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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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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在他的院门口一张,看见阿笔和阿砚波澜不惊地坐在院子中翻花绳,那两个铜人立在廊下,窗台上一排牛羊猪的头骨,看来周子秦到了蜀郡之后,变本加厉了。
  她心中记挂着李舒白,便出了郡守府,向着客栈而去。
  成都地处低洼,四面环山,一年中见到日光的时机并不多。如今夏季,气候略觉闷热潮湿。黄梓瑕却早已习惯,只觉得这风流动的方向都是她无比熟稔的弧度。
  成都府大街小巷她烂熟于心,七拐八绕便到了巷子口客栈前。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衣服,她赶紧到隔壁去听声音,想看看李舒白是不是睡着了。谁知刚走到门口,李舒白便在里面说:“进来吧。” 
  黄梓瑕推门进去一看,李舒白正坐在窗边喝茶。看见她进来了,朝她示意了一下面前的椅子。
  黄梓瑕稍一犹豫便坐下了,给他杯内添了茶水,问:“王爷可知道,我们去看的那具尸身是谁?”
  李舒白的目光依然在窗外成都府的万户千家之上,只淡淡地说:“云韶六女的傅辛阮吧。”
  黄梓瑕对他料事如神的本领真是佩服极了:“王爷怎么猜到的?” 
  “傅辛阮新近死在成都府,死因有疑,难道子秦会不知道?他显然还未能得出头绪,还需要拉你帮他。”
  她点头,说:“此事颇有疑点。傅辛阮的右手指上有奇怪的黑色痕迹,子秦准备从中入手,先检查看看这个毒是否有问题。”
  他也不再说话,只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黄梓瑕陪着他看着外面的景致。
  夕阳斜晖透过云雾洒在城内,一片氤氲的霭金色。城内家家蜀葵,户户芙蓉,连暖湿的气息都显得明媚起来。
  “成都府,真是个好地方,不是么?”
  她在沉思中,忽然听到李舒白这样说。她下意识地点一点头,李舒白站起来,说:“走吧,带我去看一看这个地方。”
  黄梓瑕略有诧异,问:“王爷还是再休息一下?”
  他摇摇头,说:“我想去看看你以前常去的地方。”
  她“咦”了一声,想了想,问:“看我……以前常去的地方?”
  李舒白点头,说:“或许……对你家的案件有帮助呢?”
  黄梓瑕虽觉这是个借口,但也不好意思再问,便跟着他出了门,往成都府最热闹的地方而去。
  天色已经入暮,夕阳斜晖脉脉照在成都街巷之上。青石铺设的大街小巷,有些店铺关了门,有些店铺门口点起数盏灯火,灯光照着她前进的方向,明明暗暗,曲曲折折。
  依本朝律令,成都府应该是要宵禁的。然而安史之乱以来,政令废弛,连京城的宵禁都不甚严谨,长安东西市旁常有夜归人,成都府离京城已远,所谓宵禁更是名存实亡。
  他们一路行去,沿途有绣品坊、织锦坊,悬挂着的锦缎刺绣在灯光下映照得越发灿烂。蜀绣与蜀锦,都在大唐冠于一时,时人竞捧。她目光落在那些刺绣着五色吉祥图案的香囊,想起自己也曾想过要绣一个这样美丽的物事,挂在那个人的腰间,但最终,又没时间又没手艺,一直都丢在屋内的柜子中——
  事到如今,那个未完成的香囊,大约已经被后来人清理出来,丢弃掉了。
  蜀地夜街,小吃食物最多。
  黄梓瑕用俘虏身上搜来的钱买了烤鹅翅与鹅掌,想了想,将鹅翅递给李舒白,说:“王爷您翱翔青云,所以翅膀给您;而我在蜀地足踏实地,鹅掌便给我吧。”
  李舒白低头看着她仰望自己的面容,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夜街的灯火明灭,照着她的眼睛,光芒明亮。
  高天上的星辰,碧海上的明珠,他暗淡人生中,仅此一次的流转光华。
  他慢慢伸手接过她用油纸包好的鹅翅,又到摊子上扯了另一张油纸,将那对鹅翅分了一只给她,又将她手中的鹅掌,拿了一只给自己。
  黄梓瑕捧着他重新分过的鹅翅鹅掌,还在迟疑不解时,听到李舒白在她耳边轻轻的声音,似乎自极远极远的地方而来,在她的心口中,微微回响,如同激起了无数涟漪。
  “天上地下,太遥远了。”
  她站在那儿,忽然之间觉得胸口波动过一缕暗暗的潮涌,自己也不明白的,为什么忽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许久,她见李舒白已经向前走去了,才回过神来,赶紧快走了几步,跟在他的身后,默默地吃着手中的烤鹅。这是成都府最有名的一家烤鹅,外酥里嫩,火候恰到好处,香气熏人,是她当初在成都府最爱的之一。
  黄梓瑕咬了一口,又担心这些市井的小吃李舒白会不喜欢,悄悄地抬眼看一看他,却发现他站在人群中,正回头看她。比旁人高出半头的身材,在人群中十分好找。
  她在人群中蹭到他身边,仰头问他:“好吃吗?”
  他点了一下头。
  她望着他在灯火下灿烂的容颜,觉得有点紧张,于是想想又开玩笑说:“我们正在被追杀中,这东西里,该不会有人下毒吧?”
  “不会。”李舒白淡淡说道,“对方未必已经知晓我们的身份,而且他们连岐乐郡主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拿来利用,务求一击即中,怎么可能会用不确定风险这么大的办法?”
  “嗯,比如在我们的住处放一把火,比在街上给我们下毒可方便多了。”黄梓瑕说。
  李舒白点头:“对,所以,在我们身份泄露的第一刻起,落脚的地方就要认真挑选一下了。”
  黄梓瑕深以为然,说:“所以接下来,我们要遇见的人,或者说,从现在开始到我们下一次遇袭之前遇到的人,非常重要。”
  李舒白看了她一眼,只一点头,却不说话。
  他们在人潮之中,像普通人一样,在顺流逆流的街道人流之中穿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自然也没有人能注意到,他们有时因为人流磕绊而碰在一起的肩,有时被风吹起而碰触的发。
  街道的尽头是一家文房用品店。柜子中有白麻纸、黄麻纸,更有各色彩纸、洒金花笺。益州麻纸是朝廷钦定的用纸,李舒白日常也是惯用的,只是民间卖的毕竟不如上用的,他只看了看,便也放下了。
  黄梓瑕手中揉着一张黄麻纸,转而想起那张先皇遗笔。那也是画在蜀郡黄麻纸上的,至今令人无法揣测那三团涂鸦的意义,无法窥见其中的原因。
  李舒白也定然是想到了这个,转头朝她看了一眼,然后低声说:“父皇画画,一般用的是白麻纸。黄麻纸……一般用来书写。”
  黄梓瑕愕然睁大眼看着他。
  他凝视着她,店内狭窄,两人靠得太近,他压低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微响起,让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轻轻喷在她的耳边,水墨晕渲般散开:“所以,他当时,是想写东西,并不想画画——更不想画那种不知所云的东西。”


  六 月迷津渡(二)

  轻微的声音,流动的气息,她忽然之间紧张极了。那种让她紧张脸红的感觉又出现在她心口。
  两人走出那家店,夜色深沉,两人行走在人群散去而显得寂寥的街道上时,黄梓瑕终于忍不住,说:“王爷……必定早已想到此事吧?”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那双清幽深暗的眼睛在睫毛下微微一转,看向了她。
  她迟疑着,终于还是问:“为什么……却在现在告诉我呢?”
  “因为,如今我们已经不一样了。”他说。
  她微有迷惘,抬头看他。
  明月东出,天色墨蓝,他在月光之前,夜空之下,深深凝望着她,他不发一言,却已经让她清楚了他想要说的话。
  是的,不一样了。
  她记得自己紧紧抱住他滚烫的身体,在黑暗中将脸贴在他的脖颈上;记得自己曾割开他的衣服,按着他□□的肌肤帮他包扎;记得在他身边守了一夜之后,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静静地在黎明天光之中凝视着她——
  就像他现在凝视着她一样。
  而他现在让她知道了这个秘密,将她又卷入了一场他身边的阴谋。此后,哪怕是她家的冤案洗雪,她重获清白,恐怕也只能与他并肩一直走下去,再也无法脱离他了。
  因为,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她与他,不一样了。
  “夔……王兄!杨小弟!”
  在他们走到客栈门口时,有个急促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此时两人之前的沉默。
  黄梓瑕转头看去,周子秦手中举着一个小瓶子,向着他们快步奔来,脸上的表情又是得意非凡,又是兴高采烈,又是惊慌失措,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怪异。
  她不由得问:“这么快就检验出来了?”
  “是啊,因为我万万没想到……”他说到这里,眼睛一转,看了看周围,然后神秘兮兮地拉着他们往里面走,“这事情可不对劲啊,赶紧的,我给你们看看!”
  周子秦惯会吊人胃口,把门窗紧闭之后,还要仔细查看一下旁边的缝隙,直到确定万无一失,才将那个瓶子往桌上一放,压低声音问:“你们可知这是什么?”
  黄梓瑕接过看了看,里面是平平无奇的一瓶液体,无色无味,和水似的。
  “小心小心!这可是剧毒!”周子秦赶紧说。
  黄梓瑕又问:“是什么?哪里来的?”
  “自然是从那绺头发上来的。她虽喝了毒药就死了,但毒气还是走到发梢了,我烧了那么点头发溶于水中,又过滤之后,就得了这么一瓶剧毒。”周子秦得意洋洋地展示给他们看,“可要小心啊,我点了一筷子头在水中,毒死了一缸鱼呢。”
  黄梓瑕不由得为他家的鱼默哀了一下。
  李舒白微微皱眉,将那个小瓶子拿过去,看了许久,才若有所思地问:“鸩毒?”
  “是啊!就是鸩毒啊!”周子秦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悦,偏又不能大声说话,简直是憋死他了,“鸩鸟羽毛划一下酒,就能制成鸩酒的那个鸩毒啊!”
  “那是谣传。”李舒白淡淡说道,“世上并没有鸩鸟,只是因为被这种毒杀死之后,死者全身发肤都会含剧毒,鸟被毒死之后,羽毛也会含毒。拿着死者的发丝或者羽毛,都能再度制成剧毒,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周子秦吐吐舌头,又说:“这样的剧毒,幸好世人不知道配方是什么,不然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李舒白点头道:“这毒,宫中是有的,原是前朝所制。据说是以砒霜为主,乌头、相思子、断肠草、钩吻、见血封喉为辅炼制而成。当初隋炀帝死后,宇文化及在扬州他的行宫中所获,后来辗转流到太宗皇帝手中。太宗因此毒太过狠绝,因此将配方付之一炬,药也只留下了一小瓶,时至今日已经几乎没有了。”
  “不能啊,既然它毒死一个人之后,那人的身体发肤都成毒药,那么将那个人的头发制成药不是又能得到一瓶么?”
  李舒白摇头道:“鸩毒虽厉害,但也会在使用过程中逐渐流失。鸩毒在制好后第一次用的时候,沾唇起效,绝无生还之幸。而在提炼了被鸩毒杀死的死者的血或者头发得来的第二次鸩毒,发作就较慢了,服用之后可能一二个时辰才会发作,但一旦发作,片刻之间就会让对方死去,甚至可能连呼救或者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而再从这种死者身上的来的毒药,虽然依旧是剧毒,但是见效慢,死者痛苦挣扎可能要好几个时辰,也已经无法再从死者身上提炼毒物,和普通的毒药并无二致了。”
  周子秦又问:“那么,鸩毒的死法,是不是与砒霜很像?”
  “自然是,毕竟它是主,其他为辅。但毒性之剧烈不可同日而语。误服微量砒霜往往无事,但鸩毒一滴却足以杀死百人。”李舒白说着,又看着那瓶周子秦提炼出来的毒药,说,“看来,傅辛阮与温阳是死于第二次提炼的鸩毒之下。”
  黄梓瑕则问:“如今我们的疑问是,一个远在川蜀的乐籍女子,与并未出仕的情郎殉情自杀,为何用的会只属于皇宫大内的鸩毒?”
  “而且,按照夔王爷的说法,鸩毒现在连宫内都是珍稀之物了,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呢?。”周子秦的眼睛都亮了,明亮闪闪地望着黄梓瑕,“崇古!说不定这回,我们又遇上了一桩惊天迷案!”
  黄梓瑕默然点头,说:“嗯,看起来……背后一定另有其他我们未能察觉到的真相。”
  送走了被大案搞得兴奋不已的周子秦,黄梓瑕也起身向李舒白告辞。
  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看着眼前摇曳的蜀葵花,那月光下艳丽的颜色陡然迷了她的眼睛,她恍惚地站在花前许久,忽然想到一件事,心口一阵冰冷,脸色蓦然苍白。
  夏末,夜风渐感凉意。李舒白站在她的身后,看见她的身躯忽然轻微地发起抖来。他低低问了一声:“怎么了?”
  她慢慢回头看他,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
  李舒白见客栈院内偶有人来往,便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屋内,关了门,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父母,还有哥哥……祖母……”她双唇颤抖,几不成声。
  李舒白自然明白了,低声在她耳边问:“你怀疑,你的父母也是死在鸩毒之下?”
  她狠狠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清醒一点。她的手抓着桌角,太过用力,连关节都泛白泛紫了:“是……我想,确认一下……”
  “你先喝口水。”李舒白给她倒了一杯茶,站在她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问,“你真的,要确认一下?”
  她抬头看着他,那双眼睛在灯火之下,渐渐蒙上一层泪水,被灯光一照,她的眼睛茫然而恍惚,直如水晶般晶莹。
  她死死咬着下唇,点一点头,说:“是。”
  他不再说什么,抬起手在她的肩上轻轻一按,便疾步走出客栈,奔到巷子口。
  远远月光之下,周子秦没有骑马,正牵着蹦蹦跳跳地往郡守府方向而去,那三步一蹦、五步一跳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中的喜悦。
  他在后面喊道:“周子秦!”
  夜深人静,空无一人的路上,周子秦听到声音,赶紧拉着小瑕一路小跑着回来:“王兄!还有什么事情吗?”
  李舒白低声说:“我们出去走一趟。”
  周子秦顿时兴奋了:“太好了,把崇古也叫来,我带你们去吃蜀郡最好吃的鱼!花椒一撒别提多香了……”
  “她不去。”李舒白说道。
  周子秦“咦”了一声,问:“那我们去……哪里?”
  “掘墓。”
  周子秦顿时又惊又喜:“这个我喜欢!我和崇古配合得很好的!我们绝对是挖坟掘尸两大高手,配合得天衣无缝……”
  “小声点。”李舒白提醒他。
  周子秦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李舒白又说:“她前几日累了,今晚得休息一下。”
  “这么刺激的时刻,他居然选择休息……真是太没有身为神探的操守了。”周子秦撅着嘴,然后又想起什么,赶紧问,“王爷重伤初愈,这种事情……不如就让我独自去做好了,保证做得一丝不苟,十全十美!”
  李舒白望着沉沉夜色,成都府所有的道路都是青石铺彻,年深日久,磨得润了,月华笼罩在上面,反射着一层微显冰冷的光芒。
  他慢慢地说:“这可能是本案之中,第一个有利于她的证据,我不能不去。”
  周子秦有点诧异,问:“她?哪个她?”
  李舒白不说话,只问:“你能出城吗?”
  “这个绝对没问题,虽然我来的不久,但城门所有人都是我哥们了,我就说夜晚出去查案,保证替我们开门。”他说着,又悄悄凑近李舒白耳朵,轻声问,“去哪儿挖?”
  李舒白转头看向城外山上,目光反映着月光,又清冷,又宁静。
  他说:“黄使君一家的墓上。”


  六 月迷津渡(三)

  蜀郡以西,城郊银杏岭旁,面南无数坟茔。
  “都说这块地风水特别好啊,所以很多有钱人都在这里买坟地。黄使君死于非命之后,黄梓瑕出逃,他族中凋落,没有什么人来收捡尸骨,是郡中几个乡绅筹钱,将他葬在此处的。”周子秦拿着刚从家里拿来的工具,绕着并不高大的坟茔转了一圈,看着墓碑上的字,叹息道,“碑上没有黄梓瑕的名字啊。”
  李舒白淡淡道:“终会加上去的。”
  “不知道黄梓瑕有没有过来看过父母的坟墓呢。”他说着,在青砖瓮砌的坟墓上寻找着下手的缝隙,“这么说的话,其实我要是每天悄悄守在这边,肯定能等到黄梓瑕悄悄回到蜀地祭拜,到时候我跳出来把她一把抓住,跟她说,我们一起联手破解你父母的血案吧!王爷您说,黄梓瑕会不会被我感动,从此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破解天下所有奇案……”
  “不会。”李舒白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周子秦压根儿不会察言观色的本事,还在喜滋滋地说:“也对。所以我现在的方向也是正确的,我准备联手崇古,先把黄家的这个案子给破了,到时候黄梓瑕一定会回到蜀郡,找到我向我致谢,那时我就对她说——”
  周子秦说着,仿佛黄梓瑕就在他的面前一般,手一挥,十分豪迈地哈哈大笑:“不必多礼啦,黄梓瑕,这都是本捕头应该做的!如果你要感谢的话,你就留下来吧,我们一起为造福蜀郡百姓而携手破案,成就一代美名!”
  李舒白颇有点无奈,直接把话题岔开了:“你觉得从哪里下手比较方便?”
  周子秦又研究了一下旁边太夫人和叔父的墓,然后说:“一晚上要挖五个墓也太难了。依我看,叔父的墓,虽然也是青砖砌的,但形制要小很多。而且蜀郡乡绅们只是顺便帮他收敛,活做得不细。依我看,从墓后斜向下打洞进去,到天亮前,应该能挖出来了。”
  两人对照墓碑的方位,在墓后开挖斜洞。毕竟是新下葬的土,十分松软,很顺利便打到了墓室,挖下了墓砖后,出现了棺木的一头。
  “这里应该是头部方向,到时候也剪一绺头发回去。”周子秦一边拆着棺材板一边絮絮叨叨,“这回我们算运气好啦,上次在长安啊,也有一桩疑案,大理寺要求开棺验尸。结果那户人家真有钱,坟边的土都是用鸡蛋清和糯米汁搅拌过的,风吹日晒硬得跟铁似的,大理寺一干人挖了四五天,才算把墓室给挖了出来,结果那砖缝上又浇了铜汁,密不透风的一个笼子,最后终于被我们给整个掀了才算完……”
  “你爹也把你给掀了吧?”李舒白问。
  周子秦吐吐舌头,说:“王爷真是料事如神。”
  将到天明的时候,李舒白回到客栈,看见黄梓瑕的房间里还透出隐隐的灯光,他犹豫了一下,见厨房的人已经在准备早餐,便让他们下了两碗汤饼,敲开了黄梓瑕的门。
  黄梓瑕应声开门,她显然彻夜在等待他的消息,熬红了一双眼睛。
  李舒白将东西放在桌上,示意她先吃一点。
  天将黎明,一室孤灯。黄梓瑕捧着温热的汤饼,沉默地望着他。
  他望着她,终于还是开了口,说:“是鸩毒,无误。”
  黄梓瑕猛地站起来,那碗汤饼差点被她打翻。李舒白不动声色地抬手将碗按住,说:“先听说我。”
  黄梓瑕咬住下唇点点头,却无法抑制自己身体的微微颤抖。她勉强抬手按住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他。
  “凡事关心则乱,你虽然一向冷静,但毕竟事关亲人,必定会方寸大乱,所以我不让你跟着我们过去,是担心你到时太过激动,反倒不好。”
  “嗯……我知道。”她勉强道。
  “如今你父母的案情有了重大突破,相信你洗雪冤仇指日可待。”他说着,将那碗汤饼往他面前推了推,“但目前你最重要的,还是先照顾好自己,若你寝食难安,被悲哀所困,又如何能为家人翻案,又如何能洗雪冤屈呢?”
  她默然点头,然后将碗端起来,一口一口全部吃完了,然后放下来看他。
  天边已经透出微明,又将是一个夏日清晨来临。
  李舒白才对她说:“按鸩毒的特性来看,你的父母,与傅辛阮和温阳一样,都是中了第二回提炼的鸩毒。所以,下毒的人绝对不是手持砒霜的你。”
  她默然点头,勉强抑制住自己的眼中的泪,颤声道:“是……这么多日以来,我一直想寻找一个突破口,可无论如何追溯,所有的证据都对我不利——到现在,总算有第一个决定性的证据出现了,我作为凶手的可能性,或许就可以就此推翻了……”
  “是,千里荒原,总算出现了一线生机。”李舒白声音低低的,略带疲惫。这一夜他与周子秦挖掘坟墓,也顾不得自己有洁癖了,甚至连死尸身上剪下来的头发都握住了——虽然事先戴上了周子秦给他的手套。
  黄梓瑕却在激动之中,忘记了向他道谢,只问:“我父母的尸身……现在怎么样了?”
  “因五个人的症状及食物都是相同的,而且时间也稍显急促,所以我们只剪了你叔父和兄长的头发过来检验,都是鸩毒无疑。我想,或许可以先让子秦借此案放出风声,然后堂堂正正为你的父母再行验尸,如果确定是鸩毒,就可一举洗刷你的罪名,推翻旧案,重新立案再审了。”
  “我现在……心乱如麻,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她说着,伸手拔下头上的发簪,在桌上慢慢地划着。
  一开始,她的手还是颤抖的,划的线条也是凝滞缓慢的,但到得后来,她的手却越画越快,以中间的鸩毒为联系,线条一根根向着四方衍生。她一边画着,一边低声将自己的疑问一一理出来:
  “首先,鸩毒从何而来,下手的人是否与宫廷有关?是否为同一人下手?”
  “第二,同样的毒,我家的惨案与傅辛阮的案件又有何关联?双方交接点何在?”
  “第三,鸩毒如何下在我亲手端过去的那一盏羊蹄羹中?”
  “第四,傅辛阮与温阳的鸩毒从何而来?为何要以这种方法殉情?”
  李舒白看着她列出来的疑问,略一思索,说:“这其中,最方便下手的,应当是第三和第四条。如今时候尚早,我们先休息,下午到使君府,我已经让子秦查探之前使君府中有可能接触到那一盏羊蹄羹的所有人,下午我们过去,应该就有结果了。”
  川蜀郡守府,位于成都府正中,高高的围墙,圈住大半条街。
  自郡守府大门进入,前面是衙门正堂,左边是蜀郡最大的库房,右边是三班衙役的住处,后面是郡守宅邸,宅邸旁边是一个小花园。
  这是黄梓瑕闭着眼睛也能走出去的地方,她最美好的少女时代,已经随着那一日的血案,永远葬送在这里。
  她跟着李舒白从侧门进入捕快房,周子秦正翘着脚在里面吃着松子糖,看见他们来了,赶紧一人给分了一块,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卷纸,说:“来来,我们研究一下。”
  如今正是午末未初,捕快房中空无一人。
  “昨晚我和王爷剪了头发,将坟墓原样封好之后,马上就回到我居住的院中检测好了毒药,确属鸩毒无误。”周子秦得意洋洋地说,“王爷立即便命我调查府中所有人等,以我的人缘和身份,打探这种消息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展开那卷纸,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周子秦的字虽然一般,但胜在端正,极利于阅读。
  厨娘一、鲁松娘,掌管厨房食料。案发当夜将厨中未吃完的羊蹄羹与其他食料一起锁入柜中的经手人。现状:前日儿子生病,向门房阿八借钱两吊。
  厨娘二、刘四娘,掌管灶火,手下两个烧火丫头。案发当日领着一个烧火丫头在厨中做饭。现状:基本如旧,新添小银戒指一个,到处对人炫耀。
  厨娘三、钱大娘……
  杂役一、二、三……
  丫鬟一、二、三、四……
  黄梓瑕也不由得佩服起周子秦来。郡守府上下人等四十多个,他一个上午打听得清清楚楚,而且事无巨细,简直比市井八婆还要厉害。
  “这个……平时我就经常注意打听这些,这个是神探的日常素养嘛对不对?”周子秦义正词严地说,“我相信,黄梓瑕肯定也十分注意关注这些。”
  “我想没有吧。”黄梓瑕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李舒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一目十行将那些资料看完,然后丢到桌上,说:“所以,你一上午的调查发现,没有任何人有嫌疑?”
  周子秦终于略有羞愧:“是……是啊。因为,鸩毒是皇室专用的秘药,如果有人交给府中人下毒的话,这个投毒的人必定不是被杀,就是被对方视为心腹飞黄腾达——可如今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变化,足以说明,显然并没有那个人因投毒事而与上层扯上关系,发生变化。”
  黄梓瑕点头,肯定他的想法:“子秦这次分析很正确。”
  周子秦顿时就得意起来了:“所以啊,其实我是个很有天分的人,假以时日,我和黄梓瑕联手,崇古你的京城第一神探地位可就难保啦哈哈哈~”
  黄梓瑕和李舒白无奈相望,一致决定忽略掉这个人。
  “所以,接下来我们的突破口,只能从傅辛阮与温阳的殉情案下手了。”


  六 月迷津渡(四)

  温阳的家在成都府西石榴巷,巷中颇多石榴树。正是夏末,石榴花已经半残,一个个拳头大的石榴挂在枝头,累累垂垂,十分可爱。
  温家也算是好人家,三进的院落,正堂挂着林泉听琴的画,左右是一副对联:“竹雨松风琴韵,茶烟梧月书声”。
  迎上来的是一个老管家,须发皆白,面带忧色。上来先朝他们躬身行礼:“见过周捕头。”
  周子秦赶紧扶起他:“老人家不必多礼啦。”
  老管家带着他们在堂上坐下,让一个小僮仆给他们煮茶,又叫了家中厨娘和杂役,过来见过他们。
  “我们老爷先祖曾出任并州刺史,后辞官回归原籍。老爷今年三十七岁了,十余年前也曾经热心功名,但屡试不中,也就淡了。等父母和妻子去世之后,老爷更是深居简出,一心只读老庄,常日在院内莳花弄草,不与人接触。”
  周子秦点头,问:“那么,他与傅辛阮——就是那个殉情的女子,又是如何认识的呢?”
  “老爷祖上留下有山林资产,每年收入不错,夫人去世后他也不续弦不纳妾。他素来最喜王右丞诗意,说王右丞也是断弦不续,等日后到亲戚中过继一位聪明的也就行了。”管家说着,一脸疑惑地问,“请问捕头,这王右丞,是谁啊?”
  周子秦说道:“就是王维王摩诘了。”
  “哦哦。”管家应着,但显然他也并不知道王维是谁,只继续说,“老爷家中无妻室,所以有时也会去坊间找一两个女子,只是他从不带这些风尘女子回来,我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了。”
  周子秦悄悄地压低声音说:“这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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