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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娇百媚-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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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娇百媚(新浪读书VIP手打完结~已出版)
作者:水未遥
钟粹宫
康熙十一年的冬天,特别特别的冷。
眼前的紫禁城,内外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四方飞檐的八角攒尖上,挂着晶莹的冰挂,被阳光一晃,闪烁出刺眼的璀璨。
远处的红墙黄瓦,雕梁画栋,高低错落的亭台水榭,处处庄严,处处堂皇。夕曛中,这些人间极致至尊的殿宇楼台,显得格外迷离柔和,仿若人间仙境。
经过神武门,顺着朱红的墙壁一路走,绕过御花园,就是东六宫。
引路的太监绷着脸,边走边絮叨着交代过多次的规矩。
地上还有些残雪,踩着花盆底儿走在上面,每一步都十分困难,但想要摔倒,对她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女子来说,却也是不容易的。
今夜,她们将被安置在钟粹宫。
“你们这些八旗的包衣,进宫可不是当主子享福来的,都给我警醒着点儿啊!”站在前面训话的是个年过中旬的老太监,方脸窄额,满眼的精明。他是内务府的大总管,李德全。
景宁和同来的女子一样,穿着深褐色的旗装,梳着一丝不苟的旗头,低眉垂目,恭顺而卑微。
这里是钟粹宫,她们却不是秀女。
每隔三年,户部都会从八旗挑选年龄相当、品貌优秀的女子入宫,以备后妃之选,或赐婚近支宗室。
这些女子,是秀女。秀女必须是官家女子,而她们,则是内务府包衣、佐领下的女儿,每年引选一次,主要供内廷各宫主位役使,是奴婢。
宫女,秀女,仅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同样住在钟粹宫,秀女们在前院,天花顶棚,方砖墁地,冰裂纹、步步锦门窗;而她们只能住在荒僻的后院,杂草丛生,满室的灰尘。
望着堆满蛛网的窗棂和破旧杂乱的帘帐,景宁淡然地笑笑,卷起袖子,开始动手打扫。
同屋住的是个年纪极小的女孩子,换下旗装,便是布衣荆钗,一双纤瘦的小手满是老茧,看样子做惯活计。
她小心翼翼地将破旧的窗幔摘下来,放进木盆,然后搬到院子中。
后院只有一口井,井边栽了一棵高大的槐树,隆冬时节,树叶都掉光了,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枝干。
景宁过去汲水,她亦过来帮忙。额上微汗,景宁体贴地递去一块巾绢,换来了她的感激一笑。
“妹妹是哪个旗的?”
少女温和地道:“我是镶蓝旗的。姐姐也是镶蓝旗出身的吧,我们的父辈应该在同一营。”
禁军参领之间,亲眷走得总是很密。多年前娘还在世的时候,和一户姓乌雅的人家关系极好,她还记得那时乌雅大娘身边那个柔婉如水的女子。
景宁仔细瞧着她,半晌,才恍然,“难怪觉得面熟,原来是苏家的妹妹!”
同年进宫已属不易,被分到一个屋子更是难得,相较于其他人,她们之间便互相多了一分怜惜。
“一个月后储秀宫来选人,或许会把我选上,到时候伺候皇后娘娘,攀龙附凤,做个女官也说不定!”那边,一个清秀可爱的女子坐在石桌旁,扬着脸,得意洋洋地看着身旁几个相熟的姐妹。
她是正白旗出身,内务府上三旗的人,所属皇室家奴,比起她们这些下五旗出身的包衣,又高出了一些身份。
“是啊,姐姐就好了,不像我们,只能分派到东西六宫。命好的,跟着主子富贵发达,命不好的,搞不好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旁边女子满脸的羡慕。
映坠耳尖,听罢,不由问道:“宁姐姐,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么?”
变数
景宁点点头,“她们是上三旗来的,调教之后,就会被派去伺候皇上,皇后或者是贵妃娘娘,身份比寻常宫人高着一等。”
“那我们呢?”
“我们若是可以顺利通过尚仪局的教习,或许会被遣去伺候贵人或是答应、常在。但是有一些,还是要去做杂役的。”后宫规制严格,各宫伺候的宫人数又有限,总有人会被筛下。
“那我可要好好学了,”映坠偏着头,一双大大眼睛里闪烁着期盼,“希望到时候可以争取伺候贵人,到时候,总有升迁机会的。”
景宁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其实分到哪里不一样呢?做奴婢的,身贱命薄,况且他们还是下五旗出身。若是能够分得低等些,未必不是件好事。
康熙十一年的腊月,钟粹宫的嬷嬷开始教授她们宫中规矩。
大到各宫妃嫔等级区分,不同位别如何对待;小到行走,见礼,甚至是吃饭,睡觉。这期间顽劣不堪或是教习不善的女子,便要驱逐到浣衣局那样杂役的地方,永不任用。
虽然教导严厉苛刻,但是一个月的时间很好挨过,景宁天生谨小慎微,入宫以来越发恪守本分,这令尚仪局的嬷嬷很是欣赏,偶尔对映坠的小小维护,也不会太过责罚。
等到第二年的正月,内务府的人开始为上元节筹备相关事宜。
正月六日的这一天,是她们最后被教习的日子,明天,皇后娘娘便要派人来最后的查核,同来的五十六个姐妹,如今只留下来了三十个,倘若通不过最后的核查,还是会被打回原籍。
夜凉如水,孤灯漫漫,想必,今晚没有人会睡得着。
“天一亮,储秀宫的姑姑就要来选人,说不定,我们也能被派去伺候身份高的主子呢……姐姐说是不是?”深夜的钟粹宫格外寂静幽深,跳跃的烛火下,映坠攀着景宁的胳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闪烁如星。
景宁轻轻扯了扯她的头发,笑着反问:“那映坠说呢?”
撅着嘴,她摇了摇头,“要我说,或许有希望吧,但一定轮不上我……好些人都暗中使了银子,我家里穷,根本拿不出什么钱的。”
景宁微怔,才十一二岁的年纪,还不懂得后宫阴森、人心可怖到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如何走偏门,幽幽宫门深几许,想来不消几年,她必将前途无量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去睡吧,明日还需早起。”景宁吹灭了蜡烛,拉着映坠走向床榻。
被褥都是新换的,不是锦缎,是最普通的粗布,既不轻便也不舒服,只是勉强可以御寒。她帮她盖好被子,然后轻轻放下帘帐。
她们这样的宫女,即便在睡觉时也不能马虎——不可呓语,不可有鼾声,更不能仰面朝天,必须侧着身子。这些都是规矩。
清冷的月光顺着窗棂射进来,屋内屋外,一片的凉薄。
明日便是最后的征选,若是不能顺利通过,便要去当杂役,睡通铺。像她们这些包衣出身的女子,虽不精贵,却也从小娇宠,若是去做杂役,她们中的多半,恐怕都不会挨过明年。
贵人福兮
《周礼》规定:天子立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一共是一百二十一人。
按照大清的后宫定制,尊皇帝的祖母为太皇太后;母亲为皇太后;太皇太后、皇太后住慈宁宫,太妃、太嫔随住; 皇后坐镇中宫,主持后宫事务;皇后下设皇贵妃一人、贵妃二人、妃四人、嫔六人,分住东西六宫; 嫔以下设贵人、常在、答应,无定数,随皇贵妃分住东西六宫。
皇帝大婚之前,需选八位比皇帝大的宫女,供皇帝进御,即献身皇帝。八位宫女都有名分,授以宫中四个女官的职衔:司账、司寝、司仪、司门。
据说,今日随储秀宫的姑姑同来的,是四位新封的贵人,其中有二,都是先前极为恩赏的女官。
原本没有封嫔,是不得搬离钟粹宫的,但这四位新晋的贵人并没有与那些秀女同住,可见圣眷之丰隆。
穿戴整齐,景宁和其他二十七位八旗包衣女子站在钟粹宫二进院的后院。
后院是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的硬山式顶,檐下饰苏式彩画,两侧皆有别致的耳房。不远处的西南角,有一座井亭。处处精巧,处处华丽,彰显着盛世的繁华。
穿过回廊,前面便是秀女住的前院,四位贵人由前院的钟翠门进入。
打头的,应该是储秀宫来的嬷嬷。
景宁低着头,只看见渐行渐近的几双花盆底儿的绣鞋。
“奴婢参见福贵人、宜贵人、景贵人、荣贵人!”早前姑姑所教早已烂熟于心,只是真正见到决定命运的主子,每个人心里都敲开了鼓。
“抬起你们的脸,让几个主子看清楚了!”入耳的,是一个极为谄媚的声音。
宫中的规矩,宫女见礼时需双手交握,扣于胸前,目光不能仰视,不能平视,需落在主子的云肩处。所以纵然姑姑让她们抬头,并不会有什么人真的以目直视。
查核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涩,储秀宫的嬷嬷只看过几遍,便将上三旗的那几个女子挑了出来,剩下的,挑挑拣拣,也分配得极快。
原本,来钟粹宫的目的也不在此,况且人选都是事先拟好的。除了出身清白,模样适中即可,这样留下的,反而是容貌中等的女子,模样姣好的,除了景宁,统统不在备选之列。
当看到映坠眼中哀怨的泪,景宁才回过神来。
为何挑了她?为何这个福贵人不选旁人,单单挑中了她?
福贵人董鄂氏福兮住在西六宫之一,飒坤宫的延洪殿,同住的还有宜贵人郭络罗氏桑榆,在西侧的元和殿。
宜贵人是镶黄旗出身,论门第远比正白旗出身的福贵人高着一等,但为人和善,即便对待景宁这样的奴婢,也是极好的。
在延洪殿伺候了几日,景宁会不时地跑去浣衣局看望映坠。
与初来时的明媚可人相比,她明显的瘦多了,也憔悴多了。连日不停地活计让她本就粗糙的手磨出了水泡,身上是粗布的衣裳,凌乱的发丝还黏着汗水。
望着木盆中堆积如山的衣服,她有时会忍不住痴痴地发呆。
“不会太久的,等映坠长大些,就会离开这里。”她一直记得宁姐姐宽慰她的话。
可她不知道,长大,究竟是多大,等待,又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准备
康熙十二年正月十五,是上元节。
庆祝的宫宴将在太和殿举办,届时朝中大臣和内命妇皆要出席。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后,后宫各妃嫔也可以参与。
每年的这个时候,紫禁城内都会设鳌山灯,内务府总要预先在前一年的秋天就收养蟋蟀,点灯后放入灯中。一面赏灯一面听虫声,颇具巧思。
站在福贵人的身后,景宁一下一下地为她打理头发。
梳得一丝不苟的鬓角,再带上青素缎面的旗头,缎面上绣的是云雀金菊的图案,镶了五颗碎玉,正中插着一朵紫红色芍药,左肩一侧还垂着长长的珠玉缨穗。这是照着贵人的身份装饰的,料想今日皇后头上那朵,该是朵艳丽雍容的牡丹。
拉开精美的妆匣,里面璀璨流光的各色首饰让人目不暇接。后妃的发簪有季节性,冬春两季佩戴金簪,等到立夏,才需换下金簪戴玉簪。而今日的场合,却不适合戴金簪。
宫中虽无规定,但后宫各妃嫔佩戴之物都不能过于艳丽,否则夺了皇后的光彩,便是大大的不敬。金簪耀目,却也容易抢了其他妃嫔的风头。主子们或许期望夺目,但是做奴婢的,总要为主子多尽心思,能避免的麻烦还是该注意。
左看右看,挑的是那支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簪子是景泰蓝的,上镶七颗圆润的珍珠,简单却不失雅致。簪头顶端垂下几排珠穗的流苏,随人行动,摇曳不停。耳间穿了一对珍珠耳铛,手腕是十八颗翠珠串成的手串。
取出几日前就熨帖平整的朝服,景宁伺候福贵人着装,黑领金色团花纹的褐色袍,外加浅绿色镶黑边金绣纹的大褂,四方四合鲤鱼纹的云肩,领口和袖口都抿着貂缘,锦棉的材质,极为保暖御寒。
贵人福兮坐在铜镜前,仔细端详,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景宁,“今晚每个人都会挖空了心思要抢风头,你为何反而将我装扮如斯——”
景宁欠了欠身子,“宫宴之上,帝后驾临,主子天生丽质,本已光彩夺目,若是再配上朱钗环佩,未免令其他妃嫔失了颜色。”
董福兮虽是新晋的贵人,但好歹在后宫浸润多年,自然了解其中的厉害缘由,却没想到一个丫鬟不单将话说得滴水不漏,还有如此细腻的巧思,不由对景宁多了一分激赏。
“难怪父亲向我大力推举了你,果然通透。”
“承蒙主子夸奖,奴婢受之有愧。”景宁卑微地谢恩,心里却是百转千回。竟是这个原因,难怪任她百般猜度,也没有想到。
可她一介包衣之女,无权无势,缘何会令御史大人垂青?
觐见
宫宴开始前,各宫妃嫔皆要去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然后在皇后的带领下,方可进入太和殿。
黄昏时候的天气格外寒冷,呵出的气都化作了白雾。
红泥软轿顺着宫墙小路,绕过乾清门,往北便是慈宁宫。
景宁随行左右。
一直以来,紫禁城高高的院墙内都有一个传奇一样的人,便是住在慈宁宫内的太皇太后。这个出身蒙古科尔沁部的女子,历经三朝,参与了一场又一场的宫廷斗争,有着最卓越的政治才华,是大清朝举足轻重的人物。
慈宁宫门前有一东西向狭长的广场,两端分别是永康左门、永康右门,南侧为长信门。慈宁门位北,内有高台甬道与正殿相通。院内东西两侧为廊庑,折向南与慈宁门相接,北向直抵后寝殿之东西耳房。
正殿慈宁宫居中,前后出廊,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面阔七间,当中五间各开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殿前出月台,正面出三阶,左右各出一阶,台上陈鎏金铜香炉四座。东西两山设卡墙,各开垂花门。
早有太监去通报,景宁扶着福贵人走下轿子,刚好看见一同停在殿前的三坐软轿。
四位贵人之间互相见了礼,便在苏嬷嬷的带领走进慈宁宫。
宫殿四周都放置铜鼎,里面噼里啪啦地烧着碳,热气蒸腾,丝毫没有了外面的寒意。
“贱妾给太皇太后,皇后,贵妃娘娘请安!”
“都起客吧,自家人见面无须多礼。”温暖慈和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让地上跪着的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景宁扶着福贵人到坐到席间,自己则站在她身后,低眉垂目,连大气都不敢喘。
寒暄了几句,太皇太后便将目光转到几位新晋贵人的身上,顿了顿,笑道:“今日福贵人的妆容很别致,衣着也十分得体。”
董福兮赶忙起身,谦卑地谢恩,“贱妾惭愧,太皇太后谬赞了!”
皇后和其他几位贵妃也顺着太皇太后的目光看来,不由附和地啧啧称赞。皇后赫舍里芳仪原是个姿色平庸的女子,玄色的朝冠朝袍,胸前戴着十八颗大东珠串成的朝珠,显得格外的雍容华贵。
据说,她最讨厌那些过分冶艳的女人。后宫中除了那些出身高贵的娘娘,其他皆姿色微薄,少数几个容貌清丽的姬人不是被驱逐,就是为她所厌恶。今日四位贵人觐见,她的脸色却是淡淡,看不出任何喜怒。
皇后的下垂首坐着皇贵妃钮祜禄东珠,辅政大臣一等功遏必隆的女儿,年岁不大却深得太皇太后恩赏,所以相对其妃嫔总是自在些,“看来还是董鄂家的妹妹好眼光,挑了个心灵手巧的侍婢,就连本宫瞧着,也是好生喜欢!”
福贵人喜上眉梢,忙朝着身畔递去一个眼色,“还不赶快去谢恩,贵妃娘娘金口称赞,可是你天大的福气。”
景宁垂首,急忙走到殿中央叩首拜谢。
“奴婢多谢皇贵妃赞赏,奴婢慌恐。”
半天,上头无话,她不敢动,亦不敢抬头,攥紧的手心里,早已潮湿一片。
虚惊
倏尔,头顶上传来一个清丽婉转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的话,奴婢姓乌雅,贱名景宁。”她轻声细气,越发卑微。
“乌雅?景宁,倒是个好听的名字,皇祖母,东珠想要了她,可好?”钮祜禄?东珠拉着太皇太后的胳膊撒娇。
不等太皇太后说话,董福兮就早一步开了口,“若是皇贵妃喜欢,便带了去,能伺候皇贵妃,是这贱婢天大的福气!”
她想要讨好钮祜禄贵妃,可话刚一出口,自己就先哽住了。
沉默,寂静。
慈宁宫内静得连针掉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半天,皇后赫舍里芳仪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贵人董福兮,慢条斯理地道:“本来,东珠妹妹喜欢,讨个人也是无妨的,但是根据定制,下五旗的包衣不得伺候贵妃,董鄂妹妹身为贵人,不会不知道这点吧……”
景宁肩膀一震,心猛地抽紧,皇后这是在苛责福贵人罔顾宫规。
“妾,知罪……还请皇后娘娘责罚……”董福兮慌忙地跪倒地上。
“各宫奴婢的分派调遣,向来都是储秀宫的事,是皇后娘娘说了算,董鄂妹妹这般明目张胆的邀功,未免太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了。”柔婉的声音,却说着最严苛的话,同样一身锦绣宫装的荣贵人坐在一旁,尖细的手指轻抚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冷眼旁观,满目的凉薄。
这是镶黄旗出身的贵人马佳氏芸珍,早了董福兮三年入宫。所谓母凭子贵,此番身怀龙裔,更是身价倍增,后宫这两天还在传,说她就快晋封为贵嫔了。
董福兮的肩膀微颤,却强打着笑脸,“荣姐姐教训得是……妾进宫不久,回去之后定当熟识宫中规矩。还望太皇太后,皇后娘娘责罚。”
太皇太后有些倦了,索性得过且过,摆了摆手,“福贵人起来吧,年纪轻轻的就入了宫,亦是不易,以后多上心就是了。”
钮祜禄东珠尤不死心,哀怨地央求,太皇太后无奈,只得瞪了瞪眼睛,微微嗔怪,“众妃嫔都在,不得胡闹!”然后冲着地上的景宁道,“你也起身吧,贵妃小孩子心性,喜怒随心,以后你就多去承乾宫走动走动,想来福贵人也不会有什么怪罪。”
此刻,董福兮的冷汗已经下来了,听见点到自己,忙不迭地点头。
皇后赫舍里芳仪捻起修长的手指,端起几案上的茶杯,撇沫,“太皇太后说的是,既然东珠妹妹喜欢,偶尔破破例也不算什么。不过,本宫倒是要感谢福贵人,虽是疏忽了,但也算是给几个新晋的贵人做了提点。”
说罢,她弯起凤眸,笑着瞥了一眼下垂首那几个人。目光所到之处,无不噤若寒蝉,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探望
宫宴之后,是御花园赏灯。
月能彻夜春光满,人似探花马未停。此刻的御花园中人影翩跹,灯火闪耀,到处是热闹喜庆的气氛。原本繁花锦绣之处此刻装饰着造型各异的冰雕,大块的冰被精细地雕刻成了花鸟鱼虫或是建筑的式样,灯火之中,越发的晶莹剔透,玲珑可爱。
夜里寒凉,贵人董福兮方才又受了惊吓,此刻忐忑不安,十分惶惑。景宁体贴地将貂裘大氅披到她的身上,将她带到不甚醒目的地方。
“夜里风凉,主子喝口热茶去去寒吧!”
精致的瓷杯,镶着鲤鱼碧荷的纹路,虽不名贵,但里面盛着冒着热气的香茗,在寒风之中格外受用。董福兮结过来轻轻抿了一口,暖意入口,化成了一句叹慰,“后宫之地果然是险象环生,令人防不胜防,今日真是好险。”
“主子,奴婢万死。”景宁“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在后宫,贵妃可以骄纵,皇后可以跋扈,但贵人却不可以越矩。若不是今日的妆容,钮祜禄皇贵妃也不会注意到她这个小小的奴婢。原本皇后就对几位新晋贵人不满,这下抓住了把柄,恐怕福贵人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董福兮摇头,微微叹息,“你何罪之有呢,人是我挑的,首饰穿戴也是我默许的,要说有错,也是我错入了帝王家,合该有此一劫。”
景宁叩首,尔后,面容惭愧地起身。
虽说妃嫔之间的争斗总是捕风捉影,但说到底,她总觉得是自己害了福贵人。
远处,焰火辉煌,各色的花炮将紫禁城的夜空装饰得异常灿烂。此刻太和殿门前早已舞起了龙灯,双龙偃仰翻转,朝着前面巨大的龙珠蜿蜒而去,都想要夺个好彩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今夜的紫禁城,不眠。
第二日,景宁早起,陪着福贵人去慈宁宫和坤宁宫请安之后,便请了假,去了浣衣局。
昨日有惊无险,虽然引头在她,却因着后来的劝慰,福贵人略感宽心,主仆二人的关系因此更近了一层。景宁这才忙里偷闲,拿了些吃食,去看映坠。
看管浣衣局的,是个年长的嬷嬷,姓李,宫女们都管她叫李姑姑。
拿着分量不轻的红包,景宁轻轻地塞到了李嬷嬷的袖子里。
“映坠年幼,有什么不懂事的,李姑姑尽管教训。但还望李姑姑看在奴婢这小小的薄面上,多一些怜惜。”
李嬷嬷忙不迭地接过红包,脸上露出一丝谄媚的笑。
“宁姑娘这话怎么说的,姑娘吩咐,老奴自当尽心!”
宫里的人,眼睛都是长在鼻子尖上,嗅到哪宫的主子得宠,就连着伺候的人一块巴结。景宁是新晋贵人的近身侍婢,打狗尚且还要看主人,李嬷嬷对待她自然不同于手下那些宫人。
臂弯里提着食盒,景宁的手中还操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暖炉,镂空鎏金,装在红泥的套子里,温热暖手,徐徐地蒸腾出白雾。
数九寒天,这样的东西,最是保暖。这是昨日钮祜禄皇贵妃赏的。
她为何对自己这般恩赏,景宁不知。但她明白,如此恩遇,对一个身份卑贱的宫女来说,恐怕是祸不是福。
破例
简陋破败的通铺上,是病了几日的映坠。
粗布的被子,还露着棉絮,被里面的人睡得昏沉沉,双目紧闭,脸颊边还挂着两道泪痕——看样子,是两三日都未曾梳洗过了。
景宁坐到床边,伸手一探,额上还是烫烫的。
“映坠,醒醒,起来喝药了!”
苏映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挣扎了半晌,坐了起来,“宁姐姐,你来了!”
景宁心疼地抚着她的脸,几日未见,又瘦了。“我给你煎了药,还带了一些点心。”
“宁姐姐,我……我想回家……”她抱着景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里真的是太可怕了,没日没夜地干活,看管的嬷嬷动不动就发火,然后拿她们撒气,她现在再也不想攀高枝,只奢求能出去。
“映坠想回家,我知道的,但是现在还不行,得等到你长大。”她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然后取了一件外袍披在她身上。
有希望总是好的,尽管她明知进了宫,便是老死宫中的下场,但命好的,或许在二十五岁能离开,她也只能这么宽慰她。
从食盒中取出那盅煎好的汤药,细致地舀出一些,盛在瓷碗里,喂给她,“这样好不好,现在映坠乖乖地喝药,等病好些了,姐姐再给映坠想想办法。”
“那我想跟着姐姐,好不好?”映坠泪眼迷蒙,满脸的哀求。
“好坠儿,你要乖,”景宁轻轻抚着她的头,无法亦无奈,“不是姐姐铁石心肠,实在是宫规难为。”
后宫早有定制,妃嫔品阶不同,伺候的宫女人数亦不同。皇后有宫女十人,皇贵妃、贵妃有宫女八人,伺候妃嫔的是六个,贵人分到四个,而品阶最低的常在和答应,也只有两到三人。如今,延洪殿已有四名宫婢,她如何再将她安排进去。
这时,景宁的目光游移到了那镂空暖炉上。
要去么?诺大的后宫,唯独承乾宫缺了一个宫婢,又偏巧其他宫女不是病就是走,如何计量,都只有一个机会。
“贵妃娘娘,奴婢斗胆,有一事相求。”
看着病恹恹的映坠,景宁别无它法,只得跑来求她。可跪在承乾宫的一刹那,她就后悔了。
但没想到,扶起她的竟是那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
精致修长的指甲,剔透晶莹,上面用金粉描着艳丽缤纷的彩绘,外面套着金玉打造的护甲,闪烁着碎金般的柔光。这是贵妃以上的等级才可享有的极致之物。
“什么事如此为难,说来听听。”钮祜禄东珠闲闲地拿起一颗水晶话梅,放入口中。
“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奴婢想恳求娘娘收一个人。”
咬咬牙,她还是说了出来。
“收一个人?”钮祜禄东珠微微抿嘴,目光中多了一些深长的意味,“那日,本宫央求皇祖母将你讨来,皇祖母不答应,本宫也是没办法的。”
景宁再次叩首,“娘娘容禀,奴婢恳请娘娘收的,是浣衣局杂役女侍苏映坠。”
难料
宫宴之后,福贵人的精神一直不济,同住永和宫的宜贵人时常来探望,几番寒暄,多是还有无伤大雅的劝慰。而后招来御医,开了一些补药,起色才逐渐好了一点。
睡过午觉,福贵人觉得没什么胃口,便吩咐不必准备晚膳,衬着天色尚早,出去散心。
踩着厚厚的积雪,景宁亦步亦趋地跟着董福兮。
她们的身后,是两名随侍的太监。
冬日的紫禁城安静而肃穆,雕栏玉砌,雪白的大理石脊梁蜿蜒,昏黄的阳光投在皇城黄碧的琉璃瓦上,碎光迷离,泛起粼粼的金色。
御花园内,亭台楼阁,嶙峋假山,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酷暑时的山水相依,树篱错落,此刻变成了原驰蜡象,山舞银蛇,千里暮云平。
“还是出来感觉好些,比闷在宫里轻松多了。”董福兮望着远处的凉亭,心随目动,不由得多了些感叹。
“风冷天凉,主子保重身子要紧。”
“景宁,你来延洪殿伺候也有半月了,可有什么不习惯?”抚着雕栏,董福兮看似无心地问道。
她垂首,越发卑微。“主子宽厚仁慈,奴婢能够服侍主子,是几生修来的福气。”
“宽厚?仁慈?”董福兮慢声轻笑,“你到底是初入宫门,还不懂!”
见她微怔,董福兮哼笑了一声,目光越发深远。“那日在钟粹宫,知道我为何单单挑中了你么?”
“奴婢不敢揣度主子心思,奴婢只知,知遇之恩当万死以报。”她答得仔细,却不得不避开了最为关心的问题。
“你倒是很会说话。”董福兮微微一笑,“但是你可知,当初被选进延洪殿的,原本应该是个苏姓的包衣,而不是你!”
景宁整个人一颤,难以置信的抬头。
“主子……”
“钟粹宫只是负责调教的地方,但是人选却是从你们进宫那一刻就内定了的,”董福兮满眼的了然,笑得冷酷,“若不是你家中托关系、使银子,百般央求,你以为我父亲如何会知道一个小小的包衣女子!”
景宁的心骤然收紧。
一个禁军参领,每年能有多少俸禄,供养几个弟妹尚且吃力,还要为了她拿出来上下打点。能让她从众宫女中脱颖而出,想来定是耗尽血汗。
爹,这又是何苦!
“你能来延洪殿伺候,也算是我们主仆之间的缘分,无论过去如何,把握今后才是最重要的。景宁,你可懂?”董福兮笑得优雅从容,却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冷漠跟警告。
“主子大恩,奴婢没齿难忘!”她跪在地上,叩头谢恩。
董福兮微微点头,然后朝着她摆了摆手,“行了,你也不必跟着了,放你半日假,去看看你那个小姐妹,想来,承乾宫的风景一定比这里要美得多了!”
挥挥衣袖,她留下一句云淡风轻的话,然后转身离去。
身后的雪地里,只留下了景宁一人。
承乾宫……
原来这么快,就知道了……
命定的邂逅
漫无目的地顺着朱红的宫墙走,景宁也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远。不能回延洪殿,不能去承乾宫,诺大的紫禁城,她真的不知自己该去哪儿,能去哪儿。
“你可知,当初被选进延洪殿的,原本应该是个苏姓的包衣,而不是你!”
“你可知,当初被选进延洪殿的,原本应该是个苏姓的包衣,而不是你!”
福贵人的话,宛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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