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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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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唯以自保为能。周处遂力战而没。”
“国朝陇右败坏,多因朝臣无有决死之心。荆扬、巴蜀等地贼势蜂起,也未尝没有牧守胆怯畏敌的缘故。而并州呢?若司马腾能够身临敌阵,示全军以死战之心,局面难道还会糜烂至此?”刘琨在巨岩之顶来回走动几步,深深呼吸。
“虽然我们小胜匈奴一场,然而敌众我寡之势并未改变。朝廷威望远没有恢复,各地多有犹疑者。此时,我若是经营北方各郡以为退路,军民百姓会如何去想?”他高声放言,神色慨然:“方伯为州郡军民人望所系,既担一方之任,便须有死战的觉悟,军民才能同仇敌忾。晋阳乃并州治所,吾受命为并州刺史驻节于此。敌来,吾当亲身拔剑而战。吾不退避,则全军皆不敢退避;吾无周旋进退之意,则全军有死战到底的决心。如此,方为守土之道也。”
就如晋阳大战时一般,越石公总是选择与敌人正面交锋,绝不退缩。这样强悍如虎、刚硬如铁的性格,在如今大晋的州郡方伯之中,真是独一无二。陆遥心底里微微有些忧虑。老聃有言曰:兵强则灭,木强则折。身为并州军民人望所系,太过刚强自矜,其实未必是好事。
但他仍然不由自主地为刘琨的豪迈气概所慑,情不自禁地深深施礼:“是!”在这个人心惟危的黑暗年代,不计私利、勇于任事,敢于挽狂澜于既倒的,能有几人?只凭这几句话,刘琨便不愧是后世传诵的英雄人物。
刘琨看了看躬身施礼的陆遥,似乎有些犹豫。过了半晌,又徐徐道:“……当然,集中全力于太原一国,也并非完全是出于这个原因。”
“敢请主公指教。”
“此番晋阳大战我军得胜,虽赖将士舍死忘生,也多以借助拓跋鲜卑之力。月前,拓跋猗卢遣使来告,意欲获得朝廷王侯之封,并求以马邑、阴馆、楼烦、繁畤、崞五县数百里之地为封地。”
“什么?”陆遥不禁吃了一惊。马邑等五县包括了大半个雁门郡,这一片地域东连上谷,南达并恒,西界黄河,北控沙漠,乃是大晋边隅的要害之地、形胜之地。既然拓跋猗卢觊觎此处,则经营新兴、雁门委实难以实现。
但拓跋猗卢求取雁门五县,恰恰是陆遥记忆清楚的一段史实。令他惊愕的是:根据史书记载,拓跋猗卢是在永嘉四年自刘琨手中取得五县之地,后又得朝廷册封为代公,组建起拓跋鲜卑的第一个封建政权。但应当是永嘉四年才发生的事件,为什么此刻就已经出现?难道……难道蝴蝶效应已然产生?
陆遥是一个穿越者。虽然数月来白刃相杀的局势下,来自后世的知识并未给他带来什么裨益,但既然身为穿越者,骨子里总会以谙熟历史进程为最大的依仗。可如今……他突然产生了仿佛溺水者的慌乱,似乎这滔滔乱世之中,自己所乘坐的小船再也看不到方向。
他竭力收拾思绪,回溯着自己对这个时代所有的了解。毕竟前世的陆遥只不过勉强算个历史爱好者而已,那些纷乱芜杂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起伏翻滚,似乎很有用,似乎又一无用处。
过了半晌,陆遥猛地摇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抛出脑海。在这个死生一线的世道,何必去想那些取巧手段?只要能够看清天下大势,就已经比他人多了百倍的幸运;至于细碎之处……任凭前途万般艰险,我只取缳首刀劈面砍去便是。
却听得刘琨道:“没错,吾亦以为不可!然则……”
陆遥顿时出了一身汗,适才出神,竟然完全没有注意越石公的谈话。他赶紧收束精神,仔细听刘琨继续道:“前次晋阳大战时,猗卢将他所能调动的兵力尽数征发而来,这样的的举动遭至东部大人拓跋禄官不满,故而在拓跋鲜卑族中的地位愈加岌岌可危。所以他才欲求五县之地牧马,皆因非如此便无以体现他出兵的战果……嘿嘿……”刘琨冷笑道:“既如此,我也不便经营雁门新兴等地了,暂且虚与委蛇些许时日,日后自有区处。”
这几句话的时分,天色愈发昏暗,眼看山间道路已然模糊不清。可是刘琨似乎仍然毫无下山的意思。
陆遥在刘琨的身后沉默着等待。可眼看山下的王修等人连连示意,陆遥只得开口劝道:“主公,晋阳城门将闭,何不尽早回转?”
“道明稍待。”刘琨眺望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说道:“此番击退刘渊之后,吾曾上表朝廷,不仅为了报捷,也是为了通报并州的窘迫局势,请求朝廷给予支援和赈济。当时我提出,需要朝廷支持的物资数目是谷五百万斛、绢五百万匹、绵五百万斤。”
刘琨的语言总是给人以跳跃之感,东拉西扯地又说到了向朝廷请求赈济的事情。陆遥听得此语,忽然精神一振,似乎感觉到他招自己来此的真实目的即将揭晓。
西晋末年的商品流通并不发达,史书中甚至没有铸钱的记载。大宗流通的物资不外乎谷物、绢帛、绵、盐铁这几类。晋阳附近稍有盐铁产出,暂时不虞耗竭;越石公向朝廷求取的是另外三项。谷物,是军民所需的重要食粮;绢,是当时用于流通的一般等价物;而绵,则是制作衣物、甲胄、旗帜等物的材料。
“这几年来,并州天灾人祸不断,士民困乏离散、十不存一。主公驻节晋阳数月辛苦经营才稍微恢复的元气,又因匈奴入侵而空虚。如此想来,向朝廷提出这样的请求也着实出于无奈。”陆遥应道。
“今日东海王有书信至。信中言道,朝廷用度匮乏,实在无以供给并州所需。”刘琨充满讥诮之意地道。
陆遥吃惊大跳起来:“东海王怎么这般荒唐?”
晋阳的战略地位何等重要?晋阳军能否压制胡人,对于此刻屡遭匈奴威胁的洛阳朝廷来说简直就是性命交关。东海王身为芟夷群雄而取得中枢政权的当代雄杰,绝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可眼下真是晋阳军急需朝廷支援的时候,朝廷何以悭吝至此?
“虽然吾自信无须朝廷赈济亦能平定匈奴。只是彼等用这等言辞来糊弄我刘越石,却未免将我看的太傻。”刘琨连连冷笑。刘琨本人是东海王麾下重臣,其兄刘舆更是执掌机密的“越府三才”之一,自有他独特的消息渠道。陆遥不敢插言,凝神静听。
原来数月前,前任并州刺史司马腾于逃亡邺城途中上表朝廷说,路上正值隆冬,平地积雪数尺,唯有营门前丈许方圆雪融不积。于是遣人挖地数尺,得一高约尺许的玉马。识者皆以为祥瑞,遂献于朝廷。东海王深嘉之,因而进司马腾为新蔡王、车骑将军、都督邺城诸军事。
司马腾既镇邺城,东海王即以之为洛阳屏障,精兵强将、粮秣物资无不从优给送。船队、车马、民夫队伍,绵延数十里不绝,粗略估计,其数量几倍于刘琨所要求。
刘琨在并州殊死鏖战,甚至亲身于城头胡笳退敌兵,无数将士血洒疆场才换来了艰难的胜利。战后却只得了几个空头的官衔奖赏,而东海王那无能之极的亲兄弟司马腾却高官厚赏,又坐收朝廷资财襄助。
朝廷与东海王竟然如此,难怪刘琨得到消息后纵马狂奔。非这般发泄,简直无以排遣心中郁闷。这样的消息甚至不能随便向将士们透露,否则几乎有激起兵变之虞。
刘琨叹气道:“道明,适才你说须得经营雁门、新兴诸郡。吾所以不取,也有这个原因。此事若是军资充裕,未尝不可;但如今吾手中只有流民数万嗷嗷待哺,而粮秣物资都仅可供最低限度的维持。这般情形,我是出兵前去二郡呢?还是驱赶饥民前往?除了以工代赈,且修建晋阳大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吧?”
陆遥自然知道越石公所言是正理,唯有默然。
“东海王在信中又说到,晋阳、邺城,仿佛唇齿,守望相助,理所宜然。若吾晋阳果有难处,可以遣人向新蔡王求援。嘿嘿,吾与司马腾也曾往来,深知以此君的癖性,想要从他口中夺食,实是万难。但是既然东海王有此一说,我若是不遣人去趟邺城,反倒显得气量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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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在外奔波,更新可能不正常。明天的更新时间挪到晚上,提前向各位读者表示歉意。螃蟹顿首。
另外,谢谢凤铭如意、草畔王庭等朋友的关心支持,谢谢jackhk老爷的捧场。
第五章 悬瓮(下)
听得越石公有这样的念头,陆遥不禁对将要担任使者前往邺城的同僚大是同情。他在并州多年,昔日担任军主之时,与那位东瀛公打过不少交道。要说对其为人的了解,着实不下于刘琨。以司马腾的苛刻性格,哪里是好说话的?更何况刘琨分明是遣人去乞讨。承担这个任务者,不仅需要人望、辨舌,脸皮也须得极厚,非如此难以开口也。
正想着,便听刘琨继续道:“此任非腐儒可当,嗯,吾意欲令你负责,另以丁渺为副。”
“什……什么?”陆遥一时间瞠目结舌,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套用句现代人常说的话,脑海中简直有如一万头草泥马践踏而过。
半晌之后,他才抹了一把额头的涔涔冷汗,奋然争辩道:“主公,此折冲樽俎之事,非吾等武人可任。何况属下行伍出身,言行粗鄙无文,恐为新蔡王所笑。主公幕府中并州英华群集、名士荟萃,何不遣一人为使。遥不才,愿勉力以担护卫之任……”
“无妨。”刘琨斩钉截铁地做了个挥掌下劈的动作,显然决心已定:“并州烽烟四起,原该武人用事,何况你此去,只消言语清楚明白就足够了,又无须参与清谈玄理。你既为并州军出身,在邺城也想必有些故旧,正好行事。至于文武殊途,更加好办。明日便令有司行文,就说你是去年并州岁科举荐的秀才,然后补个平北司马职务便是。”
这番话出来,陆遥几乎吓了一跳。越石公分明是先打一棍,接着给了蜜枣。如果陆遥不是一名穿越者,一定会觉得这蜜枣实在香甜可人,具有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要知道,自前魏施行九品官人法以来,门阀世族长期把持官吏选拔之权,逐渐形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局面。高门士族子弟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铨选入仕,无须经过察举。而地方乡豪、名族与吴蜀旧族子弟入仕的主要途径则集中于沿袭两汉的州郡征辟与察举。
以陆遥出身的江东陆氏为例,士衡公起家为太傅杨骏祭酒,士龙公起家则为刺史周浚从事。二陆者,号称“太康之英”,名满天下,踏入仕途的第一步不过如此。而“秀才”之举,那就更不得了。按本朝制度,刺史举秀才、太守察孝廉,一岁一举,数百万人的大州每年得举者不过一二人。在陆遥此世的记忆中,南方士人得举秀才的,唯纪瞻、甘卓等寥寥数人而已。
并州数年来兵荒马乱,担任并州刺史的司马腾无心于此,因而去岁并未向朝廷举荐人物。刘琨起意以陆遥补为去年的秀才,便是令他以士人身份掌军,与原来的行伍出身天壤之别了。
另外,越石公为平北大将军,有自行辟除佐吏之权。平北司马乃平北大将军府司马的简称,乃幕府中执掌军政的重要属官,与将军府长史、从事中郎同为秩二千石的核心僚属,其地位重要之至。
若陆遥得举秀才,又除平北大将军司马……那分明是为日后数十年仕途铺就的金光大道。从此以后哪怕再无功勋,但随秩迁转,也有机会以公卿致仕。这较之于区区牙门将军的军职,强了何止十倍?
陆遥总算还没有被这从天而降的大礼包砸昏头。穿越者的记忆清晰地告诉他,在即将到来的大乱世之中,手中有兵才是最重要的。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愿意放松对军队的掌握。若是因此而导致自己从此转为文职,那可真有大麻烦了。于是他稍作犹豫,随即施礼道:“主公必欲如此,末将唯有从命。只是,吾从军多年,已经习惯了戎马生涯……”
刘琨愣了愣,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先把这事办好吧,回来继续领你的兵。”
陆遥暗自放松地叹了口气,转念又想到一事:“另外……副使的人选是否能再议?末将疏于文辞,副使或以饱学之士为佳。丁文浩慷慨刚烈,骁勇为晋阳之冠,但担任使节恐非其所长。何况,文浩兄官品不在吾下,遥实不敢视文浩兄为副贰啊。”
刘琨捋了捋胡须,冷哼一声道:“丁渺这厮自恃勇武,用兵轻佻急躁,三五仗下来就把部下葬送了大半,此非大将所为。这次令他担任你的副手,正是对他的警告。沿途你且好好敲打他,磨磨他的性子,无须有什么顾忌。”
他踱了几步,又道:“丁渺从父丁绍系吾故交。此公乃谯国名士,为南阳王司马模所推,新任冀州刺史。故而吾遣丁渺为副使,缓急时可有大用。”
原来如此,陆遥微微颔首。适才太过紧张,现在想来,自己和丁渺二人,如今便是越石公麾下第一流的骁将,论骁勇善战,几乎没有第三人可以相提并论。越石公除非是失心疯了,否则才不会把这二人都调去当文官。
但是……陆遥突然脸色微变,沉声道:“主公如此厚爱,遥万分感激。只是……陆遥敢问,我与丁渺二人一齐出动,难道主公所求的,仅仅是向新蔡王讨要些残羹冷炙?”
刘琨露出赞许的神色:“此番令你二人前往邺城,除了与新蔡王往来之外,另有一桩要事,非智勇兼备者不可当……”
他沉吟片刻后道:“道明最初投入我军时,曾力排众议,主张立足晋阳,抚定三面之胡以抗击匈奴。那番言语,你可还记得?”
陆遥自然记得。当时他投入刘琨麾下不过数日,却得主公青眼相加,得以在大将云集的军议上发言。他稍作回忆便道:“晋阳四面皆胡……然而三面之胡,皆可抚而定之,养而用之。若主公立足晋阳,徐徐建设恢复,同时援引三面之胡,抗击南面之匈奴,窃以为并州可定。”
“不错!”刘琨啪地一击掌,炯炯注视着陆遥:“此番,便请道明为我行此抚定之事!”
陆遥神色一振,趋近施礼道:“何谓抚定之事,请主公示下。”
“道明,你可知拓跋鲜卑的祭天风俗?”
陆遥在并州多年,虽然主要面对的是匈奴,但对拓跋鲜卑的重要习俗,却也知晓一二。他应声答道:“拓跋鲜卑源出于东胡,秦汉前居于幽都之北。其族素有祭天的习俗,据说曾在大鲜卑山之巅开凿规模宏大的石室,用以沟通上界神祗。此后,拓跋鲜卑逐渐南迁至草原,祭天的习俗依旧保留,且逐渐转化为其部族内部统合的有力手段。曹魏甘露四年,大酋拓跋力微于定襄盛乐祭天,诸部君长皆来助祭。唯有白部大人不至,于是力微征讨白部,尽戮其众。远近各部莫不为之震慑。”
这祭天习俗的演化,其实便是拓跋鲜卑由原始形态的部落联盟逐步走向世俗化、封建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祭天大典的表现形式犹在,但其实质,已经渐渐转变为统合各族的政治工具。拓跋力微便是以祭祀权为手段,将松散的各部落初步统合为一政权,并确立了酋长世袭的制度。
“说的不错!”刘琨满意地轻抚胡髭:“拓跋鲜卑的祭天大典通常都安排在夏日,或三年一祭、或五年一祭。去岁大单于猗迤病亡之后,拓跋禄官与拓跋猗卢两家的矛盾日趋激化,下属部落已然多次爆发冲突。为此,拓跋禄官致书猗卢,拟定于今年的七月,在代郡以北的弹汗山举行拓跋鲜卑族祭天大会。”
刘琨继续道:“禄官实力雄厚、野心勃勃,数十年来筹划一统拓跋各部。但猗卢也非平庸之辈,自有其底蕴所在。何况猗卢领兵南下助我对抗匈奴,无形中与朝廷站在了一起,这就迫使禄官不敢轻易选择战争。既如此,祭天大典就成了最好的机会。只有在祭天大典之上压制猗卢,禄官才能兵不血刃地统合整个拓拔鲜卑。”
陆遥思忖片刻道:“对我晋阳来说,需要友善的拓拔鲜卑作为盟友。禄官对朝廷的态度尚不明确,而猗卢却曾亲自领军与匈奴作战,故而这一点上,猗卢胜于禄官。同时,朝廷又不希望太过强大的鲜卑部族崛起在草原之上……若是让禄官得偿所愿,拓跋鲜卑四十万众尽在其手,他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刘渊呢?”
刘琨赞许地看了看陆遥:“禄官对鲜卑大单于之位势在必得,在祭天大典中定有诸多安排。猗卢的势力不如,想来应付艰难。为此,吾一方面将遣使至弹汗山观礼,必要时,以朝廷之威严掌控局面。而另一方面……陆遥你则先往邺城应付一番;随后转往信都面见冀州刺史丁绍,借冀州之兵力压制代郡……具体事宜你只管放手去做,无论如何,也不容禄官得偿所愿!”
“也不容猗卢得去便宜!”陆遥心领神会地接了一句。
两人对视一眼,均有了然之感。晋阳政权所需的,是一个分裂的拓跋鲜卑;是一个各部酋长竞相求助于朝廷的拓跋鲜卑;是一个可以抚而定之、养而用之的拓跋鲜卑。
刘琨哈哈大笑:“不错!不错!道明的心意处处与我相合!”
陆遥郑重施礼:“唯主公马首是瞻。”
当下两人又细细商议,刘琨的语声越来越低。陆遥不时颔首,神色愈来愈显得严肃。
眼看夕阳渐渐西下,最终隐没在龙山、蒙山壁立如嶂的群峰之后,刘琨与陆遥仍在计议不休。微凉的夜风顺着山间涧壑呼呼地吹卷而过,山下的中山十六骑中人面面相觑,各自将披风拉紧,而王修仍不住猛地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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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忙疯了,更新晚了,向各位读者道歉。螃蟹给跪了。
书评区的西门云天朋友在抱怨,100章了还在打酱油……这个……螃蟹很羞愧地表示,陆遥还需要积攒声望和人脉、招揽得力的部属、还需要爬到更高的位置……如果说这是打酱油的话,那应该是还会打一阵的。啊啊,对不起读者啊……汗……那个啥,嗯嗯,地盘争霸会有的,会有很多,但是还请读者朋友耐心等待……
另外,感谢紫云qw、梦中白鹤、师出书虫等老爷的捧场,这都是钱啊,叮当作响的,谢谢。还要感谢紫云qw的夸奖,您老这么一表扬,螃蟹可真舒心哪!
第六章 使节(上)
刘琨行事雷厉风行,既然计议已定,便不耽搁。次日陆遥便前往平北大将军府去办理相关的手续。
平北大将军府便是原先的并州刺史府了。越石公此番高升平北大将军,乃是品秩第二的高官,地位仅次于诸公,在开府骠骑之上。官位高升之后,原有的并州刺史府便不足以彰显威仪,另外由于僚属也随之增多,确实也不敷应用。更不要提刘和兵临城下的时候,城中四姓豪族做反。那批人一度攻入刺史府,还放火焚烧,将庭院楼宇都破坏了许多。
陆遥此番前去,远远地就看到许多民夫在府邸周边忙碌,四处堆放着许多原木、巨石等建筑材料。民夫的人数较之前几天又增加了许多,建筑材料也源源不断地从四门汇聚至此。看样子,越石公是决心要大事扩建一番,至少会把刺史府左右两边的宅第都圈入在内,最终使得平北大将军府占据整条街的北面一侧,大约涵盖了整座晋阳城八分之一的面积。
另外,在西侧角门的方向,原来的墙壁被完全推倒了,留出一个大口。有些用于装饰庭院的奇花异石之属,便直接从这里运入。比如眼下,陆遥便看见一颗高达数丈的遒劲苍松被连根拔起,横放在三列并排的大车上,用了六头壮牛来拉着,慢慢地进入大将军府里去了。
越石公昔在洛阳时,乃赫赫有名的金谷园二十四友之一,生活纵情放逸,极尽声色之美。这时候他又大兴土木,莫非是要在晋阳再造一个金谷园么?
陆遥不禁摇了摇头,这等奢华享受实在非他所喜。但他也不便多言,径自先往东曹办理相关事宜。
东曹乃是并州刺史府下属的机构,又称选曹,执掌官吏迁除,是刺史府中的人事部门,权利甚大。刘琨以上党人续咸为东曹从事。续咸为杜预弟子,博览群言,高才善文论,曾历任州郡二千石以上的官职,后因老病还家,平时教授弟子常有数十人,在并州享有大名。时人都以“孝谨、敦重、履道、贞素”八字称赞之,乃是并州第一等的名士。
闻听陆遥前来,续咸出门来迎。面对此老,陆遥可不敢怠慢,距离丈许开外就深深作揖。续咸呵呵大笑,牵着陆遥的手入内,又为他引见东曹佐任尤和恰巧在此的并州别驾王据。这二人也都是声名远播的北地名士。其中,王据乃是太原王氏嫡脉子弟,与幽州的宁北将军王浚乃是叔侄关系。他在晋阳大战前为越石公剖析利弊,格外受到重用。而任尤则是被越石公亲口称赞为“识量简大,执心贞固”的得力僚属。陆遥于是客气见过了。
陆遥平时里只在军中厮混,与这些文官甚少往来,但毕竟家学渊源尚在,谈吐不至粗鄙。三人攀谈几句,倒也愉快。
续咸等人事前得了越石公的吩咐,随即便唤小吏过来办理。
因为征辟的步骤必然要详查家族门第,陆遥原本有些担心。陆遥之父陆景官拜驸马都尉,于东吴灭亡时兵败战死;从父陆机、陆云周旋于洛阳高门之间,最后也因小人陷害而获罪被诛。这样的家世在普通平民眼中似乎甚高,但在中原兖宦眼中,不过是罪臣之后,殊为鄙陋。更重要的是,他的籍贯不属并州,有权举荐他的当属扬州大中正才是,越石公这般举措,落在他人眼中未免大大的不妥。
好在或许相关的官员颇显默契,没有多问什么。简简单单地办理了文书,甚至连基本的对策都省去了。
按照晋律,秀才科须进行对策,五策皆通方能拜为郎中一级的职务。本朝开国武皇帝曾经亲自为应试的秀才制定策题;南方士人纪瞻被举为秀才时,朝廷还特意令同为南人的大名士陆机负责策问,重视程度可见一斑。陆遥这般粗鲁军汉,也不知走了谁人的门路,竟然袖手而得秀才,实在是斯文扫地!荒唐!经办的若干佐吏不禁大恨,看着陆遥的眼光格外不善。
也不知是谁高声吟道:“扬之水,不流束薪;扬之水,不流束楚。”
便有一批佐吏哄笑起来。
陆遥听得明白,此语取自于诗经《王风》的《扬之水》篇,原文意为:悠扬的流水啊冲不走我的柴薪,悠扬的流水啊带不走我的荆条。全诗乃夫妻、家人友爱亲情之辞。《毛序》则将之解释为:讥讽平王不抚其民而远屯戍于他方,导致周人怨思。
可是那帮人将之拆解开来用在此处,便分明是在讥讽自己了:那扬州淌来的水是怎么回事?那水里的烂柴禾冲不走又是怎么回事?用这样的话来当面嘲讽,可算得恶毒了。
陆遥看了看那几个带着恶意笑容的书生,不禁叹气,这群寻章摘句之辈,当此国难,并无持干戈以济世之能,唯逞口舌之利而已。果然是酸腐文人,臭不可闻。嘿嘿,我江东陆氏有号称“太康之英”的二陆在前,难不成尔等以我为无学之辈,可以任凭侮蔑么?
他摇了摇头,应声接道:“扬之水,白石粼粼。既见君子,云何其忧?”
这一段亦为诗经中语,取自于《唐风》中的《扬之水》一篇。本意是阐发见到贤者桓叔的愉悦心情,用在此处,便是反击那帮无聊文人了:扬州的流水清澈见底,水面下的石头洁白粼粼。我是得到主公认可的读书人,你们见到我纵然心里不平,又能有什么意义?
陆遥先以清澈的流水自比,又摆明了自己乃君子一流人物,反讽彼等无识人之明、容人之量,更嘲笑这些人地位卑下,纵然心怀不满也无能为。巧的是同为扬之水三字开篇,紧扣着陆遥的南方士人背景。这番话一出,适才讥讽陆遥的几名书佐眼睛瞪得老大,顿时无言以对。
王据这时取了平北司马官服出来,正撞上这批人尴尬。立时斥退彼等,引陆遥至偏厅更衣。小吏捧出服饰来,陆遥却大觉不妥。眼看这褒衣博带、小冠高履,想到自己化身疤面文士,摇摇摆摆地走步,不由得眼角抽搐。
“罢了罢了。如今方当用武之时,吾虽得了文职,平时里还是戎服为佳。”陆遥正色推辞。
王据不禁大笑。续咸倒是好涵养,抚掌赞道:“国难之际,投笔从戎亦美事也!道明此举,正好彰显男儿雄健之风。”
陆遥连连摇头,旋即告辞。出了东曹,往正厅去拜见越石公。
作为新任并州刺史的代表去谒见前任并州刺史,关系到晋阳、邺城二藩的往来,意义重大,万万不可轻忽。说是繁文缛节也好,说是礼仪典章也好,自然有零零碎碎地诸多事宜,而陆遥毕竟非是正经文人,在这方面得急就章地学习不少东西。整一日便忙忙碌碌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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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又得到很多朋友的关心和支持,但螃蟹犹豫了很久,决定将感谢之词放到明天来慢慢说。
昨天,有位螃蟹很敬重的网友告诉我家中长辈重病。螃蟹对此颇为郁郁。诚心诚意地祝愿,希望老人健康、平安、幸福。我们一天天的成长,父辈们一天天老去,他们在的每一天,都给予我们幸福,我们要珍惜。
这会儿实在没有心情卖萌求票……请各位读者朋友原谅。
第七章 使节(中)
陆遥在平北大将军府中奔波,军营里却也不消停。
陆遥所部的驻地在太原城北侧、汾水东岸的紫团乡。这里也是邓刚的家乡故地,可惜旧时父老乡亲早就荡然无存。这几个月里,邓刚已经带人把整个村子完全整修了一遍。原先那些断壁残垣几乎都被拆除,比较完好的建筑被改建成了库房和畜栏之类,几溜新建的大屋用于住人,围着中间夯土的校场,显得非常整齐。
此刻时近傍晚,自薛彤以下的军官们,聚集在隔着校场正对营门的一栋大屋里激烈争辩着什么。
原来陆遥既然担任使者,大将军府本应配给护卫、随从等,以便公务所需。但陆遥是行伍出身、管着数百彪悍士卒的牙门将军,故而只消从本部兵马中选拔若干人即可。
陆遥今早前往将军府时,将选拔护卫之事委托给了副手薛彤。薛彤就在今日操练结束后,召集沈劲、邓刚、郭欢、谢源等数人商议此事。谁知这一商议,却商议出事情来。
按薛彤的设想,除他本人随行以外,何云、楚鲲二人为陆遥亲兵统领,自然也须随行。再去亲兵中选若干人、陆遥的本部与薛彤所部中再挑几个精干的士卒,如此就罢了。可沈劲十二万分的不满意,打一开始就在与薛彤唱反调。
“这不公平,我老沈不服!”沈劲岔开两条腿,大咧咧地踞坐在胡床上说个不停:“邺城可是好地方,听说繁华热闹胜过晋阳十倍。我老沈早就想去开开眼了。可是老薛,你说你安排的算个啥?”
薛彤面沉如水:“有话直说吧,难道我的安排有何不妥?”
薛彤身为陆遥的副手,又执掌军法,素日里自有威严。沈劲却完全不怕他,怪眼一翻道:“何云、楚鲲这俩小崽子倒也罢了,他们俩是道明的亲卫统领,带的那几个也都是亲兵,我没话说。朱声那厮擅于胡语,本身也是北疆马贼出身……也必得跟着。可是你老薛凑什么热闹?难不成,你贪慕邺城的繁华,想要去开开眼?”
“放屁!”薛彤猛地一拍案几:“你这厮胡扯什么?”
“我胡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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