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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查1938-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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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伯英和两个警察打了招呼,急急进门入院。看见罗子春正在二门徘徊,不祥愈发强烈,他好好的,除了王立再没有别人,难不成这小子出了差错。透过二门,看见赵庸他们四个在西厢房檐下雨台上避雨,隐约觉出是什么事情,心一下子揪紧。

罗子春抬头看见,轻声叫:“老处长。”

武伯英心中“格登”一下:“出啥事了?”

罗子春叹了一声,情急下说不出话来。武伯英没有再问,穿二门进了天井。四个军棍见他回来,都凑了上来。他问先迎过来的梁世兴:“人没事吧?”

梁世兴苦着脸答:“已经没了。”

武伯英没再搭理他们,急急朝正房走去,仰头看看天,雨滴落在脸上,冰凉的感觉才让他觉得这是现实。堂屋里站着师应山,还有两个身着短袖短裤制服的警察,正在轻声交谈。师应山见他进来,连忙迎了上来。

武伯英脸绷得太紧,嘴角、鼻子和眼袋都皱褶着。“人不要紧吧?”

师应山低沉答:“已经没了。”

武伯英见他也这么说,才完全相信,脸上的劲一下子散了,闭眼张嘴仰着,片刻后长出了口气,放头睁眼没问原因:“在哪里放着?”

“在后面灶火前躺着。”一个警察说着,要引导他去看。

他刚要迈步,被师应山拉住了胳膊。“武专员,还是不要看了。”

武伯英转头看看他,悲愤和委屈把脸抽得颤抖:“很惨?”

师应山苦脸摇头,没有接话。另一个警察是法医,接嘴道:“身中十一刀,在堂屋门前动的手。尸体在大门口,他去撵。最后不行了,才倒下,一路血迹。昨天晚间的事,下了场暴雨,把痕迹都破坏了。雨大雷大,没人听见喊叫,早上罗子春发现,已经死了多时。致命刀伤没有,失血过多,把人流死了。”

罗子春跟到堂屋前,师应山看了看他:“我们接到小罗报案,先来的。小赵他们,后来的。”

武伯英强压住惋惜悲痛,死死盯着罗子春。师应山把抓胳膊的手,滑下来握住他的手。武伯英沉默了片刻,吩咐罗子春:“去安排午饭,师大队长辛苦了。”

师应山放开手连忙挥摆:“甭客气,查案看现场,是我们理所应当的职责。”

罗子春听从安排,走出了堂屋门。赵庸四个凑近了他,都来问询。

武伯英像是申请又像是自语:“我就只看看脸。”

师应山盯着他看了片刻:“你是个啥都能受得起的,好吧,我带你去。”

王立最熟悉的灶火现在冰锅冷灶,铺着一张凉席,躺着他冰冷的身躯。尸体盖了块法医的白洋布,武伯英根据形状,能看出义子的轮廓。突然悲从中来,尽管一起只生活了大半年,却因在孤独中彼此相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真的孤家寡人了,不说前面的祖父、父母和二弟,这两年来,祖母过世,妻子改嫁,义子惨死,祸不单行而且成群结队。武伯英把被单头撩起,露出了王立的脸庞,原本黝黑的皮肤,蜡黄地如同赛璐珞做的假面具。王立的表情很平静,经过法医整理,如同婴儿般沉睡,眼睛周围略微有些塌陷。武伯英竭力控制不致失态,但是被单抖个不停,手细微而急剧地颤动。想起最近的态度懊悔不已。想他那晚被抛弃的担心不无道理,自己像被冷落日久的嫔妃,突然被国共两方起用,奋不顾身。更是只想着能与沈兰相会,忽略了王立的感受,共患难了却不能同享福,相依为命了却不能不离弃。不知他会不会多想,认为义子的身份不过是仆人,怪不得非要伺候擦拭驳骨水,而自己连这样的巴结都粗暴地一再拒绝。后悔总是在难以弥补的明白之后,明知是错却一再拖延一错再错,对沈兰对王立都是这样。

师应山伸手重新握住他的手,用力压制才把被单重新放下,没有比让死者安息更大的事了。师应山没有说话,什么话都苍白无力,武伯英沉默顺从。看过王立遗容后,武伯英再不发一语,到了犒劳午宴上,也是如此。进了太白居大包间,他桌上摆着黑釉坛子西凤酒,抓起来扔到墙角,然后才坐下。虽没有发火,众人也明白生气,丧事喝酒不是陕地的忌讳,他却不忿。瓷坛在墙角打跌盘旋,胎厚釉实,没有碎开。师应山接坐在他身边,众人没有互相谦让,赶紧坐了。武伯英抽脸盯着众人,眼睛里的悲痛酝酿成了烦闷,不怒自威,和王立的死讯一起压着大家。

武伯英问:“验过尸后,上午你查了吧?”

师应山点头:“查了。”

武伯英撩高眼皮:“有收获?”

师应山又点头:“有。”

武伯英微张嘴,下唇包住下牙,还是看着他。

师应山明白他的意思,肯定道:“有收获。”

武伯英又盯了他片刻,心中有了交代才缓和面容,环视满桌:“吃饭吧。”

十三

蒋鼎文和侄女到底是血亲,听说病了疼惜不已,午饭都没吃就去联合医院探望。他经过浴血奋战、官场争斗、政敌倾轧,性情被锤锻得非常残酷,残存的温柔在亲人身上放大了数倍,从这个缺口爆发出来,更比寻常人看重亲情。他问完病情,把随从和医生都辞了出去,拿出个文件袋,抽出两张照片,递给病床上的蒋宝珍。

蒋宝珍接过照片仔细端详,两张黑白照片,却使她眼前五彩斑斓,头晕眼花,咬紧牙关尽量不失态。第一张照片模糊不清,应该是傍晚时分,隐约能认出武伯英正从亭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挽着他的胳膊,显得异常亲密。第二张十分清晰,因阳光照射而曝光过度,能轻易辨出武伯英的影像,正从一个门口走出来,后面紧跟着那个女人,门上的招牌是“新新旅社”字样。

蒋鼎文带着怜惜宽慰:“这两张照片,是四科的人恰巧拍到的。你常骂狗东西的徐亦觉,今早给我的。这女人叫沈兰,可能你不知道,就是他的前妻。”

“我知道沈兰,怪不得昨天下午,拿话欺负我。原来旧情未了,只是盼我快挂电话,好去旅社!”

“你痴情,武伯英也不薄情。但是不薄,不是对你。他和前妻,余情未了,藕断丝连。你参加进去,不一定有结果。”蒋鼎文可怜侄女的单纯,“看看这个,他们相会,还在旅社,干什么去了,虽然你是姑娘家,也能想得到。”

蒋宝珍盯着新新旅社那张照片,眼睛有些模糊,却不愿在叔父面前示弱,狠狠用目光把泪水压在眼球上,薄薄一层。

武伯英和沈兰相会,被误解更好,固执要求前妻做联络人,果然有极大道理。就算被拍了照片,蒋鼎文也拿旧爱难舍去看,根本就想不到真正企图。于是一组照片,就组成了一个故事,藕断丝连,旅店相会,旧情难忘,寻欢作乐。跟踪武伯英的,正是徐亦觉派的丁一,交给特别经费批件之后,就安排盯上了。那天蒋鼎文真的有些后怕,武伯英今天能弄出个牵扯自己的证言出来,明天还不知道能弄个什么出来。

蒋宝珍脸色很不好看,有种解脱后的落寞。毕竟对他情窦初开,心中才痒,没有过多痛苦。只觉得不顺,好不容易看上一个,还是别人的。再想想他的不好,打动人的好也淡了。她是个自私女人,何况女人从来都不管男人好不好,只管男人对自己好不好。

“叔叔,你放心,这些事情,我都明白,不会吃亏。”

吃罢午饭,李兴邦开巴克车回武家,给守尸的赵庸带了饭菜。梁世兴和彭万明开着吉普车,按师应山指拨去叫人,阴阳先生,婚丧司仪,清器租主,厨子头人,来武家办丧事。师应山有九成九把握,杀死王立的凶手,就是要抓的洪富娃。他既惭愧撂了大话,没把洪富娃及时捞住,害了王立一命,又可怜武伯英一个文人没有当过安葬大事,想通过主动料理弥补。况且当面相处这几日,觉得他是个能交的朋友,今后在西安地面上,还要经常打交道。看他的势头,必将对自己的前程有所影响,落个好没有坏处。自己对这些世俗事又都在行,多操个心的举手之劳,何乐不为。师应山虽未被延请,自然而然成了丧事总管,连主家武伯英也管了起来。见他病体加了心痛,又在骊山淋雨不适,强硬地安排他到自己居住的陕北会馆歇息,暂且抛开一切,以免伤了身体。武伯英盛情难却,只好上了他车,罗子春开车,二人坐在后排。

师应山喋喋不休:“天气热,亡人盼土,王立没有亲属,也不用等人。我这样安排,今晚就成殓,后儿个就下葬。这事如果你要管,就把你身伤了,也把你神伤了,你和这娃太亲了。今晚你住在陕北会馆,我给你安排。我手下人多,鸡鸣狗盗,能干啥的都有。赵庸他们四个,跟我就把这事操办了,你是亲长,罗子春专意陪定你。安埋就交给执事的,我给你当执事头儿,风光圆满,叫娃在地下也安个心。下葬那天,你再回来主祭,安客、上香、烧纸,就把人事尽了。要不然受不了,过丧事最伤人了,你还有大事要干。”

武伯英默不作声听完:“现在就咱三个,你说下,有啥收获?”

师应山看看他,遗憾道:“我是侦缉大队长,整天和地痞流氓、惯偷蟊贼打交道,他们就是我的庄稼,没他们也就没了我。我有我的办法,我有我的眼线,杭局长听到你家出了命案的消息,赶紧就吩咐我快查。早上我随他来看了现场,上午就动用了线人,很快就得出确切消息,王立的死,正是烂腿老五所为。”

武伯英把牙咬出声音:“他又害了一命,要是早一步抓住,王立也就不会死了。”

师应山只好歉意道:“知道和抓住,完全是两码事,何况还有人给他通消息。他连犯两命,藏得更隐秘了,更不容易抓,只能碰运气。武专员,我说个不该说的,王立的死,有一部分是你造成的。你逼人太甚了,这话不好听,道理却不坏。你查绑架案,查到了何金玉,他就死了。你找杭局长,让我抓洪老五,王立就死了。”

武伯英没怪他,更像自问:“我逼人太甚吗?”

“我听说,你拿蒋主任当假想目标,已经把他逼得无路可走。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他指使,不会是蒋主任。我是办案老手,如果绑架宣侠父这种通天大事,去找地痞流氓来干,那主使就愚蠢到家了。你的调查很秘密,我这侦缉大队长,在警界也算个头面,但开始只以为你在调查日本间谍,破反专员嘛。后来你托杭局长抓捕洪老五,分派给我公干,我才知道你在调查宣侠父失踪案。你把蒋主任逼成这样,他那么大的官,很少见这样,都不知你有什么其他用意。”

“我没逼他,也不是别有用心,我没有派别,只对事论事。”

“正因为你只对事论事,不属于任何派别,才让大家都有被逼的感觉,你不是硬逼,你是软逼。你看杭局长,多牛的人,你家出了事,亲自来查看。这待遇不低,也就大员家出了案件,他才亲自过问。你没这地位,却有这待遇,都弄得很不安。”

武伯英沉默良久,没说什么。

师应山并未就此打住:“宣侠父失踪,是个烫手山芋,杭局长也怕。怕啥,怕你查不出来,把责任推他身上。我们办案子,没结果都这么搞,找个替罪羊。要说他参与监视宣侠父和八办,也就是按照安排,在后宰门增设了一个派出所,就近专意对付八办。第一任所长是丁一,专盯宣侠父,后来被发现了,为此宣侠父还怪罪过杭局长。从此之后,杭局长就再也没参与过任何行动,丁一也调到四科了,你应该见过这个人。”

武伯英点头,想想名字只有三画的年轻人。

“你的这几个人,和蒋主任的人,在公馆前对枪,我是才听说的。很多事传得满城风雨,因为隐秘,都是一定程度、一定层次上的满城风雨。宣侠父失踪,弄得满城风雨,只是在军政上层满城风雨。你查宣侠父失踪,弄得满城风雨,只是在特务界满城风雨。很多事情,都有一堵墙,推墙很难。所以你想把宣案查清楚,就要连推几堵墙,难上加难。今天墙砖下来,砸了你的王立,我帮不了也不敢帮你推墙,只能抠抠灰缝子。我就是觉得你,还是个弄正事的,带着正气,带着正义。如今这社会,包括我,干事能想起正义的,没有几个。”

陕北会馆老板带着三人去看天字一号客房,上房就是上房,三开一套隔着四间房子,家具用度一应俱全,整齐洁净。师应山安顿停当就要告别,回侦缉大队去找人料理丧事,临走被武伯英叫住,让罗子春把还剩六千元的存单交给他去操办。师应山坚辞,明说杭局长吩咐,因为没尽到责任,致使武专员干儿子被害,一切丧葬费用由警察局承担。他笑着说自己不会给杭局长省钱,一定把丧事办得浑全漂亮。武伯英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有些逼人太甚,居然连杭毅都是这个态度。他坚持要师应山收下,言说自己埋人不能让别人掏钱,师推辞不过,只好把存单纳入口袋。

武伯英非常疲惫,洗洗涮涮要上炕睡觉,罗子春带着一脸悲戚前后跟着。伺候他洗脚时,罗子春突然落了眼泪,大滴大滴落在木盆里,失神地用手揉搓脚掌。武伯英半躺着,看着他,没有管。罗子春越来越伤心,不禁抽泣起来,当着老处长一个人,无所顾忌地哭了出来。“以前都是王立,给你洗脚,今后就是我,给你洗脚。”

武伯英不感动,反倒冷冷说:“除了你,还能有谁。”

罗子春知他心中一定有症结:“也是凑巧,我去见未婚妻,时间太晚雨又大,就没回来。早上推开门,就见王立在前门里躺着,鬼使神差,还是回去迟了。太惨了,我现在鼻子里脑子里,还全是血腥味儿。”

武伯英脸色难看,罗子春去找未婚妻,自己和蒋宝珍在骊山打情骂俏,王立却被戳死在家中。“不要再提了。”

罗子春难以结束:“唉,是我把王立害了。我要是回去住,也许就没这事。就算洪老五上门,我有枪,打不死也能撵跑。就算他得了手,及时送医院,也许还能救一命。”

武伯英长叹一声,把脚从他手中抽回来,湿淋淋垂在炕边,起身坐直看着自责的罗子春。罗子春空了双手,用沾着洗脚水的右手,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我不是人,是我害了王立,我把王立害死了!”

武伯英皱眉厉目,突然抬脚蹬在罗子春肩膀上,把他踹倒在地。然后顺势跳下炕,光脚站在泥地上,抓住头发把他拉到自己脸前,恶狠狠逼问:“说实话,你他妈的,是不是故意,给烂腿留空子?!”

罗子春泪眼中满是坚决。“没有,绝对没有!”

武伯英逼视了片刻,相信是真话,一把将他扔开,坐回炕边喘了口粗气,恢复了理智。“我们被人监视了,我,你,我们这些人,都被监视了。我给你说过,我用挤压来逼迫对方犯错,或者弥补,就会露出破绽。谁料想,挤出来的却是洪富娃这样的烂蝎子,死了何金玉,死了王立。对方根本就不怕露破绽,敢弄宣侠父,就敢弄任何一个。也被人利用了,看似蒋总裁有令,让我追查宣案,实际追查本身就是个幌子。让我来查,就是为了暂时平息共产党责难,如果幌子有麻烦,随时都会被撕碎。与其说我这专员,带着你们查宣侠父失踪,不如说是落实谁来承认。实际洪老五,要来杀的是我,不料我去了华清池,王立替我死了。”

武伯英黎明才睡着,起来时近十七号正午,罗子春到会馆街面上的馆子买来了午饭。荞面凉饸饹,小米熬稀饭,都是陕北风味。武伯英边吃,边提起下午回家的事,尽管师应山大包大揽,也相信他能办好,但身当大事,不回去不妥,也对不起王立。本来说好要回去,罗子春的话却改变了原有打算。“我刚才去馆子买面,师应山老婆带着孩子也在那里吃饭。她也是妇救会的,说是蒋宝珍小姐昨晚高烧不退。今天上午,她和妇救会的几个夫人相约,到医院去探视了一下。耽搁了做饭,就带着娃在馆子吃。”

武伯英停止咀嚼,想了一下。“那下午我们也去探视一下。”

蒋宝珍住最高档病房,有会客间,有洗手间。她躺在病床上脸色潮红,非常疲惫憔悴。武伯英伸手试试她的额头,微笑着说:“不烧了,感风寒,烧退了就不要紧了,昨天淋雨弄的。”

蒋宝珍虽病嘴仍尖利:“还烧着,拿手试不出来,要用嘴唇试。”

武伯英知她打趣,笑红了脸,看看罗子春。

蒋宝珍歉意道:“都怪我,缠你去华清池,家里出了大事,想起来就后悔。”

武伯英安慰道:“不存在你说的,就是我在家,该出事也会出事。也许他们要对付的正是我,因为不在才殃及王立。去华清池,还逃过一难。只是可怜了王立,年纪轻轻,就把命送了。”

蒋宝珍朝上躺了躺:“听师应山老婆上午来说,选在明天下葬,我想去看看。你家里过大事,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何况对王立抱有愧疚,应去送送。”

武伯英带着谢意阻止:“我代表亡灵谢谢你的厚意,还是养病要紧,哪里都不要去。师应山全权替我打理,连我都不让插手,你就不要去了。”

蒋宝珍看似随意,实际尖锐:“我听说沈兰回来了,我再过去,有些不合适。还听说你们见了面,眼见着就要破镜重圆了,我可不能打搅。还听说了,她是离婚不离家的,如果碰见,怪不好的。”

武伯英还没答话,罗子春激动地插问:“嫂子回西安了?啥时候?我咋不知道呢?”

武伯英嫌他多嘴,看看他道:“不是你嫂子了,改嫁了,嫁了别人。”

“哦,老处长,蒋小姐,你俩说话,我去上个厕所。”罗子春知道自己多余,找了个不太文明的借口,赶紧出了病房。

蒋宝珍听沈兰改嫁,愣了片刻,不自觉间转变态度。武伯英疑惑问:“你咋知道沈兰回来了,听谁说的?你咋知道我们会面了,听谁说的?你这些听说,都怎么来的?”

蒋宝珍耸着鼻子冷哼:“你管怎么来的,我喜欢你呗,所以我就知道呗,要不然关心这些事干什么?真的,武伯英,我一开始,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在某个瞬间,很奇怪的感觉,就被你拉进了深渊。明知是深渊,原本不想进来,却发现已经在下坠。唉,命里注定,我要掉进你的深渊,你还故意拉我。”

武伯英对沈兰死了心,终于回以热情:“就是要把你拉进来。”

蒋宝珍娇嗔道:“你也别得意,我现在还没有认准你,和你还没有一定。不要因为我做了那样的事,你就看轻我,不一定你能吃到嘴里。”

武伯英知道所指骊山索吻:“不会的,哪会呢。不管你做什么,在我心中都是高贵纯洁的。就算做了什么过分事,也不过是大方。”

蒋宝珍假装生气:“不许说!”

“用什么拉你落深渊,我自己都不清楚,心里打鼓,起码有个一点两点的。”

“说不来,就举个例子吧。前日募捐会,你发现没有,你我两个,都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我们是同类,都有些傲气。”

“既为同类,何得不相亲近,也许这就是出发点。不过你的傲,在骨子里,我的傲,在面子上。”

“我和沈兰,互为弥补。我和你,互为同类。新式婚恋,也就这两种。”

女人生病时最虚弱也最易动情,蒋宝珍笑道:“哼哼,好像批准我似的,你别得意。必须你来追求我,要不然,我多没面子。”

武伯英微微点头,似乎在搜寻追求的方法。

蒋宝珍轻松中带着疲倦:“好了,你去忙吧,免得感冒传染。你顶着这场大事,节骨眼儿上,可不能生病。只要我大好一些,明天一定去你家,都说咱们两个好,也不是白好的。既然沈兰已经改嫁,那就没有这些忌讳了,我更该去的。”

武伯英站起身:“好吧,再说,你还是身子要紧,多将养。”

巴克车从联合医院出来,武伯英突然问罗子春:“你那个未婚妻,叫什么?”

“玲子。”

“明天让她过到宅子来,出殡时可能要来些女宾客,帮着接待一下。”

“她没见过世面,不懂事,恐怕不行吧?”

“就陪着蒋小姐,她明天一定会来,别的人不用她管。”

“那倒合适,蒋小姐,也不懂事。”

“别这样说人,你觉得她,能做你新嫂子吗?”

罗子春一愣:“能,太能了。”

医院探视耽搁了时间,武伯英改了回家的打算。现在和师应山合作,就要多依靠他,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把丧事交给了他,就要信他能够办好,要不然人家心里不舒服。说起查案,破反专署首件密务就是查案,但经验自己真没有多少。尽管师应山只查刑案民案,凡事一理,也要依靠他。说起丧事,自己虽是亲主,却向来和社会隔得较远,对世俗没个抓挠,免不得要仰仗他。师应山说发现了自己的正气,自己何况不是发现他也正气尚存。大到蒋介石、何应钦等人,中到蒋鼎文、胡宗南一层,小到刘天章、徐亦觉之流,办事从来就只想利益。就算有正义,也是掩盖利益的假正义,立牌坊和当婊子同时实行。能量大小有分别,大人物就是不在乎民意,小人物就是不择手段。二人相互嗅到了与众不同,就都有些惺惺相惜。除去关系极其隐秘的伍云甫,武伯英觉得将来在西安城范围,唯一能交也值得交的朋友,也许就只有一个师应山。

巴克车子停在陕北会馆门前的树荫下,在厅堂口喝茶打牌的人中,站起一个人来,武伯英识得就是侦缉大队副队长侯文选。他穿着中式短袖汗衫,对襟盘纽,衣身栽了两只西式短袖。相貌堂堂,皮色白净,小分头用头油梳得整整齐齐。武伯英这两年当平民百姓,经常见他在城中耀武扬威。喜欢养德国大狼狗,经常在城里遛狗,有时几条一起出来,不用索套,跟前撵后,吓得人远远躲避。狗是侯文选的骄傲,据说不吃剩饭白馍,只用生肉喂大,野性十足。很长一段时间,他误以为侯文选就是大队长,师应山是总探长。原来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师为正,侯为副。

侯文选笑着迎过来,昨晚被叫到武家,帮忙料理王立后事,无事可做光是按照风俗闹丧,打了一夜麻将。睡到日上三竿吃了午饭,师应山想让他干点正事,派来陪伴武伯英。他到陕北会馆,武伯英已经出去了,于是召集三个腿子,又支起麻将摊子。侯文选喝开一个牌友,谦让他坐下打牌,武伯英被半求半强拉上牌桌。牌瘾大的人,一是牌技好,二是想赢钱,侯文选就是。但这两点都招架不过手气好,武伯英手气好得抓破天。侯文选是陕南人打四川麻将,除自摸,和牌光赢放炮。武伯英就光赢他,另两人没有多少出入。侯文选输得额上冒细汗,直喊天气太潮,闷热闷热。武伯英并非手气好,牌技谈不上,只是用上了下棋的缜密与算计。侯文选觉得他几次停牌不和,专等自己点炮,故意较量。

侯文选打牌不耍千却耍赖,不赖钱却赖牌。开始还算干脆,后来每打一张,手在牌上停留瞬间,听人要杠要碰要吃,就说看错了提手换牌。武伯英几圈之后就没了兴趣,让他赢了几把,准备离桌。谁料侯文选以为转运,要拿牌报仇,死活不让走。武伯英就让罗子春上桌,替打几圈,侯文选还有些不情愿。罗子春打了一把,就被试出牌技不行,侯文选这才兴奋了起来。武伯英转到侯身后观战,发现他有个毛病,左起摆着风、条、饼、万,一对将牌摆最右。如果知道他这个毛病,同桌从出牌的位置,就能把他手里的牌推断个八九不离十。他还非把每张牌朝上摆着,按大小顺序排着才舒服。

侯文选又赢了一把,武伯英觉得没意思:“我去办公室一趟。”

侯文选没挽留:“武专员你去,小罗留下打牌。我来是给你务劳心慌的,找两个人陪你打打麻将。看你也不心慌,不好意思,闹丧闹到陕北会馆来了!”

武伯英开车到了新城黄楼,跟尚未下班的徐亦觉打了招呼,进了自己办公室。拿起电话问总机要了武汉,问武汉总机要了中统局,问中统局总机要了幕僚长办公室。

葛寿芝直觉很准:“出了什么事?”

武伯英不想就此和盘托出:“没啥,想了几步棋,找你走走。”

葛寿芝不相信:“先说事,后下棋。”

武伯英犹豫着叹了口气:“上次给你汇报的,挤压蒋鼎文。现在倒是出了效果,死了两个人。一个是何金玉,平民坊的赌棍。半夜耍钱回家,看见有人绑架。认出了领头的,是洪老五。城北的一个恶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葛寿芝很吃惊:“洪老五?”

“有迹象表明,就是他弄死了何金玉,但这个人找不见了。我请杭局长协助抓捕,他派了侦缉大队长师应山,还是找不见。”

“另一个死的是谁?”

“王立,我那干儿,我不在家,被人杀了。”

“他?”

“是的,正是洪老五干的。”

“挤压蒋鼎文,怎么挤出了这样个货色。你不觉得,洪老五要杀的,是你吗?”

“是的,我当时也这么想。但是现在,觉得不是。对方也在反力挤压我,要杀的就是王立。趁我去华清池,才动的手。”

“如此看来,对方真是不好惹,你一定要小心。”

武伯英下意识摸摸腰间,银色柯尔特硬邦邦附在胯尖。“正是王立的死,提醒了我,不是蒋鼎文。否则不会使用洪老五,不会杀何金玉,不会杀王立。他有很多手段可以使,而这些手段,都不是最佳。所以我觉得,原定的策略,从上层查也许错了。这些下三滥手段,正说明绑架宣侠父的,是下层人。我想是下层绕过了上层,需要调整策略,变成自下而上。”

葛寿芝沉吟着道:“我还以为死了两个人,你怕了。既然你有决心,我支持。一会儿,就向总裁报告。”

“葛主任,我问个不该问的。都知道军委,分为三派。何派、陈派、白派,不知你属于哪一派?”

“我不属于任何派,问这干什么?”

“我想知道,因此我,属于哪一派。”

“属于蒋派,要不然,他们怎么这么怕我,这么怕你。”

“我明白了,也更有干头了。不管密裁宣的是谁,不管嫁祸给谁,最终嫁祸的就是蒋总裁。我背后有你,你背后有他,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你早应该明白这一点。”葛寿芝得意笑笑,“不说了,你想的新棋呢,走几步?”

“好,象五退七。”武伯英走了这步必然之棋,对方平兵闪开底车照将之路,不防就要被错杆车错死。

“兵二平三。”葛寿芝见他没犯错,就继续把兵朝中间靠。

“卒三平四。”武伯英也把卒沿着河岸朝中间靠,他是七星卒,早一步到达了葛寿芝的左肋竿,看住了红棋前车当头照将。

“兵三平四。”葛寿芝又并了步兵,到达了武伯英的左肋竿,和前车一道。

如果葛寿芝应招兵三进一,拱卒而非平卒,表面看给前车腾路,能继续威胁黑帅。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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