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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五奉天(完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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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阮东岭与邢晓晓迎面走来。
她顺手摘下一片树叶,挡在自己面前,“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姑姑!”邢晓晓像遇到救兵般冲了上来。
凤西卓暗捏了她一把,轻声道:“你不会当没看到么?”
“为什么?”
她敲敲她的脑袋,“说你笨你还不承认,难得有孤男寡女的机会也不懂得把握。”
邢晓晓委屈道:“可也太孤寡了。”
“啊?”
“我们一共说了十句话。”她扁着嘴巴道,“有九句是我说的。”
“能有一句也不错了。阮东岭这种男人一看就很内敛,你让他花言巧语还不如让他去杀人放火。”
“可问题是他唯一说的那句还是一字每天说的。”
凤西卓道:“恩?”
“恩。”
她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尝试用目光打动彼此吧。我先走了。”
“凤二当家,请留步。”阮东岭原先看她们说悄悄话,便一直停在五步外,此刻见她要离去才走近两步,道:“我有话与二当家说。”
凤西卓看看邢晓晓,又看看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可否借一步说话?”他用得虽是询问口气,但神情坚如磐石。
凤西卓只好做了个请的手势。
邢晓晓原本想跟上去,迈出的脚却被阮东岭瞟过来的一眼冻住。
两人从草地上穿过,一时谁都没急着说话。
蓝天下,蝴蝶纸鸢努力朝上翱翔,仿佛随时都会挣断那条线。线的另一头,一群丫鬟正围在一起兴奋地叫嚷着,钟夫人站在一边,举止俨然上阵指挥的将军。
凤西卓见到她,想起那天她与钟正两人在书房旁若无人的亲昵,顿时有些不自在。“去那边吧。”她脚步一转,要往别处走。
“哟,这不是凤二当家和阮统领么?”钟夫人眼尖,娇笑着朝他们走来。
凤西卓想装没听到,奈何阮东岭接口道:“钟夫人。”
“凤二当家真是好兴致。”钟夫人虽然怀有身孕,但走路却十分利索,转眼就来到近前,“不过也难怪,自从尚世子走了以后,府里的确冷清不少。阮统领以后要多陪陪二当家才是,千万莫冷落佳人。”
凤西卓回转身笑道:“不会啊,这几日我一直和钟老在一起,日子过的充实得很。”
钟夫人讥笑的神情略微敛了敛,“怪不得下人都说老爷子最近吃饭胃口好了,原来是凤二当家的功劳,果真人不可貌相。”
“没办法,谁让钟夫人忙着和下人放纸鸢,连尽孝道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呢。”凤西卓要笑不笑道。
钟夫人并非原配,而是钟正从青楼里赎出来做填房的,并不讨钟粟的喜欢,平时两人也是能不见就不见。因此对于凤西卓能轻易讨得钟粟的欢心,她心中又妒又恨,不禁挺了挺身板,傲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自从有了钟家的骨肉,夫君就舍不得我多操心,偶尔着下人放放纸鸢,也是怕我太闷。”
凤西卓笑道:“那我们就各自寻各自的开心去吧。”
钟夫人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又转向阮东岭,“那我不打扰了。”
看着她傲慢离去的身影,阮东岭轻声道:“你得罪了她?”
她翻了个白眼,“算是吧。女人总有很多奇怪的理由去讨厌另一个女人。”
这种问题显然不是他想探讨的,因此他默然。
两人沿小路朝另一边走去。
经钟夫人这么一打岔,凤西卓失了先前欣赏风景的兴致,漫声道:“阮大侠,有话就说吧。”
阮东岭道:“罗郡王府发兵了。”
她弯腰的动作停了停,才一屁股坐下道:“你哪来的消息?”每个人的消息都有自己特殊的渠道,她本没指望他回答,谁料他却道:“兰郡王府。”
她揉了揉额头,“啊,是么?”兰郡王府?!先前他们不是为了抓他而在松原刀剑相向么?怎么这么快就互通消息了?
她长叹出一口气。究竟是这个世事变化太快,还是她脑子转得太慢?
“那日离开松原之后,我在半途遇上了萧晋。”
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他不会又在凉棚卖茶水吧?”
他楞了下,“什么?”
“没,我随便问问。他说了什么?”
他像是习惯了她三不五时的胡言乱语,也不深究,“他给了我一张邀请函。”
“兰郡王府?”
他没有否认。
萧晋真是大小通吃啊。一个张多闻还不够,现在又看上了阮东岭。她突然想到,若当初她不是被尚信单独囚禁,也许也会收到邀请。毕竟比起皇帝的眼中钉,自在山安全得多。
不过邢晓晓居然从头到尾都不曾提过这件事,按理说当时她跟着他们一起逃出去,没理由不知情。莫非是怕她知道后坏了阮东岭的好事?还是怕她会告诉钟正,将他陷入危境?
无论哪个理由,总之一句话:女大不终留啊。
“你为何要告诉我?”凤西卓抬头。
他抿了抿唇,未答。
她想了想,“莫非因为松原之战?”严格说来,当时若没有她孤身挡住三大高手,他决不可能逃脱得如此容易。
“恩。”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那你的选择?”她拍拍屁股站起来。
其实不用问。他既然选择告诉她,便是决定了离开。不过钟家既然与罗郡王府联手,那出兵如此重大之事断无不知之理,但钟正却只字未提。
她还好说,也许是钟粟向他打了招呼,虽然被踢到‘外人’这个范畴中,但阮东岭就未免说不过去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不信任。
钟正虽然外表如武将般豪爽,但骨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官。用的手段全是官场上明争暗斗的伎俩,但显然不适用于坐镇一方,更不适用于争霸天下。
想起钟粟的感慨,钟皇后的安排,邢师的评价,她第一次打从心眼里地肯定他们的预见之明。
“两日后,我等你消息。”他淡然扔下这句,却不知又为她激起多少愁绪涟漪。
套中套(上)
自钟皇后薨逝后,尚巽的脾气一日坏过一日。最近连权倾朝野,门生无数的两朝元老左相顾应权、右相沈获都免不了被当众呵斥得灰头土脸。
因此每日上早朝已成为所有大臣最恐惧心烦之事。
尚巽才至三旬,正是意气风发,大展抱负之龄,但看上去颧骨高突,双眼深凹,面颊无肉,两鬓斑白,仿佛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即使身穿龙袍,头戴龙冠,也掩不住怏怏病态。
他从袖中拿出鼻烟壶,放在鼻翼两旁轻嗅了下,才冷声道:“都没什么说的么?难道朕手底下养的只是群光吃不说的废物?”
顾应权侧身看了看沈获。后者正盯着自己的鞋子。
“怎么?天下这么快就太平了?”尚巽冷笑连连,“魏周,前几日你不还奏请朕出兵南月么?这么快就不打了?还是有人叫你不要提了?”
魏周浑身一颤,暗悔那日不该随便扯件事转移尚巽烧向顾应权的怒火,“臣那日思虑不详。”
“思虑不详?”尚巽面色骤然冷成冰霜,“你以为金銮殿是什么地方?思虑不详的东西就敢上这里提?”
魏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失言,请皇上恕罪。”
尚巽下颚紧了紧,又慢慢放松,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朕倒觉得你那日的提议很好。南月一个区区边陲小国居然敢无视我大宣皇朝,与北夷蛮凶联姻,实在可憎之极。不过……”
魏周吃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接话,只低头听他继续道:“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在出兵南月之前,朕是不是该先除去大宣境内的毒瘤啊?”
在皇帝眼里的毒瘤,从朝中到朝野,恐怕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而首当其中,便是顾沈两党。
顾应权和沈获虽然内心翻腾如排江倒海,面上却半点不露。
“你们在怕什么?”尚巽拍大腿笑道,“你们该不会在担心自己吧?”
“臣等惶恐。”顾应权与沈获率先跪下磕头道。
众臣立刻跟进。
尚巽居高临下地看着与地面一般低矮的官帽,讥讽一笑,“众卿误会了。众卿都是朝廷栋梁,大宣柱石,朕怎么会认为你们是毒瘤呢?”他见众人还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厌恶道,“都平身吧。”
“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待众人站起后,尚巽脸上又恢复冷冷的表情,“朕说的毒瘤……在东方。”
顾应权突然出列道:“臣有本启奏。”
尚巽挑了挑眉,“哦,说。”
“兰郡王纵容养子萧晋私出缅州,勾结自在山匪党与叛逆阮东岭,意图图谋不轨,实是罪大恶极,请皇上明察。”
沈获在一旁冷笑。仓促之间,还真是难为他想出这么条罪名。
尚巽轻轻一笑,“那顾爱卿可有证据?”
顾应权一怔。他本就是摸着圣意说出来的话,哪里会有什么证据。
尚巽道:“也无妨,就当顾相以莫须有之名状告兰郡王吧。”
顾应权顿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沈获暗自得意。怕是顾党近日被皇上连削带打,除去不少,他才自乱阵脚,着急讨好上头,却不料被轻易拐进了圈套,成了替罪羔羊。看来,对于这个阴晴不定的主子,必须要步步为营啊。
把顾应权泼得一身脏水后,尚巽心情转好,连进乾坤殿的步子都比以往轻快。
“启禀皇上,”大内总管乐何礼轻声道,“骄阳王尚信觐见。”
“宣。”他将刚要打开的奏折啪得合上。
尚信进门时微微低了低身子,“臣尚信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他站起身,走到尚信面前道,“朕听闻瑞州最近热闹得很,你看如何?”
尚信道:“张多闻包藏异心,不可信。”
尚巽摆摆手,“鼠肝虫臂,不足挂齿。朕想知道的是萧晋此人如何?”
尚信想了想,道:“名不虚传。”
尚巽面色顿变,半晌才道:“朕听闻当年他与蓝毓琳交情甚笃。”
蓝毓琳在内廷算是禁忌,除了皇帝自己,谁也不敢提起这位自尽的废后。即使骄横如尚信,也只是默然。
“若你和萧晋在战场上交手,有几分胜算?”
尚信皱眉,“战场瞬息万变,臣不敢妄作揣测。”
尚巽目光沉了沉,随即笑道:“朕之所以喜欢你,就因为你敢说实话。适才顾相在朝中弹劾兰郡王,朕已经准了,待明日,你持虎符去绿奔营和骠骑营各领三万,长胜营疾行营各领一万,再从沈元冲京城守军中要五千,总共八万五千的人马,去替朕将缅州要回来!”他言下之意,已将兰郡王驱入窃国贼的行列。
尚信道:“但四营兵马十二万,加上京城守军二万,总共十四万,若臣贸然带走八万五千,恐怕……”
“并非贸然。”尚巽斩钉截铁道,“京城安危无须你操心,你只要替朕打胜仗回来便是!”
尚信叹了口气。
当年宣舜帝在位期间,平安王与高阳王先后造反,令其后继位的各宣帝汲取教训,从此只封王不封地。因此在京王爷都空有其名而无其实。已在各地根深蒂固的四大郡王虽然不能明令撤封削地,但所收的赋税节节高升,甚至比其他州高出两三倍,每年又有不少名目令其捐兵捐马,几十年下来,倒也卓有成效。至少皇帝手中握的兵权已是当年的倍数。
“臣遵旨。”
尚巽满意地点点头,安抚他道:“袁自空和陆明还有十五万兵马在戚、胜两州的边境,只要朕一声令下,即刻就能回京勤王,因此京中情势,你无须担忧。”
若他们回京,就意味北夷可随时越过宣朝边界,挥军南下,欲予欲求,如入无人之境!
“当然,这一天,决不会到来!”尚巽傲然道。
尚信知他已是不达目的誓不休,因此道:“臣这就回去准备。”
尚巽闻言笑道:“替我向皇叔皇婶问安。对了,自在山你剿灭得如何了?可须朕另外派人前去?”
“不必。”尚信偏过头道,“自在山之事等臣缅州回来以后亲自处理。”
尚巽揶揄道:“朕听闻自在山有个女匪首,人称凤姑的姿容不俗啊。”
尚信面容一绷,垂目道:“不过庸脂俗粉一个罢了。”
“这倒是,那些江湖草莽到底比不上出身大家的闺秀。”他沉吟了下道,“朕记得沈相家中倒有位千金与你年纪相当,不过还是等你凯旋归来再说吧。”
尚信松了口气,“是。”
“你先去吧,皇叔皇婶多日未见你,定然记挂得很。”
尚信连忙告退。
出了乾坤殿,他并没有急着出宫,而是拐进天罡宫最偏僻的象鸿殿内。
大约半盏茶后,才见乐何礼偷偷摸摸地走进来,“王爷久等。”
尚信微微一笑,“乐总管客气了,皇上心情如何?”
“高兴着呢。”乐何礼掩嘴一笑,“王爷可算是解皇上心头之结了。”
尚信道:“不过皇上为何突然急着向缅州发兵?”
尚巽与兰郡王仇视对方已非一日两日,但双方在之前之所以没有撕破脸,一是因为尚巽忌惮另外三大郡王,怕牵一发动全身。二是兰郡王自当年两位世子被硬拉至战场后,蓝家元气大伤,手中兵力从十万锐减至五万,虽然休养生息几年,却还未缓转。三是钟家自从在宋城扎根后公然招兵买马,此举如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掴在尚巽脸上。谁都记得当初他是为了谁而废掉蓝皇后,与兰郡王彻底交恶,也谁都记得当初他又是如何放钟家一马,手下留情。而如今,这个备受恩宠的钟家却做出如此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事,在尚巽心中,对钟家的厌恶已经远远超过兰郡王,毕竟严格说来,兰郡王至今还未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所以若说出兵,他第一个要挑的应该是这个可恶又可欺的钟家才是。
因此尚巽此举绝非偶然。
乐何礼笑道:“这自然是有原因的。”尽管知道此处隐秘,无人经过,他还是忍不住朝外探了探头,才压低声音道,“前阵子罗郡王上了封奏折向皇上大表忠心,并自愿请缨为皇上除去钟家这个眼中钉。”
“罗郡王?”尚信眉头轻轻皱起。
乐何礼点头道:“罗郡王掌有十万兵马,灭一个钟家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趁萧晋现在人在瑞州,皇上正是要借此机会打缅州一个措手不及。”
双管齐下?这安排未免太让人称心如意了。尚信沉思不语。
乐何礼见他脸色不佳,小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那罗郡王可有提出什么条件?”
乐何礼竖拇指道:“王爷果真料事如神,罗郡王奏请皇上免赋三年。”
尚信点了点头。这就对了,近年来频州收成不佳,但赋税一直未减,的确成难,怪不得罗郡王坐不住。灭区区一个钟家就能获得三年的喘息调养机会,也还划算。“皇上怎么说?”
“当然是答应了。”乐何礼突然抹了抹眼泪,“自钟皇后薨逝后,皇上一直精神欠佳,偏偏钟家人又……唉,不提了。”
尚信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到他手中,“乐总管辛苦。”
“王爷太客气了。”他笑眯眯地将银票塞到怀里,“那奴才先走了。”
“乐总管慢走。”
尚信在原地又站了半天,喃喃道,“为何,总觉得不对。”
套中套(中)
这两日,就阮东岭所提,是否奔投缅州之事,凤西卓与邢师反复商议。连八斗大头一字都被拉进来旁听了好几回,最终一致决定试上一试。
毕竟论家世、威望、地盘、兵力、财富,兰郡王无一不凌驾于钟家之上,凤西卓又是亲身经历过兰郡王府手段的,三位世子绝非空有虚名的纨绔子弟。以木质而论,的确良禽可栖。
“二当家似乎尚有疑虑?”邢师见她依旧面有难色。
凤西卓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总有点怪异的感觉。”
“兴许在二当家心目中,仍未将自己与钟家分离开来。”邢师沉吟道,“况且,虽然我们原先打算隐居山林,但终非长久之计,等他朝战乱一起,天下将再无苟安之地,到时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要不我们干脆去西荒各国避一避,也好趁机游历一番。”
“二当家以为哪个国家会轻易接纳百来号绿林出身的江湖中人?”
凤西卓恨恨地捏着耳垂,“自在山开山至今也有数十年了,怎么到了我这里就特别倒霉?”
“时也,运也,命也。”
“我最讨厌命理说。”
邢师当然知道这是自家女儿的杰作,想起邢晓晓那本爱不释手的算命书,不禁叹道:“碌碌世人,又有几个能通晓天命,多是无稽罢了。”
“不还有一个让天下趋之若骛的废门么?”想到大宣落得现下这般局面,废门可算‘居功至伟’。若非他没事预言什么‘天下纷争’,这纷争恐怕也不会来得这么疾这么猛,这么令天下人为之拼搏。“废门究竟为何预言?”既然是会发生的事,那说与不说都会发生。他又何必多次一举?
“或许,惟恐天下不乱吧。”
想到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能任意将纭纭众生翻手成云覆手成雨,凤西卓便觉得身上一阵发凉。“那废门真的知道未来么?”
邢师被她问得一怔,“这恐怕要废门中人自己才知道了。”
……天下稀罕者,如过江之鲫,难道你不想站在最高处上看芸芸众生在你手中沉浮?
废人当时的豪言历历在耳,难道这句预言真的是出自他之口?还是他已经找到了传人,是他的传人所为?
“对了,这件事是否先知会大当家一声?”
凤西卓斜瞟了他一眼,“邢总管不是一直在知会?”
邢师老脸一热,干咳道:“那我这就去。”
凤西卓在屋里转了圈,决定先知会钟老。即使离开,对这位老人她还是充满敬意,况且自在山上下一百来号人,决不可能说走就走,其中少不得要他周旋周旋。
花园里,钟粟伛偻着腰,对每朵花的生长挨个细查。那根光秃秃的木槿花茎已经枯萎成黄色,被硬插在土里,在一众鲜艳花色衬托下,分外凄凉。
她顺手将茎拔起,拿在手上把玩,“还插着它做什么?”
钟粟鼻哼道:“让某人看看自己干的好事。”
她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行行行,我拿回去找个好地给它埋了。”
“你又来做什么?”
“嘿嘿,来看看你。”
钟粟面色缓了缓。
“顺便道别。”
钟粟拨叶的动作一顿,慢慢直起身子,“决定好去哪里了?”
“恩。”
“是乔郡王府还是兰郡王府?”
凤西卓楞了下,笑道:“姜果然是老的辣。兰郡王府。”
“蓝决这个人恐怕并非你们想象的那般,”他说了半句,又咽了半句,“不过,以后兰郡王府由萧晋当家,或许有另一番景象。”
“萧晋我见过一面。”
他掸了掸衣服,“如何?”
两人此时对话,抛弃各自立场,犹如多年老友,仅仅就事论事。
“没有钟老大亲切。”
“那是官场上的虚伪客套。”
“嘿嘿,就算是假的,至少舒服。”她笑笑。
钟粟叹气道:“正因如此,这年头直言不讳的人越来越少。”
“萧晋决不是那种人。”这点她可以肯定,他的弯弯肠子比起钟正只多不少。之所以对她不够亲切,多半是因为她还未够资格需要他费心思去虚伪。
“他是哪种人?”
她想了想,“有点像尚翅北,但又不同。”
“他们同样出身王府,又同列四大公子,自然会有相似之处。”
“南月绯华就没有。”
钟粟笑道:“那是因为四大公子之中,本来就无他的席位。”
“咦?”
“四大公子之名乃是有天下第一斋之称的大话斋定的。不过当时定的四大公子之首不是尚翅北,而是骄阳王。”
“啊?”尚信那张秀美桀骜的面容顿时浮现在眼前。
“可惜皇帝不许,便改了。”
凤西卓愕道:“皇帝还管这闲事?”
“皇上是不喜骄阳王与那些郡王府扯在一起。尤其是兰郡王府。”
她想了半天,道:“但南月绯华……大话斋太随便了。”
“呵呵,南月绯华身为前南月国太子,身份地位倒也不差。”他蹲下身,边重新查看那些花朵,边道,“不过心计太重,恐非良配。”
凤西卓听前半句十分在理,还不住点头,但后半句就有点失味,“钟老连这个也管?”
“嘿嘿,我是怕有些小姑娘把持不住。”
“把持不住?”她古怪地重复了一遍,“钟老,你想太多了。”
“到我这把年纪,每天也只能想想这些有的没的。”他叹道,“不像你们年轻人还能出去闯番事业。”
凤西卓挠挠头皮,“我宁可吃饱等死。”
“去,没出息。”他转头笑骂一句,又回过头道,“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想,兴许就天下太平了。”
“恩,因为所有人都饿死了。”
他跟着笑了两声,话题一转,沉声道:“你若要去缅州,最好明天就走。”
她知道这句话后面必有原因,因此静等他接下来的话。
“正儿准备明天发兵。”
园内依然花香扑鼻,景色如画。
园外的世界却即将被腥风血雨笼罩。
“恩。”凤西卓听到自己的声音沉得不能再沉。
套中套(下)
当夜,百来群骑冲破夜雾,自宋城东门飞驰而出,行至数里外,方才驻步。
凤西卓招呼众人翻身下马歇息。
阮东岭属下虽然各个高手,却只有十几人,混在自在山众中,倒不瞩目。邢师倚在马边,默然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钟正明日挥师北上,就算马上发现你不见了,也决不会现在分神派人追击,你大可放心。”凤西卓喝完水,用袖擦着嘴巴道。
“便是追来也无妨。”阮东岭不以为意道,“不过去缅州有两条路,从沙会渡或虎口过黄水,再穿鄄州。虎口靠近常津,是乔郡王府的势力范围。过沙会渡则必须经过新庄,新庄知府是张多闻的妻弟。”
为了赶在钟正发兵前离开,他们决定仓促,许多细节都没来得及商讨,直到此时才有机会提起。
凤西卓抓头皮道:“虎口沙会,听名字都不是什么好去处。”对瑞州地理,她一窍不通。
邢师适时走过来,“张多闻既然与兰郡王府联合,想必不会为难我们。”
凤西卓想起在松原韩载庭三番四次出手襄助,“乔郡王府向来不问世事,似乎更为可信?”
“无论去虎口还是沙会,都要经过麦垛子村,我们到那里再做打算吧。”阮东岭道。
凤西卓看了看天色,“也对,现在还是先找地方休息。”
邢师等阮东岭走开,才道:“二当家似乎有些不高兴。”
她惊讶道:“天这么黑你都能看出来?”
“二当家骑马时不如往常意气风发。”他含蓄地点了点。她向来自诩轻功了得,骑马时从不安分,惟独今日一直伏在马背上。
“只是觉得对不起钟老。”今夜走得如此顺利,全仰仗钟粟大开方便之门,她却暗渡陈仓,把阮东岭也带了出来。
邢师安慰道:“阮东岭何等身手,若让他闯出来,恐怕钟家也要元气大伤,如此做法才是一举两得。”
凤西卓叹道:“怎么辞工也这么难呢。”
众人突然骚动起来。尤其是阮东岭的手下,各个拿起武器,严阵以待。
邢晓晓坐在马上,指着来路,“有人来了。”
凤西卓纵身跳上树枝,只见小道上,月光皎洁,映照单骑如风,红衣如火,几眨眼便到近前。
勒马长嘶,来者笑容殷殷,“幸好马快,总算赶得上为诸位送行。”
凤西卓从树上跳下,“呼,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也准备跑路了呢。”若连南月绯华都走了,钟家的‘数五’便只剩下钟正一根独苗了。毕竟尚翅北于他,至多合作伙伴而已。
南月绯华挑眉看她,“卓儿难道想邀我同行。”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集中在她身上。凤西卓连忙道:“我对天发誓,绝无此心!”
“好歹相识一场,卓儿难道连分手的时候都不愿意给我好脸色看么?”他说得分外委屈。
阮东岭见凤西卓脸上五色变换,解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自有期,何必执着现在。”
“有期不如无期。”南月绯华呵呵一笑,“到时候各为其主,只怕只能在沙场上兵刃相见了。”
凤西卓想到日后种种可能,顿时觉得眼前这个艳丽过火的男子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恶可怕了,诚挚道:“南月公子日后千万珍重。”
南月绯华楞了下,随即浅笑道:“不如卓儿留下来照顾我可好?”
“……当我刚才没说可好?”
“唉,枉我一往情深,奈何佳人无意,实在可悲可怜。”
凤西卓听得鸡皮疙瘩掉满地,“哦,从此天涯海角,大家各奔前程,令人可喜可贺。”
南月绯华笑容渐敛,默然看她半晌,霍然掉转马头,“张多闻为人反复,非可信之人!”右手一挥,马如箭出,扬长而去。
留众人在原地默然。
邢晓晓打破沉静,“千里送别,南月公子当真是痴情人。想那吊儿郎当的外表,是为了掩饰内心澎湃的真情吧。”
凤西卓诧异道:“你认识的南月公子和我认识的南月公子是一个人么?”
邢晓晓懊恼地叹气,“姑姑太不解风情了。”
“因为我很爱惜小命。”凤西卓不理她气鼓鼓的表情,翻身上马,“我们走一程再落脚吧。”
“好!”自在山众人轰然应诺。
阮东岭也点头跟上。
邢晓晓不死心地驱马与凤西卓并行,“姑姑当真不动容吗?还是姑姑更喜欢尚世子?”
“……”
“我倒觉得那个尚世子看起来高高在上的样子,很不好亲近呢。南月公子虽然打扮怪异了些,但多看多看也觉得顺眼了。”
“……”
“而且他对姑姑又情深一片。”
凤西卓忍不住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情深一片了?”大家长的都是眼睛,为什么她看到的就是戏谑呢?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你找位大夫治治眼疾吧。”
“难道姑姑真正喜欢的是阮……”
“哎呀,救命!”凤西卓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冲去。
邢晓晓左看看阮东岭,又看看凤西卓的背影,心中疑云更深。
缅州位于帝州东面,乃是整个大宣版图最东之州,北临胜州,南接鄄、奂二州。在几代兰郡王的精心治理下,一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尚信率八万五千大军分批朝东进发。由左副都统顾准带一万疾行营五千城守军组成前军先走,他带一万骠骑营,三万绿奔营居中策应。右副都统王雄师率三万长胜营为后军,押送粮草辎重。
三日后,顾准屯军两州交界。
尚信与中军仍在三百里外的兆殷。
军帐内闷热如火。两边帐帘都掀成檐角状,风却依然懒懒得不愿多动。
尚信拿过布巾抹了把脸,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座将官,“若此刻有人以为缅州不足挂齿的话,可先站出来去外头跑个五十里,等头脑清醒了再谈。”
他的年纪虽轻,却跟着宣朝官职最高的两位将军袁自空和陆明与北夷打过不少仗,因此无人敢小觑他。
“既然没人觉得此仗容易,那我们便来说说它难在何处。”他缅州最坚固的三大城池分别为燕岭、云城与东恒。三城地形形如品字,彼此守望相助,是缅州第一也是最大的障碍。
有将官疑议道:“缅州靠近帝州最西面的城池应该是淄洛。”
尚信斜瞟他一眼,“若连淄洛都攻不下,我们还是趁早打道回府向皇上负荆请罪的好。”
将官立刻闭上嘴巴。
“今夜午时前,本王想知道各位如何攻下这三城!”尚信的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图上燕岭、云城、东恒的位置。
散会后,副将单独留下。
“罗郡王府的三万兵马已经离开频州,进入新雍了。”
尚信道:“好快。新雍方面如何?”
“尚无异动。”
他沉吟不语。
副将又道:“钟正也率领一万人马离开宋城,前往新雍迎战了。”
尚信皱眉道:“一万对三万,还不在自己的城池?他被驴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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