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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狼骑-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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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失血,士兵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几翻挣扎后,他放弃了站起来的念头,不再动弹,巨痛早已令他麻木,此刻,他已不知痛。
将军的泪,将军的哭声,却清晰的传到耳中。
乌青的嘴唇动了一动,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右手的拇指轻轻动了动,脑袋轻轻的垂了下去。
就那么垂着,一动不动。
双手,却紧紧的握着施大勇。
分都分不开。
施大勇也没有分开的念头,望着眼前这名年轻的士兵,流着泪水坐了下去,将士兵的脑袋平静的放在自己的腿上。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一个壮汉抱着部下的半截身子向着南方而坐,声音已经哭哑。
…………
城头的红夷炮真的哑了,因为每发射一次,就必须灌水入炮膛,熄灭火星,以干布绑在棒子上伸入炮膛去擦干,再填入火药,助燃物,塞进去炮弹,然后再点放,这些动作相当缓慢和烦琐,还不包括修正炮位。
第二次发射需要时间,战场上空便沉寂了下来。
“噗,噗!”
从地上跃起,吐出嘴里的泥土后,曹变蛟四处寻找施大勇的身影,当发现施大勇没有死,而是在前方放声大哭时,他愣住了。旋即鼻子一酸,也落下泪来。
交战的双手谁都没有动,金军们被炮打晕,狼骑军们同样也是如此。
没有震耳欲聋的炮声,没有歇斯底里的喊杀声,金明双方好像有了默契似的,都傻傻的站着那里,木然的看着身边。
下半身的系铁甲的皮绳被弹片削断,曹变蛟本就是赤着身子,如此一来,便只着了一条单裤,与周围的景象映起来十分的格格不入。
不过,这会谁也不会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更没有人关注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放声痛哭的施大勇身上。
沉重的走到施大勇身边,曹变蛟想拉他起来,可是手伸了一下,却又缩了回来。以前,他或许会对施大勇的哭声不屑,甚至会瞧不起,但现在,却是一种深深的理解。
没有被炮炸死的士兵们自觉得向参将大人靠拢,慢慢的,形成了一个圆圈,圈子中是已经哭不得听不出声音的施大勇。
………
“胡里个蠢货在做什么?他难道还想等明军的红夷炮再打过来吗!”
阿济格暴跳如雷,明军的红夷炮已经哑了,这个时候不去杀光那些明军还要等什么时候。
进攻的号声很快响起。
正在发懵的胡里听到号声,很快清醒过来,明军只剩一百多号人了,自己这两个牛录却还有三四百,三四个砍他一个,速战速决,赶紧离开明军红夷炮的射程才要紧。
扬手一鞭抽在一名士兵的脸上,喝道:“狗奴才,愣着做什么,给我杀啊!”
在胡里的戈什哈,残存的什得拔、拔库的喝令下,金兵们反应过来,哇哇吼着又向明军杀去。
战马也不要了,就那么举着刀枪冲过去。
“你姥姥的,取你小曹爷爷的命,得拿十条命来换!”
金兵再次围攻上来,曹变蛟杀气盈脸,随手从地上拾了把大刀便冲了过去。
大刀所至,两名金兵被拦腰斩断。左侧,又有四名金兵冲他杀过来,右侧,三名金兵举着长枪向他剌去。
曹变蛟身手矫捷,闪过那三杆长枪,顺手便将长枪夹到腋下,发一声吼,将那三名金兵甩落一丈开外。瞥见一名金兵举刀向他脖间砍来,再一吼,三杆长枪一齐那金兵袭去,正中那金兵胸口,将他笔直的钉在地上。
“谁敢杀我!”
曹变蛟杀出性来,如疯魔般,力大无穷,身手又快,金兵根本近不得他身。
一金军什得拔见状,忙取出弓箭对着曹变蛟射去。曹变蛟未加提防,左背中箭。
怒吼一声,回首见那什得拔又要取箭,一个箭步便向他冲去。
离那什得拔足有四十步远,然一路杀奔,竟无一兵敢拦。
那什得拔眼见那疯子明将向自己冲来,又无人拦他,顿时吓得面容失色,手足失措之下竟将箭筒打翻,又慌里慌张的去捡箭枝,待起身时,眼前却是一黑,胸口如被剐去般绞痛不已,一颗心却已被那明将硬生生的取出,狂笑着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啊…啊…”
那什得拔如见鬼魅般,无意识的鬼叫着,直看着那明将竟然生吞了自己的心。
周围金兵见了这骇人场景,俱是肝胆寸裂,曹变蛟身子一动,便都吓得往后退去,哆哆嗦嗦着无人敢近一步。
然那边,一股金军在备御胡里的带领下已经冲向施部残兵,喊杀声中,从红夷炮弹的轰射中侥幸不死的狼骑兵顿时被砍死二三十。
眼看狼骑兵就要被金军尽数斩杀,人群中再次出现施大勇的身影,一身铁甲并未除去,手中也无刀剑,只凭着身上铁甲与金兵硬抗。
也不知哪冒来的力量,施大勇出力奇大,两条手臂挟着个金兵脑袋,用力一撞,只撞得那金兵眼珠子都生生挤了出来。
在参将大人的带领下,狼骑军士兵们纷纷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坚持抵抗。可是毕竟已经力竭,那最后一口气力撑不了太久,很快,形势急转直下,施大勇和残部再次被压缩。
见状,曹变蛟急不可遏,狂吼着想要去救施大勇,可是金兵虽然不敢近他,但四下却将他围得水泄不通,根本不容他突出去。
回天无力,纵使英雄又何奈!
远处高坡上,阿济格在千里镜中目睹仅着一单裤的曹变蛟如此悍勇,也不禁咋舌,对左右道:“明军何时有这等小将的,此人与那统兵官不除,我大金焉能安忱。”
…………
施大勇已力不支,身上铁甲不再是杀人利器,而是沉重负担,每动一下,都要喘上一阵粗气。
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杀,杀!
直到最后,全凭着一口气吊着,出手已经没有章法,说是乱打一气也不为过。
终于,两臂再也举不动,步子也再也迈不动,前方,却有数名金兵同时向自己冲来,施大勇颓然一叹,仰天大呼:“同生共死!弟兄们,我施大勇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轰、轰、轰”数声,城头的红夷炮再次打响。
一发炮弹正中他左侧不足三丈距离,一颗弹片夺命般飞向他的脸庞。
“将军!”曹变蛟惊呼。
“将军!”残部惊呼。
惊呼声中,施大勇脸如血涌,半边脸已被削去,身体也缓缓向后倒去。
血柱,倒下的身体,定格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第七十二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炸得好!”
从千里镜中看到那明军统兵官被自家人的红夷炮打中,阿济格不禁放声大笑,带着讽刺的意味朝那锦州城头一指,大声道:“好极,妙极,本贝勒要为那明军的红夷炮请功!”
闻言,固山额真阿达忙侧过脸来提醒阿济格道:“主子,错了,是天佑神威大将军炮!”
经这奴才一提醒,阿济格才想到四哥已经将红夷炮改为天佑神威大将军炮了,但转而一想,不以为然道:“阿达,那炮是明军的,又不是咱们大金国的,怎能用我大金国的封号。”
“主子这话可错了,奴才觉得这锦州迟早是咱大金的,那城头上的炮也就是我大金的,现在只不过让明军暂时保管而已,待咱八旗入了城,主子还能说那天佑神威大将军炮是红夷炮吗?”阿达一幅奴颜媚骨的样子,极尽阿谀本能。
听了这话,阿济格又是哈哈一笑,扬手作势要打,笑骂道:“你这奴才,何时学得这般会拍马屁了。”
阿达忙做出一幅委屈的样子,苦着脸道:“事实如此,奴才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哪里是拍主子的马屁了。主子信不过奴才,难道信不过咱八旗勇士的实力么?”
见他这样,额尔克和另两个固山额真穆克谭、屯布禄不由感到恶心,打心眼里瞧不起阿达。但是主子高兴,他们也不能扫了兴,可要叫他们也跟阿达一样说些不要脸的话,却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只能装作关心城下战事的样子视若未听。
额尔克见明军统兵官已死,胡里领着一百多人在明军红夷炮的射击下大难不死,便对阿济格道:“主子,明将既死,是不是派人接应胡里回来?”
阿济格点了点头,视线看向屯布禄,吩咐他道:“屯布禄,你出个牛录把胡里接回来吧。要是让他折在明军红夷炮下,可是我镶红旗不小的损失。”
“喳!”
屯布禄于马上应了一声,策马奔向本部,不一会,一支蒙古牛录从阵中驰出,却是那日曾在大凌河下和明军打得伤筋动骨的古尔布什和他的族人。
…………
“将军!将军!”
迷迷糊糊中,似是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畔大声叫着,可是却又听不清。
脸疼得厉害,依稀好像是右半边,感觉就像是右脸被利刃切开,皮和肉都被剜去,只剩下骨头一样。
痛啊,痛…
想叫,却出不了声。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天空一片昏暗,好像天塌了一般。
渐渐的,施大勇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昏昏欲睡。
耳畔,似有那无尽忧伤的《明行赋》响起:
耀华四洲万邦朝,时尽天霾日难照。
晷移世易元坤覆,帝毅臣忠道恒昭。
晔晔其曜兮大明,慨慨其贞兮悼行。
明行赋!
神州陆沉,百年丘墟。
故国回首,汉心依旧。
纵有劫火猛烈,焚之不失,烧之不尽,燃之不消!
大明,我汉家最后一个王朝!
大明,我心中永远的日月之国!
永别了,大明!
崇祯帝,你可知在遥远的辽东,有一个几百年后的汉家儿郎为你而死!
庄烈帝,臣施大勇已力竭!
但盼来生再供帝之香火,佑我汉家千万年。
…………
眼皮已快合上,远处,却又传来马蹄声。恍惚间,似又听到满兵的鬼叫声。
也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胸口最后一口恶气不得下去,不知哪来的力气,施大勇突然直直的坐了起来,双目瞪得如牛眼般,那半边被削去的脸一片血肉模糊,不知是人是鬼。
如此模样,怔得残部们是目瞪口呆,纵是胆大如曹变蛟,也是吓了一跳。直以为施大勇是诈尸了!
但细一看,那眼珠分明还在动,嘴巴也在轻微的颤动,不由狂喜叫道:“将军没死,将军没死!”
我这却跟死了没有两样了,施大勇心头苦笑一声,自知自己伤势太重,怕是很快就要一命呜呼。但心头有件大事还没放下,若不办了,终是死得不甘。撑着最后一口气终是张开了嘴巴,极其微弱的说了句:“扶我起来。”
“好,好!”
曹变蛟慌忙上前将他扶起,瞥见施大勇那右脸,不由又是一阵心酸难受。
直起身后,目光从部下们脸上一一扫过,见能够站立的只有几十人后,施大勇悲痛难耐,用尽力气痛声呼道:“今败,非不战之过,实无力回天!然千秋之后,我等必为后世所记!众位兄弟,且让我们向南而磕,与故土亲人告别,报君王大恩吧!”因为太过用力,竟使得脸上一块尚连着筋的血肉飘然落到地上。
在曹变蛟的搀扶下,施大勇缓缓转过身来,向着锦州、向着山海关、向着京师、向着南方饱含深情的跪了下去。
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已不能再说一句话。
身后,数十名狼骑将士不约而同的也跪了下来,向着南方,深深的磕了下去。
一磕,再磕,三磕!
无声胜有声,无情胜有情。
城头上,守军早已泣不成声。
那红夷炮无论如何也打不出。
侥幸不死的金兵们也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前来接应胡里部的古尔布什也突然止住了战马。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此刻,他的心中不是复仇,而是敬意与畏惧。
远处的阿济格却不干了,他不敢相信中了红夷炮的明将还能再次站起来,还能带着他的残部向着南方拜下去!
必须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阿济格咬牙切齿,从戈什哈的手中抢过号角,亲自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听到身后响起的金军号角声,施大勇笑了,已经办完了所有的事,现在,便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脑袋越来越重,他已经不能再支撑下去。
好困,好困。
就此倒下好好的睡一觉,倒是人生一件痛快之事。
“扑通”,施大勇的身子向前扑去,重重的趴在地上。
倒下去的瞬间,锦州城的城门却“吱吱”的打开了,一杆打着“兵备道张”的大旗在无数旌旗的簇拥下疾速向城外开来。
崇祯四年八月初四,太仆寺少卿、兵备监军道张春率蓟镇、关门大军四万,战将四十六员来援大凌河城。
………
作者注:曹变蛟生食建奴心正史未载,只见于明末小碑林野抄,另《明季北略》也略有提及。不论真假,且在书中一用。其实真也罢,假也罢,食那建奴黑心有何不可?
另,红夷炮弹乃开花弹,绝非实心铁弹,即早期加农炮。炮弹本身是一体,但内部中空,填以石,铁,铅,射出触地炸开,形成开花效果。单纯实心弹是跳弹杀人,杀伤力不会是“糜烂”。




第七十三章 莫名其妙的大战
张春的援军提前六天到达,自南门入城后,便闻北城正在激战,急至城头观战,看到新任锦州参将施大勇的悲壮后,不胜感动,当即下令副将张吉甫、满库、王之敬率一万兵为前锋,本人亲率副将张洪谟、杨华征、薛大湖、参将姜新等人领两万兵居中阵,另令辽东总兵吴襄率锦州守军为后阵,尽起大军出城与建奴决战。
援军到来,又有施部血战壮举,明军士气大盛,人人敢战。四万大军出城直扑金军镶红旗,连败金军备御胡里残部并一个蒙古牛录。
锦州城中突然杀出明军大军来,阿济格猝不及防,敌众我寡,单凭镶红旗一旗之力根本无法抵挡明军。只得一边急令额尔克、穆克谭、屯布禄领两千骑兵拒敌,一边派人向小凌河边的三哥正蓝旗求救。
正在帐中饮酒的莽古尔泰闻讯大惊,忙令部将劳萨、图鲁什率一千红甲摆牙喇前去救援阿济格,另派人速报于皇太极,请汗王速调各旗参战。
收到急报后的皇太极也慌了,细作探明,明军援兵最早也要在八月中旬到来,不想却提前几日来了。一来就出城决战,完全打乱了皇太极的战前布署。
惊慌中,怕镶红旗和正蓝旗因为兵少抵挡不住明军,从而导致大凌河防线全线动摇,便急令镶白旗主十五弟多铎率本旗二千摆牙喇驰援锦州,其余诸旗各调不等兵马随后跟进。
锦州城下,镶红旗因兵力较少,面对数万明军只能被动防御,明军却是越战越勇,前锋一万兵火器齐发,直将镶红旗撵至鸡鸣驿,又逼退至小凌河边。
眼看明军就要渡过小凌河,若是再败,明军就要接近大凌河,困在笼中的祖大寿必趁机出城,里应外合之下,明军或许就真解了围。大金此次倾国之兵而来便算做了无用功。
念及于此,莽古尔泰不顾自己手下只有一千红甲摆牙喇,几个牛录兵,强令劳萨、图鲁什渡河直冲明军前锋,自己也身披铠甲,手持大刀向明军冲去。
正蓝旗金兵被旗主悍勇鼓舞,均奋勇杀敌,明军不料金军突然杀出一支生力军,前锋多是步兵,抵挡不住,开始向后溃退。
张春见前军松动,急令副将张洪谟、杨华征率仅有的三千骑兵冲击金军镶红旗,试图逼迫正蓝旗退兵。
已稳住阵脚的阿济格得了正蓝旗增援,咬牙不退,领着戈什哈举着镶红大旗立在小凌河边,传下令来“敢退河一步者,斩!”并亲手斩杀一名逃跑的牛录额真,在此严令下,镶红旗只能死战到底,一时间,张洪谟,杨华无法突破,战事陷入僵持。
不久,金军镶白旗多驿部赶到,其余各旗援军也相继赶到。皇太极更是将汗王大帐移至小凌河对岸,督诸军奋勇杀敌,并以汉军旗炮器隔河轰射明军,使得明军伤亡惨重。
战至末时,明军已力疲,本就远道而来,又未用过饭,将士饥饿,只一腔士气勉强撑着。
见无法突进大凌河,熟知军事的兵备监军道张春知道事已不可为,最佳破敌时机已然失去,此刻再战,只能是拿大军命运做赌博,毅然传令撤军: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依次而退,以火器迟滞金军追击。
接到撤军令后,明军各部立即开始后撤。
这场仗打得本就莫名其妙,明金双方皆未做好真正决战的准备,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一场大战,根本不在谋划之内。故见明军后撤,皇太极也不下令追击,勒令各旗守住本阵便可。
岂料,镶白旗主多驿也不知是年轻气盛,见明军后撤,立功心切,还是没有收到命令,竟率本旗的红甲摆牙喇渡河一路追着明军打了过去。
渡小凌河,过长山,越鸡鸣驿,多驿一路追至锦州城下。明军也不与他纠缠,且战且退。眼看明军就要退入城中,多驿情急之下跃马大呼,亲率戈什哈向前冲去,不想一个不慎从马上坠下,其马也跑入明军阵中。明军见状,立即杀出两支兵来,要擒住落马的建奴贝子。
所幸多驿运气不错,从马上坠下后,竟然没受什么伤。瞥见明军掉头冲他杀来,也有些害怕,急忙抢了部下一匹马,这才逃回本阵,算是虚惊一场。
明军见状,也不追击,全军尽数撤入城中。
此战,明军阵亡游击一名,千总四名,步骑两千六百兵战死,新任锦州参将施大勇重伤,生死未知。
金军方面却同样也是伤亡惨重,正蓝旗固山额真劳萨战死,镶红旗备御胡里战死,牛录额真多诺依、诺敏战死,伤亡人数也达到两千人。
此战,明金双方基本打成平手,乃自万历年至今叫人扬眉吐气一战。战后,锦州震动,宁远震动,山海关震动,京师震动!
崇祯帝于乾清宫亲书“统兵有方”四字赐于张春,又书“马革裹尸”四字于重伤昏迷施大勇。
此战,也使得皇太极不得不下令,锦州城中明军不动,八旗各部也不可轻动。再有妄战者,一律处死!
战后,召来各旗贝勒军议,要阿济格将锦州城下发生的战事详细与各旗主说来,待听说明军有重甲骑兵且有悍勇统兵官后,皇太极久久不语。尔后,起身与诸贝勒说道:“明人懦弱已久,今却有敢战之将士,所谓匹夫一怒,尚血溅三尺,今明军已非往日明军,尔等万不可轻视了明人,否则,必要吃大亏。”
又传令总领汉军事务大臣,西屋里额驸佟养性,要他务必在半月内再运二十门红夷大炮至大凌河。
锦州城内,张春没有自豪,此战虽与金军打成平手,但战略却没有达到,大凌河城祖大寿部仍被金军死死围困,城内军粮已近断绝,若再不突破金军封锁,祖大寿和全城军民便要玉石俱焚了。
为了能够一战解围,张春与随后赶到的孙承宗、辽东巡抚丘禾嘉足足议了三天,方才拿出一个三方都认可的救援方案。




第七十四章 伤重难治 速战速决
“大夫,我家将军怎么样了,还有救吗?”
老郎中李世和从房间出来后,郭义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他已经在外等了一个时辰,生怕从老郎中口中听到噩耗。
李世和满手都是鲜血,也疲惫不堪,见郭义这么焦急,心下暗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委婉道:“施将军的右脸被削去一半血肉,伤势太重,老朽已经尽力,但是…唉…”
一听这话,脸上还包着纱布的麻忠急了,上前抱着李世和苦苦哀求道:“大夫,大夫!你能救我,便一定能救我家将军!求求你了,无论如何也要把我家将军救活,我麻忠给你跪下了!来世做牛做马我麻忠也要报答您的大恩,求你了!”说完,便往地上一跪,不住的呜咽。
“使不得,使不得,麻千总快请起,快请起!”李世和慌忙要扶起麻忠,可是任他怎么扶,麻忠都不肯起身。其实李世和何曾不想救施大勇,可是施大勇的伤势太重,比麻忠还要重些,眼下呼吸十分微弱,看情况,怕是熬不过今天。
被红夷大炮震晕过去的蒋万里醒来之后,便已经被抬进了城中,闻听参将大人重伤昏迷,不顾气血不平,急忙赶了赶来。此刻,他一脸热泪,跌跌撞撞的上前紧紧握住李世和的手,恳求道:“大夫,求你无论如何都要救活我家将军,我代弟兄们跪谢您老大恩了!”说完,也跪了下去。
“大夫,你救救我家将军吧,我小曹也给你跪下了!”
屋外的曹变蛟泣不成声,身后,数十名狼骑兵跪了一地,人人痛哭落泪。
见状,李世和不由动容,鼻子一酸,哽咽道:“那好,老朽便和阎王爷斗一斗,只不过施将军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巡抚衙门内,三个白发老人相对而坐,目光几乎都在盯着一份公文,谁也没说话。
三人中,孙承宗五十四岁,丘禾嘉五十七岁,张春六十三岁。论年纪,张春最大,可是论身体,却是张春最好。就这么大功夫,就听孙丘二人连着咳了好几声。
三人中,只孙承宗是进士出身,天启帝的老师,丘禾嘉和张春却都是举人的功名,与朝堂上那些大员比起来,这功名也未免失色了些。但是论知兵,可以说,厅中这三人却是大明朝最知兵的人。孙承宗就不说了,天启年间便督师过辽东,“己巳之变”时更是统帅过勤王之军把金军撵出关内,又常年坐镇辽东,主持平辽大计,经验不能说不老到。
丘禾嘉和张春二人虽是新晋之人,但二人在清军入关时却表现了军事上的天赋,永平、昌平、遵化等城收复战斗中,二人的表现可圈可点。战后,一个晋为辽东巡抚,一个则晋为太仆寺少卿,算是朝廷对他二人军事能力的认可。
其实,此次蓟镇关门大军的统帅人选应该是孙承宗,但他身体不行,此战必是恶战,出于身体原因的考虑,内阁在考虑统帅人选时将他排除了。排除了孙承宗,这第二人选也应当是辽东巡抚丘禾嘉,原本兵部报的人选也是丘禾嘉,岂料一向支持丘禾嘉的兵部尚书梁廷栋因为种种不法行径,遭政敌围攻,被迫下野,继任的熊明遇乃他的死对头,自然不可能支持丘禾嘉出任统帅人选。最后,在次辅温体仁的出面下方启用了太仆寺少卿张春来担任大军统帅。
张春的才能不在丘禾嘉之下,所以虽然也有人对此任命不满,认为应该选一员熟悉辽事的大员来领军,但内阁和兵部已经定了张春,他们也没什么话好说。
按理,救援方案已经敲定,首战又告大胜,三人就是不高兴,也应该立即着手部署出战事谊,可现在三人却坐在那里,却是谁也提不起精神。
原因就在那在于那份刚刚快马送到的公文上,公文是兵部发来的,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令辽东方面速战速决,不可再向朝廷伸手要援兵。
张春此次带来的是两万蓟镇兵,一万七千山海关守军,共计三万七千人,大部都是步兵,只三千骑兵。三天前与孙承宗、丘禾嘉敲定出兵方案后,三人便联名向朝廷发去奏疏,要求再调蓟镇及京师御马监勇士营骑兵前来辽东参与援救之战,如此,胜算便更大些。哪知道,等到的却是这么封公文,顿时,把三人的心给凉透了。
数日前在城外和金军的交手已告诉张春,没有一支强有力的骑兵在手做为预备队,单凭步兵是根本没法突破金军防线的。然而这封公文却彻底击碎了他的企盼,一时间,令他不能自以,恨不得立即骑马赶到京城,问问那帮大学士们到底想干什么!
丘禾嘉有些心不在焉,他在为昏迷的施大勇暗暗祈祷,盼老天爷能够开恩,不要夺走他的心腹爱将。此次援军由张春统帅,他虽为辽东巡抚,但已经没有发言权,能做的便是尽量保障大军的后勤。虽然也希望朝廷再派一些骑兵来参战,但是朝廷不给,他除了寒心外,什么也做不了。宋伟和吴襄手中倒还有些骑兵,但能不能调动他们,要看孙承宗是否愿意孤注一掷,把他亲手打造的关宁铁骑尽数调上去。
但孙承宗迟迟不开口,张春几番想说什么,都没说出口,三人就这么干坐着,气氛有点僵。
就这么又枯坐了半响,身为主人的丘禾嘉觉得不能再这样坐下去了,愤而说道:“梁本部下野不过半月,兵部竟然对大凌河战事消极至此,难道他们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闻言,未着官服而只一身儒袍的张春苦笑一声:“我受命出关,原是要调关内精锐同来,可是调兵公函送下去后,昌平总兵尤世威竟以护陵为名,不愿率本部兵出关,只派了个参将左良玉带五百兵前来听调,我气不过,发函要兵部惩戒那尤世威,可是你们猜,熊本部是如何说的?他竟说此事要我自处,兵部不干涉。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他堂堂兵部尚书竟说治不了一总兵官,这不是天大的笑话是什么!照我说,他熊本部是压根不想打这一仗,他是要把大凌河送给建奴才心罢!”越说越气,胡子翘得老高。




第七十五章 孰轻孰重 马革裹尸
孙承宗资历虽老,官职也是最大,但年纪却最小,见张春气得胡须都翘起了,生怕这个老夫子气出个好歹来,从而让大军无帅,耽搁了救援,忙劝道:“老先生莫要生这些肝火了,休说你气了,学生何尝不是?大凌河被围后,学生曾欲让参与筑城的一万石柱兵转回援救,可是朝廷却将他们调回关内,说是保护京师。真是岂有此理,建奴在千里之外,他保的什么京师?这分明就是不想调兵于我找的借口而已,说来真是叫人太气愤了。”
听了这话,丘禾嘉却不以为然,暗道当初不就是你上报朝廷说建奴要从关墙再入寇的吗?朝廷这才把石柱兵调去京师,怎么现在你却又怪起别人来了,换做是你,那一万石柱兵也是要调往京师的。毕竟,当时情报有误,人人以为建奴是要入寇关内,与大凌河相比,这京师自然更重要,调那善战的石柱兵护卫京师,也在情在理。
不过心中虽对孙承宗行事有所不满,但不便表露,随口附和道:“下官也以为朝廷做事太过叫人齿冷的了。想当年宁锦大战时,熹宗尚从关内抽调了两名总兵及三万大军进驻山海关,供辽东方面使用,而此次救援大凌河,朝廷居然没有出动一个关内总兵加以援救,只叫张大人领了几员副将前来,这是否说,朝廷对大凌河就不重视了?”
闻言,张春忙摇了摇头,气归气,但大局观他还是有的。无奈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眼下关内流寇四起,各地急需用兵。熹宗一朝,流寇对朝廷的威胁并不是很大,但自崇祯三年以来,由于相当多参与“己巳之变”的勤王军士因为缺饷,半路哗变加入流贼,从而使得流寇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战力也越来越强,现如今,仅凭各地卫军已很难将其剿灭,只能凭借九边军队,所以关内确是已经很难抽调出大军来支援辽东了。我只是气那尤世威之辈,明明自己胆小,却找了叫人可笑托辞来。兵部又不做处理,叫人这心如何也是好受不了的。”
孙承宗点了点头,也道:“老先生说的是,其实不止关内流贼需要兵马剿灭,另外还有一点,那便是在朝廷眼中,大凌河比不得宁远锦州来得重要。宁远、锦州,是宁锦防线的核心,如果失守,金军就会直逼山海关,威胁京师,所以无论先帝还是皇上,都会倾全力保宁锦。然而大凌河就不一样了,说实在的,你我都清楚,这大凌河城只不过是锦州的一个前进堡垒,即使丢失,对宁锦防线的影响不是致命的,朝廷自然不会不惜血本的来进行援救。”
听孙承宗这么说,丘禾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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