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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整山河-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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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降的身体,被一床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脑袋来,透过几缕纠结在一起的长发,可以看到莫降那张脏兮兮的脸,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如往常般明亮。
韩菲儿呆立片刻后问道:“莫降,你怎么了?莫不是汉皇之血再次反噬?”
“汉皇之血反噬?”莫降咧咧嘴,露出两排白牙,“若是能反噬倒是好了,我现在根本唤不醒体内沉睡的它。”
“那墙上这些抓痕是怎么回事?”韩菲儿问。
“这些抓痕啊……”
“这些抓痕,就是你练习使用方才那两只铁手时留下的吧?”张凛截过话头说道。
“张大侠不愧是大侠。”莫降笑着说着,身体微微一动,两只钢铁手臂,便从棉被里伸了出来——那当然不是莫降的胳膊,而是两只真正的钢爪,钢爪之后,还连接着长长的铁管——从铁管上的缝隙和关节判断,这两截钢管,可以自由的伸缩。
“方才就是这东西拉你们进来的。”莫降说着,身体又是轻轻一动,那两只钢爪便一张一合的动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韩菲儿盯着这两只奇怪的,闪着金属光泽的“铁手”问。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莫降摇摇头道:“反正是我从那个盒子里翻出来的。”说着,有一只钢爪便转了个弯,指向墙角。
张凛循着那“手指”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便看到一个巨大的盒子静静的躺在墙角,他认得这个箱子——这是那一日莫降从洪铁翁家背出来的……
“起初,我还以为洪铁翁给我的,都是一些破烂玩意,都是制作机关兽时留下的下角料和报废的零件,可是经过我的认真摸索才发现,这不是废料,这是一盒子宝贝啊!”莫降的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说道:“在那里面,不但有上等的火铳,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这两只铁手,比如……”
“你让我们进来,就是要跟我们说这些?”张凛略有不满的问。
“谁说我让你们进来了?”莫降更为不满的说道:“本来,我正在认真研究这些东西的使用方法,你们两个家伙却突然出现,还声称要破门而入,我只好把你们拉进来了——还真别说,这两只铁手还真好使,竟然连张大侠都没有反应过来……”
“义妹,我们出去。”张凛注意到,莫降的气色好多了,最起码呼吸顺畅,言辞犀利——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莫降这段时间恢复的不错,就足以打破外面的所有流言,既然如此,他也就没有必要再担心莫降的安危,在这说来,这船舱之内的气味真的很不好闻,张凛不想多呆一刻……
“莫降,你不出去么?”韩菲儿关切的问。
莫降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还不到时候。”
“不到时候?”
“义妹,他若是想出去,自然会出去的。”张凛望着韩菲儿说道:“他不出去,说明他还有别的打算。”
“可是……韩菲儿咬咬牙说道:“你躲在这里这么久,吃的饭也是越来越少,我……外面的人都很担心你。”
“如果我告诉你们,我故意减少饭量,只是个假象……不,不能说,若是说的多了,一定会被某些人看出破绽的。”莫降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们这就出去吧,记住不要对任何人说及今日看到的一切,不然的话,我的一番努力,可就全部白费了。”
“努力?努力什么?”韩菲儿问。
“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趁现在外面没人,赶紧离开吧。”莫降说着,已经开始用那两只铁手推两人出去。
“可是,我想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尤其是你的胳膊,骨头长上了么?”韩菲儿看到莫降满是警惕的目光,让步道:“我不过去,你就把棉被撩开就行,我只看一眼……”
“不行,不行,棉被之下,都是秘密。”莫降神秘的说道:“现在还不是公之于众的时候——好了,今天的会面到此结束,二位,请吧!”
张凛无奈,拉着韩菲儿的手离开。
就在二人离开船舱,准备关门的时候,却听背后的莫降忽然说道:“张凛,你悄悄告诉文逸,小心那个叫蜜儿的婢女……”




第194章 崖山(十)
入夜之后,海船靠岸停泊。
沿着黄金帝国长弓形状的海岸线行驶,越是向南,水路便越是难行,因为在长江以南河流遍布,这也就意味着,在神州南部沿海地带,多是江河冲击出的浅滩河原,而且这些被河水冲刷出的浅滩,仍在不断的向外扩张。昨日里通常无比的航道,今日再来,可能就变成了险滩——若是一味疾行,连夜赶路,海船便有搁浅的危险。
有道是欲速则不达,虽然崖山已经很近了,但为了能顺利到达目的地,入夜之后,在船老大的指挥下,海船照常靠岸停泊。
海船抛下船锚、降下船帆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去吃晚饭了,可甲板之上,却还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仍在跑个不停的吴小四——他已经绕着甲板,跑了整整一个下午,现在的速度,比乌龟也快不了多少,但是他仍然不敢停下,因为张凛就站在一边。
同样的,为了督促吴小四,张凛也没有顾得上吃饭——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众人每一次加练,都有他的陪伴,每一个夜晚,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甲板,每一次吃饭,他总是最后一个用餐休息,所以他的训练方法虽然残酷,但大家也只敢背地里抱怨,却没有公然表示不满——不为别的,只因为张凛做到了“与士卒共寒暑、同劳苦、共饥饱。”
“张,张大侠,我,我跑不动了。”经过张凛身边的时候,吴小四气喘吁吁的说。
“犯了错误,就要受到惩罚。”张凛淡淡的回应,“今日我若饶恕你的过错,那么来日,就无人再听我的命令。”
“我,我真的知错了。”吴小四听得出来,张凛已不似午后那般愤怒,所以试探性的停了下来——当他站定之后,才发现双腿已经无比酸软,完全支撑不住疲惫的身体,是故,“咕咚”一声,他瘫倒在地。
“站起来,接着跑!”张凛沉声说道。
“我,我真的跑步动了。”吴小四有气无力的说,“我犯了错,我认罚——您怎么罚我都成,可就是别让我再跑了。”
“在军队之中,从来就没有讨价还价的时候。”张凛盯着吴小四说道。
吴小四闻言,不再说话,只是大口的喘着粗气。
“如果你真的放弃了,那就不用再跑了。”
吴小四刚要谢过张凛的宽容,便听张凛紧接着说道:“而且,从今日之后,你都不用再跟着我训练了。”
吴小四闻声,一时愣住了——这一个月来,每一天都无比劳累,每一天都受尽了折磨,陡然间,他忽然发现,自己也可以不受这些劳累和折磨,但是享受惬意旅行的前提便是,自己必须首先选择放弃,让这一个月的辛苦,变的毫无价值……
见吴小四愣在那里,张凛接着说道:“某个人曾跟我说,这支队伍良莠不齐,而且其中混杂着居心叵测的宵小之辈,等这次旅行结束,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要被淘汰出去。”
张凛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着,吴小四就在那里听着——一直以来,张凛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肯主动说这么多话,可是非常罕见的事。
“可是,我却偏不信这个邪,我不相信,也不愿意看到,这支经历了重重考验的队伍,会因为这最后一次遴选,再次减员。”张凛摇摇头说道:“也许,你们每个人坚持到现在的理由都有不同,也许你们某些人真的是心怀不轨,也许真的有人是想投机才坚持到现在——但是,我总以为,这些东西,本不该是你们被淘汰的理由。没有人生来就是完美的,任何人都有懦弱的时候,任何人都有可能走上邪路——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我们不能放任自己满身缺点而不去改正,不该让自己懦弱一生,不该让自己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因为那样,也就意味着你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吴小四已经听傻了,他从未想过,不善言谈的张凛,竟然也能说出这样饱含哲理的话来——张凛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振聋发聩的箴言,撞击着吴小四的耳膜,震撼着他的灵魂,让他呆在当场,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一直以为,没有天生的强者,只有不断败给自己的弱者。我一直都希望,你们这些历经苦难的人,能不断的战胜自己,成为真正的强者,战胜由我制造的所有困难,成为真正合格的亲军。”说着,张凛叹了一口气道:“但现在看来,我错了,你们当中,终究还是有人过不了这一关,终究还是败给自己的惰性和懦弱,终究还是有人要被淘汰——而你,吴小四,就是第一个……”
“不,我不是!我不是懦夫!”吴小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再一次站了起来,他深深的看了张凛一眼,然后转身,迈步,再一次冲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休息过片刻的原因,吴小四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便在此时,又有两个人出现在甲板之上——那是刘超和陈汉。
二人各端着一个食盘,盘子里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张大侠,吃饭吧。”刘超笑着说道。
张凛摆摆手,压低声音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看着他,等他再跑半个时辰,让他把这两份饭菜全部吃掉。”说完,张凛就要离开。
刘超和陈汉一时愣住了——因为这是自开始训练以来,张凛第一次在甲板上还有人训练或接受惩罚的时候提前离开。
二人之中,刘超的反应要稍微快上一些,等反应过来,他急忙冲着张凛的背影喊道:“张大侠,下面已经没有饭菜了,这是最后两份了!”
“都给他吃。”张凛头也不回的说。
半个时辰后,刘超让满头冒着热气的吴小四停了下来。
吴小四望着二人手中的饭菜,口水直流,感激的话语还来不及讲,刘超和陈汉却冷着脸,将两个食盘硬生生的丢到吴小四怀里。
一下子拿过两个食盘,吴小四颇有些手忙脚乱,左拧右拧,才没让饭菜洒出来——饭菜虽然冷了,但对于又累又饿的吴小四来说,这可浪费不得……
“说,你又怎么惹张大侠生气了?!”刘超冷冷的问。
“吓?”刚准备开吃的吴小四奇怪的看了刘超一眼,喘着粗气说道:“我怎么惹到张大侠的,你们不是见了么?”
“我们说的不是午后那件事!”陈汉说。
“那就没别的事了啊。”吴小四一脸被冤枉的表情。
刘超接着问道:“我且问你,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以至于张大侠连晚饭都不吃了!以至于张大侠第一次先与受罚的兄弟离开了甲板?”
吴小四愣了一会才说道:“刚才,张大侠跟我说……”
甲板之下,文逸的船舱内。
相较于莫降那凌乱不堪的船舱,文逸这里就要整洁很多,每一件物事都放在它该放的地方,在船舱内的矮几之上,甚至还有几幅字画,为这个狭小简陋的船舱,增添了几分书卷气息。
文逸仍然穿着白日里新换上的雪白长衫,端坐在矮几一旁,手中握着一杆狼毫,随着他手腕翻动,白色的宣纸上,便出现了几行龙飞凤舞的墨迹。
张凛则站在文逸的对面,并未说话影响文逸。
连续写满两张宣纸之后,文逸终于开口道:“真是太久不走水路了,以至于推测错了时间——按照原来的旧航道,我们今日该到崖山了。”
“你记得是新的航道图?”张凛问。
文逸点点头道:“有些东西,还是仔细记下的好,也算是未雨绸缪,说不定有朝一日能用的上——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今日午后,我去了莫降的船舱。”张凛说。
“噢……什么?”文逸身体微微一动,抬头问道:“你去了莫降的船舱?他允许别人见他了?”
张凛没有回答文逸问出的毫无意义的问题,而是直接回答道:“他似乎在准备着什么计划。”
“噢?他在准备什么?”这一下,文逸来了兴致。
“他用棉被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语,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我实在不知道他在准备什么——不过,他却让我提醒你注意一个人。”
“是蜜儿姑娘么?”文逸直接说出了答案。
“你怎么知道是她?莫非你跟莫降有过联络?”张凛问。
“我们只见,却是没有联系过——不过,我跟这船上每一个人,都有过交谈。”文逸详细说道:“我也曾特别留意到那个蜜儿姑娘,根据她的脚步声和身法判断,她的武艺,当会不弱于韩菲儿。”
“王肃派这样一位武艺高强的姑娘上船,是为了保护王维翼的安全么?”
“最大的疑点就在这里。”文逸摇摇头说道:“趁蜜儿不在王维翼身边侍候的时候,我曾侧面向杏儿姑娘打听过,她却说,她和蜜儿都是王维翼的贴身丫鬟,而那蜜儿更是自幼便在王维翼身边——而且,蜜儿从未学过武功……”
“如此说来,这个蜜儿是他人易容假冒的?”
文逸仍是摇着头说道:“如果是他人易容假冒的,那么与她相熟的杏儿怎么会看不出破绽来?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哪一种?”
文逸将声音略微压低了些说道:“有人在暗中帮助蜜儿,帮她蒙混过关——而最好的帮助方式就是,蛊惑催眠之法。”
张凛闻言,眉毛一挑说道:“你是说,唐沁她……”




第195章 崖山(十一)
文逸摇摇头道:“这天下懂得蛊惑之术的,并不只唐沁一人——而且,从唐沁之前的作为来看,她并不想和我们作对,所以我想,暗中协助蜜儿的人,该不是她。”
“她不想和我们作对?”张凛皱着眉说道:“种种迹象都表明,唐沁依然对黑将忠心耿耿,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黑将。”
“不,你错了。”文逸摇摇头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唐沁的为人,她是个极有心机的人,也是个极聪明的人——她对任何人的忠心,都是假象,黑将也不会例外。”
张凛紧接着问道:“那么,她三番五次引诱我的手下,又是为了什么?”
“她这样做,是想挖我们的墙角不假——但是,她这样做,却不是为了黑将,而是为了她自己。”唐沁和吴小四等人有所亲近之事,文逸也有所耳闻,但他却并不认为唐沁是要设计拆散这支队伍——今日被张凛问及,文逸便将自己的说法说了出来。
“为了她自己?”张凛的眉头越皱越紧,文逸的说法显然不能说服他,“如你所说,崖山已近在眼前,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已经进入了黑将的势力范围,唐沁作为黑将的心腹,自然也知道这里已经是她的地盘,难道在她的地盘上,还有什么人要害她不成?”
“唐沁对黑将的忠心是假的,黑将对唐沁的信任也未必是真的。”文逸幽幽说道:“唐沁若是真想完成黑将交付给她的任务,她该对付的人就是我们,无论是在面对欧阳逐鹿时还是在建康时,她都有机会倒戈一击,陷害我们,但是她没有,她反而屡次帮助我们度过难关——如今,她只不过是跟吴小四等人走的很近,若是仅凭这一点就断定唐沁要与我们为敌的话,未免太过牵强。因为,即便她将整支队伍握于手中,即便她将整支队伍献给黑将,黑将也不会开心——因为黑将要的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黑将要的是顺从于他的莫降,黑将要的是我们这些人的性命。”
张凛听文逸说完,沉吟片刻后说道:“你是说,黑将不满唐沁屡次帮助我们,所以对她起了杀心。而唐沁和某些人走的很近,只不过是想暗中培植忠于自己的势力,以防黑将突然发难,她没有能力与黑将抗衡——可是,唐沁若真的想自保,只需要与我们合作便好,为何还要挖我们的墙角?”
文逸继续分析道:“唐沁三番五次的说,我们不信任她——这其实从侧面证明了,其实是她本人对我们仍有戒心。你我都知道,我们根本就不曾想过要害她,可她却仍然对我们心存戒备,这是她的性格使然,任谁也改变不了。”
张凛道:“按照你的说法,这世上就没人能让唐沁敞开心扉了?”
文逸摇摇头道:“本来,在我们几个人之中,唐沁对莫降的防备之心最小,可是自出海以来,唯战兄却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任谁也不见,这一点,让唐沁心中最后所存的安全感也渐渐消失,是故,她只好退而求其次,试图在吴小四等人之中,寻找一个可以信任的对象。”
张凛对这支队伍的了解,要远远超过文逸等人,是故他说道:“若是要对付黑将,唐沁找到他们又有什么用途?”
“张兄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的作用——哪怕是再平凡再微不足道的人,也可能是扭转战局的关键。”文逸顿了一顿说道:“正如那王维翼,或许他的武功并不高强,但若不是他舍命一搏,菲儿早就被莫降杀掉,若是没有了菲儿,莫降也不会活到现在……”
“如此解释,倒也说得通……”
“咚咚咚咚!”
张凛话未说完,忽然头顶的甲板上传来一阵震动,仿若敲响的战鼓,若是再仔细听的话,便能听到,震动之中隐约还夹杂着朦胧不清的口号声。
文逸抬抬头道:“你的命令?”
张凛则摇摇头道:“今夜,我并没有布置加练的任务——这些混蛋,究竟是要干什么?”
说着,张凛转身离开——他快步穿过通道,径直登上了甲板。
甲板之上,整支队伍的所有人都在,众人自动排成了整齐的队列,在刘超和陈汉的带领下,绕着甲板跑圈,就连跑了一整个下午不曾休息的吴小四,也吃力的跟在队伍最后——人群中,惟独不见了常胜。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张凛寒声喝道:“立刻停下来!!”
队伍并没有停下来,排在最前的刘超却喊道:“启禀张大侠,我们在训练!!我们不能停!!”他的话显得不伦不类,又是启禀又是大侠的,可谓是将朝廷官话和绿林黑话融合在一起。
“是谁让你们训练的?”张凛黑着脸问。
“启禀张大侠,没人让我们训练,是我们自己加练!”刘超理直气壮的回答。
张凛闻言,脸色越来越难看,沉声喝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想让张大侠知道,我们中间没有懦夫,我们都能战胜自己的惰性和懦弱,我们是真正的强者!”刘超引用张凛之前教训吴小四的话说道——显然,吴小四将方才发生的事,都对他讲了。
张凛气的抖了一抖,开口大骂道:“真是胡闹!立刻给我停下来!!”
说着,张凛手腕一沉,手中芦叶钢枪的枪鐏便扎进甲板之内,整条钢枪,稳稳的立在了他的身侧。
众人张凛真的动怒,这才停了下来,在刘超和陈汉的带领下,整个方阵,停到了张凛面前——众人都是满头大汗,头顶上冒着热气,一缕一缕的,好似二十多根燃烧的巨型佛香。
“是谁带的头?!”张凛寒森森的问道。
刘超急忙开口道:“启禀张大……”
“不用你来说!”张凛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这种时候,绝不能问油嘴滑舌心思活泛的刘超,相较之下,老实巴交的陈汉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于是张凛命令道:“陈汉,你来回答!”
“是!”陈汉老老实实的站出队列说道:“俺们是自愿的!”
“自愿的?”张凛眉毛一挑问道:“平时怎么不见你们这么积极?”
“俺们真是自愿的。”陈汉重复道。
“吴小四,你来说!”为了节省时间,张凛又换了个人。
“是这样的。”吴小四气喘吁吁的回答道:“我吃过晚饭后,想起张大侠的教导,越想便越觉得有道理,是故就主动加练,继续跑圈——大家看到我仍在跑圈,就自发的加入进来,最早只是刘超兄弟和陈汉兄弟两个人,后来,大家都来了……”
张凛点了点头,心中怒气稍减,开口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今日的训练到此为止,任谁也不必再加练。”
“可是张大……”刘超似乎还有话说。
“没有什么可是,立刻下去休息!”张凛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还愣着干什么?!立刻下去休息!!”
“是!!”这个方阵人数虽然不多,但应答之声,却是格外响亮。
看着众人迈着整齐的步伐从自己身边走过,张凛忽然叫住了排在末尾的廖九,“廖九,你留一下。”
“什么事?”廖九转过身来,眼神中有些畏惧——“冷面阎罗”这个外号,就是他给张凛起的,所有人中,也数他对张凛最为害怕。
“你睡在吴小四的旁边是么?”张凛问。
“是的。”廖九据实回答道。
“夜里,你别睡的太死,注意吴小四的身体状况,如果他感到不适,立刻找船医过来!”张凛吩咐道。
“是!”廖九行个军礼——转过身去后,廖九才忽然想起来,明日一早,自己还要到船底去看马桶,如果夜里要照顾吴小四的话,第二天肯定没什么精神……不过,罢了!张大侠的命令,必须执行,累一些就累一些吧……
看到廖九的背影顿了一顿,不顾很快就追上了队伍,张凛心中不禁感慨:如此纯粹的队伍,如此可爱的手下,莫降你竟然要说其中有人心怀不轨,到最后,我会给你证明,二十七个人,个个都是好样的……
第二日一早,众人迎着日出重上甲板。
张凛点过人数,发现吴小四没到——昨日训练过量,吴小四腿脚酸痛,船医嘱咐他今日不必训练,在船舱内休息。
除他之外,每一个人都是精神抖擞,身兼数份工作的廖九,看到身边的兄弟都是精神饱满,于是也不甘示弱,挺起胸膛站在方阵之中。
张凛满意的点点头,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开口说道:“今日的训练……”
话未说完,便听背后有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声虚弱的呼喊:“张大侠,吴小四请求归队,参加训练!”
张凛头也不回道:“今日的训练你不能参加!”
“张大侠,您真的不让小的参加训练了?真的要把我踢出队伍?!”吴小四急忙问。
“三日之后,你再归队。”张凛的回答,简单明了。
归队训练,本不是什么好事,但听到张凛这样说,吴小四却喜极而泣,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可是,吴小四却没能哭上多长时间,挂在他脸上的泪水还未低落,他便被人从身后撞倒了——众人看的清楚,撞倒吴小四的,是清秀可人的杏儿姑娘。
她气喘吁吁的跑上甲板,对着张凛的背影说道:“张大侠,我家公子病情突然恶化,文先生叫你立刻下去……”




第196章 崖山(十二)
王维翼所居住的船舱外,围了很多人。
因为王维翼的病情突然恶化,张凛不得不取消训练,他们若是在甲板上折腾,对需要静养的王维翼自然不利,所以张凛走下甲板之后,队伍中不少人也跟了过来。
众人虽然没有见过王维翼,但却听过他的作为——这个锦衣玉食的二世祖,能在关键时刻舍命救下菲儿姑娘的性命,从这一点来说,他就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更何况,菲儿姑娘是张大侠的义妹,众人爱屋及乌,对王维翼的好感,也就增加了几分。再者说来,他们整天在甲板上训练,想必也是影响到了这位好汉的恢复,所以听到王维翼生命垂危,众人心中多少有些愧疚,这才跟了过来。
不过,他们却并没有进入房间,一来船舱空间狭小,二来他们不懂医术,进去也只能添乱——所以他们等在船舱之外,只想着帮忙跑个腿,取个药什么的。
可是,众人等了许久,却从未见舱门打开过,所以众人并不知道舱内的情况,心情很是焦急……
船舱之内,却是沉寂异常,静的有些可怕。
王维翼的脸色发青,印堂乌黑,静静的躺在矮榻上,呼吸微弱,要等上许久,他的胸腔才会起伏一次。
文逸、张凛、韩菲儿、唐沁站在一旁,韩菲儿长发遮面,唐沁戴着面具,所以看不清她们二人的表情,文张二人则都是眉头紧锁;杏儿和蜜儿跪在矮榻之前,眼中噙着泪花,小心翼翼的侍候着;海船上的船医也来了,只是此刻却跪坐在船舱一角,手中提着毛笔,迟迟写不出一个救命的方子……
“公子……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奴婢又怎么和老爷交待?”杏儿抽泣着轻声呼唤道,她的面容本就清秀俏丽,这一哭,更是梨花带雨,可惜,双目紧闭的王维翼却听不见这轻柔的呼唤,也看不到面前这俏丽的容颜。
当日,莫降和韩菲儿来探望王维翼之时,他虽然昏迷不醒,但脸色也不似是今日这般难看,本以为他会很快醒来,静养些时日就能下榻行走,可一个月过去了,王维翼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起初,杏儿只以为这是海上颠簸所致,所以就想先用上等药材维持住公子的性命,等船靠岸之后,在找个好地方精心调养——可是,还不等海船到达目的地,王维翼却撑不住了。
就在昨夜,王维翼的病情突然恶化,将白日里吃下的水米和汤药全部吐了出来,杏儿本想再喂,可却怎么也撬不开王维翼的嘴——今日清晨,王维翼的脸色开始发青,她急忙替王维翼把脉,却发现他的脉象,已是弱不可察……
眼看着自家公子就要死在自己面前,杏儿越想越怕,又联想到往日里公子对自己种种的好,更是悲从心来,一时间只顾哀伤,却忘记了其他。
最终,还是在蜜儿的提醒下,杏儿才恍然大悟,急忙叫来船医,叫来见多识广的文先生,只希望合众人之力,能救得公子的性命。
可是,该请的人都请来了,大家却都是一筹莫展,找不到救命的办法……
“公子,你若是不在了,杏儿也就不活了。”杏儿呜咽着说道,“你若是这么想走,就将杏儿一起带走吧……”
“杏儿姐姐,你不要这样。”蜜儿也是流着眼泪说道:“公子好人有好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杏儿忽然转过身来,跪倒在文逸身前,磕着头说道:“文先生,奴婢知道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您一定也知道公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对不对?”
“杏儿姑娘你不要这样。”文逸急忙将杏儿扶了起来,“文某一直在想,一直不曾放弃,可文某绞尽脑汁,却想不通其中的缘由——杏儿姑娘,并非是文某不想帮忙,只是这治病救人,实在不是文某所长啊……”
“文逸,你何必说这些假惺惺的话呢?”唐沁的话音忽然想起,而且跟这船舱内的氛围颇为不符,“其实你早就看出来这其中的蹊跷所在了不是么?为何还要瞒着杏儿姑娘呢?”
“文某确实不曾看出来,还请唐姑娘明示。”文逸皱着眉说道。
“你看看他。”唐沁指着王维翼说道:“你看他脸色发青,印堂发黑,唇齿之间,亦有紫气,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他身中剧毒!如此浅显的道理,连我都看得明白,你又怎么会不知道?”
此言一出,船舱之内更是寂静,几乎是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船医和蜜儿,齐齐将目光投向了杏儿——一直以来,都是她为王维翼选药,都是她为王维翼喂饭,如今王维翼突然中毒,她的嫌疑自然最大。
杏儿似是感受到了蜜儿和船医的目光中的敌意和怨恨,但是她却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于是问道:“蜜儿妹妹,你为何要这样看着姐姐……”
“因为你……”
“行了!”唐沁再次发言,打断了蜜儿的话,“我相信,投毒的人,绝不是杏儿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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