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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孽深宫-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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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好秋雁从屋里出来,听见她这话,气哄哄的抱怨:“满院子就你一个软性子,该厉害的时候像个包子,随便让人拿捏。你只管问问大家,除了你,哪个吩咐了小喜子敢不听?”

    夏盈正好在一边路过,见她们抱怨,冷笑道:“她不愿意得罪人,你干什么推她当坏人?”说完又问曹姑姑今日的活如何分配。

    曹姑姑向姜陵溜了一眼,没听见夏盈问话似的,撇嘴道:“小喜子在哪儿呢?”

    几人忙将一个身量瘦小的小太监推过来,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衣服脏兮兮,见到一院子的人先唬了一跳,忙端起笑脸小跑到曹姑姑面前问:“姑姑有什么吩咐?”

    曹姑姑道:“从前你做事就不认真,犯了多少错,不去说它了。骂了你多少次,只是不记得。现在连院子里姑娘吩咐的事情都不愿意做了,你还偷偷摸摸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打量我不知道呢!”

    小喜子抽抽鼻子,撇嘴道:“姑姑怎么平白无故发落起我来?院子里哪个姑娘吩咐的事儿我都干了,况我哪里找个胆子,敢惦记姑娘们,姑姑可是冤枉我!”

    紫苑将手中碗筷扔到一边水桶里,指着姜陵道:“可不是这位姑娘,你平日里打水扫地,都看不见人家没有水用么?”

    小喜子还道是谁,一看姜陵静静站在那里,没事人一样看着自己挨训,心里知道这顿骂是跑不了了,虽说姜陵平时木头一样的性子,想不到竟然也会和曹姑姑告状了,此时不向她求情向谁呢,眼睛一转,转身向姜陵求饶道:“这位姑娘实在是从未来找我小喜子,若是来找了,谁又敢不听吩咐?还请姑娘大人大量,饶了小喜子一回,以后万事您吩咐小喜子上刀山下火海不会推辞!”

    正吵闹着,那边明喜见小喜子挨骂,以为曹姑姑骂完了,扔了花锄就走。

    曹姑姑喝道:“站住!”

    明喜无奈转过身站住。

    曹姑姑道:“你又在谁跟前捣鬼呢?不过是定南王看门人家的丫头,满院子里数你心思最多,顾大人打发的赏赐关你什么事儿?长舌妇一样嚼来嚼去的,人家顾大人是什么人品,能看得上你?你趁早别再糊涂了,天生的丫头胚子,我这样迁就你,你倒硬气起来了!”

    她这一席话说的全无顾忌,明喜被扫了脸面,面子上架不住,索性喊起来:“谁又和顾大人怎么样了!我不过是说说,还能怎么着呢!况这院子里谁不是奴才丫头?姑姑只单说我,当我好欺负么!”

    芳萍凑过来,唰的给了她一个巴掌,这一声极清脆,力气也大,打得明喜脸都红肿了,愣愣的捂着脸掉泪。

    这当口就算不说,大家也知道这是曹姑姑替姜陵立威来了,便纷纷都悄眼看她,不知她又怎么得了上面青眼。等曹姑姑骂了一回,姜陵才求情道:“都是小事情,倒连累姑姑动怒,是阿姜的不是了。”

    “早晚要说她们一回,如今倒都赶上了。”曹姑姑重新捻起佛珠,反倒笑了,只道:“你们只管忙去,今儿以后姜陵就到我这边吃饭吧,以后也不必去干那些粗活,前阵子医经馆那边缺个粗使大丫头,你每日便去那边上工,晚间回来睡就罢了。”

    姜陵低声应了,不免琢磨了一回,去了医经馆一趟,除了递茶水外,洒扫都是小太监们的活,姜陵闲了一天,晚饭的时候去了曹姑姑屋里,见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曹姑姑并紫苑,芳萍三人都在。虽说平日里她与紫苑不睦,此刻倒都好歹装作一副安静祥和的样子,不免闲话一回,用了饭各自离开。

    因为这些天曹姑姑的青眼有加,姜陵的日子总算轻松许多。手上抹了上好的膏药,不过十几天功夫就结疤了,医经馆的大儒见到,可怜她年幼辛苦,又是个漂亮的女娃,怕留了疤不好看,特地给她调了消肿祛瘀的膏药,嘱咐她每日涂上,姜陵都感激的收了。

    明喜自打上次挨了打,老实本分了许多,虽然嘴上依然厉害,当着姜陵面却不太敢多说。最麻烦的反倒是秋雁,纠缠着姜陵问了她几天来由,姜陵虽有心将此事补全,到底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借口,只能含糊应付两句,惹得秋雁以为她藏掖,心里起了芥蒂,竟慢慢疏远起来。

    一概琐事,姜陵通通都不在意,只一心讨好医经馆里的老大儒,寄望修书结束后能跟着他进宫去。

四库 斩首

    这天逢了休沐,大家都聚在水槽台子上洗东西。手绢裙子扔了一地,绛色纱复裙、丹碧纱纹双裙、紫碧纱纹双裙、丹纱杯文罗裙、翡翠裙、柳花裙,种种款式,虽然都是穷家女儿,哪有一个不爱美的?连那手帕也有红绿的,红黄的罕见间色,又有茜色,石青色,姜黄,鸭卵青等等颜色,不一而足。姜陵独自在一边揉着两套青灰色的上工时的衣服,动作迅速的洗好了回房。

    素蝉推门进屋,放下脸盆,几步跑过来兴冲冲的说:“净月,今儿崇礼坊停火,咱们午时也有两个时辰的歇假,你打算干什么去?”

    净月正在对镜画眉,被她一吓,手一抖,便在额头上画出乌黑长长的一道来,不由得有些恼,冷冷道:“还能干什么,左不过去帽儿街逛逛,才两个时辰,难不成还要去平景山赏花吗?”

    “帽儿街都逛了一百遍了,还有什么好逛的。”素蝉笑了笑,推推净月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今儿我得了一个好乐子,你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净月还没说话,一旁的明喜便自榻上道:“你能有什么好乐子,不妨说来听听,若是真有趣,咱们大家就同去。”

    见大家都转过头来看着,素蝉不由得有几分得意,神秘兮兮的说:“都听说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淮广反诗案了吧?”

    明喜道:“探花郎都被砍了脑袋了,谁会不知道,快别卖关子,赶紧说!”

    素蝉走到明喜榻前坐下,道:“那案子又有了新进展,原来探花郎根本无罪,是被淮广总督何琛栽赃陷害的。淮广水灾,朝廷拨了救济粮款,却被何琛贪墨。探花郎是淮广人士,家乡父老求告无门,就来到京城求到了他的府上,探花郎知道后想告发何琛,不想走漏了消息,还没来得及上书给朝廷,就被何琛倒打一耙扯进了反诗案。如今这案子被人翻出来,何琛被抄了家,今儿午时和此案中的两个官员一起要在刑场斩首呢。”

    净月疑惑道:“何琛,我怎么听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你当然耳熟了,何琛的大女儿一个月前嫁给了陈尚书的小儿子,那位陈公子可是你的本家,你怎么连自己心上人老婆的娘家都不记得?”

    净月闻言大羞,她母亲在尚书府做事,她打小也是在尚书府长大的,只是家中就她这么一个女儿,父母不想她一辈子做别人的奴才,便为她谋了这么一个差事,她识文断字,长的也秀气,在这文人骚客云集的地方出出入入,自然是存了别的心思。但是经略大寺里等级森严,她们在提禄府里实则并没有多少接触上面的机会,是以众人床头夜话的时候,不免常提到尚书府的小公子,此刻被素蝉取笑,不由得恼怒道:“再敢满嘴胡沁,小心我撕了你那张嘴!”

    明喜却在一旁道:“陈尚书,那不是皇后娘娘的表亲吗?何琛的女儿嫁了陈尚书的儿子,这么硬的后台,谁动的了他?”

    “嫁个女儿就了不起了吗?这回就算犯事的是尚书府也一样在劫难逃,这次这案子主审的是江夏王,听审的是太子殿下,而上书为探花郎翻案的,那可是咱们顾大人。”

    一听到顾西言的名字,众女顿时激动,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纷纷大赞顾西言不畏权贵仗义执言,姜陵在一旁听着,待她们讨论的累了,才说道:“素蝉,那位淮广总督是在北市口的刑场吗?”

    姜陵很少说话,尤其是这段日子,大家有意排挤欺负她,她越发谨小慎微,没有存在感,乍然听到她的声音,众人不由得一愣。素蝉转头看来,道:“自然是北市口的,这么大的官,自然不能像普通百姓一样在菜市口就草草斩了。”

    姜陵又问道:“那北市口的刑场不是向来封着,由官兵看管吗?”

    素蝉点头说:“以前是这样的,不过这次可能是朝廷想要威慑百官,下令要百官都去现场观刑,还开放了北市口西门,允许百姓进出。”

    姜陵闻言眸光突然亮了起来,道:“我下午没什么事,左右也闲着,你去的时候,叫上我吧。”

    明喜冷笑一声:“平时看你少言寡语的,还道你是个好性的,没想到竟对这个感兴趣,还巴巴的要跟上去看,看来阿姜也是个狠心人呢。”

    素蝉奇怪的盯了姜陵一眼,转头问净月道:“你去不去?”

    净月拿起螺子黛继续画眉,懒懒的道:“斩首有什么好看的,血淋淋的,我怕回来做恶梦。”

    素蝉又去问夏盈,夏盈道:“我还要跟净月去帽儿街买花样子,就不去了。”

    明喜更是失了兴致,直接转过身去睡觉,连听也不听了,素蝉问了一圈,只有姜陵一个要去,不由有几分怏怏,到了晌午,还是姜陵叫了她两遍,两人才出了大成经略大寺的后门。

    一路上姜陵只紧紧跟着素蝉走,到了一个岔口,素蝉转身向右,被姜陵叫住了,低声道:“是从左边走的。”

    素蝉诧异看她一眼,想了一想,果然从这边去北市口最近,又奇怪她怎么知道,问了两遍,姜陵抿着嘴只管低头赶路,像是赶不及去看了一样。素蝉跟在后面咂嘴,越发觉得她性子古怪。

    等到了地方,举头一望就能看见黑压压的人挤在那处,台子中央一个衣服脏兮兮的人不辨面目,跪在那中间低着头。他身后离了十几丈远也搭了个矮台子,旁边还有一堆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肃穆的围着那台子静坐。素蝉看了一眼,激动的不行,伸手就去抓姜陵的肩,一抓没有抓到,侧过头去找,哪里还能找得到她的影子?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周围乱纷纷的一片,人们推推搡搡的,姜陵个子不算高,背上挨了几下,脚上被踩了好几脚,她也不觉得痛,一个劲的往前面凑。冷风像刀一样从人群的缝隙间扎到她的身上,她就这样使劲了全力,终于贴到了最前面。

    把住一块立在身前拦着众人的木桩,姜陵伸直了脖子往前面看。眼前茫茫的一片,模糊极了,她使劲擦了一把脸,眨了眨眼,听见灰突突的城墙上几只老鸦在盘旋着嘶叫。刽子手在台子下面一下一下的磨刀,吱嘎吱嘎的很有节奏,在灰暗寂静的天空下面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

    那犯人不知是不是被声音刺激到了,竟然忽地站了起来,这挣扎也是有限的,转眼间他又被按下去,脖子被压的低低的,传来模模糊糊的哀鸣声。

四库 兄长

    姜陵却并不去看那场中的热闹,只是极力的仰着头,这北市口是一大片空地,并没有房屋遮挡,风直来直往的刮着,呜呜作响,合着犯人那变了调子的哭声,灌进她的耳朵里,像是夜里怪叫的夜枭。南边竖着十余根罚柱,上面一排排挂着的都是一些身受极刑的犯人首级,一个个血肉早已经风干,只剩下贴着脑壳的薄薄的一层皮,还有长长的干枯的头发,一双眼睛也早已凹陷进去,唯留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阴冷的望着下面。

    她仰着头,瞪大了眼睛,目光一一走过那些看起来已经全无二至的人头,盯着那在空中飘荡的头发,不是,不是,依旧不是!

    终于,她看到左数第六根柱子,那上面的首级和别的一样早已干枯的辨不出原本的容貌,可是那头枯草般的头发却还是好好的束在头顶,被一条云青色的带子束住了,垂下的带子一角,绣着一朵浅紫色的小花。

    姜陵如遭雷击,胸口铺天盖地的疼,再想去看时,已是泪流满面,什么也看不清了。

    那是她大哥的头发。

    她的大哥喜欢一早上顶着阳光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一把乌黑的头发在太阳的照映下像是会发光一样。姜陵小时候不懂事,但凡和哥哥闹了脾气总要乱扯他的头发,看他疼得求饶了才嘻嘻笑着松手,这个时候母亲就会骂她,然后父亲帮她又说一说好话。

    然后她们长大了,再然后呢?

    她大哥的头颅被挂在这个地方已经半年了,平时连见一眼都不能,现如今见到了,才觉得不见更好,不知道更好。姜陵捂住胸口,觉得那里痛得喘不过气来了,便把全部的力量都压在手下的木头桩子上,尖利毛躁的木刺扎进她的手里,也不觉得疼,她心里更疼。

    台子上的犯人要被砍头了,周围的百姓都被吓得的惊叫,姜陵茫茫然的去看,只觉得耳朵里乱哄哄的一片。

    她听见大哥喊她:“陵儿,陵儿。”

    “陵儿,这么晚了咱们回家吧,要让娘发现我偷偷带你跑出来又该挨打了。”

    “陵儿你看这个人偶捏的像不像你?我让捏像的师傅捏了四个,咱们家一人一个。我留着你的,你拿着我的。”

    “娘亲骂你了?你就是这样不听话,非要挨了骂才知道厉害。这样吧,一会儿我出去帮你找祁惜来安慰你可好?哎哎你掐我干什么?哥也是为了你呀!”

    “陵儿?”

    “陵儿……”

    天空昏暗下来,大团大团的乌云遮住了光,只能看见偶尔从天上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的眼前。姜陵直勾勾盯着木柱上的骷髅,缓缓伸了伸手。

    “砍了!”

    “哎呦,真惨啊!”

    侩子手手起刀落,一片刺目的红色喷向了柱子,将那上面挂着的人头也染红了。姜陵蹙起眉毛,大哥最爱干净,这是谁的脏血,竟然泼在大哥头上。

    “他们把哥哥弄脏了……”姜陵絮絮的道:“哥哥被染脏了。”

    周围的人还沉浸在犯人被砍了脑袋的惊诧与兴奋中,根本没有人理她。姜陵往前面凑了凑,双膝一软,几乎跪了下来,伏在木头上,看着已经不辨样貌的骷髅发呆。

    那是她的哥哥,是她血肉相连的哥哥,是自小疼她爱她护着她,有什么事都要为她担待的哥哥。姜陵乌木黑的头发被风吹得纷乱,脸色雪白,眼眶底下红肿着,头抬着,尖下巴极力的向前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捂着嘴,似乎忍着不要哭出来。人群因为争着要看被砍了头的人激烈的挤来挤去,姜陵的手指张开,又团紧了握住木桩,她身后的人直把她往前面推,温度降了下来,不一会儿,雨水就轰轰烈烈的浇了下来。

    身后仍然嘈杂,姜陵的两只眼睛像是动不了了凝固在那里,铺天盖地的雨水飞溅下来,她便借着这声浪,盖住她自己断断续续的抽噎。她不能让别人听见,也不能让她自己听见!

    哥哥死了,似乎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彻彻底底真真切切的认识到这一点。

    她的哥哥死了,被她害死了,死在那座金雕玉砌的宫殿里,死在那扇肮脏血腥宫门里,死的毫无缘由,死的悄无声息,就像是一颗卑贱的石子,只因为不小心摆错了地方,挡了别人的道,就被人一脚踢开,死的全无半点声响。

    他才不过二十四岁,正当年少,他聪明英俊,满腹诗书,本该听从父亲的安排安心读书,踏踏实实的走科举一路,然后在朝中谋个职位。可是这些年来朝廷党政不断,政务腐败,边患不休,借着七年前的藩王之乱,西北犬戎人趁势而起,大片国土沦陷异族之手。他弃文从武,投笔从戎,几年军营历练,终得上司赏识,回京述职,在军中的演武大会一举夺魁,被擢进禁军听用,一时成了族中青年一辈的佼佼者,父母的骄傲。

    他本有大好的前程,本有锦绣光明的未来,可是,只因为她,这一切便都成了泡影,成了一场笑话。他如今被杀了,被砍了脑袋,他那么爱洁的一个人,此刻却蓬头垢面满脸尘土,就连死了,也要身首异处,像是一条被人勒成两半的死狗一样,直挺挺的挂在那!

    姜陵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里破了一个大洞,心脏早已被人硬生生的挖去,连痛都麻木迟钝了起来,脑袋也是空空的。她想起了很多往事,春天,满山的杜鹃花在细小的雾气里红着,哥哥带给她墙外面的花和小玩意儿,给她做风筝,他帮她将那风筝放起来了,告诉她将来她也会像风筝一样飞到祁惜哥哥手中。夏天,他带她从高高的墙壁爬出去,姜陵没站稳崴了脚,哥哥垂头丧气的把她背回家,挨了娘亲好一顿骂。秋天和冬天,空气里夹着甜润而缠绵的气息,叶子簌簌落落,他穿着铠甲进了家门,带来呜呜的棕绿色的山风,给她讲在校场演练的故事。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的大哥死了,只因为那些贵人们的一句话,她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姜陵的两只手臂紧紧的扒着木桩,好像有人会和她抢这位置一样。雨太大了,刚才还兴奋的看热闹的百姓都散了去避雨。

    “哥哥。”

    姜陵低声的唤:“陵儿来看你了。”

    她偏过头,微微向后仰着,呵呵笑了两声,她的笑声像是挂在荒漠客栈里的铃铛,跳在空中,沿着潮湿的空气带着她去了某个荒凉的地方。

    天气冷极了,台子上的血迹很快就被大雨冲刷的干干净净。

    姜陵僵着脖子站在前面,她听见小时候大哥对她抱怨:

    “将来你嫁了人,心里面就不会有爹娘了,也不会有哥哥了。”

    “不会的”,姜陵撅起嘴:“陵儿心里永远有大哥。”

    “真的?”大哥雪白的脸上一双薄薄的红唇翘起来,他的睫毛比姜陵的还要浓密些,眼里好像永远含着数不清的星辰:“那我心里也永远有陵儿!”

    姜陵的眼泪直淌下来,嘴角动了动,仿佛想笑,可又动弹不得。她的身上被那冷雨浇得冷冰冰的,像是冻上了一层冰壳子,心里也像冻上了一层冰壳子。

    哥哥死了,所以旧日的残像会永远追随着她,那是一个永远也填不上的洞,将她身上的所有暖气吸进去,即便春去秋来,大仇得报,她也永远逃不过在冰冷中挣扎。

    天色暗下来,云将阳光挡的严严实实的,直到那夜深沉了,姜陵还维持着那个姿势站着,当差的侍卫三三两两散了,见姜陵不动,便喝道:“可是犯人的家人?”

    姜陵愣愣转过头,短促的唔了一声。

    “既然是家人,便去将尸体收了。不然被雨水浇一夜,明儿泡胀了可不好看。”一个留着短胡子的人好心叮嘱了两句,看姜陵神色木木的,有心也管不了,一步三叹的离开。

四库 冷雨

    夜色迷蒙,城墙上挂起一排黄色的大灯笼,它们仿佛是从苍茫的夜色中升起来的,照亮了小小的一片天地,柱子上的人头干瘪瘪的,在灰暗的光里和雨里摇晃。北市口开始清场了,姜陵被守门的大兵一路推攘了出来,雨依旧下着,她被浇的浑身湿透,低着头默默的在街上行走,天色已晚,路上的行人很少,偶有几个看到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也都远远的让了开去。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突然从拐角出来,速度有些快,朝着姜陵就迎面冲来。车夫吓了一跳,急忙拉住缰绳,可是雨天路滑,车辕很是向前冲了一段路,姜陵被重重的撞了一下,一头倒在一个老妇人的鱼摊子上,额头被划伤,鲜血淋漓,殷虹一片。

    “哪来的疯妇,没长眼吗?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车驾,惊扰了我家少夫人,还想不想……”

    车夫挥舞着鞭子跳下车,骂骂咧咧的,忽见姜陵抬起头来,一张脸白的像鬼一样,满头的血,一时间也唬了一跳,讪讪的就说不出话来。

    “孟四,”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车轿中响起,那女子披着一件藕荷色的斗篷,风帽掩去了大半张脸,隔着层层雨雾也看不清眉眼,唯能瞧见一张樱红的小嘴,似乎是不堪忍受那摊位上的鱼腥味,她拿手绢轻轻捂着口鼻,一双手洁白柔软,一看就是不曾干过一点重活,十指纤纤,饱满的指甲染得丹红,就跟姜陵额头上的血一样,红的十分醒目。

    “别难为她。”

    她说完,还低头看了姜陵一眼,很是慈悲的冲她极清淡矜持的一笑,然后用洁白的手指从荷包里取出几枚散碎银子,递出来说:“我家车夫莽撞了,实在是天阴路滑,没瞧见你。这些钱,你拿去瞧大夫,买些吃的吧。”

    鱼摊老板娘见她出手大方,连忙推了推姜陵的肩膀,低声道:“姑娘,别愣着了,快去接着呀!”

    姜陵还没动,那女子就松了手,一把将那几枚银子抛了下来,咚的一声,几枚成色上好的碎银子就落进鱼摊前的一个小水沟里,滚落在一团青碧暗紫的鱼鳞鱼鳃之中。

    “雨大了,天气凉,你早些回家吧。”

    她嘴角轻扯,露出一个极轻淡的微笑来,然后便听车夫吆喝一声,马儿跑动,车子便走得远了。街面上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原本穿着蓑衣缩在一旁的小商贩们纷纷挤过来,七嘴八舌的问:“这是谁家的小姐,这么心善!”

    “没长眼睛吗?什么小姐,那是工部侍郎孟大人家的少夫人,最是和善温和的一个人,我几次去菩提寺都远远的瞧过她呢。”

    “孟大人?难怪难怪,孟家那可是书香门第,孟老爷乐善好施,孟公子也是温文尔雅的好模样,娶这样一个媳妇回来,正是相得益彰。”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着,卖鱼的老妇捡起那两枚碎银子,在腰前围着的鱼腥布上擦了一擦,递到姜陵面前说:“姑娘也是好运,幸好碰到的是孟家的小娘子,快拿这钱去瞧瞧大夫吧。”

    姜陵收回望向街角的目光,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老妇手中的那两枚银子。都是上好的成色,银光闪闪的,只因沾了鱼腹的杂碎,隐隐透着一股血腥味。她看着看着,突然便轻笑了起来,只是她这笑容极冷,竟是没有半点欢愉的意味,看得老妇人微微一愣,登时就说不出话来。

    她捂住额头的伤,利落的站起身来,浑身又脏又湿,脸色也是青白难看,唯有一双眼睛亮的让人心悸,她并没有去接那银子,只是对老妇道了一句“多谢你了”,便转身离去。

    “姑娘,你的银子!”

    老妇在后面追了两步,却见她大步流星,一会的功夫就已走得远了。

天光 尚贵人

    旧时雨水已过,虞锦坐在镜前端详镜子里的容颜。窗外小园里有一排修剪的整整齐齐的芙蓉树,开了火红的花朵,红里掺了些黄,是鲜亮的明瓷颜色。园子里的暖夏轰轰烈烈的开到隔壁的浣花堂里,皇帝的赏赐并着络绎不绝的人群源源不断的走进尚采女的屋子,越发映衬的隔壁西九所冷清异常。

    湘荷替她将脑后的一缕头发盘起来用发簪别好,绿沁嫌弃那簪子俗气,在妆匣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根白璧掐丝绕金花细簪。

    虞锦便笑道:“你倒是会找,这簪子还是当日母亲送我的,说是前朝王大官人的手笔,你看这上面的芙蓉雕得何其秀美,自母亲送了与我,平日都不舍得戴,如今又不是什么大日子,且先放在一边,换成日常的绿雪含芳簪吧。”

    绿沁撅着嘴应了,待梳好头后,又端上炖的香醇的燕窝珍珠露。

    昨儿张美人已经托人过来传话,说晌午过来和她一同研究刺绣里的铺针手法。虞锦特特找出一席苏秀小缎摆好了,等了一会儿,果然浣花堂有人过来叩门。

    虞锦亲自去迎,小径两旁青溶溶的,烟树茂盛,露出顶上碧油油的一点天色。走过来的却不止张美人一位,尚彩女扶着宫女婀娜的走在前面,看见虞锦,眼神一溜,身旁小宫女便走过来道:“可是虞采女?见到新贵人为何不行礼!”

    虞锦走上前两步,叫了一声贵人。才知道现今尚采女新提了位分,忙又向她道喜。那尚采女把下巴颏一抬,眯眼望了她一望,慢慢道:“同喜了。”

    虞锦便觉不妥,见张美人站在后面冲自己使眼色,一时无法,忙引了众人进屋子,又让尚贵人坐了主位,自己方要坐下,尚贵人劈头道:“你且替我倒杯茶去。”

    她一愣,站着没动弹,又立刻有小宫女道:“贵人吩咐了倒茶,虞采女没有听见么?”

    虞锦一时答不出话来,她到底年轻脸嫩,此时被人呼喝,便有些敷衍不下去。湘荷忙忙的将阖宫最金贵的茶罐捧来沏上,待要过来倒茶,尚彩女脸色一板,刚才那小宫女观色,又疾声喝道:“你这奴才怎么这么没有眼色!我们贵主子既然是要虞小主倒茶,又干你什么事儿?要你上来狐媚讨好么?”

    绿沁在旁,见湘荷窘得下不来台,脸色早已气得通红,笑道:“这位姐姐一口一个奴才的,难道你不是奴才?”

    一句话说出来,虞锦连拦都不及,把那小宫女气得用手指头指着绿沁磕巴。再看尚贵人,早已柳眉倒竖,她今儿穿了一身一色大红绫子抹胸,上面绣满了各色花朵,底下配条金漆色凤尾裙,长长地裙带松散着,宽摆拖地。虽是稍显俗气的配色,奈何在她身上倒别有一番俗得可爱,有一种富丽潇洒的美态,此时生了气,脸色不好,却被那身上花色比了下去,只是派头仍然大的很。

    这尚贵人早前儿在宫中受了不少排挤,现如今见京畿官家小姐都要低自己一头,早存了心过来显摆。冷不防却吃了绿沁的排头,脸色登时放下来。此时也不用那小宫女,冷笑道:“果然是调教的好奴才。上次媛妃娘娘初封贵人的时候可不是你说的‘将来尚采女飞上枝头,可不要忘了与我家小姐这近邻之谊?’现如今我可来了,虞妹妹,你可有什么话说?”

    被这乱哄哄的这一顿搅,虞锦早冷静下来。赔礼道:“是妹妹的不是,调教的奴才不会说话,惹得贵人生气,妹妹愿意受罚,只要贵人饶了这一遭。”

    “哦?饶了你却不难,只是妹妹体弱众人皆知,我怎舍得罚了妹妹?少不得还是罚了这贱婢便宜些,现如今那浣衣局可还缺人?打几下竹板子扔进去也就罢了,若是妹妹人不够使,尽可从我这里挑。”一翘嘴,脸上带了笑意,头上金步摇上一个指甲大的绿宝石在日光中一晃一晃的,光影映在她脸上,倒像是一颗青痣。又冲旁边小宫女道:“你也长点儿记性,别学这奴才的跋扈样子,连自己什么身份都看不清,跑来我这里撒野!”

    虞锦且不理她说的如何过分,只求情道:“妹妹愿意挨罚,这奴才原是我从小的丫鬟带进宫来,说话着实不计较分寸,姐姐万勿别和这等奴才见怪。”

    尚贵人瞅了她一眼,先是不屑她竟然帮一个奴才求情,自己发了一会儿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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