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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查1938-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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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兰苦笑:“我都三十了,你还想让我再做一次新娘?”

“那又怎么了?破镜重圆,从来都是天下美事。”

沈兰加重苦笑:“你以为现在的我,还在意一个名分。名分对于我,已经不重要了。我有过名分,还不是被当做傻子。你给的名分,那么重要?”

武伯英惭愧地苦笑:“那时节我鬼迷心窍,一心扑在报仇上。现在我明白了,什么对于我重要。你,还有孩子。我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想着孩子,能父母双全。咱们的孩子,是娃子还是女子?”

武伯英终于问到了点子上,沈兰眨了下眼:“女子。”

“那一定像你,像你一样漂亮。”

“我以为我怪罪你,你也会怪罪我,谁想你没有怪我一句。”沈兰把眼睛全闭了起来,似乎在回忆女儿的容貌,还有这两年的艰难时日。“我把婆没有照顾好,虽说她寿终正寝老死的,谁又能说她活不到一百。这是我最大的惭愧,还有一个最大的痛苦,就是因为女儿。当时为啥我只身外出,把你婆留在我们沈家,是因为怕她受不了打击。之前陕北倒春寒,结了冰溜子,我在崖畔边滑了一下,把孩子小月了。她是个女子,五官头发都长好了,要说也活了几个小时。我被村里人送到团里卫生所将养,婆不知道,我就让人骗她,说我到区上开会去了。我在卫生所住了三天,还是害怕她受不了,她对这娃的心太重了,我就用包袱棉絮裹上粮食,做了个假肚子。但是月子越来越近,我再也装不下去了,还是心疼她,就把她带回我娘家,然后我就去了汉中。谁承想,她也跟着重孙女去了,是我间接害了她,但不这样,就会直接害了她。过去一年多了,我经常做梦,还能梦见女儿青紫的小肉身,和婆那双不甘心的眼睛。”

沈兰的悲声,听得武伯英瞠目结舌,刚才说的迟了还真是太迟了,夫妻间最后的纽带已经断裂。原想着孩子可以用作缝线,把生生撕开的夫妻,缭几针,联一下,织补之后就算不能如初,也可经住拉拽。如今两片布不仅糟啮成了毛边,脱了织线,连唯一的希望也断了,再手巧的绣娘织女,也没了办法收拾。对于未曾谋面的女儿,对于去世的祖母,更是极端惭愧。懊悔和痛心,夹杂在一起,几近让人晕倒。

沈兰对噩耗适应了一年多,比前夫更能自拔,长叹一声。“刚才我还不想打击你,但是听你还有破镜重圆的想法,那不妨再说透一点。婆的死和你有莫大的关系,我离婚不离家,她跟我走了,还是为了那个孩子。但你毕竟是她唯一的孙子,怎不伤心,正因为你,她疯癫了。你把她的心疼烂了,我怕她受不了重孙女再没了的打击,才去的汉中。好,不再说那些了,你说不能到陕北和我相聚,全是因为公事。我如今与你见面,也是全为了公事。如果不然,我是不会再见你的,见你确实太痛苦。既然公事这么重要,那我就以公事为重,以联络人的身份,转达上级的要求。”

武伯英还沉浸在痛苦之中,听不进去。

“关于你查出来的新线索,组织同意你的路子,希望继续下去。事情可能不是蒋鼎文做的,但是挤压他,也许就能牵出幕后黑手。”

武伯英的热望,被孩子夭折打击之后,又被前妻新增的干练打击。“你住哪里?”

“你最好不要知道。”

“我想知道。”

“你无权知道。”沈兰又有些激动,“我当时以为,你铁了心要给中统卖命。你们武家,从辛亥以来,给国民党做过很多事,却一直是亏本生意。你得了机会,当了调查处长,要把亏欠全赚回来,不然不罢手。我俩因此,就分属了不同的道路,所以我的心也就死了。你见过一个共产党员,和一个国民党特务头子,是夫妻吗,没听说过吧?你见过一个人死僵了,然后一味汤药下去,又活了吗?没听说过吧?今天知道你是陆浩,你是云雾,倒也能算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但你不在我心尚存一丝希望时把它给我,如今给我,等于在灵前烧钞票,和烧纸钱有什么分别?”

武伯英更加激动:“这不是你的本心,这只是你的借口。”

沈兰更加坚决:“我的本心是什么?那就是,你根本就不是武伯英,你是武仲明。”

武伯英又听到这个说法,狠狠拍了下木柱子,激动变成气愤:“我是,我是,我是武伯英,武伯英!”

沈兰咬着嘴唇不愿再争辩,越发激怒了武伯英,跳了起来还想继续争论,却被她的一个动作定住了。沈兰轻轻指了指公园西门,然后看看他。武伯英举着的手凝固在空中,眼睛循着她手指方向看去。

“有狗。”沈兰轻声道,“那个人,我来时就在那里。现在还在,无事可做又不离开。这次见面到此为止,该分手了。你还是从西门离开,我再坐会儿从南门走。”

武伯英远看公园西口,电灯下果然有个人影。他因动情而疏忽,被提醒后立刻做出了犀利判断。“躲不了,现在情况,必须一起走出公园,做一对久别重逢的夫妻。”

沈兰明白了深意,目光中带着欣赏之色,见面后第一次露出温婉。“好吧,你是正确的。”

武伯英心底更加寒冷,前妻欣赏的目光,不是在看出色的丈夫,而是在看干练的同志。他从栏杆凳子上抠起一块铜板揣进裤兜,提起板胡箱子,先走出亭子。沈兰捏起剩下那枚铜板,重新收进大襟口袋,起身走近前夫,自然而然挽住他闲着的胳膊。武伯英偏头过来,表情亲昵却说着正事:“你是上线,如果我有事汇报,怎么找你?”

沈兰非常默契,动作亲昵言语却无情:“在我找你之前,先憋在心里。”

十四日早饭,煎熬了一夜的武伯英,又恢复了常态,让罗子春和王立才放下心来。昨晚他铁青着脸回到家中,心情糟透了,把两个小的弄得都不敢多说话。他回西厢房呆坐了片刻,坐着不舒服,就靠着罗汉床腿蹲了下来。勾着头想会面的情景,两只手轮流揉搓头发,想哭却实在哭不出来。半梦半醒度过了整个夜晚,其间宣侠父来找过自己,就是那张照片的样子。他走进西厢房,默默坐在棋桌旁,看着自己。武伯英感觉两年前的癔症,又有所回头。当时二弟武仲明的魂灵,就经常前来拜访,甚至到了一身两角的地步。读那些共产著作还有个好处,让他坚定了唯物思维,知道魔由心生,一切幻象都是自己的唯心。所以现在对这些幻象,已经不再恐惧,而是随其来去。原先所学儒家,也按着史上的进程,把自己推到了心学的地步。敏感的神经,更容易遭受异怪干涉,太过关注的东西总要以魔幻的方式,来侵扰大脑。好在重见了沈兰,放下了疑惑和担忧,她没有再入梦来。

武伯英快吃完时,停下碗筷对罗子春说:“今天礼拜,上半天班。上午你不去侦缉大队了,也让师应山喘口气。取三千块钱,两千给刘天章送去,就说我感谢他的照顾。剩下一千趁着放假,请中统调查室的弟兄们吃个饭,刘天章把人管得太严。项目你定,也可以买东西,反正把一千花完,多结人心,也显示下你人挪活的好处。”

罗子春给二人当过司机,都熟悉亲近,自然希望他们继续友好,点头答应。“老处长,那两千,还是你去一趟好。那一千的事,我就办了,绝对办好。”

武伯英突然不高兴:“他没给我提钱的事,我提钱不好。是你说的他给我垫钱,自然该你去还这个人情。”

罗子春明白如此安排一定有原因,不再建议。武伯英沿着后宰门街朝东走,在北新街十字拐弯,一直走到新城大院北后门。一路上都在留心有无跟踪监视,没有发现可疑之人,感觉有些奇怪。他是跟踪专家,也是反跟踪专家,自信确实无人盯梢。昨夜革命公园西门那人确实在监视自己,和沈兰走了几步就不见了,一直走到北新街十字,再没见有人跟踪。沈兰坚辞了他的相送要求,一起走到武家院门口,非要前夫进门关上门扇,才肯离开。武伯英无奈,只好按照安排执行,她的小心翼翼是对的,自己不送比送更安全。若非老夫妻身份掩护,出现被监视迹象,武伯英会采取别的办法,而不是迎着跟踪人过去。但是今早,突然出现的跟踪又突然消失,说明幕后一定是个高手。他在北门口站了一会儿,开始觉得是刘天章,后来又觉得是徐亦觉。若再发现跟踪,最好假装没有觉察,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才能迷惑对方。

武伯英上楼,正碰见徐亦觉出来。打完招呼,徐亦觉很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他两遍。武伯英不知为什么,看着他。徐亦觉开玩笑:“怎么回事,几天没见,你就瘦了一圈。本来就是瘦人,今天更是干瘦。干瘦干瘦,上树不溜,割开没血,杀了没肉。”

武伯英目含冷漠的感激,耳听冷漠的关心。“身子不舒服。”

徐亦觉目露关切:“中暑,肯定是中暑。为了个不相干的宣侠父,倒把自己弄病了。”

武伯英没有回应这个说法,略带歉意道:“蒋公馆门口那个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把罗子春美美收拾了一顿,还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碎事,我就没往心里去。”徐亦觉心中舒坦了不少,“罗子春这几天没来,就是为了躲我?我还说小伙来了,主动跟他谈谈,心里不要有啥。”

武伯英走到办公室门前,掏出钥匙:“你这当哥的可算当到家了,不用,不惯他的毛病。这几天,在忙他订婚的事。”

徐亦觉跟过来说:“走,我请你去避暑。去个好地方,好好凉快凉快。喝点好茶,去去暑气,补补中气。”

“还有半天班呢,你敢乱跑,蒋主任不在?”

“在呢,不怕。本来这半天班,就是蒋主任加的。抗日救国,无偿劳动。刚开始半年,大家都遵守。这一年,该歇就歇。就来应个卯,他也不着实管了,被我们同化了。”

武伯英微微点头:“去哪里?”

徐亦觉不怀好意,却没坏心:“一说你就知道,莲湖。反正你上午也没啥事,就当散心,去看看莲花。今年是个闰七月,节气迟,晚荷开得正好。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你是读书人,肯定喜欢这个调调。”

武伯英知道莲湖,原是马志贤军特处的秘密监狱,如今被徐亦觉的军统局西北区陕西站西安科继承了下来。当年自己进调查处前,曾经被齐北在那里关过一段时间。他沉吟了一会儿,用指头敲击着楼道栏杆,食指和中指就像人腿迈步。“行,走,去看看,故地重游。”

徐亦觉带点尴尬笑起来:“没这意思,我知道你在那里住过,却真没这意思。我绝对没这意思,完全是巧合,真是巧合得很!”

莲湖监狱还是老样子,徐亦觉所言不虚,东边池子的晚荷,正是盛开的时候,粉红和绛红的花朵,在水中摇曳。粉色和绛红荷花是中外杂交品种,本就迟开,加上闰七月开得更迟。武伯英看见荷花就拔不开眼,鼻子也很受用,淤泥的味道是正臭而非邪臭,夹着淡淡花香,挺好嗅闻。自己虽不看风落泪,但也见花伤神,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堪比自身。二人在湖心亭坐了半上午,闲谈了一些新闻和风月,大部分时间无语,享受闲暇和舒适。

徐亦觉突然开了个话题:“听说新进展,把宣案落在烂腿老五头上了?”

武伯英皱眉看他,思虑谁透露了消息,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是杭毅和师应山泄密,也无法责怪。他已把徐亦觉纳入嫌疑人范围,如果宣案是洪富娃所为,他应是指使者。主动提起嫌疑变得更大,场面就有些玄妙,查案的和犯案的坐在一起赏花吹风。

徐亦觉不管那么多,坦荡荡道:“如果真是洪老五,那就和政治无关,地痞无赖绑架抢劫,把我们就都洗清了。”

武伯英看着他忧郁道:“我也希望如此,给双方都好交代。有没有政治背景,还不能轻易下结论。宣侠父就是你的话,割开没血,杀了没肉。洪老五放着富商不弄,偏偏捅了这个马蜂窝,本身就包含了政治。也许正是洪老五的身份,有利于避开追查,所以幕后主使选他实施,要到抓住之后,才能定论。”

徐亦觉抚额一笑,侧目看看水面,咬咬嘴唇。“算我多嘴,反给自己惹嫌疑,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老武,我要提醒你,不管是否有关政治,洪老五都是个十足的流氓。流氓之所以为流氓,就是有流氓手段,他能对宣侠父下狠手,就能对你下狠手。”

武伯英感觉是威胁,但不看做威胁,反倒假意感激。“谢谢你,老徐。也好,正找他。我不是宣侠父,倒不怕。”

武伯英说完转头去看湖面,表示对话题不感兴趣。徐亦觉看着他的侧面,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亭子。此时起了微风,荷叶荷花都是细茎,顶上兜风,反应强烈。莲叶翩翩起舞,时卷时舒,荷花不堪折腾,时仰时合,少许花瓣已经坠落,浮在水面上随涟漪而旋,随波浪而动。湖堤上的杨柳,更是感戴风的恩惠,随风舞动枝条,如轻舒水袖,又如挥舞发辫。几只水鸟在湖面上四处游荡,姿态灵动,距离太远,看不清是何种鸟儿。

徐亦觉返回时,身后跟着两个手下,提着食盒沿青石浮桥过来,走进湖心亭在石桌上备菜布蔬。徐亦觉谦让他就座,武伯英才把目光收回,带着谢意在石凳上坐下。两个小特务布完酒菜汤水,就被徐亦觉差走了。“老武,尽情享用,这都是我私人厨师的拿手菜。”

武伯英以为他还有话要说,三盏五杯下肚,除了吃菜喝酒,也没说什么。武伯英爱这景色,徐亦觉似乎更甚,不停看着湖景,时而入迷。“老武,我是真喜欢这里。”

“我也喜欢,原来齐北和马志贤,经常在这里吃饭。”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好地方现在属于咱俩了。”

“是呀,忙里偷闲,能有这块地方,最惬意。”

“我在进四科之前,在这里当了三年监狱长,有跟别人不一样的感情。”

“这我还没听说过,这样算来,我关在这里的时候,你就在这里?”

“是呀,今天咱们,就不提过去的不愉快了。”

二人又碰了杯酒,又是长时间无话,各自想着心中积压的事情。

“老武,你是文人,可知道这莲湖的来历?我听人说,雍正王时年羹尧节制四省,对西北用兵,府第就建在这里。据说他起了反心,要在这里称帝,西边是宫殿,把这莲湖准备当御花园。”

“古时讲反心,无非制了龙袍皇冠,刻了玉玺官印,造了大殿大钟,都是这么一说,雍正想收拾他,何患无辞。”

“唉,就是的,树大招风。你看蒋主任,如今就是,多少人想整他。他哪有咱们这种闲情逸致,整天连觉都睡不安稳。除了共产党,光那些党内派、派内党,多少人和他过不去。我和他接触多,最知道他,别看名声汹汹,实际是个宽厚长者。也就是总裁一如既往信任,所以他才能和年羹尧一样,独霸一方,大旗未倒。就像雍正一样,能收拾他的人,也就是蒋总裁。”

武伯英听明白了意思,还在绕着弯子劝谏。“就是,如果蒋主任倒了,西安城江河泛滥,恐怕鱼虾都能成精。”

“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但是给我的感觉,就没打算要在西安长干下去。是不是葛寿芝给你许诺,要把你调上去工作,只让你干个一锤子买卖?你从上任来,就在和蒋主任作对。如果你信葛寿芝,就继续与主任为难,且看将来他能否兑现承诺。”

武伯英缓慢点头,徐亦觉见他明白了深意,于是停住言语,话到点破最为妙好。二人又碰杯喝酒,武伯英把酒杯搁在唇边,将喝未喝时道:“听你的话,蒋主任不希望我查出凶手?”

徐亦觉刚要一饮而尽,听言停住酒杯:“没有,主任也希望,你能把凶手逮住,给他个清白。”

武伯英笑着喝了酒:“还不是,你是身边人,揣摩出来的就是真正意思。我之前给师应山说过,此举意在洗脱主任,今天也给你明讲了。你离主任亲近,只有你才能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实际都是不谋而合。”

“好,再见主任时,这个话我一定说到明处。”徐亦觉说完喝酒,感觉和他谈话总是捉襟见肘,放酒杯换了话题,“老武,我这个地方好吧?只要我在西安,就不放手。当个别院,累了烦了,就来坐坐。我安排了私人厨子,吃吃喝喝,有时候也能缓解焦虑。你别看我是个俗人,但是心向雅致,对这些风呀景呀的,还是喜欢。”

“你不是俗人,从喝茶我就发现你挺雅。”

“取笑了,雅人是你。我只是想雅,学得不像。如果你不去中央,军统陕西站长必然是你的,当了长官后,还请给我保留这块地方,我就满足了。当然,你想拿去也成,只要允许我常来,我也就满足了。”

“哪能啊,我要能当陕西站长,你必然已是西北区长,我夺顶头上司的美地,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二人碰杯同笑,都似乎充满希望。谈话看似融洽,实则每个话题都进行不下去,浅浅一说就停止不前。话不投机,没有交情,言语总是滞滞涩涩。两个小特务过来收了杯盏盘碟,拿来泥炉铁壶、沙瓯瓷杯,烧水泡茶。

茶喝到半下午,刚好与酒中和,酒劲散了,茶不凛胃。武伯英主动告辞,不再打扰,徐亦觉倒不忌讳,明言要去蒋公馆。武伯英挑挑眉毛,带着询问却先有了答案,意即问他是否去汇报当说客的效果。徐亦觉压压眉毛,无声回答了无声,正是如此完全出于一片好心。武伯英早上坐他的轿车来,也只好坐他的轿车走,刚好顺路。徐亦觉驾车,先把他放在后宰门的宅院门口,武伯英下车站在自家门口,隔着车窗表示谢意。

“还满意吗,今天吃的喝的?”徐亦觉带着自负问,物资匮乏、物力艰难时期,今天高档次款待,一定让他难以忘怀。

“好得很。”武伯英抱拳感谢,“我现在就想,啥时候还能去。”

“这简单,每个礼拜天,咱俩就在莲湖玩乐。好好休息也是为了好好工作,下个礼拜我提前安排。”

武伯英感激拱手:“好,那我就不用担心了,今天把嘴吃馋了,把眼看花了,今后可咋办呀。”

徐亦觉哈哈大笑了两声,动情地点点头。“老武,给你交个实底,你真不该和蒋主任这样。我不管你目的是啥,想通过查案弄啥,如果换做我,就算宣案是蒋主任主使的,他对我这么好的话,我也会包庇他。何况并不是他主使的,你看他像主使,那是因为不管谁主使,宣案发生在西安,对他都极其不利,当然不想这个案子能查清。不然落实了他的失职,共产党将会趁机做文章,政敌再加把力,他就要受大影响。共产党已经很为难他了,你不应该再和他为难,咱们弟兄应该拧成一股绳,帮主任渡过这个难关。”

武伯英讪笑答:“我都说了,卖力查案,正是为帮他。”

徐亦觉竭力理解这个谬论,保持笑容看着他的眼睛。

武伯英又道:“你不理解我的苦心,我能给你明说,蒋主任不理解我的苦心,我却不能明说。毕竟我不是你,只能靠他自己去体察我的深意,如果不理解,我只能委屈冤枉。你少时去见他,可以把我对你明讲的话,明讲给他。我正是不信蒋主任主使此事,所以才发力查案,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认真。过程中可能会伤害主任,但最后的收益,却是任何人都帮他做不到的。我的做法,将彻底打破共产党的诘难,而且还不给共产党留诋毁的把柄。”

徐亦觉的干笑越来越大,似乎已经融会贯通。“好,我一会子,就把这个点破。”

武伯英非常轻松愉悦。“还有一件事托你,到了蒋府,顺道见见侄小姐。问她一下,我昨晚拉的曲子,听见了没有。”

徐亦觉觉得肉麻笑得非常暧昧,想不到已经这个年龄的武伯英,还有这么青涩的浪漫。“哈哈,你雅兴真多!说真的你要当了区长,让我当站长,我不服气,这是真心话。但和侄小姐联姻,你要当区长,让我当站长,那都是恩赐,这是实话。只要你抓住侄小姐,保安司令都不在话下,你当了司令,再把区长让给我,咱俩一茬接一茬,哈哈。”

武伯英不以为意:“这是你的安排,还是蒋主任的承诺?”

“哈哈,我胡说呢,就是这样一想。好,到了蒋公馆,我先去见侄小姐,决不会把你的好事误了。”

徐亦觉开车进了蒋府,管家在二门知客,每周唯一的休息时间,登门私拜的人络绎不绝。管家原在军中跟随蒋鼎文当副官,来西安后卸掉军职当管家。他在军界政坛浸染已久,对人对事都能分清轻重缓急,先掂量分度。徐亦觉是蒋鼎文的得力手下之一,来往蒋府频繁,自和管家熟稔,私交深厚。

徐亦觉停好汽车,管家跟过来提醒道:“主任正和刘天章谈事。”

徐亦觉明白和刘天章作为竞争对手,面合心不合,自然瞒不过管家。“哦,那我就等会子,不打扰他们。”

管家笑笑:“先不通报,你去后花园转转,等他走了我通知你。”

徐亦觉没有特意肯定:“那倒不用,我们没有这么生分,刚好我找侄小姐有事,先去说会子话。”

管家伸手请他自便,又回到了无形的岗位。徐亦觉官职虽小,却在行营担当最厉害的角色,除了蒋主任所有人都要让三分。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对谁都不甚客气,包括管家、侄小姐这样特殊身份的人,也从不低声下气。他对武伯英那么逢迎,已算是特例,蒋鼎文能对武伯英那样另眼看待,也是特例。

蒋宝珍一直拿徐亦觉当狗东西,自然不客气,听完捎来的听琴之问,就有些不耐烦。“不好听,谁稀罕。”

徐亦觉知她正话反说:“他现在是你叔父的宝贝,你不稀罕也别扔,还是尽量善待,这样好一点。他如今干系重大,秤砣虽小压千斤,牵扯的可是你叔父的运程。说白了,也牵扯着我的运程,同时也牵扯着你的。如果不悠着,万一打碎了,别的不说,你还是你,但这公馆,恐怕就不能再住了。”

蒋宝珍明白他不客气的话意,更加不客气。“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看书了。”

徐亦觉习惯了她的不客气,咧嘴一笑就起身出去了。走到回廊上,他才把怒火发了出来,大声咳了一口痰,使劲吐到鱼池里。跨过栏杆站在池边,看鱼儿争抢痰液,心中愤恨。有朝一日达到高位,这些轻看自己侮辱自己的人,都杀头才舒服。

蒋鼎文书房内,刘天章正拧着眉毛说话。“我还是轻看了他,高估了自己,请主任批评。今早他让罗子春拿来两千元现金,这手儿暗含三个意思,感谢我以前的照顾,劝阻我现在的为难,表明将来的绝交。举动看似普通平常,却也透着精明,叫我不要插手。这两千块钱一送,就像两只手,把我的两只手都攥住了。”

蒋鼎文看看他:“我想他攥你的手,攥不住。”

刘天章得到了上司肯定,试探道:“主任,卑职斗胆一问,宣案真的和您一点没有关系吗,或者说,直到现在您都不知道内情吗?”

蒋鼎文苦脸肯定道:“当然和我无关,我也是替人擦屁股,还不知道擦的是谁的屁股。你别以为这是多管闲事,也在管我的事,宣侠父在我手下失踪,只要查清,不管是谁操作,我都要负责。共产党对我恨之入骨,巴不得立刻赶出西安,届时肯定会闹得我下不来台,只好下台。形势不允许,小伤口发炎也能要命,我的意思就是把这事继续糊涂下去,越混乱越好,共产党发不了力,总裁也可以借口不管。”

刘天章有些惭愧:“卑职不是怀疑主任,而是我那姓林的组长,家属天天来闹我,似乎已经知道丈夫殉职之事。我现在还硬着头皮说他在武汉出差,最后终究要见底,得给个交代。而且手下一些人,知道林组长是和宣侠父一起失踪的,也需要一个交代。况且他和我交情深厚,忠心耿耿,我给自己也要一个交代。”

蒋鼎文拧眉思考,知他邀宠的隐意。“我越来越觉得,你比徐亦觉高明。放心吧,此事过后,我自然会提升你。同时还要加强你的组织,起码恢复处级编制,单位和个人一起升格。至于林家女人,就把武伯英给你的两千块钱先给她,那实际是我的钱。”

刘天章点头遵命,心中自言自语,那实际是我的钱。

十二

十五号吃过早饭,武伯英换了身干净衣裳,准备上班。昨天被徐亦觉直接从办公室拉去莲湖,汽车还在新城大院。罗子春无车可开,收拾了一下准备陪上司步行。昨晚他回来汇报,已经请过中统弟兄们度周末,分午饭、晚宴请客,连吃带拿,颇受欢迎。怕刘天章知晓,生出误会,和他最亲近的人没有邀请。

刚走出大门,武伯英阻止道:“骡子,你忙你的,今天不要去了。”

罗子春诧异问:“我忙啥呀?”

武伯英神秘一笑:“再去请客。”

“还请?”

“请,不是一些人还没请到嘛。昨天请过的人,今天上班闲聊,说起昨天,没请的人就知道了。咱不是为笼络人嘛,你把那些不请,反倒得罪了人,就划不来了。这几天你就干这个,那一千不是还没花完嘛,花完了再取一千。”

“咱讨好中统的干啥?”

“咱也是中统的嘛。”

“不是,咱是调查处。”

“干啥你先甭问,先给把甜头吃饱,我自有用处。”

罗子春听了这话,不再分辩,告辞走了,与上司各奔东西。武伯英到了办公室,专署的人全被安排了出去,除了徐亦觉不在,四科人都在忙碌,准备新一周工作。丁一说科长去开行营例会了,武伯英又回办公室,抽了一支烟后,更加确定前天夜里那个模糊的监视人,就是丁一无疑。武伯英锁门下楼,开了巴克轿车,驶出新城大院南面的前门。沈兰的下落,无疑成了他最牵挂的疑问,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像逼迫老花一样,到新新旅社门口晒车,也许真能把她吸引出来。

武伯英把车开到一马路,和那天一样的时间,停在一样的位置,坐进一样的茶棚。这种几乎疯狂的做法不能自控,对沈兰的思念积压了两年,有了新神经病。昨晚又是个不眠之夜,有了个疯子想法,只要沈兰能回身边,自己可以用一切交换。况且她已经回到了西安,那么这种交换,是近在咫尺可以实现的,是可以不择手段的。交换的念头,这两年不时冒出来,纠缠不休。五年前兄弟两个,就是一个交换,武伯英一直想给人说,实际我早在龙华监狱就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另一个人,却除了已经死去的自己,无处倾诉。三年前的进入调查处,又是一个交换,用平静交换了报仇,就算齐北死在自己手上,谁又报复了谁。两年前的西安事变,也是一个交换,用转机交换了亲情,实际连自己都不是自己了,又能交换来什么。他终于承认自己有疯症,这病根从龙华河边的机枪声开始,就种在了心中,而且越来越重。他又不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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