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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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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抚须髯,想了一想才道:“你且拟一份宾客的名单来,记得叫上这陆遥。”
徐润愣了愣,随即躬身应诺,眼中却有微不可查的嫉妒神色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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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莼羹(上)
陆遥等人终于脱身回到军营,已经天色将晚。
沈劲自觉得今日在大众面前为并州军挣了脸面,十分光荣。陆遥却不这么想,一路都不曾给他好脸色。总算回了营地,又令人急招薛彤、高翔、邓刚等人来申肃军纪。
正说着话,营门外有人大呼:“道明!道明!”陆遥急忙起身迎出门去。原来是王修带着若干民夫前来,分发越石公赏赐给全军将士的酒食。
众将士无不大喜过望,顿时又闹腾起来。待得诸事安顿完毕,陆遥本打算请王修留下喝几杯。王修却一把将陆遥直拉出门外,大声笑道:“主公找你!一会儿有你享用的!还吃这等腌臜东西干什么。”
陆遥听得云里雾里,没奈何,只得牵马随着王修急急去了。半路上方问:“子豪兄,不知主公相召有何要事?”
“温长史受命出巡太原国属地,昨日深夜才回到晋阳,主公遍邀军中诸将为他接风。凡督将以上,皆得与会。”王修答道。
陆遥微微点头。王修所说的温长史,乃是温峤温太真。此君乃是太原祁县温氏嫡脉子弟,其祖温恢、其父温羡,都曾担任地方牧守之职,两朝冠冕不绝,堪称是并州一等一的豪门大姓。温峤本人十七岁起家为司隶都官从事,任内勇于担当,举奏不法不避高官显贵,京都为之振肃。后为东阁祭酒,补上党潞令。朝中称赞他“森森如千丈松,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
祁县温氏与中山魏昌刘氏两家有通家之好,温峤从母即刘琨的正妻。刘琨此番出任并州刺史,特意以温峤为幕僚之首,既是倚重其才能,也是借温峤作为与并州豪族大姓联系的桥梁。刘琨率军入并时,温峤并未随行,而是轻骑简从潜入太原国,为大军到来铺路。版桥之战后匈奴守军溃如雪崩,多赖温峤游说鼓动之力。
此番温峤巡行各地之后回转,刘琨特意大会诸将以迎。这份礼遇,也真算得上空前绝后了。
刘琨设宴之处便在晋阳城北的刺史府中。陆遥和王修纵马片刻即到。晋阳本是并州州治,纵使饱经战火摧残,毕竟有基础在。那并州刺史府邸的规模宏大的很,不少地方整修一番后仍可使用。
二人穿大堂二堂而过,又越过一道花厅进入后园。其中一座风格宏伟厚重的水榭中已有三四十人正在谈笑,各路文臣武将齐集。其中一名青年将军正是刘演。刘演见陆遥来到,远远地就抬手示意,显然已不再有什么情绪。
在众人中央如众星拱月般的自然是并州刺史刘琨刘越石。陆遥慌忙抢上几步拜见。王修身份不到,自行侍立于刘琨身后。
“道明不用多礼,来来。”看来今日刘琨心情甚佳,他指着陆遥向身边一人笑道:“太真,今日给你介绍下我军的后起之秀。这位便是新任命的裨将军陆遥、陆道明,他可是你们并州的老行伍了!”
陆遥心知与刘琨身边之人便是文官中的首席、振武将军长史温峤。只见那温峤年方弱冠,生的面如美玉、目若朗星,更兼身材英挺,立如苍松翠柏,举动间说不尽的俊逸儒雅。陆遥本身原也算英武男子,但与此人一比,立时便有自惭形秽之感。
在陆遥熟悉的历史上,这位温长史不仅是刘越石北方扛胡的谋主,他在十余年后渡海至建业,成为东晋元帝的肱股之臣,有扶危定倾的功业;同时其人生又颇涉传奇,《世说新语》中留下他许多精彩事迹。
陆遥可不敢怠慢这般人物,急忙抢先施礼:“久仰久仰,见过温长史……”话音未落,双臂便被温峤扶住了,耳边传来温峤清朗温和的声音:“峤昨日刚到晋阳,却已经听说陆将军孤军转战、勇挫敌锋的事迹;有陆将军这样的同僚,实在是温峤之福。”两人酬答几句,各自落座。
片刻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二十余人,护军将军令狐盛也到场了。眼见众下属俱齐,刘琨兴致勃勃地一挥手:“开宴!摆酒!”
水榭甚大,足以容纳众人。地面上早就铺起喧软的毛皮褥子、布设好了华贵的案几。越石公本人与令狐盛、温峤、徐润等五品以上高官坐在正对着门的上首。
其余诸将按照官位鱼贯入席。
陆遥落座之后,忍不住摸了摸榻下的毛毡。这毛毡色泽鲜亮,绒毛厚重,手感喧软,虽不知是用何种毛皮制作,想必极其名贵。再看毛毡四角上的石镇,通常的材料不过是青石之类,而这四个石镇分明是上好玉石磋磨而成,打造手艺精致,也不知这些是晋阳城里搜罗出的遗物,还是越石公自家携入并州的。
待众人登榻落座,数十名仆佣穿花绕树般往来,奉上种种佳肴。陆遥看了看面前的丰盛食物,这才知道方才王修所说“享用”是什么意思。片刻功夫里,端上来的山珍海味已经远远超越了陆遥的期待。
先奉上的是蒸豚,这是取上等乳猪在豆豉汁中浸渍后,再配以生姜、橘皮等蒸熟,最后以熟油浇淋成。接着是一道鳢鱼脯,这是将乌鱼用花椒和酸醋等调料烹制成的,鱼肉洁白如雪,鲜味无与伦比。其后又有驼蹄羹、五味脯等等名菜一一呈上。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席间所用乃是并州本地著名的汾酒。这酒入口绵、落口甜、饮后余香、回味悠长,众人赞不绝口。
陆遥当年也曾随陆机、陆云二公周旋于洛阳金谷园,那金谷园乃是昔年天下第一富豪石崇的别院,院内的骄奢享受超乎常人想象。可哪怕在金谷园中的高官们都不是经常能食用这般美食!在这一片荒残的晋阳城里,竟有此等享受,传闻刘琨生性豪迈,生活奢华,往往一餐所费不下千金,陆遥今日方知传言果然不虚。
这时仆从又奉上一道胡炮肉。这是取一岁的肥羊肉切丝,再用葱、姜、花椒、胡椒调味后烧烤而成,乃是宫廷中十分流行的美味。众人无不大快朵颐,陆遥却吃的有几分艰难,只见他面色如土,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原因很简单:他不吃羊肉。
自古以来,汉人皆以鱼羊为鲜,不吃羊肉的人着实少见,可江东陆氏子弟世代居于江南,习惯了南方清淡的口味,偏偏就受不了羊肉的腥膻之气。因为这个习惯,当年陆机、陆云二公在洛阳不知惹出多少是非来。而陆遥也是如此,休说吃下肚里,哪怕顺风数十步闻到羊肉的气味,他也要掩鼻而走的。
只是身处这种高规格的宴席上,又是主公设宴以佳肴劝客,如果不吃,就未免太过失礼了。陆遥只得强忍着不适,奋力撕咬不止。才咽了数口,便觉得恶心难忍,腹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几乎下个瞬间就要呕吐出来。好不容易才硬生生将不适感压了下去,不曾口吐污秽扰乱酒宴。
正在擦着汗庆幸的当口,只听刘琨颇有兴味地问道:“道明何以止箸不食?莫非酒食不合口味?”
陆遥慌忙欠身道:“今日的饮食真是美味无比、平生仅见。可惜末将食量有限,此刻感觉腹中饱胀,有些吃不下了。”
第四十二章 莼羹(下)
两人对答几句的时分,仆佣们又鱼贯而入奉上菜来。这道菜乃是羹汤类,色做碧绿,以净白瓷碗盛之,显得极其清爽。细细看去,那汤羹内青碧色的菜蔬叶片或舒或卷,煞是好看;嗅之更觉一股奇异的清香扑鼻而来。在座温峤、徐润等人都是饱学之士,却一时认不出这道菜的来历。
众人纷纷猜测,陆遥却径直捧起面前的汤羹,双手都有些发抖。
一股股惊涛骇浪般的情绪猛然兴起,在胸中剧烈涌动着。这种感觉让陆遥头晕目眩,他疯狂地翻检着自己在这个年代的所有记忆,追溯并州军军主陆遥那二十多年颠沛的过往,想要找到这激烈感情的来源。
找到了……找到了……原来是这样……眼前此物,分明是江东特有的莼羹。如此清淡中正的香气显然是来自扬州特产的雉尾莼,天下间独此一家,再无分号。虽然离乡二十载了,可这家乡的气息如何会忘记?哪怕陆遥素来淡定,这时候也不禁面带了几分激动的神色。
“昔年陆士衡见王武子,王武子以羊酪示陆士衡曰:卿东吴何以敌此?陆士衡对曰:‘千里莼羹,未下盐豉。’在陆士衡看来,莼羹之美味,无须盐豉便足以匹敌羊酪了。”刘琨悠然的嗓音响起,他指着汤羹向陆遥眨眨眼,又对众人道:“道明必定知道这个典故吧?这莼菜羹乃是江东特产,可以消食解腻;你若是腹中饱胀,此羹最是合用。诸公不要客气,也请品尝。”
此言可把陆遥吓了一跳,而刘琨微笑着看着陆遥,神色全无异常。他举起手中酒杯示意,陆遥有些机械地举杯回敬,刹那间,尘封已久的褪色回忆一起涌上心头。
那都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士衡公和士龙公在洛阳周旋游走于权门,仕途却不得意。这一天,二公托了石崇的关系前往拜见当朝大员王济王武子。
王武子的别墅位于洛阳城的西南郊外,濒临洛水之畔,园林周回十余里,山林碧水交相掩映,亭台楼榭因循地势高下错落,屋宇内装饰着琥珀犀角之属,十分华丽。当日别墅中高朋满座:为首的是朝中元老张华,其后是官居秘书监的贾谧、还有以文才和英俊并称的潘岳潘安仁、出身范阳高门的卢志等等;时任中书侍郎的刘舆携其弟刘琨刘越石在座。
听得江东二陆来访,王武子便命请进。其时陆遥尚未元服,与陆士衡公二子陆蔚陆夏一同随侍在长者身后,亦步亦趋而入。
高踞在主位的王武子显然已经喝过量了,他醉醺醺地指着面前的羊酪问士衡公:“你们东吴那荒蛮之地,有什么能和这好东西相比的?”
这话着实有些无礼,可是士衡公微笑答道:“只取千里湖里生产的莼菜做羹,哪怕不加盐豉,就足以相比。”
王武子尚未答话,他身边的卢志打了个酒嗝,斜眼看着士衡公:“听说东吴有叫陆逊和陆抗的,和你们兄弟俩什么关系?”当面直呼他人长辈姓名,真是大不敬的举动,顿时整座厅堂都安静了下来。
士衡公面色一沉:“关系正如阁下之于卢毓、卢珽!”此言一出,卢志掩面羞惭而退。
卢志方退,又一人起身。此人宽袍博带、面若傅粉,望之飘飘欲仙,正是散骑侍郎潘岳:“汉末丧乱时,孙策下江南,大肆屠戮当地强宗,陆氏宗族自族长陆康以下,数百人被杀。而陆逊、陆抗等人,不思报仇雪恨,反而一心为孙吴效命。令兄陆冕、陆景,顽抗朝廷天兵至于殒命。江东陆氏多有认贼作父之辈、负隅顽抗之人,有何面目来洛阳求官?”
士衡公昂然迈步向前,侃侃而谈:“江东百姓有谚曰:陆忠顾厚张文朱武。我陆氏数代以来忠义传家,既效忠一姓,就必定鞠躬尽瘁、致死不贰,是以能扶持孙氏拓土南夏、与天下争衡。倒是阁下潘某,令祖父为安平太守,不知是哪朝哪姓所赐之官?令尊为琅琊内史,又不知是哪朝哪姓所赐之官?汉、魏二朝之亡,虽系天意、亦有人谋。而荥阳潘氏坐享高官厚禄,当改朝换代之际,可有尽忠者乎?可有死节者乎?满门尽是随时推迁、自保家世之辈,阁下又有何面目逡巡于洛阳?”
这番话出口,不止潘岳窘困无地,在座诸人个个面无人色。汉魏两朝相继而亡,这偌大洛阳城里的衮衮诸公,谁不是亡国之民?谁不曾献媚于新主?一时间厅堂中鸦雀无声,竟无人敢出头作答。
是日也,洛阳名士先后辩难,士衡公一一作答,引经据典、辩才无碍,一举慑服众人。从此江东二陆声名鹊起,震动朝野,二人与潘岳、卢志、刘舆、刘琨等人并以文名著称,彼此往来酬唱,遂有“二十四友”之称。
那一天里,士衡公的纵横才气无人可比,是光芒四射的主角。后来威震河北的刘琨刘越石在酒宴中低调的聍听,自始至终一言未发;而身为晚辈子弟的陆遥只是默立于士衡公身后,为他捧着珍爱的玉如意而已。
洛阳城的文采风流就如同大晋王朝的繁荣盛世一般,眨眼间就消失无踪。短短的几年里,局势天翻地覆。曾经的风云人物烟消云散,二陆、张华、贾谧、潘安、石崇等等无不死于非命。更多后起之秀澎湃而起,随即如浪花碎裂在沙滩上那样消失无踪。到如今,在这一片荒残的晋阳城中,当年躬逢其盛的观者刘琨和陆遥相对而坐。一人趁时势而起,已是封疆大吏,朝廷柱石;另一人满门亲族四十六口尽皆死于屠刀之下,本人颠沛流离至今,再不愿以真实身份示人。
过去的一幕幕场景似乎突然间在眼前重演,一时间陆遥竟似是呆怔了,许久都不曾说出话来。
很显然,刘琨已经认出了自己的来历。
士衡公在辞世前,本是皇太弟、成都王司马颖麾下统帅数十万大军的都督。因为战事不利遭到奸宦进谗,而为司马颖所杀,亲族、子嗣同时遇害。而东海王司马越是成都王的主要政敌,司马颖事败后被幽禁在邺城,矫诏赐死他的正是东海王麾下重臣、刘琨之兄刘舆。
这样说来,陆遥简直应该请刘琨向其兄转达谢意才对。但由于士衡公、士龙公的冤死,北来亡国遗民对洛阳权贵的忌惮,可说已然无以复加。陆遥完全没有故人重逢的喜悦,反而使他微微戒惧。
许久之后,陆遥深深吸气,按压着自己的掌骨,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为什么要为这些事情烦恼?这种感觉难以用言语表达。
他突然明白了这区区一幕回忆何以会产生如此感慨。
这个年代,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年代,是道德沦丧、人心惟危的年代。在这个年代中,道德大家可以毫无顾忌地炫耀骄奢、朝廷命官可以公然劫掠治下百姓,而居于最上位的皇权,本身就是依靠欺凌孤儿寡母夺取的权位,是卑劣者中的最卑劣者。
这样的时代中,道德和法律根本就毫无意义,能够维系社会秩序的只有血缘。对于现代人记忆苏醒前的并州军军主陆遥而言,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的,始终只有远在吴郡的陆氏宗族。
来到这个年代以后,陆遥仅仅以继承者的姿态接过了“陆遥”这名古人的前二十余载人生。他一度认为,自己绝不会被古人的种种情怀所打动。然而此刻他不得不承认,陆遥这个人,既属于来自未来的城市打工族,也属于那位国破家亡、在乱世中挣扎求存的战士。“陆遥”所承载和背负的,就是他所承载和背负的。
陆遥绝非这个世界的过客,而是完完全全地属于这个世界,属于西晋末年的惊涛骇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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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坞堡(一)
对陆遥而言仿佛只是瞬间的恍惚,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宴会真正的主题已经开始。在水榭中享用美食的各人谈笑之声稍低,在席间奔忙逢迎的仆佣们都退出了水榭之外。
刘琨似乎喜欢在奢华的宴会中商讨公务,他把玩着手中华贵的酒盏,长笑道:“各位,我素来性好豪奢,喜好华服美食、酒色财气之属。可是自入并州以来,军需供给颇显窘迫,今日这些酒菜,已然让我倾囊而出啦!若是这样再过得三五日,我刘越石只好请各位一同吃糠咽菜。到时候诸君还望见谅,千万不要怪罪……”
众将无不苦笑道:“主公万勿如此,此言真是让我等羞煞。”
刘琨跟着笑了几声,随后正色道:“进军晋阳以威胁匈奴人的后方,这是早已确定的方略,也唯有如此,才能有效地遏制胡人的猖獗气焰。当然,晋阳之残破的确超乎想象,八千军马的军资粮秣无着,军中士气颇有动摇,各位都为此而焦虑,我非常了解。”
他目光炯炯地扫视众人,继续道:“对此局面,太真巡行太原各地,已有成竹在胸,便请太真为各位解说。”
温峤应了一声,缓步迈入堂中,先从袖中取出一幅极大的绢布铺展于地。绢布上有诸种颜色的绘图,陆遥眼利,顿时认出这是一幅涵盖整个并州北部、极详尽的地图。
“各位,元康年间裴秀裴季彦公曾绘《禹贡地域图》十八篇,举凡天下地域远近、山川险易、征路迂直,无不齐备。此图乃依据季彦公原图复制而成。今日便据此为诸君讲解局势,另有些粗浅的主意且做芹献。”
温峤指点着地图娓娓道来:“并州下属十郡,其中以太原国为重。太原国以晋阳为治所,另辖中都、阳曲、祁、孟、京陵等十二县。太康时,国有一万三千六百四十户、六万八千二百九十三口,户、口皆为并州之冠。太原土地肥沃、农牧皆宜,而国中自前汉即设盐官、铁官,物产丰饶。本朝又建有常平仓四处,储备粮草金帛无算,不愧为天下知名的名城大郡。”
“而当前我们手里的太原国,是什么样子?晋阳城的城池大部被毁,城内府库全空,居民仅存一千一百余户三千余口……其惨状各位都亲眼见到了。而其它各县的情况同样惨烈:阳曲县,阖县百姓全数逃散,县城内只余户二十二,口七十;中都县城周围五十里内,百姓十去其七,现有户数不满五百;祁县,嘿嘿,祁县的县城已然不存……”
随着温峤的话语,太原国满目疮痍的现状一一呈现:“吾巡行太原十三县,共计收揽民户两千五百六十、丁口六千八百五十余、骡马三十七匹;另外,我带人发掘了几处无主的毁弃仓库,得到谷物三百余斛、绢布二十匹、散碎铁器二百件。这就是偌大的太原国里,当前我们能掌握的全部户口和物资。”
温峤伸手在地图上划了个圈:“诸位,较之于粮草缺乏,这才是我们面临的真正大患。仅靠这两千五百六十户民众,我们岂止征收不到粮草补给?同时也补充不了兵员损耗、生产不了支持作战的军械、建立不了自给自足的政权、扎不下与胡人对抗的根基!”
徐润面色有些发白,下意识地揪着颌旁的须髯道:“太真,这可如何是好?”
温峤微笑道:“徐中郎勿忧。诚如主公所言,当前的局面似危实安。我们的确面临着极严峻的形势,却并非无计可施。太原国原有户数一万三千六百四十,而如今核实户数不过两千二百六十,其差额高达一万一千户。扣除没于战乱、逃亡异乡和被胡人掳掠的,剩余部分尽数在此!”他伸手叩了叩地图上星星点点的诸多褚色标记:“如果举措得宜,我们甚至能够获得更多……”
徐润定神看了看,狐疑地道:“这些是什么?坞堡?”
“正是。这些标记代表了太原国中十五家大姓豪族所属的四十三座坞堡。它们便是我军日后的军资所出。”
“要各地坞堡出力捐输,这想来不是难事,只需刺史府颁行文书一封即可。只是……”徐润犹豫道:“连城池都被胡人掳掠一空了,这些坞堡里能留下些什么?何况这些坞堡之类不过是大一点的村落,全部的粮食也不够供养一支大军吧?若指望这些坞堡成为我军立足的基础,未免……咳咳……未免……”
温峤摇了摇头,正待说话。
刘琨忽然插言道:“陆遥,你以为呢?”
陆遥一来被那莼羹勾起了诸多回忆,二来又想到被刘琨识破身份之后,自己何以自处。心中正有些恍惚的时候,刘琨突然发问,倒让陆遥怔了一怔。
所幸他毕竟熟悉并州的情况,当即起身回禀:“主公,并州千百年来都是与胡族对抗的前线,百姓惯于聚族而居以保家业。太康以后,并州豪族更是大举荫庇奴僮佃客、容留部曲门吏。因而,不入朝廷户籍的丁口数量相当庞大。匈奴入侵时,由于兵力有限仅能攻占城池,对于星罗棋布的坞堡却鞭长莫及,因此又有大批百姓遂投献坞堡以避兵火。这些坞堡外有深沟高垒、内有种种产业,每一个坞堡都可以看作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城。”
陆遥微微欠身向温峤示意,又转向刘琨禀道:“主公,末将冒昧附议温长史所言,我军所需钱粮户口,正可从坞堡中获取。”
“你认为如何获取钱粮户口?获取了钱粮户口之后,又如何有效的管理豪强坞堡?”刘琨淡淡道:“偌大的太原国,匈奴人一两次入侵是搬不空的。眼下这些钱粮户口不属郡县,自然就在豪强手中。这道理极明白浅显,无须多议。我要的是行之有效的方案,而非泛泛之谈。”
此言直指问题的核心。显然刘琨的思维方式直截了当而追求实际,不同于朝中那批只会口中雌黄的所谓名士。
但这个问题对陆遥而言并不艰难,他稍许组织语言便开口答道:“以末将愚见,近年来朝廷施政未尽完善,故而士民离心。匈奴起兵之后,豪族大姓多有主动结交匈奴者。主公挥军入并至今,少见地方豪族主动投效,足见彼等首鼠两端的心态。眼下太原国的官吏体系早已灰飞烟灭,刺史府威权未立,对于这些据坞堡以自守、企图坐观成败的地方大族,企图依靠一封文书便索取粮秣物资,徒然自取其辱而已。”
他这是在逐条反驳徐润的意见,徐润脸色微微一变,正想筹措言辞反驳,却看刘琨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陆遥言谈,便忍了下来。
而温峤则忍不住叹了口气。陆遥所说的,也是他这些天来深深感触到的,连边鄙州郡的地方豪族都不将堂堂皇朝正统放在眼里,这世道,真是要大乱了。
却听陆遥继续道:“韩非子有言: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对待这些豪强,可用之策也不外乎此二者。一曰羁之以恩德:对于心向朝廷的豪强,应鼓励他们向我军献纳粮草物资,并要求人质作为保障;依据豪族实力强弱、忠诚与否,可许以宗主督护之权,令其代我军征发兵役、徭役;此外,还可封以适当官号,将其纳入朝廷在并州的统治体系。一曰儆之以威刑:对于首鼠两端、甚至投靠胡人的豪强,必须以迅猛的手段消灭之;擒拿其首领,根据朝廷法度明正典刑,可以收杀鸡儆猴之效;另外,将其资财和荫庇的人口收归官有,又可以解除我军物资匮乏的燃眉之急。”
陆遥虚做抓握的手势道:“上述刑德两途就如同双手,吾曾闻故乡族老有言曰:坚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有效的贯彻之,便足以控制温长史所标识出的四十三座坞堡。军资所出,可供我军立足。”
“道明的确深悉并州局势,这番话甚合吾意。”刘琨微微点头:“且退下,宴后我们再细细商议。”
“是!”在不少人羡慕的眼光注视之下,陆遥退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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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坞堡(二)
光熙元年。十二月十四日。清晨。
天空阴沉沉的,既看不到太阳,也分辨不出云彩,只是像一口铁灰色的大锅倒扣在地面上,令人油然而生沮丧的情绪。细密的雪片在大风吹拂下零零散散地飘洒着。这场雪已经有两三天之久,还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而地面上的雪已经没过了脚面,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这里是中都北部的汾阳亭旧址,虽然遭过兵灾,但亭舍的主要建筑大致完好。此番又经士卒们特意修缮过,用来招待从各地前来的豪族代表。相比于不远处的军营,亭舍的环境算得相当不错,却仍然有人抱怨不满。
张肇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前行。他注意到,有人用蔑视的眼神注视着他,也有人窃窃私语,嘲讽的话语随着寒风飘到他的耳中。
“张族长,你又要去见那姓陆的小子么?”有个稍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张肇止步,回身:“是。”
“唉……”那人缓步走来,揽住张肇的肩膀:“张族长,这是何必呢?温氏投靠那刘琨,得了一个长史,那我们这些豪族大姓,少说也得拿个县令、参军吧?他们给你什么了?以至于你如此热衷?”
张肇微微感觉有些不快。任何时候,这些人都不忘记挑拨么?更何况,吾乃中都张氏族主,虽然规模在各族之中最数微小,却也不是你区区一个家奴能勾肩搭背的!
张肇摇摇头,沉肩摆脱了那人的手臂,加快了脚步。
“哼……”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不识抬举!”
步行大约半刻,绕过片小树林就到军营。军营的规模不大,却建设得一丝不苟。张肇一路走来,军营里寂静无声,将士们都在休息,一座座营帐里偶尔传来谈笑声。辕门后百步便是中军帐。两名士卒正在拍打着帐幕的积雪,以免它被压塌了。张肇向两人颔首示意,随即猫腰进帐。
进得营帐里,他返身将帐幕掩上,又把门缝细细掖紧,以免寒风吹进来。其实这么做并没有多大作用,相较于急剧下降的气温,这座军帐太过单薄了。再说地面又不曾平整处理,就只垫着些荒草,铺了一圈毡毯,在中央粗粗挖了个火塘。连火塘里的火焰,也跃动得有气无力。
虽说是中军帐,较之于普通士卒的帐幕几乎没有差异;帐里的几名军官衣着也很普通。张肇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军队。
一名约莫四十来岁的老军从悬在火堆上的锅里舀出碗热汤来,殷勤地递给张肇:“张族主,请用些汤水驱驱寒气。军中条件简陋,实在是委屈阁下了。”
张肇顾不得脱下斗篷,赶紧双手接过汤碗:“邓队主,无须客气。”
三天前,裨将军陆遥受并州刺史越石公将令,安抚太原国南部各县豪族,同时调集粮秣、物资和壮丁。他立即率数百军出晋阳城南下,来到中都北部的汾阳亭扎下营寨,同时派遣信使向祁县、大陵、京陵、中都等县的十二家大姓、三十五座豪族坞堡遍传号令,以三日为限,召集各家族主、坞堡长等人。
但是豪族大姓的态度很不配合。在他们眼里,新任并州刺史刘琨较之于前任的东瀛公司马腾来说,无论是声望还是地位似乎都欠缺了一些。即便是在版桥之战中大破刘景,仍不足以让并州大姓们付以足够的重视。而刘琨麾下的裨将军陆遥,就更加不堪。
裨将军是什么职位?嗯?这陆遥是什么人,可有人知道?听说这陆某原本是东瀛公部下的军主……败军之将既然侥幸免于斧钺,就该从此谨慎度日。此辈就算上门求见,见或不见犹在两可。竟然敢限定时日召集我等?莫非是吃错了药,失心疯了么?
转眼过了三天,响应陆遥号召前来的豪族首领寥寥无几。以王、郭两家为代表的太原一流高门,竟然无一名坞堡主人与会。即便来到军营中的,绝大多数也并非是豪族族长本人。只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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