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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贵胄-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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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贵胄
作者:盛世清歌


  第001章 悲愤送丧
一片哀戚的哭声,到处都可见白衣缟素之人。这里是灵堂,正中间摆放着一口上等的墨漆楠木棺材,方悦言跪在正中间,头上还裹着麻布,当真是披麻戴孝,双眼通红。

棺材里面躺着的人是方悦言的母亲,方家长房嫡媳,可是如今却已经成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姐姐,娘怎么了?”一道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正是方悦言的小弟弟方锦俞。

他今年不过三岁,刚会说话走路,对于这个世界懵懂得很。此刻也不明白他们的母亲究竟怎么了,为何要躺在那个木头匣子里,不说话也不动弹。只是看着身边的姨娘和其他兄弟姐妹,嚎啕大哭的模样,他也跟着红了眼眶。

跪在他身后的奶娘,立刻往前挪了小半步,轻轻地拍着方锦俞的后背。

“娘她死了,不会再哄你睡觉,也不会和你说话,更不会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方悦言看了一眼方锦俞的奶娘,立刻那个奶娘就颤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再安抚方锦俞。

方锦俞抬起头看向方悦言,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他咧开嘴,就开始嚎啕大哭。尖利的哭声像是一把利剑一般,撕开灵堂之中这股子沉闷呆滞的气氛。

大殿里其他嘤嘤哭泣的人,都被这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嚎声给震住了,顿时只有这一道真正委屈而迷茫的哭腔传入耳中。

方悦言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再次流了下来,怎么都止不住,她小声地抽泣着,鼻子酸得受不了。

他们的娘死了,这一屋子哭得人就没个真心的,至少她要找个真心为娘亲哭泣的人。

大房的主母死前唯唯诺诺,死后倒是风光无限,平时不把她看在眼里的姨娘和庶子庶女们,如今都一窝蜂地跪在灵堂内,替她守丧。

棺材被钉死了,从灵堂之内抬走了。方悦言牵着方锦俞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在送丧的队伍前面。长长的送丧队伍,真正和死者有关系的,其实不过只有他们两个人。

“姐,我的脚好疼!娘,你起来抱抱锦俞,锦俞会乖乖的……”方锦俞死死地抓着方悦言的手,小声地抽泣着,他不敢像平时一样耍脾气也不敢停下不走,只是轻声地哀求着,语气带着十足的委屈。

方悦言也才十岁,她咬着牙大步往前走,还得半拖半拉着方锦俞,十分辛苦。但是前头抬着棺材的人并不等他们,竟然逐渐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娘,女儿不孝,不能让大姐、大哥还有六哥来送您一程!娘,女儿连您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娘,女儿……”方悦言一下子扬高了声音,凄厉地哭叫道。那声音像是杜鹃啼血一般,生生地从耳边传到了心里。

前面那几个抬棺材的人都抖了一下,一个个竟是默契地放缓了脚步。不再那么故意地大步走,让他们姐弟俩追不上了。

方悦言的双眼通红,眼泪早已流干了。她看着那几个抬棺材的人,眼眸里闪烁着几分恨意。没想到送丧路上竟然会出现这种差错,他们俩步子小根本追不上,导致后面长龙般的队伍一起脱节了,瞧着甚是可笑!

她最后那句未说完的话,便是:娘,女儿一定替你报仇!

“驾!驾!”马蹄声响起,在这条小路上幽僻的小路上,显得尤为清晰而突兀。后面的人都为这匹横冲直撞的马让路。

“十妹,小弟!”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疲惫感。

“六哥!”两个人回头,就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方锦衡。

原本是英俊潇洒的少年,如今却显得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匆匆赶来。他的身上只来得及裹了一件白布,面容憔悴,麻利地跨下马来,一下子将方锦俞抱进了怀里。

“小弟莫哭,六哥抱着你送送娘!”他的声音十分干涩,尾调甚至有些颤抖。

方锦衡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牵着方悦言,兄妹三人走在棺材后头,心里悲凉一片。方悦言的眼眶再次红了,鼻子酸胀得很,偏偏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她的六哥下巴上都长了胡茬,发冠也乱糟糟的,不知道几日没有打理过了。

甚至方才他骑的那匹马,待他下马之后,那马就自动地走到小路的边缘,直接趴在地上喘着气儿,想来这一路飞奔着实不易。

方国公府的大房共有三个嫡子,两个嫡女,若不是这位六少爷及时赶过来,恐怕送丧的就只有十姑娘和十四少爷这两位幼女稚童了。

“哗——哗——”土一捧一捧地将棺材掩埋,兄妹三人手拉手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心底紧紧地揪着。

当棺材彻底被泥土填平之后,一直跟在队伍后头的管家立刻走了过来,想要劝他们回去。只是他还没开口,方锦衡竟然眼一黑就直接趴在坟头边上了。

周围的众人一阵手忙脚乱,方悦言和方锦俞的奶娘们也都各自抱着他们离开了。

“姑娘,这是小厨房刚煮好的羊奶,您喝一些。这几日都瘦了好几圈了,奶娘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这大房天塌下来,还得有人顶着,您可不能再病了,否则……”薛奶娘心疼地看着她,手里端着碗热乎乎的羊奶,还冒着丝丝白气。

方悦言就坐在床边上,怔怔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娘亲布置的。她此刻坐着的紫檀月洞式门罩架子床也是娘亲精挑细选来,上面的被套、枕套全部都是娘亲一一缝制的,图案还是她当初吵着要的小鸡啄米,童趣味十足,如今看起来只觉得伤心异常。

她吸了吸鼻子,制止自己再感伤下去,免得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咕嘟咕嘟”几口就把羊奶喝了下去,热腾腾的羊奶流进胃里,让她稍微好受了些。

“六哥醒了没?”方悦言轻声问了一句。

“刚醒不久,老夫人和几位夫人已经过去瞧了。”薛奶娘从衣袖里掏出锦帕,细细地替她擦着嘴角。

“呵,她们现在就没病没灾了?无论是在灵堂还是去送丧,都看不见她们一个人影,不是头疼就是腰痛。现在倒好,巴巴地都跑去看六哥!她们这是做什么,是寒碜我娘吗?面对我娘就不屑一顾,但是对于她生出来的子女,却巴结得很,不觉得脸上臊得慌吗?”方悦言冷笑了一声,语气嘲讽至极。

她脸上原本悲戚的神色,一下子消散了,变成了讥诮十足的冷笑,乍然一看甚至有些狰狞。

薛奶娘默默地替她擦拭嘴角,一句话都没有接下去。只是瞧着她脸上的那抹阴冷笑容,心里发颤。

十姑娘的性子当真是越发厉害了,夫人在世时,十姑娘在五个子女之中,个性就是最不饶人的,偏偏还是爱面子的,所以行事作风之中总是绵里藏针。现如今弄成了这副田地,想来国公府还有的闹。至少他家十姑娘,就不会让这些人安生。

“姑娘,您要不要去瞧瞧?”薛奶娘轻声问了一句。

“去,怎么不去?我倒要看看,那些人的脸皮究竟厚到什么程度!”方悦言轻哧了一声,立刻就有丫头过来替她穿上披风。

***

“锦衡,你可总算醒了。若是再不醒,老夫人可得拿拐杖抽打那些个没用的大夫了!”方悦言前脚刚踏进院子里,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这两句话说得极其好听,语气里带着焦急。

屋里立刻就响起了一阵附和声,甚至还有人在殷殷切切地哭着。

方悦言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了几位贵妇陪着老夫人坐在屋子里,一个个面上又哭又笑的。对于六少爷能醒过来,将喜极而泣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落在方悦言的眼里,却只觉得刺眼得很。

她从衣袖里摸出锦帕,稍微按了两下眼角,一双妙目就已经变得通红了。

“六哥。”方悦言颤着声音喊了一声,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却是直接踉跄了。身边的大丫鬟及时地扶住她,摇摇晃晃地往方锦衡的床边走,那哀戚的模样似乎随时都要昏过去。

“十妹。”方锦衡刚才还耐着性子和老夫人拉扯着,现在瞧见方悦言走过来的模样,当下脸色一变,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扶她。

方悦言哪里会让他起来,立刻就快走了几步,直接扑倒在床边,用力按住了他的手。

“悦言这是怎么了?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们十姑娘起来,地上凉得很!”老夫人脸上那种慈爱的神色不见了,冲着方悦言身边的大丫鬟说了一句,语气硬邦邦的。

方悦言也不说话,就捂着脸小声地抽泣着。即使身边有两个丫头扶着,可是她就是站不稳当,摇摇晃晃的就像随时要晕倒。

屋子里那种关心备至的温暖气氛一下子就消散了,任谁看着一个小姑娘不说话,但就是哭得快背过气去了,都不会觉得心情好。

 第002章 疑虑重重

“悦言,你究竟在哭什么?快莫哭了,你六哥该心疼了。他之前快马加鞭赶回来,都跑死了两匹马,别再让他担忧了!”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边说边有人走了过来,掏出锦帕细细地替她擦眼泪。

此人正是之前方悦言进屋时说话捧着老夫人的,国公府五房的夫人,也就是她的五婶婶。

“五婶之前在哭什么,我就在哭什么。只不过想起六哥要那么拼命地赶回来,却没有与娘见上一面,我的心里就跟针扎似的!就连祖母和各位婶婶们都不好去看她,只能在六哥屋子里哭……”方悦言见好就收,立刻止了泪水,只是面上悲戚的神色依旧。

边说还边抬起手来,捂住胸口,似乎是遭受了莫大的刺激。

只不过她这声情并茂的一番话说完之后,屋子里的气氛却变得更加紧绷了。

刚刚下葬不久的大房夫人,因为身份敏感,所有人都避开她。连谈论都很少,但是今儿这位十姑娘就是不让她们好过,还句句不离开她,哭得那样伤心,分明就是打她们脸呢!而且这小丫头片子,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就把她们对六少爷的关心给转换了,变成躲在这里替她那短命鬼的娘哭丧呢!

“十妹!”旁人心底暗恨得紧,但是方锦衡却是心疼得要命。轻声唤了一句,冲着她招了招手,明显是要她坐过去。

老夫人看着方悦言又要哭的模样,眉头立刻皱成了川字型。她是真的受不住有人拼命在她面前哭,更何况还是为了那个不待见的人。

“成了,你们兄妹俩也许久没见了,好好说说话。有什么缺的尽管跟你二婶开口!”老夫人轻声说了一句,便带头离开了院子。

剩下的婶娘们自然不会多留,紧跟着就告辞出去了。方才还挤满了人的房间,此刻只剩下兄妹俩,外加几个伺候的人。

“快过来让我瞧瞧,哭坏了没有?你呀,何必要与她们一般见识!”等到外头彻底没有了声音,方锦衡立刻就跳下了床。丝毫方才在老夫人面前那副苍白的模样,相反还精神头十足,显然已经恢复过来了。他手里拿着锦帕,细细地替她擦拭着眼泪。

这几日哭得多了,那双水波似的眼睛,早就红肿了起来。此刻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方锦衡瞧,当真是可怜。

“六哥是男子,自然不会和她们见识。但我是女子,不与她们见识,她们就要吃人呢!当初娘亲和阿姐不都是吃了那个亏,我们把她们当一家人,她们可不认得这些!”方悦言哼了一声,乖乖地站着让他擦眼泪,只是语气里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国公府乃是百年世家,一向倡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孝敬长辈,爱护幼辈,团结友爱得让皇上都快要颁发五好家庭旨意了。可惜那些不过都是假象而已,越长久的世家,内里就越发的腐臭不堪。

表面是金镶玉,若是挖开内里,酸臭得让人作呕。

“是六哥不好,不该着急去边疆的,应该守着你们。这样娘也不会……”方锦衡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苦涩。他低着头,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一方锦帕,似乎不敢抬头看亲妹的表情。

提起这件事儿,兄妹俩的神色都不太好看。长房的大爷方锦程,也就是他们的嫡兄。跟随祖父去边疆征战,本以为这次必定战功赫赫,哪晓得竟然出了意外,音信全无。六爷立刻就请命与五叔去筹措粮草,盼着能离边疆近一些,也好打探到大爷的讯息,

“六哥,你也是心里着急!”方悦言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面颊。

方锦衡毕竟是十六岁的男子了,寻常人家已经是可以娶娘子的年纪了,只是因为国公府规矩大,所以才一直拖着。

“只是大哥的讯息,我也没有探听到,连祖父都没能见上一面。能赶回来送丧,还是五叔请了旨意,皇上开恩让我回来的。”提起兄长的事情,方锦衡再次陷入了一片落寞之中。

屋漏偏逢连夜雨,方家长房当真是最近撞了煞星,什么糟心事儿都凑到了一起。

“呵,那还真得好好谢谢五叔,他回来之后肯定要因为这事儿被念叨的。你等着瞧好了,这国公府里,人人都等着看我们长房的笑话,长房主母没了,明明有五个嫡子女,却只有两个幼女幺儿送丧,而且我连娘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他们也真够狠的!”方悦言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眯起了眼眸,冷声道。

若不是五叔心疼他们几个,恐怕娘亲死的消息都不会传给方锦衡,那还真只有两个幼儿送丧。偌大的方国公府,高贵的大房夫人,却只有这样的凄凉下场,当真是欺人太甚!

方锦衡听她这么说,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来。往常十妹虽然不耐烦应付家里这些人,总说他们虚伪,但是好歹不会这般言辞激烈。

“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你怎么会没见到娘亲最后一面?”方锦衡连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都撵了出去,拉着她坐到了椅子上,面色变得十分严肃。

方悦言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显然她十分不想记起那件事儿。

“那日早晨我去请安的时候,娘亲还好好的。只是午后却忽然听人说她吐了血,情况十分危急。当时我在柳家参加赏花会,等我赶回来的时候,太医都来了,诊断她没有呼吸了。理由是气血攻心,情绪太过激动!娘亲的身体虽然不好,但是怎么可能好好的就成了这样!我不相信!一定是那些人趁着我们兄妹几个都不在娘的身边,就下了这样黑手!”方悦言的语气越来越急,每一句话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她的身上弥漫着滔天的恨意和怒气,双眼圆瞪,那模样根本就不像刚满十岁的孩子。

方锦衡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方悦言最后一句话虽说是气话,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国公府对待他们娘亲,根本就是不闻不问,甚至还觉得她是个累赘。

就连那些下人们都会议论:若不是大夫人生了这几个好儿女,恐怕早就归西了。

“那爹呢?”方锦衡沉默了片刻,才挤出三个字。

“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国公府里,是最希望娘亲早去不要拖他后腿的人了。还不如让我早些做个没爹的孩子,没得多出这么多的糟心事儿!”方悦言气得狠了,这话说得就很难听。

若是落入旁人耳朵里,肯定会传得更加难听,竟然诅咒自己爹早死。

“悦言!”方锦衡轻轻蹙起了眉头,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虽说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都十分不满父亲的做法,但是这种气话还是少说。如果连大房老爷也没了,大房可就算散了,这对于十妹和小弟都不算好消息。

“六哥,我知道分寸的。就在你面前说说!除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人,其余这方家的人,我都当神仙一样供着!他们只管等着,只要我方悦言在一天,就一定会让这事儿水落石出。无论谁沾染了这事儿,都别想讨了好!”方悦言缓和了些面色,只是态度依然坚决。

娘亲的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蹊跷得很,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动手了。她这几日忙着守灵送丧,并没有来得及查探。但是她曾经放下话去,封了她娘的院子,谁都别想乱动。

“你不用这么要强,刚过易折,年纪还这么小就如此烈性子。后院的事情六哥的确不好插手,但是如果有哪个不服从管教的,我自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娘亲的事情,如果真有家里人插手了,查起来肯定很困难,你万事小心。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方锦衡见她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知道劝不住。

这个妹妹虽然性子不饶人,但是一向最有主意,让她慢慢地查说不准真的能摸清楚。

“六哥,我困了!”方悦言听他念叨着,这几日一直强撑着的神经,猛地放松下来,顿时累得够呛,直接睁不开眼睛了。

等方锦衡凑过去看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只好闭上了嘴巴,下面还有许多想要叮嘱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无奈地把她抱到了床上。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方锦衡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明明还只是孩子而已,却有这么多的心眼。其实也难怪,在国公府里,根本没有童年可言。

“六爷,大姑娘已经回来了!您快去前头看看吧,老夫人抱着她哭,眼看要哭晕过去了!”一个丫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急声说道。

 第003章 阿姐回府

大房已经亡故的夫人,总共育有五个子女。长子方锦程,是方家的嫡长孙。次子方锦衡,排行老六,三子方锦俞,排行十四。长女方悦容,乃是嫡长孙女,次女就是方悦言,排行老十。

方家的排行,爷们儿和姑娘分开来排的,否则照着方悦言的年纪,估计得排到将近二十姑娘了。

“大姐回来了?”睡在床上的方悦言,听到外头丫头急促的声音,竟是直接醒了过来。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立刻挥手招呼丫鬟伺候着梳洗。

方悦容出嫁不久,只不过小半年而已。原本凭着方国公府的地位,这位嫡长姑娘,如何也得挑着京都的世家嫁了,但是谁知道最后竟是远嫁了外地。虽说那户人家在当地也算是难得的显赫家族,但是在方悦言眼里,阿姐这嫁得也太吃亏了。

若是有人欺负了方悦容,方家根本无从知晓。山高皇帝远,她的婚后生活,一切的经营都得靠自己!

兄妹二人收拾了一番,赶到老夫人的院子里时,就听见里头哭声哀戚。方悦言一下子就听到了方悦容的声音,当下心头一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她刚进去,就抬眼扫到了方悦容。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头上的珠钗尽去,只留了一根极其简单的玉簪挽了发髻。面容消瘦,神情悲戚,连嘴唇都看不出血色来,显然是悲伤过度。

“阿姐,你快莫哭了!”方悦言立刻就冲了过去,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焦急。

“颜颜!”方悦容瞧见她的身影,一下子抱住她,哭得越发悲凉。方悦言的小名就叫颜颜,同音不同字。姐妹俩的名字,恰好取自一个词语,容颜。只不过因为颜这个字不庄重,才另换了字。

方悦容的名字则更是具有了深刻的含义,女为悦己者容。可惜现在瞧来倒是讽刺异常,她们的娘亲用了一辈子,也没有让那个悦己者对她多看几眼,她在方国公府的地位,更像是生育工具。

方悦容与娘亲的感情最为亲厚,女儿原本就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再加上娘亲性子懦弱,之前在内院之中,都是靠方悦容与那些人周旋。只不过她才嫁出去半年而已,就听到了娘亲亡故的消息,如何能不悲伤。

“阿姐!”方悦言听着自己的乳名被叫起,眼睛也开始变得酸涩起来。自从她逐渐长大之后,兄长们都不再称呼她的乳名,连娘亲也不在了,如今这世上唯有阿姐会这么叫她了。

“祖母的乖孙女儿啊,悦容,你可总算回家来看看了!”老夫人瞧见她们一副姐妹情深的场景,立刻同时搂住她们二人,也哭得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

方悦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方悦容远嫁无法随时来家看看,这种情况还不都是老夫人一手促成的。现在又在这里悲情的给谁看!

“好了,阿姐,你快莫哭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方悦言收起脸上的不悦,尽量用一种温和的语气问道,边说边偷偷地捏了捏方悦容的掌心。

“十姑娘,快莫让大姑娘哭了。她已经有了身孕,之前一路上没赶过来,就是因为胎没坐稳!”一直站在一旁焦急万分的贴身丫鬟,总算是有了说话的机会,立刻将情况说明了。

方悦言一惊,连忙让人扶着方悦容起来,老夫人也腾出了床铺来,让她躺着。

“你这孩子,有了身孕也不早说,害得祖母担心。这是喜事儿,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老夫人就坐在床边,握着方悦容的手,轻声细语地说道。

方悦容慢慢地点了点头,提起腹中的胎儿,她的神色也变得缓和起来,不再是那样极度的悲伤。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说话,折腾了好一会儿,方悦容才被搀扶着回了大房。

“阿姐,你腹中有了孩子,就不要情绪太过激动。老太太刚抱着你哭的时候,你就该说出来,脸色那么差!姐夫怎么也不拦着你……”方悦言拉着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心比较暖和,稍微放下心来。

方才听到方悦容已经有了身孕,她当真是被吓到了。而且那个丫头也说了,没坐稳胎就赶回京都来,当真是不要命了。若是胎儿有什么闪失,那方悦容如何受得了。只恨她没早些知道消息!

“好了好了,颜颜你真是要化成小老太婆了,如此的啰嗦!”方悦容听着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不由得轻声笑开了。

方悦言就是这样,对外一向不饶人,对内又是个操心的性子。小小年纪就喜欢事事皆管,长大了肯定是个管家婆的命!

“没事儿,我有分寸的。你姐夫带了家传的丹药,路上我都见了红,之后吃了那丸药之后,就诸事没有了。”方悦容见她还是一副担忧的模样,立刻拉起她的手,轻声哄劝道。

“都见红了!快躺着!”方悦言听她这么说,脸色更加难看。

“阿姐,你瘦了!”方悦言仔细地盯着她看,过了片刻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脸,只觉得满心都是不舍和委屈。

她从小是在方悦言的庇护下长大的,记事开始,娘亲的性子就特别的软弱。当初长姐还被祖母抱过去养过一段日子,个性强韧,在京都之中,也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姐妹俩的感情深厚,此刻半年未见,当真是想念得紧。

“阿姐没瘦,颜颜不用担心。卫家很好,虽然不在京都,但是迟早是要进京的。你姐夫的本事也不小,而且会疼人,那祖宗传下来的丹药,从来没有舍不得的份儿!他替我诊出了喜脉,却一时难以相信,险些让一家老小会医术的都来看一遍,才算作罢!”方悦容抓住了她的小手,慢慢地揉捏着,语气柔和地说道。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之中,带着满满的温和。提起自己的夫君,甚至还勾着唇角,嫣然一笑,显然对于这桩婚事是极其满意的。

方悦容这门婚事是由老夫人看中的,当初娘亲死活不同意,不仅因为卫家不在京都之内,而且卫家内宅不安定。方悦容若是嫁过去,肯定又是一阵磨。但是老夫人看中了卫家世代为医这个优势,硬是拍板了下来。最后知道卫家嫡长子教养得很好,才勉强同意了。

方悦言被她逗得咯咯直笑,行医的人为了安抚患者,基本上都养成了宠辱不惊的性子。想起一向稳重的姐夫,因为诊出了姐姐的喜脉,而手足无措的时候,一定十分滑稽。

“阿姐,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不管能不能来京都都无所谓。还有,阿姐你对待卫家那些人可不能手软,免得心一软,又让人钻了空子!”方悦言惆怅似的叹了一口气,看向方悦容的时候,脸上露出几分不满的神色。

方悦容不由得“噗嗤”笑出声,伸手指着她的额头,低声道:“怕了你了,总是这么记仇!卫家跟我又不是一个姓,那些想爬到我头上来的,我自然不会放过!”

方悦容一向通透,只是曾经被老夫人教养过,与几位婶娘的关系也都不错。所以在国公府的时候,即使她们有时候欠缺妥当,只要不过分,方悦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门亲事,也是她先妥协了。

她最常说的就是,总归一家人,撕破脸皮太过难看。只要不太过分,她都不会计较。为此经常被方悦言念叨,觉得她太好欺负了,那些人也不是知道收敛的!

“别光说我,你呢?这大房里,只有你和锦俞了。大哥也不知如何了,锦衡虽然疼你们,但是在内宅里却是帮不上忙的!早知道我就再等几年出嫁,说不定……”方悦容话锋一转,就再次绕到了方悦言的头上。

“大姐,你就别念叨亲事了,也多亏你嫁出去了,若不然守丧之后都成老姑娘了。大哥的年纪比你还大,六哥也到了岁数,幸好他们都是男儿,否则可如何是好!”方悦言微微挑了挑眉头,经阿姐这么提醒,她又多了一桩心事。

男儿志在四方,更何况是被方国公亲自教养的嫡长孙,更是先立业后成家。方家这样的世家,历经几百年而不衰,都是战功或者官职累加出来的。方国公年轻的时候,就常年在外征战。哪里晓得嫡长子在家,竟然会被养废掉,十几岁的人了武功基础那么差,而且性子不讨喜,基本上一事无成。

嫡次子根骨也不好,好在文采了得,当了个文官。为此方国公就将嫡幺子带去战场教养,也就是他们的五叔。等到嫡长孙方锦程降生之后,爹没用,娘软弱,方国公一咬牙也带走了,为此才有了方家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天才。

所以方锦程也就耽搁了亲事,连同方锦衡也没娶妻,但是两人都订了亲事,只是不晓得姑娘家是否等得。

 第004章 非奸即盗

方悦言姐妹俩说了好一会儿,她又央求着方悦容讨了些东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之后,方悦容的面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变得极其难看。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大丫鬟,低声道:“去把六爷请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方锦衡原本就十分担心她的身子,只是长姐回到闺房里去,他不好头一日就冒冒失地过去。此刻瞧见长姐的丫鬟来找,立刻整理了一下就过去了。

姐弟俩彼此观察了一下,又问候了近况,倒是简练得多。

“颜颜是不是受得刺激太大了?我瞧着她这副模样有些不大好!”方悦容皱着眉头轻声地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姐妹俩在一起生活久了,即使方悦言对于娘亲的死说得不多,但是她所隐藏的阴暗情绪,还是被方悦容看出来了。

方锦衡不由得挑了挑眉头,他与方悦容年纪相差甚少,当初属于三年抱俩。彼此之间也晓得脾性,只不过他一向不需要旁人操心,所以叮嘱得倒是少了。此刻方悦容这么说,显然是看出了什么。

“十妹的个性原本就是要强的,她虽私底下对着我们会说些胡话,但是平日里行事作风还是有分寸的。大姐不必太过担忧!”他轻声劝了几句,语气温和。

只是他这几句话,却让方悦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不满地看了方锦衡一眼,急声道:“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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