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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孽深宫-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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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嫦站起身来,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停下了,她说:“求求你。”

    姜陵心中已然森凉,即便如此,心脏也震动了一下。只是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巨大的把柄握在这个人手中,全盘似乎再也不能那样轻易的被握住了,于是她轻声道:“我会替你保密。”

    夜色是一汪深黑的死水。云嫦的背影走远了,姜陵提着灯笼,慢慢的向来路走去。

罗刹 青梅

    阴云再次笼罩过来的时候,本是一个平凡的休沐日。

    姜陵因为掌握了这举足轻重的证据,每每见到紫苑等人,总能从她们脸上看出隐约怀疑和惊怕的影子。她从这些影子里推断着,或许云嫦已经将此事告诉了她,这让她成了一个的威胁,更让姜陵从中嗅出了几丝危险的气息。

    往日休沐的时候,紫苑往往是最急着往外跑的,可这一天却有些不同。姜陵知道她必须行动了,便将脚底下绑上了几层棉布,远远的跟在紫苑的身后。

    雨前的空气总是闷热的,夏日的锦绣繁华却在继续。她随着紫苑远远见到云嫦守在柴房门口,随后门吱嘎一响,曹姑姑从里间走了出来。

    “你们将我叫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事?”曹姑姑脸色明显十分的不好,若不是因为紫苑在这里,恐怕当时就要发起火。

    姜陵缓步走到一旁屋后,慢慢的坐了下去。

    紫苑的声音里带着些掩不住的尖利,“姑姑,那些画是阿姜拿了的。”

    曹姑姑明显不信:“你们如何知道的?”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云嫦的声音生冷:“是我在阿姜的床底下发现的,那画贴着床板被黏在上面。况当日丢画的那几天,本来就是我和她轮换着执勤。”

    尽管早有所查,但这一刻的感受还是晦涩难明的,姜陵忍不住牵起嘴角,微微笑了笑,抱膝坐在屋后独对着苍翠柏松,雨前仅剩的几丝阳光斜挂在枝头,安静而肃穆,她静静听着,心头忽然想起一首诗来。

    “里弄深深过竹马,挑灯共说儿时话,回首两小无猜时,远不过,白头轻许。”

    云嫦并不算竹马,姜陵支着下巴,她只是儿时的回忆,现如今,已再无所谓了。

    云嫦的话一字一字不停,像是灰色的小虫钻进姜陵的耳朵:“我记得有一天她推口说肚子疼,独自走开了一下,现在一想,才觉得不对劲。她离开的时间又长,明喜一个人在崇礼坊那么大的地方绕了两圈,肯定有看漏的时候,保不齐阿姜就是那个时候偷偷弄开锁进去的。”

    “既是如此?”

    曹姑姑仍然有些迟疑:“我竟未看出形状,她真是天大的胆子,这种事情是好做的么!”

    屋子前面几人说了半天,姜陵很安静谍了一会儿,只觉得侥幸,她竟这般大意,床底下叫人藏了东西也茫然不知。若是今夜没有跟过来,将来她岂不是要再一次冤死?

    想到这种结果,她就觉得身上被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的狠狠磨着,她记起悬在绳上的不甘心来了,胸膛间有血气澎湃到要暴涨出来,姜陵默默听着,将眼前的草叶搓了个粉碎。

    晚间,姜陵约着云嫦出去了一趟。

    云嫦走到一片水塘旁边细瞅了瞅那边上的几从水仙,小心道:“小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去做么?”

    姜陵笑道:“我哪里算什么小姐,云嫦妹妹这是怎么说?”

    云嫦便笑:“这话却没错,我原本就是服侍小姐的,总不能忘记您的身份”

    姜陵皱起眉头:“你们可将画还回去了?”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云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望着她,破罐破摔了一样想要撕破脸面:“阿姜,这画我们是不会还了的。”

    姜陵心中冷笑,她当然知道这些,并且其中一幅画还被放倒了她的床下。只此时此刻,她却不能露出半点:“你们这又是何必,偷盗是大罪,何况这还是在经略大寺中,又是这样重要的物件,我们进寺的时候就被告诫过,一旦有偷盗之徒被发现,那是要斩手发配的,你们这样胆大,可是不要命了吗?”

    她字字恳切,仿佛非常关心云嫦一样,可是云嫦神色却并不变,静静道:“只要你不说,就没人会知道。”

    姜陵摇头:“云嫦,我总觉得这几天你见了我疏远许多,我们相识多年,若是因为什么误会生疏,实在是不值,这字画的事情,若你们执意不还,我自然也不会狠心告发。”

    云嫦挑了挑眉,道:“是吗?只不知是因为与我相识多年的情谊,还是因为你也有天大的把柄被我攥在手心里,这才不敢告发。”

    姜陵不料她说的这样直白,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云嫦冷笑了一声,道:“阿姜,你也不必再惺惺作态的做出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你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我是贱如草芥的穷苦丫鬟,咱们身份有别,什么做姐妹的话不过是骗骗我这样的傻子罢了。我只有一句话,你替我瞒了这件事,我就保证不会揭穿你,但若我出了事,你也跑不掉。”

    姜陵从不知道那个一向看起来胆小懦弱的云嫦竟也会有这样锋利的词锋,看着云嫦反身走远的身影,嘴角轻扯,竟是连笑都笑不出了。

罗刹 孟祁惜

    第二天一早,曹姑姑借口有事情入了宫。天仍蒙蒙下着雨,姜陵去了医经馆,陈大儒还未来,她独自抄了些经整理好了,谁知等了大半天,陈大儒才姗姗来迟,比往常晚了不少,脸上颇有些忧色,又嘱咐若是一会儿有人来找,便直接将人带进馆里他的屋子即可。姜陵也听见了,可有可无的,只是一心坐在后面抄书。书架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卷宗,从房顶到地板,没有一寸多余的空隙。地上也散乱着各色书本纸张,姜陵坐在书堆里低着头,几乎要被埋没了似的。

    晌午用了饭,果然有人来看。小厮记起吩咐,直接将那人带到离间来。走进大门,人未至,声音先到了,那人的声音也极好听,清朗的像是一阵清爽的风,带着让人念念不忘的抑扬顿挫:“陈先生名不虚传,只看这满屋子的书,便知道什么才是做学问。”

    姜陵几乎不用抬眼看,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被人用脚毫不留情的一脚碾碎,那沫子飞扬起来,打痛了姜陵的神经,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了起来。

    陈大儒站起来谦虚:“孟大人客气了,昨日江夏王便打发了人到我府中告知大人要来,倒叫老夫好一阵挂念。”

    一面说,又拂开几本书让了座,小厮从外间端了茶进来,两人客气了一阵子,姜陵低着头,闻到那人身上带着的荷包里传来熟悉的淡淡的香气,又带了些外面雨水的湿气,手脚冰凉冰凉的。

    天色晦暗,这是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像要将天海对调过来一样,雨声成片成片的噼啪响着,打的窗户都微微颤动。

    她的羽睫扑朔,表情里透出一丝无从形容的情感,像是小孩子弄丢了最喜欢的玩具,又像是少女在河边放着河灯。像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满满的在心底形成的海市,着,盼望着,心痛那些永远也无法得到的幻像。

    那些话又从她的心底浮出来,颠过来倒过去的重复着。

    “陵儿,我等着你,等你回来了,我们就成亲。”

    我们就成亲!

    成亲!

    一时间,这几个字宛如刀子般,就这么恶狠狠的刺过来,将那些被她捂着按着尘封了许久的伤口刺了个稀巴烂。她的腔子里火辣辣的,背脊挺的笔直,恶狠狠的用力,生怕一个忍不住就要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眼眶通红,眼泪在眼圈里滚了两圈,然后砸了下来,噗的一声,那水滴就打在书页上,浸湿了墨迹,丝丝缕缕的化成一大团模糊的黑点。

    她将头埋得低低的,听见陈大儒道:“得知孟大人前阵子刚刚成了婚,这可是大大的喜事,可惜当天老夫因为有事,却抽不出空去吃杯喜酒,现在想想还是遗憾。”

    那人笑道:“先生有心了,那日先生特送了一份养生秘方过来,我家娘子见了,倒是好一阵欢喜,谁不知先生仁方妙笔,这份心意可比千金!”

    两句话将陈大儒捧的极高,饶是知他客气,老人家也止不住的摸起胡子点头。

    手里的书卷散发着浓浓的墨香和纸香,缠着孟祁惜身上的香气,冰凉凉的窜进她的身体里。屋里面暗,便点了几个烛火,那烛光晃晃的照在头顶,身旁两个人说着话,她听起来却像是回声,孟祁惜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在她脑子里面响,他和妻子恩爱,他妻子有了身子,现如今已经两个月了,他在朝中承了太子宾客的职,同时又兼着礼部员外郎,陈大儒一遍一遍的称赞他年少有为。她便知道,他不需要自己了,就算是还记得,也只是些老黄的过去的痕迹,随手抹一抹便消融了。

    姜陵握紧了手里的笔,手却哆嗦着落不下去。当年他那句“等她从宫中出来”让人动容,可她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就可以鲜衣怒马迎娶新妇。他们那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终究不过如这淡薄的世事人情一般,一戳就破了。

    眼前的一对红烛燃了大半,冰冷的杵在那,灯芯乌黑,烛泪堆满了烛台,让她想起来刚进宫的第一天,她坐在床上,自黄昏至夜深,望着红烛发呆,想象着自己同他结为连理的时候,那烛火是不是会爆出美丽的灯花。

    小时候打了那么多五彩丝绦的同心结,竟也换不回这人半点的真心,她的心凉透了,艰难呼吸的间隙中,打起了细小的哆嗦。

    她等了这么久,那个人就这样若无其事的把她给忘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却正聊到正事,孟祁惜正了正神色,道:“这次过来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替那里面的人求一张方子。”

    陈大儒会意,放低了声音道:“可是宫里的人?不知是哪位小主,若是老夫以前诊过,少不得有些旧方。”

    孟祁惜道:“原也不是说不得,只是你这里的人……”

    那陈大儒左右看了一眼,只有姜陵呆呆的蹲在他身后抄书,便道:“大人请放心,不妨事的。”

    孟祁惜点点头,看了一眼不起眼缩着的那个女侍,悠然的喝了一口茶道:“是翰林虞致非虞大人的千金,去岁入了宫,不过是生来体质偏寒,又内火郁积病起来,冻了一次便病了,治了这么久也不见好,不知先生有什么妙方?”

    陈大儒想了想,捻须笑道:“这位小姐我倒是知道的,她小时候也病过,左右治了不见好,虞大人找我去诊了一次,并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胎里带出来的热毒。我这里有个现成方子,等我写好了给你。”

    因手上没有趁手的纸笔,便回头向姜陵口述了一张方子,叫她写下来了。姜陵埋头记下来,孟祁惜将方子拿在手里看了一看,笑道:“这字体隐约有些熟悉。”

    姜陵一惊,这才想到以前他也曾见过自己字的,脑中轰然一响,心里已横下来,又听他笑道:“却不记得在哪里曾见过,想是记错了。既蒙先生赐了方子,我便紧着送进去,不扰先生修书了。”说罢拱拱手,由陈大儒送了出去。

    陈大儒回来的时候,看见姜陵还在望着手中的笔发呆,便笑道:“可是累了?原也早该放你,这边的活都不忙着做,你先回去吧。”

    姜陵起来将书本都收拢了,窗外的雨未停,雨水洒在地上一片寒光,将天照的亮了些,她顺着小道往穆旦馆的方向绕过去,园子里有些昏黑,她也不打伞,任由雨水将自己浇了个湿透。

罗刹 杀手

    姜陵回房的时候,屋子里只云嫦一个人,见她这幅样子,道:“你这是跑哪野去了?怎么淋成这幅样子?”

    姜陵也不回答,几步走过去,低声道:“云嫦,曹姑姑今日进宫去了,明喜也还病着,今晚是我当值,不如你们把画还回去,人不知鬼不觉的,曹姑姑见东西回来了,想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云嫦闻言皱了眉道:“这事不用你管,我们已经有解决的法子了。”

    姜陵道:“你们能有什么法子,东西找不到,曹姑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被雨浇了,声音也低沉,凑在身边,云嫦总有一种寒澈澈的森然,加上做了亏心事,害怕之下恼道:“总之这事和你无关,你也无须再说了,只要管好你自己的嘴就好了。”

    姜陵看着云嫦,目光渐渐平静了下来,就连因为见到孟祈惜而微微有些波动的情绪,也一一平复。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难理解的,她已经历过这么多,难道还连这样小的事都看不开吗?

    她拨了拨头发,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云嫦,你不是坏人,我知道你是被家里逼得才会这样做的。这也是我的过错,我若是早点帮你,你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见她这样自责,云嫦一时间也有些愧疚起来:“你不必这么说,你落魄至此,也是没钱的,唯一那点薪饷,还……”她微微停顿了下,咬了咬唇,声音也小了几分:“还,还都给了我。”

    姜陵看着她,不由得在心底微微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摇头道:“并没有,我家虽败了,但手上还是有一些首饰的。因为这是娘亲留下来的东西,所以我一时间没舍得,没想到我这一时贪念,竟致使你走到了这一步。眼下我还有什么好不舍的,我只求你卖了这些首饰替家里还了债,就把那些字画还回去吧,那都是些掉脑袋的东西呀。”

    云嫦诧异的看着她,脸上非但没有感动,竟生出几丝怒意来,可是转瞬她就低下头去,说:“我,我也知道这是掉脑袋的大事,可是阿姜……可是小姐,我这也是没办法。”

    姜陵拉住她的手,打起伞来,道:“你跟我来。”

    两人出了院子,穿过一道小门,一路向着穆旦馆那边的园子走去,雨丝幽幽,浑浊的湖水越发显得深幽碧绿的,恍若被人刻意搅混了一般,姜陵恍惚的冷笑,水也并不是干净的,何况人呢?这片地方想要找个干净的所在,多么难。

    落雨浇花,大片的叶子并顺着地上浅浅形成的坑洼被冲到池子里,浮起来,像是刻意铺就的,若是一个不小心踩空了,被遮掩的水却极深,脚都踩不到底。

    “小姐,你把东西藏在这了吗?”云嫦四下打量着,问道。

    姜陵则问道:“云嫦,字画这件事除了你我和紫苑,再就没旁人知道了,对吗?”

    云嫦连忙点头:“这种事难道还能满大街的去说吗,自然是再没人知道了的。”

    “那我把东西拿了给你,你分给紫苑一些,能保证她把到手的字画还回来吗?我这些首饰虽然还值些钱,但是远远不能和字画相比的。”

    云嫦抬起头来,看着姜陵说:“小姐放心,不是被逼到份上,谁愿意担着掉脑袋的干系干这事儿,况且这字画也没那么好出手,就算拿出去变卖,也卖不到实际的价钱。小姐若是能帮我过了这一关,我以后事事都听小姐的,一辈子都感念你的大恩,至于你的事,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向别人吐露半句。”

    姜陵看着云嫦,看着她那副情真意切的样子,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那晚听到的她们对曹姑姑告状说是自己偷的字画一事全是幻听。曾经的她养在深闺,总觉得这世上的人都是好的,到了如今方才体会到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话来。

    云嫦见她也不说话,目光直直的,心里有些打突,岔开话道:“小姐你都淋湿了,我刚刚也没注意,这要是被风吹了患了风寒可怎么办,咱们还是快快取了东西回去吧。”

    姜陵并未将她的话听进去,蹲下来拖着腮问:“你还记得哥哥么?”她轻轻一笑:“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快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呢,你还记得他吗?”

    仿佛在做一个遥远的梦,她的神态是迷茫的,眼神却很清醒。她想起自己入宫的前一年,大哥带着云嫦走到她面前,那些画面太过久远而不甚清晰,大哥唤她:“陵儿,娘亲将她赏了我,我看她怪伶俐的,说话也好玩,你若是喜欢,就让她跟在你身边。”

    她自己看了云嫦惨白惨白的脸一眼,想起她时常偷看大哥的模样,微微觉得这丫鬟有些可怜,便道:“既然娘亲将她赏了你,我干嘛要来抢?当我身边没有好丫头么?更何况君子不夺人之美,我虽不是君子,也做不出这等事。”

    说着说着,站在身后的云嫦脸上就露出几点红,像是一样颇有娇嫩的颜色。

    那时候云嫦只是个普通的小丫头,如今一转眼,竟什么都变了。

    姜陵淡淡的笑出来,继续又问她:“你还记得么?”

    眼前的人眼中木木的一片,退开两步,静静道:“小姐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雨水不停,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似的。风声一声长过一声,仿佛和雨水比着看谁更长久一些,姜陵自己怔怔的出神,她对面的人脸上也露出一些惆怅的颜色,然而很快地,姜陵漠然的笑起来:“想必是不记得了吧,不然就算是看在哥哥的情分上,你也不会合着外人一起栽赃陷害我,更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来骗我。”

    她说的这样直白,云嫦一时间吓得脸都有些变形,惊愕道:“你……”

    姜陵的声音幽幽的打断了她:“不过你做得对,在这里,不踩着别人是无法爬到上面去的。我不如你,我经历了那样的事,竟然还存着妇人之仁,以为靠着我们以前的那一点情分,是可以信你的。”

    雨水里,静了片刻。

    云嫦突然崩溃似的捂住脸,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懊悔:“我没办法,我需要钱!你叫我怎么办,没有钱我就要嫁给那个傻子,我不要,我需要钱!”

    姜陵直直的望着她,那瞳仁中似有莹光,流转而逝。她表情漠然的看着云嫦,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在眼睛里,方才眼中那一瞬灿烂的水迹,好像从来就不曾出现过。

    “后悔了么?”她问着,带着微微的轻巧的鄙薄:“你不该后悔,既然下定了决心,就须铁石心肠,你既然准备害了我,就不该抱着悔恨过日子。”

    云嫦终于凄哀的哭出声来,仿佛要在这雨水中将她的一切委屈都倾泻出来,可很快的,她的抽泣被细密的雨声压住了,只留下一声一声的哽咽,那泪水也随着雨滑落,她手中的伞落了下来,全身失去了力气一样蜷缩在地上,任凭自己被浇了个湿透。

    姜陵俯视着云嫦:“云嫦,你不愧是我们姜府出来的人,心肠如此的软,怎么能活得自在?”

    小池上莲叶起伏,轻荡,姜陵美丽的唇边,扬起了轻慢的笑。

    雨露云雾,眼前一片俱是苍茫,烟水缭绕间一切都像是虚幻的,云嫦哭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来。她的肩膀仍然在微微的颤动,冷风将她的面孔吹得灰白,眼角却发着红,似一朵即将凋谢的小花:“阿姜,你说的没错,我是害了你了。”

    姜陵只是默默听着,心里却涌起一股厌恶和疲倦。

    这样的日子没有个尽头,她无力反抗,唯有尽力承受。

    云嫦惨淡一笑:“曹姑姑今儿为了偷画的事入了宫,明儿就会回来,我们告诉曹姑姑画是你偷的,她已经信了。不过你的事,我还没说出去,我只是想你顶了这个黑锅,并不想要你的命,你认识顾大人,到时候找顾大人求求情,顶多也就是个发配流放。老爷夫人如今都不在京城了,少爷也死了,你强留在这干什么呢,不如走了算了。”

    姜陵冷笑一声:“这么说来,你还是在为我着想了,不过你以为我这样好骗么,你只怕已经把我的事和紫苑通了消息吧。”

    云嫦咬一咬嘴唇,勉强道:“话已至此,我不妨直白的告诉你,那幅画现在就在你的床底下呢,一切就等着明日了。你的事我的确还没对紫苑说,只是在以前领的时候说过你有一件把柄在我手上,别的再就没有了。我劝你这件事你还是认了吧,你认了顶多就是一个偷盗之罪,你若是不认,说不得我就要把你那件事说出去,那可是谋害皇妃的罪过,弄不好已经被发配边疆的老爷夫人还会再次被你连累。”

    她说完惨淡一笑,“阿姜,你也别怨我心狠,实在是还有一家子人等着我出息,若是在这里也爬不出头,那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姜陵只是缓缓摇头,心里虽然凉,却再也不觉得那凉意还能带来任何痛楚,人的心,总是最复杂而善变的。潮湿阴寒的气息卷在二人身边,里面带着沉甸甸的怨,沉甸甸的愤。

    她想自己也并不是如何的伤心,十六年了,好死不如恶活,总算给她挺过去了,这些岁月里她的怨恨总是比思念来的多,是不是人一旦认清了现实,那些勉强维系的情分,就可以随意的丢在脑后呢?

    垂下双眸,姜陵的目光深沉而冷静:“云嫦,你今年多大了?”

    云嫦有些发愣,呆呆道:“十七岁了。”

    姜陵淡淡“哦”了一声,似乎不以为意,道:“我哥哥今年正是十八呢。你服侍了他有两年了,这两年,他对你可好不好?”

    云嫦的神色有一瞬的恍惚:“少爷待我极好。”

    她颔首苦笑出来:“少爷是个好人,阖府上下,全都瞧不起我,瞧不起我有个赌鬼哥哥,只有少爷待我好,教我念书识字,要不我也进不来这经略大寺。阿姜,你知道吗,少爷也是喜欢我的,他夸我有悟性,说我的字写得好看,有风骨,不像是个丫头写出来的,都是你,若不是你,少爷怎么会死?”

    姜陵努力站直了,听见自己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你想念大哥么?”

    头顶上的雨小了些,她走近前面两步,几乎整个人贴上去,眸子里染了红,漫天的狂风为了她咆哮着助威,她慢慢的前进一步,云嫦就被她吓得往后退。

    姜陵只望着她,走的越来越近,她的心里空洞洞的,在这陌生的寒雨中,大的几近诡异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云嫦,让她完全失去抵抗。

    姜陵的身躯绷的直直的,她咬紧了牙关,似乎要使力气做什么,却终究用不出半分的力气,只得停了一停,整个人几乎靠在云嫦身上。

    她离开家的那些日子,一合上眼睛,便看见家里的父母和大哥,她桌子上摆着的小挂件,她屋子里的衣裳和玩意儿,她的书和诗稿,伺候她的丫头们,院子里的花草,大缸里的游鱼。成夜成夜的,她的梦里满满的都是这些东西,离开宫后,她尽量不去想这些,这就像是她的疮疤,是再三埋藏于心底的秘密,是永远不能说起的话题。

    她假设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才能掩住那些流淌的痛觉,暂时安定的活在这世上。

    可是,这个人的出现,把她假设的一切都打碎了,她把她不欲人知的一面霍然铺在眼前,任由那些伤口在毒辣的阳光下被蒸腾出腐臭与恶毒。

    姜陵咬紧了牙关,忍耐着周身刺得人生疼的寒冷。鼻端是不散的雨气,夹杂着花朵洒落下最后的残香,那池水乌黑如铁,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她突然伸出了手。

    “如果想念他,那就去找他吧。”

    “嘭”的一声,池水碎开成了一片一片的,浮花四散,无限的扩大开来。

    云嫦倒下去,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姜陵冷冷的站在一边,看见云嫦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惨白惨白的,扒着池边上的石头露出头喘气,云嫦的眼睛里带着几乎成了形的恐惧,什么怨恨与彷徨都被冲走了,只剩下悚然,使人想起了落了水的鸟禽。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池水冰冷的可以将人冻伤。姜陵一根根掰开云嫦紧紧扒着石头的手指,将她重新按进水里,然后收回手,握成拳头哈气。

    云嫦挣扎着,溅起跳跃的雪白水花,无数落花在她身边摇晃,仿佛为了她的到来也欢欣鼓舞似的。

    “你还要告诉别人我的事情么?说我是个逃犯,然后领赏,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能再想了。”姜陵蹲下来,冷冷看着眼前的人:“这池子里的水深的很,我用一人高的树枝都没有探到底,你这么不小心掉下去,想上来可就难了。”

    云嫦只是拼命将头探出水面喘气,眼下她就是笼中的鸟兽,不得不让人逗弄。

    “你冷么?”

    云嫦想说什么,头上一沉,竟被压着重新沉到水里,吐出来一片一片的水泡泡。姜陵按着她,伸出头看了看四周,正下着雨,这一片地方只有她们两个,她的白布裤子上沾上不少泥点儿,手底下的头发在水里飘着,卷住她的手指。

    云嫦扑腾扑腾的挣扎,突然觉得头上一轻,使劲了全力重新露出头来,只剩下喘气的力气,拼命想要从水里爬上来。

    头顶上的雨水像老宅子里的蛛网,姜陵眨了眨眼睛,问她:“你可把我的事情还告诉谁了?若是说出来,便让你上来。”

    “没有人,没有人了!”云嫦嗓子里灌进去水,吐字也不太清楚,还没说完,就被姜陵又按进水里,等她几乎将口中的气都吐光了,才被拽着头发拎起来,姜陵的眼睛里是一片铁灰色的冷意,低下头问:“真的没有人了?”

    “没有,真的没有!”云嫦的声音凄厉破碎,带着深刻入骨的恐惧,拼命挣扎着想要重新爬上来。

    雨淅淅沥沥的,果然越来越小了。已经有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打进重重奠地,一束又一束的,最后一缕阳光笼在姜陵身上,她的脸孔在逆光里看不清楚,呜咽的风声穿过手指,四面暮色。

    云嫦又抓住了岸,姜陵一眼看见了,伸出手,重新将她推进水里。

    一次又一次的,她不厌其烦,重复着一个动作,云嫦的挣扎越发的无力,终于放弃了一样松开手。

    “我不想死!阿姜,救救我!”

    她将头探出水,凄声的喊了一声,模模糊糊的,可她的眼神是怨毒的,像是张开信子的蛇,想要将毒牙狠狠的埋在姜陵的身体里。

    “不想死?不,你该高兴才是。”

    姜陵直直的站着,她俯视着她,一字一句慢慢的道:“你是哥哥的丫鬟,哥哥都死了,你去地下伺候他吧。”

    云嫦在水里挣扎的手停了下来,头冒出来两次,发出一声声凄切短促的喊声,慢慢的沉了下去,再也没有浮上来。

    姜陵吐出一口浊气,觉得那些旧日的伤痕又重新被自己抹去了,除去云嫦的心理挣扎不过是一瞬,只要熬过去了,明天,后天,大后天,她依旧能完好的活在这世上。

    姜陵重新站起身,接连几天的乌云终于被风吹得散了,雨晴了,傍晚漫天火烧云,网住了整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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