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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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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欢欣说,阿瑕,昨晚帮你查阅了涉案的所有账本,终于找出前年四月有一笔不对劲的账目了。
  他曾忧虑说,阿瑕,我很担心死者留下的幼子,我们再去善堂悄悄探望一下他,给他送点好吃的?
  往日种种,铺天盖地涌上她的脑海。那些她曾觉得琐碎麻烦的殷殷叮嘱,那些她曾觉得没有意义的细微末节,如今重新面对着他,回想起来,都让她伤感。
  他低声问她:“昨日齐腾的死,你是否有线索了?”
  这么熟悉的话语,就像之前所有案件,他不经意地问起的那一句。
  黄梓瑕垂下眼,有意不看他的神情:“这个还不知道。表面上看起来,他应该是个没有理由会死的人——他待人和蔼,又是节度府判官,与所有人关系似乎都不错——”
  禹宣神情恍惚地皱着眉头,随口应和她的话:“是啊……谁会杀他呢?” 
  “是,表面上来看,大家都与他十分交好,但事实上谁知道——或许,很多人都有杀他的理由,只是还未浮出水面。”黄梓瑕说着,抬眼看着他,缓缓地,声音极低极低地说,“比如说,不满意他的婚事,或许有人不愿意周家姑娘嫁给他;又或者,他在仕途上阻了谁的路,成了别人向上爬的障碍。再或者……也许他曾经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比如说,在某些时候,曾经当众让别人难堪。”
  禹宣的脸色顿时转为苍白,他愕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她,许久,才惨然一笑,问:“你看到了?” 
  “是……我当时,刚好就在旁边。”黄梓瑕低声说道。
  禹宣望着她,许久,又问:“所以,你怀疑我是凶手?”
  “如今真相还未大白,你有可能是凶手,周子秦,张行英,甚至,我也有可能……所有的事情都还很难说。” 
  禹宣看着她的神情,想从上面看出一些关于自己的神情,但没有,她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轻叹了一口气,说:“是,昨日早上,他对我说过那些话,我不是特别清楚,但又觉得,那应该是跟我关系十分重大的事情。我本来打算在宴席之后,问一问他那些关系到我的事情,可谁知道,他竟忽然……死在了那场歌舞之中。”
  黄梓瑕望着他的侧面,见他神情暗淡,那俊美无俦的脸上蒙着一层抑郁神情,令她的心中也不由得一动,心想,或许对他来说,齐腾的死,也对他影响很大吧。
  黄梓瑕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问:“在我父母去世之后,你为何要寻短见?”
  禹宣脸色苍白,面容上的悲怆隐隐。他转过头不去看她,只哑声说:“与你无关……我只是想随着义父义母而去。”
  黄梓瑕轻轻点了一下头,又问:“听说,在你自杀之后,是齐腾救你起来的?”
  “是……”
  “这么说,他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点都不了解吗?”
  禹宣淡淡说道:“只是凑巧而已,他救我一命,但我已心如死灰,并无再生之意,所以他对我,也算不上有恩。”
  他的面容疏离又冷淡,对于齐腾,似乎确实不放在心上。黄梓瑕叹了口气,说:“你想不起来,那也没什么……反正,我会将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证据确凿地摆在世人的面前,让所有人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我的父母。”
  禹宣凝望着她,低声说道:“你那第二封信,可曾查清楚了?”
  黄梓瑕垂下眼睫,避而不答,只站起来说道:“我未曾写过这样的信,确凿无疑。”
  禹宣见她不愿正面回答,他的声音终于变得冰凉起来:“黄梓瑕,你至今尚未洗清自己的嫌疑,却一直着手调查另外毫不相关的案件,我不得不怀疑,你最后调查得出的结论,到底是否正确……”
  听到他的质疑,黄梓瑕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尖锐起来:“你怀疑我回来,是想要借调查之名,拉一个无辜的人做我的替死鬼,换得自己逍遥法外?”
  他摇头,又怔怔出了一会儿神,才说:“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很担心,你是否有自己也不清楚的过往,因为种种原因,选择了逃避……”
  “你我的记忆对不上,让我也想了很多。我想,也许真凶,就在你我之间。我们对不上的那一段时间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她说着,目光转向他的身上。
  清溪密林之中,日光阴影之下,她看见他清瘦的身影,还有,那张熟悉无比的清俊面容上,久违的清湛的双眼。她面前的这个人,狠心斩断了他们之间的过往,甚至将她亲手写下的情书作为罪证呈给她的敌人——所以在此时,他这样望着她,依然是当初那清气纵横的少年,却分明的,已经与她隔了遥远的距离,他们再也无法携手了。
  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昨日摇曳灯烛之下,她对李舒白说过的话。
  她到现在还在诧异,为什么自己会在一瞬间听从了自己胸口波动的那些情绪,握住了他的手。
  而他,在翻手将她的手握住时,又是什么心情?
  她甩了甩头,将一切都丢开,却听到禹宣的声音:“我们对不上的那段时间,我总觉得……应该非常重要。”
  他说着,抬手扶住自己的太阳穴,黄梓瑕看见他手背上,隐隐跳动的青筋。
  他是如此重视这个案件,同时,也是如此害怕答案。
  和她一样,他们的心中,隐隐都知道,自己身边这不对劲的事情,将会使他,或者她,粉身碎骨,死后再也无颜见地下等候的那些人。
  可是,究竟那个人是谁?他们之间有一个出了问题的人,究竟是他,还会是她?
  黄梓瑕长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我走了,你……珍重。”
  他见她转身就要离开,情急之下,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低声叫她:“阿瑕……”
  他的手冰凉无比,微微颤抖,冷汗沾湿了她的手指。
  黄梓瑕回头看他,摇头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掌,轻声说:“禹宣,一切事情,终究都有结果。”
  “那么,最后你的结果,是不是依然和王蕴在一起?”他咬牙沉默片刻,然后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黄梓瑕愕然回身,茫然看着他。
  他收回自己的手,静静伫立在林荫之下,望着她许久,低声说:“事到如今,我没有资格对你说什么。可是……昨天晚上,我跟着你出了郡守府,然后看到……”
  看到什么呢?看到她与王蕴并辔而行?看到她上了王蕴的马与他同骑?看到她当时抱住王蕴的腰?
  但他肯定没看到,她拿刀对着王蕴的场景。
  然而黄梓瑕却只是自嘲地笑了笑,说:“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
  她没有解释,也没有再说什么。她上了那拂沙的背,蹄声渐渐远去。
  长风迥回,碧空浩荡,只留得他一个人在风中,清楚地看见她头也不回的姿态。


  十六  桃李秾艳(一)

  周子秦正坐在道旁小亭栏杆上,无聊中脚一踢一晃的,等着她回来。一看见她的身影,他赶紧跳下栏杆,问:“崇古,先回去吃饭吧?下午我们去哪儿啊?”
  黄梓瑕带着他往城里走:“齐腾家。”
  周子秦雀跃道:“太好了!我最喜欢跟着你去查找蛛丝马迹了。对了,禹宣那里去不去?我也想去看看。”
  黄梓瑕抓着马缰的手微微一缓:“看他干什么?”
  周子秦不好意思地抓着头说:“不知道啊……总觉得,黄梓瑕喜欢他,同昌公主也和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还有诗社里那些人对他的形容……让我都觉得很想见一见他,一探究竟。”
  黄梓瑕默然低头,沉默地往前,只在经过路过蔓生的酴醾之下时,她抬头望着那早已落完花朵的纠葛绿藤,声音极轻极缓地,吐出两个字:“曾经。”
  周子秦不解地看着她:“曾经?”
  她点了点头,在酴醾浓荫之中,夏末的热风之中,轻轻地说:“黄梓瑕,曾经喜欢过禹宣。”
  在周子秦一路“你怎么知道黄梓瑕现在是不是还喜欢禹宣”的聒噪追问之中,黄梓瑕神色如常地骑着马,一路进了城,回到郡守府。
  她对衙门十分熟悉,进门后走过磨得十分光滑的青砖地,越过庭前的枇杷树,穿过木板龟裂的小门,她没有看地上,但脚步不停,一路行去毫无阻滞。
  周子秦到旁边端了两碗羊肉汤面过来,又殷勤地给她布好筷子,就差摇尾巴了:“崇古,你跟我说说嘛,你是不是认识黄梓瑕?对哦我怎么没想到?你们都是神探嘛,肯定有过交流的对不对?”
  黄梓瑕不想和他多话,只能埋头吃饭:“没有,神交而已。”
  “好吧……”他说着,手持筷子发了一会儿呆,喃喃说,“不知道黄梓瑕现在哪里呢?是不是还在四处逃避追捕,是不是也在哪里和我们一样在吃饭呢?她吃的是什么呢?”
  黄梓瑕无语地喝了一口汤,用箸尾敲敲他的碗:“快点吃,不然我先去齐腾家调查了。”
  “哦好吧……”周子秦赶紧加快动作。
  黄梓瑕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又说:“放心吧……我想,黄梓瑕肯定也和我们一起,吃着很好吃的羊肉汤饼。”
  周子秦点头,神情比她还坚定。
  还没等他们吃完,那只黄梓瑕从街上捡来试毒的小狗已经钻到了他们的凳子下,闻着香气流口水。
  周子秦赶紧捡了两块最大的羊肉丢给它,一边说:“富贵,你可要快快长大啊,衙门还等着你将来大显身手,顺风闻十里,逆风闻五里,成都府所有坏蛋的气味尽在掌握,将他们一举擒获呢!”
  黄梓瑕看着吃得欢快的小狗,嘴角微微一抽:“富贵?”
  “对啊,小狗的名字。”他说,
  黄梓瑕简直无语了,她看着这只毛色斑杂的丑狗,忽然想起一事,叫周子秦:“把那个双鱼玉镯给我看看。”
  周子秦从怀里掏出来给她,一边说:“可要小心啊,这是黄梓瑕的东西呢……”
  黄梓瑕没理他,将镯子缓缓转了一圈,看着上面的花纹。两条互相衔着尾巴的小鱼,两颗莹润的米粒珠。
  她举起手镯,对着窗外的日光看去,通体莹白的玉石,就像一块弧形的冰,里面被挖空了之后,光线在里面丝丝缕缕折射,虚幻美丽。
  她将手镯还给周子秦,又垂下手,摸了摸富贵的头。
  富贵现在吃了两块羊肉,正在兴高采烈之际,所以毫不犹豫地舔着她的手,狂摇尾巴。
  她让富贵舔了三四下,才站起走到水井边,在满溢出来的水沟中洗干净了手,坐在桌上看着富贵。
  周子秦见她去洗手,便说:“昨天厨娘把富贵狠狠洗了一通,身上应该没这么脏的。”
  “嗯,我知道,”她随口应着,见周子秦还没吃完,就拔下头上的簪子,在桌子上慢慢地画着,顺便理着自己的思绪,“对了,之前齐腾不是说要给你去沐善法师那里弄点净水好好净化你的镯子吗?后来有吗?”
  “没有,哪有时间啊,我也想不到齐大哥会死得这么突然。”周子秦说着,一脸忧愁,“可怜我妹妹,还以为这回能嫁出去了,而且还是个各方面都相当不错的男人……没想到如今又没着落。”
  黄梓瑕点头,在桌上继续慢慢画着。周子秦吃完了汤饼,见她还在画着,也不打扰她,只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她。
  黄梓瑕被他看得尴尬,便将簪子插回头上,问:“我们走吧?”
  周子秦点头,站起来问:“崇古,你以前……我是说没做宦官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是不是有很多女子喜欢你?”
  黄梓瑕淡淡地说:“没有啊,没有女子喜欢我。”
  周子秦不由得深吸一口冷气:“那么……有很多男人喜欢?”
  黄梓瑕给他一个“别胡思乱想”的眼神,径自起身走人。
  齐腾的父母已经去世,家中虽有族人,却也都是旁支,又没什么势力,所以黄梓瑕和周子秦过去时,只看见几个远亲正在争夺东西,那理直气壮的架势,简直个个都已经把他家的东西视为囊中物了。
  周子秦目瞪口呆,冲着场上众人大喊:“你们谁是管事的?快点出来一个,官府问话呢!”
  那几人愣了一下,又都不约而同转过身去,继续麻利地收拾东西。
  黄梓瑕走到天井正中,大声喝道:“你们都听着!齐腾此案非同小可,现官府已将家中所有物品一律封存。你们谁若带走一件,便是擅自侵吞官物,妨碍官府办案!轻则杖责,重则拘禁,你们谁敢妄动?”
  几个人顿时被吓住了,赶紧丢下手中的东西,乖乖退到廊下,一边还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拿什么东西。
  黄梓瑕又问:“管家呢?这边管事的人是谁?”
  站在边门的一个同样摊着手的老头儿赶紧跑过来,点头哈腰道:“小人齐福,平日里管着这边内外事宜,见过两位官爷!”
  “老人家,这边说话吧。”黄梓瑕说着,示意他与自己到旁边小厅去。
  这边小厅布置得颇为别致,前面小小一座假山,假山下一泓碧水,山石上苔藓碧绿,栽种着一株丰美的桂花树。
  齐福给他们斟茶之后,哀叹道:“我与齐判官也是远亲,去年他回乡见到我,知道我略通人情,又说自己担任判官之后,身边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因此便让我到这边来帮他打理事务。我过来一看,府中居然什么人都没有,就我们几个族中跟过来的人了。原来之前的管家手脚不干净,连同几个奴仆都已经被他赶走了。喏,前面那几个,都是我回族里后找的。”
  周子秦问:“都是同族的,昨天人刚死,今天就分东西啊?”
  齐福讪笑:“这个……反正齐判官也没近亲了,等族中其他人一来,还不是瓜分掉么……我们平时服侍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多拿一点,那个,也是应该的么,嘿嘿……”
  周子秦对他理直气壮的模样简直无语了。
  黄梓瑕又问:“齐判官在这边任职,平日不知多与什么人交往?”
  “他日常忙碌,多在节度府中,回家住宿也是早出晚归。他年纪轻轻就是节度府判官,这么大的官可了得么?我们齐氏一族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么一个大官啊……”
  黄梓瑕不屈不挠地将话题又拐了回来:“老人家,请你仔细想想,他素日交往的,除了节度府的人之外,还有谁呢?这事关乎齐判官一案是否能迅速找到真凶,请你一定要帮我们回忆一下。”
  齐福这才仔细地思索,然后说:“判官常去沐善法师处谈论佛理,沐善法师也曾来过我们家中用膳,这个……算么?”
  沐善法师。黄梓瑕记得这个名字。她便问:“原来齐判官喜好佛理?”
  齐福有点迷糊,说:“这个我倒不知,我连沐善法师在哪个寺庙都不知道。”
  黄梓瑕又问:“除了法师之外呢?”
  齐福似乎确实不了解齐腾的日常交际,面露迟疑之色。
  黄梓瑕只好再问:“有位叫禹宣的,不知老人家可有印象?”
  齐福啊了一声,赶紧说:“有这么个人!还曾在这边短住过两三天,似乎是自杀,被齐判官救回来了。当时沐善法师也曾过来看过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当时他们三人在房中说话,齐判官把自己养鱼的那个瓷盏都摔了,还让禹少爷把他的鱼还给自己!”
  鱼。黄梓瑕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点,立即问:“我听说齐判官喜欢养鱼?”
  “喜欢么,倒也不见得。只是齐判官特别得意他养的那条鱼,说是沐善法师从京中偶得,带回送给他的,原是西域的种,中土十分罕见。”
  黄梓瑕又问:“他让禹宣把鱼还给他,这么说,他把鱼送给了禹宣?这么珍稀的鱼,他会舍得给别人么?”
  “就是啊,看起来,齐判官和禹宣的关系也未到这种地步,我也觉得他不太可能将这么喜欢的东西送人。判官曾对我们夸耀说这鱼可活百年,自己死的时候就在墓中盛一缸清水,让小鱼跟着他一起去的……现在想来,这话可真不吉利,难怪他……唉!”齐福说话唉声叹气,脸上也堆了些伤悲表情,只是眼睛骨碌碌一直往厅内陈设的器物上看,尤其是鎏点金的,镶点银的,嵌点玉的,简直口水都要流下来。
  黄梓瑕又问了些关于禹宣的事情,但齐福只记得些皮毛,只说他在这边暂住的几天内,一动不动跟死人一样躺着,稍微清醒一点之后便让他自己宅第中的人将自己接回去了。他愣是没听他出一声。
  黄梓瑕见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便问:“那么,平时齐判官都在哪里办事?有没有留下文书什么的?”
  “都在书房,请两位跟我来。”齐福转身带他们到了后面的一个小阁。这里有书架书案,还有几幅悬挂着的画,画的是月季、杜鹃、水仙,还有一幅青松。
  黄梓瑕站在松树画前,看着上面青碧的三四棵夭矫松树之下,一个人安坐弹琴。那人将琴置于膝上,轻挥十指,旁边写的是“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
  周子秦在她身后看着这幅画,说:“好像……有点怪怪的。”
  “是有点怪怪的,如果挂的是一幅绣球花,或许就更合适了。”黄梓瑕说。
  齐福“咦”了一声,说:“正是,之前这里挂的,正是一幅绣球花。”


  十六 桃李秾艳(二)

  “那现在绣球花的画呢?”周子秦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绣球花换成了松树——你们稍等啊。”齐福说着,走到门口冲着外面大喊:“阿贵,阿贵!”
  有个十四五来岁的少年跑了过来:“福伯,什么事啊?”
  “你不是帮老爷打理书房的吗?里面那幅绣球花的画儿呢?”
  那少年歪着头看松树画,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说不定老爷觉得松树更好看,所以换了一幅嘛。”
  “滚滚滚!”齐福挥手撵走了他,然后转头对着他们赔笑:“看来是老爷自己换的,我们做下人的,那也得随着他不是?”
  看来这个齐腾治家无方,人一死,如今宅中一团混乱,根本无从探查。
  黄梓瑕只好示意齐福退出,自己和周子秦在房内寻找线索。周子秦第一时间先去翻书架和抽屉,黄梓瑕在屋内转了一圈,在废弃纸篓之中看到一个东西,便伸手取了出来。
  是一个暗蓝色荷包。这荷包颜色稳重,式样老旧,而上面绣的百子莲也是一板一眼,毫无灵气,一看就是拙劣绣工。
  黄梓瑕将荷包拿起,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周子秦凑过来看了一眼,说:“大约是旧荷包,颜色暗淡了,所以被齐腾丢弃了。”
  黄梓瑕摇头道:“这荷包虽然颜色沉稳,但上面这百子莲花纹,只是妇人所用,寓意多子。你觉得齐判官会用这样的花式吗?”
  周子秦不好意思地抓抓自己头发:“可姑娘们怎么会用这种老气横秋的颜色?”
  “姑娘不用,但年长妇人肯定会用的,不是吗?”
  周子秦嘴巴张成一个圆圆的形状:“这么说……是他母亲的遗物?”
  黄梓瑕有点无奈:“母亲的遗物丢在废纸篓里?而且齐判官出身大族,他母亲用这种做工的荷包?这又有作为遗物的必要么?”
  周子秦眨眨眼,问:“那么……”
  “你忘记了,汤珠娘的侄子汤升曾说过的话了吗?当时汤珠娘曾把荷包拿出来一点,但又塞回去了,说还是带回去打一对银簪吧——而她死后我们检查她的随身物事,却没有发现那个荷包,是不是?”
  周子秦顿时恍然大悟:“凶手将她推下山崖的时候,将她的荷包拿走了!”
  “很有可能,就是这个荷包。”黄梓瑕拿着那个空荷包说道。
  “可是,齐判官这么有钱,怎么会去抢那个仆妇的钱?”周子秦想了想,又说,“那……或许也有可能是别人见财起意,在山道上行劫,然后这荷包被齐判官刚好捡到了?”
  “行劫的话,包袱必定会被翻得乱七八糟了,怎么可能里面的衣服还叠得整整齐齐的呢?对方明显是直冲着这个荷包而来,制服了她之后,又将她包裹中的荷包拿走,然后直接将她推下了山崖。”
  周子秦顿时了然:“她侄子!”
  黄梓瑕无力了:“她侄子如果真的这么凶残,当时在双喜巷见她把荷包拿回去就要下手抢了,还需要后面再赶出那么远去杀姑母抢钱?”
  周子秦又问:“可齐判官为什么要抢汤珠娘的荷包呢?抢了之后又为什么要把它丢掉呢?”
  “当然是因为,荷包并不重要,而里面的东西,却十分重要——说不定,会显露自己的身份。”
  黄梓瑕说着,将荷包收起,交到他的手中。
  周子秦将荷包收好,一抬头看见外面,赶紧拉着她,说:“你看你看。”
  黄梓瑕看见齐福那群人又在偷偷地藏东西,便随口说:“算了,先找我们需要的东西吧。”
  “可我们需要什么东西呢?”周子秦说着,一边漫无目的跟着她翻东西。
  黄梓瑕在厚厚一叠文书之中,抽出了一张稍显暗黄的纸放在他的面前,说:“比如说,这个。”
  周子秦看了一眼,顿时眼前一亮:“钟会手书?”
  “而且,是嘉平元年十二月初九的信,落款是,尚书郎钟会。”黄梓瑕将它放在桌上,淡淡地说,“这应该就是,温阳请禹宣去研究过的那封手书。”
  “真奇怪……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呢?这不是温阳的吗?”周子秦拿起来看了看,又伸头去看她手中其他的信笺,“这些又是什么?”
  黄梓瑕将那些信在他面前铺开:“洒金纸、薛涛笺、桃花封,你说呢?”
  周子秦凑头去细看,却闻到一股脂粉香气扑鼻而来。他迟疑着问:“这些不会是……所谓的情书吧?”
  “就是情书,而且,都是风月女子的信。”黄梓瑕说着,抽取一封看了看,上面写的是:
  枕上闻鹊喜,懒起看花枝。竟日佳兆临,唯不见相思。
  ——长春苑娟娟冬日呵手亲笔。
  周子秦顿时感动了,说:“虽然诗不见得好,但难得这诗中情意令人感动呀……”
  “这种诗,就是她们院中找个粗通文墨的人,然后替每个姑娘都写一首,姑娘们遇到喜欢风雅的恩客,就写了送给他,不过为博一个才女名声而已。”黄梓瑕说着,又取出另外几张纸看了,果然差不多都是这些套路,思郎怨郎等郎盼郎诸如此类,后面落款也都是“兰兰作于午夜梦回时”、“沅沅红烛之下试笔”、“小玉妆成和韵”,一个比一个情真意切,委婉动人。
  周子秦叹为观止,又有点庆幸后怕地说:“幸好紫燕没有嫁给这种人,不然岂不是将要来气死。”
  黄梓瑕对于他这个妹妹也是有点好奇:“她的准夫婿去世了,现在一定很伤心吧?”
  “没有啊,正在积极物色下一个人选呢。”周子秦说着,手中忽然停了一下,从那一叠纸中抽出了一张雪浪笺,“咦……这张倒是有点奇怪。”
  黄梓瑕拿过来,发现雪浪笺上印了雅致的蓝色方胜文,比之其他花柳缠绵的信笺,别有一番洗净脂粉的意趣。
  她念着上面的文字,发现也与其他不同——
  曾为分桃怨,曾为断袖欢。冠盖满京华,公子世无双。
  周子秦捂住脸,一副嫌弃样:“这拼拼凑凑,写得也太烂了……干嘛不找个写得好点的人捉刀。”
  黄梓瑕指着下面的落款,说:“别看诗,看这里。”
  周子秦仔细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夜游院松风深慕子衿。”
  “夜游院……松风?”周子秦似乎咀嚼出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嗯,你记不记得范元龙上次说过的,他去夜游院找过小倌?所以,我想这应该是成都府中一家……南风场所。”
  周子秦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型,脸上兴奋得发光:“这么说,我们可以以公务的名义去逛风化场所啦?还是……还是南风啊?哎呀,我爹娘管得严,我可从没去过那种地方,想想就很紧张怎么办?”
  黄梓瑕是一点都没从他的脸上看出紧张来,只看到了兴奋与期待。她想了想,放下书信往外走去,说:“我得先回去一趟。”
  周子秦赶紧跟上:“回去干嘛?”
  她有点心虚地低下头,说:“先去和夔王禀告一声。”
  周子秦若有所思地点头:“没错,一个宦官去风月场所,要是不事先对上司说清楚,日后怎么报销公款呢?”
  再一想,他又追了上去:“哎哎哎,崇古,不对啊!反正是衙门出钱,还要跟夔王说清楚干嘛啊?”
  到了李舒白处一看,场面十分尴尬。
  节度府中的一个老管事正带着几个美人儿往外走,一看见黄梓瑕他们过来,赶紧一脸谄笑地迎上来:“哎呀,杨公公,您回来啦?”
  黄梓瑕看看他身后的那群美女,立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点点头不说话。
  “范节度担忧王爷远来寂寞,无人弄琴添香,因此买了几个出色的良家子送来,可王爷似乎看不上眼呢……”
  黄梓瑕说道:“王爷素有洁癖,不喜他人近身,在王府中亦是如此,刘管事无需再挑选侍女了。”
  刘管事的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过几日,再找几个长相端正的少年过来。”
  “哎,不是这个意思……”黄梓瑕还未来得及阻拦,自以为得知秘密的刘管事已经兴冲冲地带着那队女子离开了。
  黄梓瑕与周子秦面面相觑,两人都露出牙痛的神情。
  李舒白听他们回来这么一说,也露出无奈神情:“随便他们吧,总之想要在我周身安插人手,也不是容易的事。”
  张行英神情庄严地说道:“我虽只有一人,誓死捍卫王爷安全!”
  李舒白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说道:“附近几镇节度使也过来了,今日我会与他们碰个面。里面有几人是当年我曾在徐州指挥过的,自会挑选几个知根知底的人过来,你也不必一力独扛,太过劳累了。”
  “属下……”张行英抓着头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黄梓瑕知道他是个实心人,平时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何况李舒白这话中几层意思,他哪里会懂。于是她赶紧出声说道:“下午,我得请个假,和周子秦一起去梧桐街。”
  出乎黄梓瑕意料,李舒白居然完全没有反应,只挥挥手说:“去吧。”
  她有点踌躇,而周子秦以为李舒白不知道梧桐街是哪儿,便补充道:“就是那个……成都府最有名的风月场所梧桐街。”
  李舒白点头,站起来准备出门:“嗯。”
  黄梓瑕正在忐忑,观察着李舒白的神情,他却浑若无事,问:“齐腾之死,如今有什么线索了吗?”
  “有了一些,但还不充分。”黄梓瑕点头,想起身边还带了之前他们一群人的证词,便拿出来给他看,说:“那天王爷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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