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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孽深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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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关节都破碎了,宛如一个破破烂烂的娃娃,万幸天气是这么的冷,肌肉的感觉都不敏锐了,连痛觉都好像远离而去。虽然很慢,但是她还是慢慢的起身,慢慢的坐着,然后像是一个八九十岁的佝偻老者,慢慢的站起身来。
天地突然间变得那样大,风声呜咽着吹过来,她的衣服破破烂烂,满是血痕,一头碎发也呼啦啦的飞。她傻傻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眉目间满是不知所措的茫然,愣愣的望着,木然的转头,然后试着以僵硬的、畏缩的、哽咽的声音轻声唤道:“爹爹……娘亲……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
声音走的很远,又一圈圈的回荡过来。荒草丛里奔过一只田鼠,鸟雀受惊,扑啦啦的飞的老高,短暂的喧嚣之后,仍旧只剩下姜陵一个呆呆的站在山包的乱葬岗上。
夜里又黑又冷,她便一直这么傻傻的站着,好像除了这个姿势,不知道还可以如何一样。
再长的夜,终究还是会过去,启明星升起,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太阳好似被拢了一层白纱,从地平线下缓缓升起。姜陵觉得有些刺眼,就伸出手掌遮在眼睛上,她的手指苍白纤细,在阳光下几乎能透过肌肤看到里面的血管。阳光透过指缝洒在她的脸上,也洒在这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山下的古道渐渐热闹起来,有推着大车小车进城的盐商、菜农、和做小生意的小贩,扬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
姜陵就这样歪着头默默地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太阳升起,太阳落下,倦鸟入林,一天又要过去了。
终于,她缓缓的抬起脚,一步一步的挪下山,然后跟着人群,向着那座巍峨的城池走去。
错位 灭门
燕都的夜,永远是一派繁华的。历经五代英主的经营,这个国家如今已是如此的强大,幅员辽阔,四夷拜服,国力兴盛,万国朝拜。由北向南贯通的大兴街上,聚满了形形色色的远方来客,各种方言,各种种族,各式各样的衣服,各种各样的宗教,如果运气好,甚至还能看到白皮肤蓝眼睛的外邦人穿着燕人的服饰,徜徉在光怪陆离的街市上。
这是一个包容性极强的城市,也是一个掩饰性极强的城市。所以,在歌舞升平的背后,在富丽堂皇的背后,是路边的死骨,是街角的残尸,是明日清早就会被清理干净的饿殍。
并不奇怪,这就是燕都,有着至高无上的贵,也有着无以伦比的贱。
姜陵一身血衣,披头散发痴痴傻傻的走在大街上,过往的行人无不侧目。有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见了甚至被惊吓的哭起来,于是便有凶狠的家丁上前来殴打这个肮脏狼狈的可怜女子。
姜陵吃痛,惊慌的开始逃。她没有穿鞋子,光着脚跑在街上,也不觉得如何疼。她跑的飞快,像是背后有恶鬼一样,一转眼就消失在曲折黝黑的胡同里,家丁们不敢再追,就骂骂咧咧的散了去。
姜陵的脑子一片混乱,事实上从醒来开始,她就一直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茫然的走,原本是跟随着人流,可是如今,却只敢寻找偏僻的地方才能觉得安全。路边有孩子放鞭炮,吓得她急忙躲起来,直到孩子散了,她才畏畏缩缩的出来,沿着墙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夜里越来越冷,身上的伤早已痛的麻木,她无知无觉的走着。走过安定门,走过前兰苑,走过紫霄王鼎,走过忠玉门,终于,绕过了层层街市,来到了一条僻静的长街。
夜风吹过来,卷起地上的枯叶,相比于别的地方,这里显得有些僻静。满地都是枯黄的叶子,在地上凌乱的打着转,天空仿佛滴了墨一般透出森森的黑,月亮只是弯弯的一条,洒下极细碎的光。长巷的尽头是一处宅院,并没有如何破败,只是在门板上贴了两道封条,便是这两张纸,就让止不住的寒意如隆冬的积雪一样倾斜而出。门前的地上斜放着一张牌匾,已然断裂,上面森劲有力的“姜宅”二字,已经被踏上了无数的脚印。
姜陵走过去,手指颤抖着,微微用力,大门却纹丝不动。一把森冷的锁头锁住了她前进的方向,也像是一把血淋淋的刀一样割断了她未来的路途。
“爹爹——”
她轻声的唤,声音如从极远处飘来的笛声,呜呜咽咽,在大风中若有若无。
“娘亲——”
她的眼睛渐渐红了,心里突然间那么着急,就这样握紧了拳头,极用力的,一下又一下的砸在门板上。手指处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再崩裂,渗出猩红的血来,她尖叫着推攘着,一遍一遍的大声叫道:“娘亲!哥哥!我是陵儿啊!开门啊!我是陵儿啊!”
周围只是寂寂的无声,枯叶在雪地上打着转,越发显出这里的寥落来。姜陵的声音干枯暗哑,梦靥般的回荡在长街上,然而,终究没有人,再也没有人能为她打开那一扇门扉了。树上的老鸦哇哇的叫着,毫不怕人的落在门廊上,那门檐两角突兀的斜挑向上,在这样的夜里,就像是两只狰狞的夜兽,斜斜的伸出单角。姜陵跪坐在门前,呆呆的仰望着紧锁的家门,双眼好似被蒙住了大片苍白的纱,迷迷蒙蒙,什么也瞧不清了。
错位 顾西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滑过,姜陵好似痴傻了,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她甚至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睡觉,忘记了寒冷,整日就这样混混沌沌的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从一条街口走到另一条街口,渴了便抓一把雪,饿了就去捡人家丢掉的剩菜剩饭。偶尔有路人见她可怜,也会扔给她一两个铜板,她也不晓得要去捡。
京城这样大,有如此多的人,每天都会有人腾达,有人落魄,没人会去留意一个街边的乞丐。皇帝的宠妃惨死,帝王震怒,死了那样多人,却唯有她活下来了。迷茫的,无知的,浑浑噩噩的,活下来了。
今天是腊八节,街上很是热闹,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商贩们站在街头高声叫卖着,有汤面、麻团、烧酒、熏肉、糕点、汤圆,满街都弥漫着香甜的味道。孩子们穿着新衣,提着彩灯在人群中穿梭着,口里还在依依呀呀的唱着歌谣,那些歌谣那么熟悉,依稀间好像在哪里听过。
“腊月八,炸麻花,梳好辫子快回家。腊月九,喝烧酒,天寒地冻烤烤手。腊月十,灶王辞,上天说点吉祥词儿……”
姜陵傻乎乎的嘟囔着,后几句却怎么也记不住了,只得竖起耳朵听,可是那些孩子说的又模糊又快,还没听清便已唱起了别的。她刚想跟上去,就有调皮的孩子冲她扔过炮竹来,噼噼啪啪的在她的脚下炸响,她被吓坏了,掉头就跑,缩在墙角里,一双眼睛惊恐的瞪着。那些孩子们仍不饶她,见状哈哈大笑,拿剥剩的栗子壳丢她,她只得抱住头,畏畏缩缩的躲闪。栗子壳打完了,那些小孩便拾些雪团,有的里面还包着石子,冲着她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她躲无可躲,额头被打肿了,渗出殷殷的血丝来。
“谁家的小孩,这么欺负人,再胡闹叫你们家大人来!”
有人看不过去了,将孩子们驱散了,回过头来向她看去,却见她仍旧抱着头脸,浑身发抖,好像还在挨打一样。
“真是作孽,应该也没多大吧,还是个孩子呢。”
老人家摇头叹息道,忙吩咐同行的女儿去给她点钱。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生的并不如何美艳,却白净温柔,拿手帕包了一串铜板,说道:“你还好吧?可受了伤?”
姜陵从手指缝里望去,只见那少女眼波温柔,像是一汪明澈的湖水,让她的心突然间裂开一道缝,那么多的痛苦瞬间倒溢出来。她顿时惊慌了,害怕铺天盖地的涌来,她腾的一下站起身,一把将那女子的手推开,转身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了惊呼声,有路人在大骂她不识好人心,她也不去理会,只是发疯一样的跑,好像有什么人在追她一样。
四周都是绚烂的光影,晃得她睁不开眼,风从耳边吹过,就像是小时候她不肯起床,哥哥悄悄的摸进她的房门,拿柳枝搔过她的耳朵,那么麻,那么痒。
“砰”的一声,她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人群,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惊呼声,人人争相躲避着她,她身上挨了许多拳脚,奇怪的是却并不觉得疼。终于,她额头一热,被人推攘到了路中央,一顶青布轿子停在前头,有修长的手伸出来,缓缓的撩开轿帘,一双清冷如山泉的眼睛,就这样居高临下的,静静的望着她。
“孩子,爹娘不想让你当皇妃,也不想让你光耀门楣。你是爹娘的宝贝,我们只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过开心快乐的日子。”
“臭丫头,哭什么,是不是孟祁惜那个臭小子欺负你了?陵儿,跟大哥说,大哥去教训他!”
“陵儿,我相信你,我会等着你,等你从宫里回来,我们就成亲。”
陵儿,陵儿,陵儿……
谁在叫她?谁是陵儿?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爹娘呢?大哥呢?祁惜呢?他们都到哪去了?
姜陵突然瞪大了眼睛,她站起身来,左右四下的张望着。她的眼眶通红,似乎在极力的控制着什么,她拼命的想拉住一个人,却不知道该去拉谁。终于,她看到了那双眼睛,那么安静,那么平和,无喜无悲,无尘无垢,淡淡的,默默的望着她,让她觉得安全。
“你看见我爹娘了吗?”
她看着他,以极低极低的声音轻轻的问。
“你看见我大哥了吗?”
她的眼泪盈在眼眶里,急速的滚动着,却并没有掉下来。那目光是这样恳切,仿佛害怕到了极致,满心期盼着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
“你,看见祁惜了吗?啊?看见了吗?”
顾西言眉心轻蹙,微微摇了摇头,说:“没看见。”
一时间,顾西言甚至能听到唰的一声,一滴大大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滴落,在凌乱的长发之下,滑过那张苍白尖瘦的小脸。那目光太过凄婉,好似这世间的一切光火在这一瞬间全部熄灭,再没有半点希望,再没有半点憧憬,绝望的如同这殡葬的黑夜。
下一秒,姜陵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一阵风吹来,撩动了她凌乱的长发,她嘴角微扯,凝成一抹欲笑未笑的苦涩。身体柔软,像是一尾离开水太久的鱼,就这样在这个风止雪歇炮竹声声的夜晚,倒在了顾西言的脚下。
进宫 断情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手腕上,像是戈壁上的沙,嘶嘶的疼。虞锦推开窗子,屋外一片浓黑,便如沁了浓墨的水一样,只有几盏风灯摇曳在廊角,隐约间还可照见宫廷侍卫明黄色的腰佩,像是蒙了一层金纱,在寂寂的夜里散发出天家的威慑。
回家已有半月了,昨日接到了册封,一家老小跪拜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黑压压的一片,衣襟铺陈,额头扣地,俯首谢恩。虞锦跪在最前面,接了旨,然后在宫廷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接受父母亲人的跪拜。他们跪在她的面前,用抚育了她多年的双手撑住地面,将年迈的额头深深的磕在地上,大袖沾了雪,也不敢拂去,口中念着万福如意的吉祥,让她的心凉到了极处。
她眼眶微红,却不敢落下泪来,只得让父母起身,然后一家人隔着帘子对答,毕恭毕敬,宛若君臣。今天是在家的最后一晚,明日之后,就此宫门深如海,再想相见,已是千难万难了。
夜风吹来,带着说不出的寒气,湘荷站在她的身后,却不敢关上窗子,只得为她披上一件披风,稍稍抵挡这透骨的冷意。夜已深,整座王城都是死寂的静,月如残勾,挂在海棠的枯枝上,斜斜的洒下一片黯淡的光,顺着雕花的窗沿洒进来,落在她苍白的手腕上,肌肤如瓷,几乎能看得到青色的血管。她低垂着眼,思绪如飘飞的蝶,一转眼,便又飞回那苍茫的雪原之中。她骑在马上,靠在他的怀里,纵马驰骋在回回山下的牧场上,那里的雪山那样高,好似融进了云层,长鹰在云间穿梭,发出尖锐的长唳,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那么嘹亮,那么自由,好像是快活的风。
她仰起脸来,想要看的远些,目光却被黑暗束缚,只能看得清那株老树,枝叶枯黄,冷冷的伸着枝桠,如一把寒气森森的刀子。庭院深寂,连空气都被圈在这小小的一处,自己溺毙其中,竟似一生都爬不出去。
她伸出青白的手指,缓缓的将窗子关上。
夜里睡得极不稳当,睡到半夜,突然被一个噩梦惊醒。醒来时已是满头大汗,再也睡不着了,便坐在桌旁倒了一碗冷茶捧在手里。不知道愣愣的发了多久的呆,忽听得一声清脆的笛声,声音清亮,在这样的夜里尤为清晰,乍一听去,就像是受惊的夜莺一般。
虞锦的心突然剧烈一跳,猛的站起身来,手中的茶盏砰的一声摔落在地,摔得粉碎。
“小姐!”
湘荷和绿沁披着外衣冲进来,神色间也是极惊慌的。主仆三人站了半晌,那声音又再响起,笛声清越,如一把雪亮的剑,轻而易举的便刺穿了这浓稠的黑夜。
绿沁面色焦急,左右望着,紧咬着嘴唇,见虞锦和湘荷都不说话,终于将脚一跺,说:“我去开后门。”
“站住!”
虞锦的声音清冽如冰,绿沁诧异的望着她,瘪着嘴说道:“小姐,是燕少爷。”
虞锦默默的转首,目光静静的在她脸上打了个转,轻声说道:“你想害死我吗?”
“小姐!”绿沁委屈的眼眶通红,虽是害怕,却还是倔强的说道:“内宫侍卫守着外面,进又进不来,外面那么冷,燕少爷晚晚在那站着,小姐,小姐怎么就这么狠心?”
湘荷眉头一皱,在袖下拉住绿沁的衣襟,沉声道:“绿沁,别再说了!”
绿沁却不听,仍旧道:“小姐,这是最后一天了,如果今天不见,你这一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窗外笛声依旧,虞锦听得出,他吹的是一首民谣,是回回山下的牧民常唱的,声音悠扬,婉转的好像能连住天上的飞鸟。那时候他们还小,夏日里逃了学,便到山下去听牧民唱曲子,她教他吹笛子,他很聪明,几日就学会了。她还亲手做了一只笛子给他,他很欢喜,日日都拿在身边。
绿沁见她神色松动,忙又说道:“小姐,我去引开侍卫,你们打开后门,说几句话,就算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是好的呀。”
“见了又能如何?”
虞锦的声音清淡的好似天边的云彩,轻飘飘的没有一丝生气。
“是抱头痛哭一场,还是决绝的一同殉情?抑或是隐姓埋名的携手逃亡,让燕虞两家人一起为我们两人的自私殉葬?”
她的目光略带着一丝讥讽,也不知是在嘲笑别人,还是在嘲笑自己。
“既然什么都不能做,不过是徒增悲伤,那见面又有何用?”
绿沁瞪大眼睛,想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反驳,过了好半晌,终于说道:“可是,可是燕少爷会恨你的呀!”
说到这,她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好的理由,大声道:“是呀,他会恨你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会以为我们家攀龙附凤,以为小姐您得了高枝便背信弃义的将他抛在脑后。小姐,你与燕少爷那么多年的情分,怎可连一句珍重的话都不说就这么草草算了?”
“恨我又怎样?”
虞锦淡淡的说了一句,转身便回了床上,侧身朝里睡着,一动不动,一头乌黑的长发缎子般洒了一床。
绿沁不忿,还欲再说,却被湘荷一把抓住了。湘荷冲着她摇了摇头,无奈道:“明日还要进宫,让小姐早些睡吧。”
湘荷走过去,拿起灯罩,吹熄了灯火。霎时间,一室漆黑,屋外树影招招,狰狞的印在窗子上。绿沁和湘荷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房门关严,整个房子都安静下来,连那笛声,都在烛火熄灭的那一刻哑然而止。
虞锦侧身躺着,纹丝不动,一双眼睛却大大的睁着,借着惨白的光看着床沿上雕刻着的万年花样,牡丹、芍药、芙蓉、百舌菊,一丝一丝,一缕一缕,花丝繁复到几乎要将她勒毙其中。还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人心再坚定,又拧得过这天去吗?终究还是要死了心,断了意,将那一颗心捣的稀烂。
眼窝滚烫,却流不出泪来,所有的眼泪似乎都在初闻噩耗的那一晚流尽了,便如这心一般,早已灰到了极处。
进宫 笛音
第二日一早,宫中大队人马便浩浩荡荡的持了礼仗来到府上,父亲带着几位同宗叔伯穿了庄重的朝服来给她磕头,只是短短几日不见,两鬓就已是一片斑白。虞锦心下酸楚,只得忍着泪和父母亲人告别,还要堆出满脸的笑容来上了车驾。
虽只是册封了一位七品采女,但到底是天家的宫妃,主道禁严,拉了五彩的锦仗,将路人都隔绝在远处。她穿着一身繁复的宫装,宽大的裙摆迤逦身后,额心坠着一枚小小的鸡血石,红的像火。天地间是极静的,即便周遭围了那样多的人,仍旧安静的能听到雪珠子落在瓦壁上的飒飒声。她撩开车帘,探头向外望去,只见爹娘正带着亲人跪在门前,从她的方向望去,也只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今日并不是一个好天气,大雪从昨晚开始下,直到此刻还没有停歇,天地间都是苍茫茫的白,尽管路面一早就被尚仪司的人清扫出来,仍旧能感觉到青石板上透出的森森冷意。她知道今日一去,宫门如海,便是海角天涯,再难这样的日子。便一直撩着帘子,贪婪的看着外面,车驾渐行渐远,父母的身影早已不见,连家门前的那株老榆树都缓缓地失了踪影,她却仍旧不肯放下。
喜气洋洋的唢呐声突然响起,她微微一愣,就有一旁的宫女上前来说道:“是工部侍郎孟大人家的公子娶亲,已经避到西直路那边去了,不会有冲撞的。”
她默默的点了点头,就听那宫女道:“小主还是把帘子放下吧,今日风大,别被雪沫子迷了眼睛。”
她也不做声,只是静静的垂下手来,帘子一晃,便将外物隔绝了去。马车内燃了上好的兰香,熏得她眼睑酸痛,车帘上绣着吉祥如意的双鲤图纹,一丝丝一线线都透着那样多的喜气。她的身体随着马车摇晃着,鬓上的步摇轻轻晃动,珠玉叮咚,发出金器的脆声。
她还记得那一日,日头升的老高,暖暖的挂在天际。她穿着一袭澄碧的湖纱裙,坐在廊下与湘荷解交绳。他突然由外面进来,将一只通翠的步摇簪在了她的发上,然后抱臂靠在廊柱上,唇角挂了一丝得意的笑,说道:“这是我娘生前最爱戴的,爹刚刚送了给那个女人,还不是被我偷来了。”
她被唬了一跳,慌的忙伸手去摘,却被他拦住,他瞪着眼睛说道:“你敢摘下来,我立马碎了它。”
她被气极了,闷闷的不理他。他却笑眯眯的转头看过来,说道:“还是你带着好看,我见着那个女人戴着就生气。”
她无奈,好歹是收下了,只是却不敢戴,珍而重之的藏起来。并不是如何珍惜,他送她的东西太多了,随手拿出一件都是他送的,连吃饭的碗筷都是他托人从东胡商人那里买来的。只是怕被人发现,惹得他再与他父亲吵架。
一晃眼,那些日子就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日头白的透明,穿过了矮矮的云层,碎雪斜飞,在地上悠悠的打着旋。极远处一棵梨树下,一人骑在马背上,目光如料峭的寒冰,就那么默默的望着渐行渐远的皇家仪仗,雪沫洒在他浓密的发上,也不见他去拂,不过是片刻,便被堆得好似一个雪人一样。
车队终于消失在街角,向着那座金碧辉煌的宫廷而去了。他唇角牵扯,扯出一抹极冷淡的笑来,那笑意太过薄凉,竟像是在嘲讽着什么一样。终于,他轻喝一声,掉转马头便转身离去,马蹄飞驰,雪花四溅,一只通体翠绿的短笛被扔在雪地里,光滑剔透,不知已被摩挲了多少时日。
雪片子纷纷扬扬而下,一会的功夫就将那笛子盖住了,仪仗队撤去了,这条街道也渐渐热闹起来,有推着小车的商贩经过,只听咔嚓一声,好似车轮压断了什么东西,商贩也没留意,径直远去了。
进宫 西九所
在宫门外等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吉时到了,虞锦才在宫人的陪同下进了宫门。厚重的外宫门缓缓关阖,终于砰的一声关住了,一时间,好似连风雪声都弱了许多。引路的宫女姓姚,二十七八的年岁,在这妍色鲜亮的宫廷女子当中,已算是迟暮了。因为采女只是最低等的宫妃,甚至不能入侍寝的彤档,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能算作皇帝的女人,只是比普通宫娥高一级罢了,所以司礼监的礼官并没有一路将她送至寝殿,转而由那名姓姚的宫娥带着几名小宫女一路指引。
既是最低等的宫妃,自然不能入住奢华的寝殿,走了半个多时辰,虞锦的绣鞋都已湿透,才到了一座僻静的宫门前,几名宫女太监跪在门口,见了虞锦,忙呼道:“虞采女吉祥。”
虞锦吩咐他们起了,便进了正厅安坐,他们挨个上前来自我介绍一番,神色间也不甚在意。虞锦见这宫室表面上还算干净,角落里却铺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这些人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竟连打扫也是草草了事了。
虞锦喝了一口热茶,稍稍暖和了点,问道:“这宫殿叫什么名字,方才我过来的时候,也没看到牌匾。”
那姚宫娥神色淡淡的:“这里本就没有名字,只是叫西九所,原本是太妃们住的地方。因为近几年来宫里的小主们越来越多,才打扫出来给小主们居住。”
虞锦又问道:“除了我,这宫里可还住着别的主子?”
姚宫娥答道:“只有一位张美人,病了有两年了,平日里也很少见,再就没别人了。”
虞锦点了点头,冲湘荷使了个眼色,湘荷取出银子打赏了她,便命她下去了。
她前脚刚走,绿沁便怒气冲冲的道:“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瞧这茶,亏得小姐喝的下去?”
湘荷道:“没听见吗,那位张美人已经在此病了两年了,这宫殿连个名字都没有,你还指望别人能有什么好脸色?”
绿沁忿忿道:“这起子势利眼,若是不给她们点厉害瞧瞧,她们就真要反上天去了。”
湘荷见虞锦坐在一旁,淡淡的听着,话也不说一句,面上又看不出喜怒,心下不由得有几分担忧,生怕绿沁言语无撞,惹得虞锦难过。忙说道:“别那么多话了,还是先收拾一下吧。”
绿沁也不是没眼色的,知道虞锦心里不好受,就和湘荷收拾起来。
虞锦走到窗子前,伸手便将窗子推开,屋外的风吹进来,虽是冷的,到底吹散了这一屋子的霉气。她远远望着,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红墙碧瓦,天空灰蒙蒙的,阳光自厚厚的云层间落下来,也是极暗淡的颜色。傍晚时分,隔壁浣花堂的尚采女与杜采女一起来了,其中尚采女虞锦是见过的,也是今年的秀女,父亲是淮南一个小县的县官,并非京畿人士,听说就是这个县丞的身份,还是靠了老母在淮南王府当奶娘的情分上才讨来的,是以当时在秀女之中颇受了些排挤。如今见虞锦也是京畿官家小姐的身份却和她是一样的品级,反倒开心了起来,眉开眼笑的说道:
“那位秦小姐据说是被封了正五品的贵人,孟小姐也封了婕妤,到底是有脸的人家,父兄又是在朝中做官的,有人照应,不比我们这样无根无萍的。我还听说,那位管小姐被指到了东宫,做了太子的侧妃,这还是太子爷纳下的第一位妃子,可见也是有福的。说起来,还是那位裴小姐最好命,虽和我们是一样的家世,到底凭着一张好脸蛋,直接做了娘娘,听说皇上还赐了一座明眉轩给她,刚一进宫就是一宫主位,这些年来也是少见了。这样一看,当日储秀宫西跨院的几位姐妹都是出息了,想必她们定会顾念着姐妹之情,提携虞姐姐一把。虞姐姐前途无量,他日圣眷在身时,可不要忘了我和杜姐姐。”
她这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直如珠玉散地,虞锦端着茶盏,静静的看着杯上繁复的花纹,也不说话,好像全没听见一样。一旁伺候的绿沁闻言却笑着说道:“尚采女好伶俐的耳目,短短一日,竟能听说这么多的东西。只是有一件事却是听错了,我们家老爷如今是翰林院掌笔翰林,虽说是官拜四品,到底也是清水衙门,整日摆弄些诗词歌赋,编撰文集。与发放各省的封疆大吏们那是有天壤之别的,尚采女的父亲是一方大员,家中显贵自是不必说的了。说到家门显赫,我家小姐哪里比得上采女,将来尚采女飞上枝头,可不要忘了与我家小姐这近邻之谊。”
尚采女闻言如何能舒坦,眉梢一挑,就要发作,虞锦却在一旁截了话道:“你真是越发大胆了,连自家老爷都敢编排起来。这若是在家中被父亲听到,看不打你板子?”说罢,又转头对尚采女道:“姐姐别见怪,她就是这么个不知分寸的性子,到底是奴才出身,没读过几日书的,说话间总不计较分寸。”
尚采女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自是和封疆大吏扯不上半点关系,奶奶又是在王府做下人的,听了这话如何能不恼?可是这话头是自己先扯开的,一时间反倒抓不到人家的错处,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闷闷的坐了半晌,就借口乏了先回去了。
杜采女是今年春时进的宫,比起她们也算是这宫中的老人了,凡事自然看得清楚些。临走前笑着对虞锦说道:“虞妹妹好辩才,调教的下人也是如此伶俐。往后我们可要勤加走动,也好教教姐姐这笨嘴拙舌的。”
虞锦笑道:“姐姐若是也自称笨嘴,这天下还有伶俐的人吗?”
杜采女一笑,转头便去了。
虞锦回过头来,瞪了绿沁一眼,绿沁却笑嘻嘻的说:“小姐虽说是不想争,可也不能被人欺负了去?总要让这帮家伙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以后才能有清净日子。”
湘荷在一旁笑道:“小姐就饶了她这一回吧,她今天憋了一肚子的火,若是再不让她发散发散,晚上我就有的受了。”
虞锦想起适才尚采女那脸色,也是一笑,伸指在绿沁额上戳了一下,几人便进屋安置了。
进宫 拂芳
又过了两日,这次选秀的秀女陆陆续续都进了宫了,采女美人小仪婉仪都有,也有那家门显赫如秦念蓉孟恬儿之流直接被封了贵人婕妤,一时间阖宫上下莺莺燕燕姹紫嫣红,竟是说不出的热闹。只是这样多的人,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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