不住爱子一片衣角,“沨儿!”
“接着!”猛听得兰七一声厉喝,海中再次甩出一人,“本少可不欠人情!”随着这一声,宇文沨落在了船板上。
“沨儿!”宇文临东抓住宇文沨悲喜交加。
海里,兰七此刻已有些力竭,风浪又要袭来,眼角瞟着一道青影,当下想也不想,手中长鞭迅猛甩出,缠牢,抓紧。
“二公子!”
隐约听得有人惊叫,兰七不由心头冷笑一声,竟拖住了这假仙了吗?
明二被长鞭缠了个措手不及,再加强风扑卷,顿时被扯出了船栏,幸他反应迅速,右手一探,抓住了船栏,才未摔下去,却已吊在了半空中,正庆幸着时,却听得船栏发出嘎嘎之声,知是船栏将断,当下移眸往海中望去,眸中神色奇异,左手手指搭上了长鞭。
海中兰七一看明二动作,岂有不知其意之理,唇角浮起一起讥笑,手下聚最后余力,猛然一扯。哼!想断鞭弃本少吗?本少若不能活,岂能让你这假仙独存!
咔嚓声响,船栏断裂,明二被长鞭之力扯入海中,一个大浪卷来,顿将两人淹没。
“宇文兄,出什么事了?”洺空的声音传来。外边风嘶浪吼,舱里本难听到声音,但洺空功力深厚,隐约听得了宇文临东的恐叫,不由出舱查看。
“二公子和七少……”宇文临东指着海里。
“他们都沉到海里了。”宇文沨脸色惨白,眼眸定定的看着浪翻滔涌的海面,那里再无人影。
“音音!”一声急切的叫唤,一道白影便往海里扑去,洺空手一伸,紧紧抓住了。
海风狂啸,大浪咆哮!
天海间阴沉如夜,一道闪电划过,轰隆!巨雷响起,哗啦啦,暴雨倾盆而下,海天顿入一片混沌之中,耳边除惊雷巨响再不闻他声,张眼不过是一片黑暗,除了闪电什么也看不到,更不用说早不知被浪卷至何方的明二、兰七了。

二十一、风雨来袭(下)

那一场暴风雨于肆掠了一天一夜才止,然后东溟海便又重回平静了,依是海风吹拂,海鸟鸣叫,波浪微澜,鱼儿飞跃的度过每一日。
日影渐渐落去,夜幕悄悄来临,冰轮盈盈挂于中天。
海滩之上仰卧着两个人,一人手中紧紧攥着一根长鞭,长鞭的一头缠在另一人的腰间,那人的手同样握住了长鞭。海水不时冲上海岸,将两人时而推上沙滩,时而又带入海里,而那两人却只是静静卧着,仿如熟睡一般,任身子在海中时起时沉。
夜悄悄过去,月渐渐斜了。
海滩上卧着的两人似乎睡足了,各自有些微的动静,一个眼皮颤动,一个手指弹跳,然后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漆黑如墨绸的天幕,上嵌无数闪亮的星子,拥簇着一轮残月,无边无垠的延展着,令人一瞬间生出一种苍穹浩潮而自身渺小的卑微之感。
两人皆有刹那的迷惑,迷于此景之美,惑于此身何处,也在那一刻,两人同时感觉到了另一人的存在,转头,看见对方的瞬间,各自心中暗道一声:阴魂不散!恶梦不止!
可两人面上却各自浮起一抹亲近的微笑。
“幸哉,劫后竟可见到二公子。”一个满是欣喜的说道,手中的鞭子却攥得更紧了一分,满掌的内力蓄势待发。
“七少能安然无恙实令人心慰。”一个则一脸真诚的道,搭在鞭上的手指尖并起,指间力道一触即发。
两人同时也看到了对方的动作,四目相对,各自一挑眉头,然后皆不动声色撤去了功力。来日方长,况且此刻不知身在何方,弄得个两败俱伤也不大妥当。这一刻,两人达成共识。
“看来我们是被海浪冲到了这个岛上了。”明二解开腰间缠着的鞭子站起身来。
“无一点人气,估计是个荒岛。”兰七也站起身,将鞭子一收缠在自己腰上,“宇文大公子这根赤龙鞭该是乌金所织,否则焉能如此牢固。”海浪里竟然没有冲断,倒弄得与这假仙成了一根绳上的蚱蜢,奈何……奈何啊!
两人从海水里走上岸,第一感觉便是饥渴相交。
两人互相看看对方,月华星光之下,两人将对方形貌看得清清楚楚,真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也在此刻,两人才发现对方五官容貌的完美。
他两人皆是气韵摄人的人物,别人看着他们之时总是两人形而外的气质先入为主了,反而往往忽略了两人那张脸,虽知道是生得很好的,但并不引人在意了。而此刻,两人冠丢发散,衣衫凌乱,一身的修饰尽毁,哪里还谈得上气韵风度,于是那张脸便脱开了一直笼于其上的气质,显山露水般的引人注目了。
两人看一眼后移开目光,各自暗哼一声。
妖孽果然都生得一副惑人的好皮囊!
假仙果然都生得一副骗人的好皮囊!
哼完了,各自的肚皮皆发出不雅的咕噜声,再对看一眼,省了一番取笑,各自搜查着身上所有能放东西的地方,看看能否寻点吃食出来。
搜了一番后,两人相对而坐。
兰七面前是,一柄白玉扇,数只精巧的小瓷瓶。
明二面前是,一枝紫竹笛,数只精巧的小瓷瓶。
两人看了看面前摆着的东西,然后再抬头看向对方,各自嘴角一阵抽搐。
“二公子可有什么大补丹的没?”兰七捡起玉扇在手,指了指明二面前的那几只小瓷瓶。虽则补丹不算食物,但总能提人精气。
“在下身体一向好得很。”明二叹一口气。言下之意自是没有带什么大补丹的。
“唉!”兰七跟着叹一声。看看对面的明二公子,再看看暗黑一片的岛,“希望这岛上有很多的山鸡野兔。”说完这话,似想起了什么,赶紧又是一番寻找,最后颓然的看向明二,“你的呢?”
明二也想到了,赶忙细找,最后一摊手,无奈的道:“也给冲走了。”
兰七抚额呻吟,“没有火石,山鸡野兔难道吃生的不成。”
“也许这岛上有人家也说不定。”明二乐观些。
“最好这家人家里还有几个年轻美丽可爱的女儿。”兰七话里含着显而易见的讥诮。
“还要有几个年轻英俊的儿子,毕竟七少身具阴阳两者。”明二公子岂是光坐着挨打的人。
两人再对看一眼,各自自嘲了一番,到了这步田地,刚才一番口舌简直是在浪费自己的力气,甚是不值。
“先找个地方休息吧,明日天亮了再想办法。”明二起身。
“是啊,至少要先弄干这一身衣裳。”兰七难得附和。
两人在海滩上走着,然后寻了一处避风的大礁石,各自坐下,先运功逼干了一身衣裳,然后便是打坐调息,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当然也就忘记了肚子很饿喉咙很渴。
第二日清晨,两人同时睁眼。
那时,海上正一轮旭日徐徐升起,圆润得仿如红玉,洒落轻柔的晕红的光辉,为天,为海,为小岛,渡上一层淡淡的红妆,云彩绮艳飘游,浪花壮丽翻涌,还有海鸟在云海之间翩然飞翔。
两人见此美景,只觉平生未见,画图难书。
“如此壮色,该与佳人共享才是。”兰七叹一声,碧眸瞟一眼明二,甚为遗憾的模样。
明二看一眼兰七,道:“七少此刻倒算得佳人,予在下来说,倒算得美人佳色共赏。”
兰七闻言第一反应是低头审视己身,见一身衣虽有些脏乱,但还是好好穿在身,再左看右看,怎么也是翩翩郎君一个。
“七少这一头长发倒是甚少有女子能及。”明二唇边衔一点笑,空濛的眸子闪过一丝异光。
兰七抬手抚头,这才醒起发冠早在海中便被冲落了,一头长发此刻全披散于身,待要绑起,想了想又作罢,只是笑笑道:“二公子只看得见他人就看不到己身吗?”扬扇指指他自己,同样是发冠丢了,发散一身。
明二依是从容道:“在下岂能与七少相比,这发披下来……”后面的话省下了,由得兰七自己去想。
兰七本就容色绝美,虽作男子时,任何人看他都是翩翩美男,但此刻一头墨发披泻而下,兼之劳累,又久未进食,精气折损,神情间便有了些倦怠之色,凭添了几分女气。
只是兰七是什么人,岂会为明二言语所动,当下碧眸流转,向着明二一笑,起身靠近明二,柔声道:“说起来,这断袖分桃的对象若是二公子这等人物,本少是不会介意的。”
平日无论兰七如何调笑皆不动如山的明二公子此刻却猛然伸手一挡,“别靠过来!”
兰七挑眉,这假仙难道真为色动?
谁知明二下句话却是:“太脏了。”
太脏了?太脏了?太脏了!竟然说他男人见之羞煞死女人见之爱慕死、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旷古绝今的兰七少太脏了?!
“而且一股子腥味,很臭的。”明二平平淡淡的再浇了一勺油。
喷!火山爆发了!
兰七霍的站起身来,那墨画就的长眉竖了起来,那玉凝就的碧眸中射出了噬人的利光,居高临下的指下明二,霹雳啪啦就是一通怒吼:“你这假仙难道以为你现在还是一副纤尘不染的神仙模样不成?头发像鸟做的窝,脸像唱大戏的,衣服像乞丐的,全身都是泥啊沙啊就像从粪坑里捡出来,丢那大街上,臭可远熏百里外,你啊……你啊……你也就是狗屎一堆!”
这次轮到优雅从容的明二公子闻言色变了。想他世家公子,自出生至今,从家中亲人到江湖结交的朋友,哪一位不是斯文优雅的人物,便是家里的仆从或是江湖上的那些粗豪汉子,见到了他也会变和格外的温和有礼,而且无论是在明家还是在江湖,谁不是赞他气韵出尘世家风范,何曾有人如此出言不逊,而且还是如此不堪之言,实实在在的叫他大吃一惊。
高雅睿智的明二公子指着兰七,口舌都有些笨拙了,“你……你说那个……那个……那什么脏臭的……”那等粗俗之言二公子真真没有说过,便是说出口也觉得是一种污秽。
“本少说你是从粪坑里扒出的狗屎!”兰七少再次朗声声明道。
“你……你……”明二脸上一阵抽搐,似乎不敢相信堂堂兰七少会口出秽语。
“怎么?还不信是不?”兰七碧眸转着诡异的光,指指不远处的海,“去那边照照,你比本少还要脏臭的。”
明二公子皱皱眉头,然后真的走到海边,临水照了照,一开始似乎有些不信,待得再次看清,二公子便整个人都跳到海里去了。
“哈哈哈……”兰七见之放声大笑。
明二从浅水处游到深水处,从头到脚反复搓洗数遍,才回到岸上。
这中间,兰七倒并没有去洗一身泥沙,而是一直闭目养神,待明二走上岸才睁眸看过去,碧眸上下打量着全身湿透面皮洗得发红的明二公子,唇边勾起一抹奇异的笑,不咸不淡的道:“二公子,你该不会是有洁疾吧?”
明二并不答话,重在石壁前盘膝坐下运内力逼干一身衣裳。
兰七很安静坐在一旁,碧眸观察着明二,一边看一边点头微笑,笑得万分的狡黠。
明二逼干了一身衣裳才收功,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兴致盎然的碧眸,顿时心头一紧。
“二公子。”兰七笑意盈盈的瞅着他,抬手指指,“是不是容不得这个壳子有一点瑕疵?”
明二觉得一身干净了,心里也就舒坦了,当下笑笑道:“‘非修礼仪,廉耻不立’在下不过谨遵家教罢。”
“是嘛。”兰七笑得别有深意,“二公子,你看看你的衣上。”
明二低首,然后眉头便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被内力逼干了的衣上结着一层细白盐霜。
“二公子,你身上还有一股子海水的腥味。”兰七再轻轻加上一句。
明二的那挺如玉雕似的鼻梁便是一皱。
兰七见之,碧眸更亮上一分,然后轻轻笑开来,“呵呵……本少今日才知,谪仙二公子有洁疾,又好面子,又容不得外形一点瑕疵!哈哈……这便是你的痛脚么,本少抓住了!”
明二抬眸看着一脸快意的兰七,淡淡的道:“我们被风浪卷走,不知凤裔兄可有担心?也不知他们挺过那场暴风雨没。”
于是兰七不笑了。
两人又一个平手,算是一人一个痛脚抓在对方手中。
不过兰七岂会如此便休战,碧眸斜睨着明二,一脸的讥诮,“本少就说嘛,当日在长天山庄看到你时,本少就觉得是个完美的壳子,里头虚得很。”
“你便是里外都邪给人看吗?”明二倚靠着石壁放松筋骨,“不过是各人方式不同罢,况且……”转头看着兰七,唇边罕有的勾起一丝讥笑,“这世上,哪个人不是外面都套着一个壳子。”
“是啊。”兰七闭目叹息,“外面谁都套着一个漂亮的壳子,里头却阴阴暗暗的一团模糊,特别是人心深处,有一些黑得连自己都不知道也不承认的东西。”
明二也闭上眼,低低似是自语着道:“况且,若你不是最好最完美的,又如何得到最好最完美的。劣弱者,一生都要被踩于人足下。”
这话压得极低,听来便有些沉,兰七不由睁眸转头看他,一脸的平静,没有一丝情绪,可有时候什么也没有便代表了有许多的东西。
“咕噜!”两人的肚皮又开始叫唤了。
“唉,好饿。”兰七道。
“以我们的功力,海中至少也是睡了三天了。”明二道。
也就等于饿了三天了,难受啊,所以两人起身觅食去。
这一起身,两人才发现这岛极广极大,放眼望去,根本望不到边,更令人沮丧的是,触目所及的全是石头,有大有小,各形各样,总之一句话,这岛上没有人家,没有绿色的野草树木,也没有飞跳的山鸡野兔,只有硬邦邦的石头。
“二公子,定是你往日阴人太多,所以老天要罚你。”兰七望着这一望无际的石滩喃喃着。
“难道不是因为七少杀人太多惹怒了上苍的缘故。”明二温雅的脸上也浮起了无力。
两人相互看一眼,各自叹一口气。
“怎么办?”兰七问道。目光转向大海,水不能喝,生鱼不能吃,难道要困死在这石岛不成,而且还是跟这从里假到外的假仙!
“登高望远。”明二指指前方,“也许那边尽头处能有草木也说不定。”说着转头看向兰七,目光落在他的肩上,其意自明。
兰七碧眸一眯,哼!假仙竟敢妄想踩在本少肩上!玉扇一合收入怀中,道:“那便委屈下二公子,借你肩膀一用,本少站得高了说不定能看着前边有草木山鸡野兔的。”
明二公子看了看兰七足下,丢了一句:“太脏了。”
兰七闻言嘴角抽搐,指着明二道:“本少还嫌二公子肩上盐太多了呢。”
明二侧首看看自己肩膀,脸上顿时也现嫌恶厌弃之色。
兰七干脆席地坐下,“还有个法子,便烦二公子试试吧,本少可没力气了。”说着手指着那些石头,示意二公子多叠几块便够高了。
一阵风吹过,空中有什么飘着,明二伸手抓过,不由笑起来,“不用看了。”
“哦?”兰七疑惑。
明二摊开手掌,掌中一片枯叶。
兰七碧眸一亮,尽是纯然的喜悦,流光灿转仿若碧琉璃般,明二看得一怔,转身,“走罢。”
有枯叶,自是有树木,有树木便有可能有野果,有可能藏有野兽,有可能生火,有可能造船做筏……有一切的可能存在。
两人迎着风吹的方向走去,枯叶从那边吹来,便代表着那边有树木,枯叶不可能远渡重洋吹来的,只可能存在于此岛之上。
这次两人是一步一步的脚踏实地的走路,而不是施展轻功,只因两人都不敢妄动真力,要知此刻已是数日水米未进,全凭一股真力护着才可挨饿抗渴,而岛这么广垠,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寻着树木所在,若真力竭了,再无法行动,那便真的离死不远了。
当然,动身之前,二公子再次去海水里洗了一回,这次没用内力逼干衣裳,而是让其自然风干,可惜的是,衣裳干后依然留下一层细白的盐霜,令得二公子眉头从早上皱到晚上。兰七倒未去洗涮,只说要保存元气,以至一路上二公子都离他远远的,说他身上太臭了。于是两人少不得又是一番争吵,只是吵到最后两人都收声了,倒不是词穷,主要是口干气竭。
两人就这样走了两天两夜,第三日太阳升起之时,两人终于不支倒地。
从落海那日算起,两人共有六天六夜未进水米,若换作常人,早已一命呜呼,他俩人能支撑到今日,除了两人意志极强外,更重要的是赖于一身深厚的内力,可他们毕竟是人,是需得人间五谷生养的血肉之躯,再深厚的内力也有耗尽的时候,再强的精气也有衰竭的时候。
“本少忽然想起,那日竟然忘了该在海里捉几条鱼才是,便是生吃也好过今日。”兰七舔了舔干裂的唇。未到绝境岂会想起,而今愿意吃腥臭的生鱼之时,放眼看去却只有石头,离海已是极遥远,除非再花两天两夜的时间走回去,可有那个气力吗?
“走了这么久还是石头。”从小养尊处优的明二公子哪里知道吃生鱼这回事,只苦笑着,“平生第一次知道饥饿至极是何滋味。”
两人对看着,无需言语,对方心里有些什么念头,那是再也明白不过的。
明二先开口道:“以前曾听闻过人吃人,此刻倒知道那是为何了。”
兰七闻言嗤笑,“本少很多年前便知道人为什么会吃人。”
那是因为极度的饥饿,那是因为人要活下去的强烈念头,那是因为人自利残忍的本性!人都可以吃人,又何况是人杀人,这世上哪有什么不可以不允许的事!这本就是一个人踩人、人杀人、人吃人的地狱!
就好比此刻……因为彼此都涉临绝境,别无他途!
很多年前的那个冬日雪天里,便已知道了……
两人虚弱的倒靠在石壁上,看向对方,那涣散的目光里都藏着狠残,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防备,周旋,相抗,彼此都在等待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可是对方无论体力、功力、甚至谋算都与己同等,所以……
权衡再三,彼此便都有了决定。两人相斗,难有善果,与其同归于尽,不如再搏一回,或能得一线生机。
同时抬起手腕,看着。
“喝自己的血总觉得不舒服的。”兰七叹一口气。
明二同样叹口气,“所以才要交换。”
兰七再叹一口气,“几口?”
“三口。”明二说完便抓过兰七左腕,一口咬下。这一次他倒不嫌脏臭了,在生命危机面前,一切都需低头。
“别多喝,否则本少毒死你!”兰七抓过明二的左腕也一口咬下。
自己的唇齿咬住对方的手腕,自己的手腕在对方的唇齿之下,那一刻的感觉极怪,肌肤与唇紧紧相贴,有痛,有麻,有酥,心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从唇际,从手腕蔓延而来。
血从对方的手腕吸入口中,再从喉咽流过胸腹流入肚中,几天几夜以来,第一次有了东西入口入肚,那一刻,身体里似乎也同时的恢复了几分气力,至少心里是这般认为的。
三口入肚,也不过一会儿功夫,两人同时起身抬头,各自唇边还留有一抹嫣红,看入对方眼中,便有了一种恨不能上去一口咬入腹中的冲动,不过别误会,那不过是因为看起来有些像熟透了的某种红果罢了,于饥饿的人当然是诱惑。
“好脏。”明二一脸嫌弃的道。
“好臭。”兰七同样嫌恶的道。
其实早饿得麻木了,哪里还能辨出是什么味道,只不过天生对头不贬对方一下会心里不舒坦的。
两人歇了片刻,又喝了死对头的血,心里快意,体力也恢复了几分,便重新上路。
朗日当头,石上蹒跚,就这样一直走着,一直走着,实在支持不下之时再饮对方一口血,如此又走了两天,当饿得头晕眼花东倒西歪的两人终看着一抹绿色之时 ,两人无一丝狂喜之情,只是彻底松一口气,然后趴倒于地。

二十二、金玉共败絮(上)

等两人再次聚起力气爬起来,终于看清,眼前是一片密林,参天古木林立,有的已枯黄,有的依葱绿成荫,藤蔓枝桠交织着,密密幽幽,不知有几深。
两人歪歪斜斜的往树林里走去,但盼着快点寻到野果,好解饥渴。
明二走入林中不一会儿,便看到了野果,那果实长在一株一人高的树上,并不多,只结着六、七枚拳头大小的朱色的果子,红红圆圆的煞是可喜,更不用说此刻饿得眼冒绿光的他们了,那绝对比山珍海味更吸引人的,所以明二公子发挥体力潜能,动作飞快手脚麻利的将红果全摘下兜入袖中。
兰七当然也看到了那红果,同样也看到了明二麻利的动作,他只是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然后便继续前走,不一会儿,他也找着了野果,比起明二公子摘到的红果,这果子实不堪入目。一丛半人高的灌木上长着一些青不青黄不黄表皮还坑坑洼洼的拇指大小的果子,不过兰七却目露喜光,小心翼翼的一个也不舍漏掉的同样动作飞快的全部摘下兜入怀中。
那边,明二公子找了处地坐下,从袖中掏出红果,吹了吹,又擦了擦(虽则手、衣袖不见得干净,但聊胜于无,心里安慰),才放入口中大大的咬上一口,想着这果子这般红润定是多汁甜美,因此使劲的吮着果汗一滴也不漏的咽下,也就在那一刻,明二公子手里的红果掉地上,然后便只见二公子趴在地上一阵呕吐,满脸充血气喘不匀,那副模样好像要将心肝脾肺都给吐出来,只是肚中哪还有东西吐,不过是吐出了几口唾沫,便再也没啥可吐的了,可看二公子脸上那表情,就好似吃着了比黄莲还要苦比狗屎还脏臭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兰七少见此情哪里能忍得住笑,指着明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拍着地笑得肚子抽筋,“哈哈哈……谪仙二公子啊谪仙二公子……老天爷,请快快赐下一面又大又明的镜子啊……哈哈哈……一定要让他看看自己此刻的‘神仙’模样啊……哈哈哈……”
笑着笑着,忽地趴在地上没了声,不过不是断气了,而是实在没力气了,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了气,翻过身靠着一棵树坐下,然后从怀中抓出一把果子,吹了吹,便往口中一塞一嚼,“嗯……真甜啊!”一脸惬意的眯起眼睛,又往口中塞进一粒果子,“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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