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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洗剑录 全集-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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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魔神默然端坐,久久不语。
方才两人的言语俱是优美、动人而锋利的,正如装饰着七色彩羽、雕刻着十锦浮图的毒箭一般,虽美丽却可致人死命。
两人都在考验着自己的决心,也在探测着对方的意志——这不但是一场言语的战争,也同样是一场意志与智慧的战争——这样的战争,显然又比刀枪的血战更为艰苦,更能激动人心。
只因两人中无论是谁若要战胜,不但得有动人的词藻,坚强的决心,还得要能自对方心底深处探测出他的弱点,加以击破,这正如两人动手时都在找寻着对方招式间的破绽空门一般,只不过平时动手用的是锋利的刀剑,而此战中用的却是锋利的言语,而人们对自己心底的弱点防守得总比武功上的空门严密得多。
在这一场战争中,火魔神竟又落了下风。
他日中已现出矛盾痛苦之色,锋利的言语也已无法出口,方才唇枪舌剑的战场,如今竟寂如坟墓。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长身而起,一言不发,飘然而去,红袍飘飘,仿佛火焰闪动,转瞬间便失去踪迹。
他走得甚是突然,似乎要另施诡计。
但宝玉却毫不担心,只因他深信自己已抓住了火魔神的弱点。他深信火魔神要他去做的事,不但与火魔神有关,而且与所有五行魔宫中人都有着极大的关系,火魔神迟早终是要向他请求的。
他手中已掌握了胜负的关键,从此刻起,他已完全居于主动的地位——他自然已一无所惧。
邻室卧榻上倒卧着一个老人。
他身覆重被,面向墙壁,既瞧不见他的身子,更瞧不见他的容貌,所能瞧见的,只不过是他一头乱草般的灰白头发而已。
小公主垂首坐在卧榻边,身子虽未动弹,但眼波流转,面上的表情更是千变万化,使她全身都充满了一种不可捉摸的机变而灵巧的气质——她虽然坐着不动,但看来却又有如云中飞翔起舞似的,若说五行魔宫真能控制她的身心,那真是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
火魔神飘然而人,重重地坐在床头矮几上,长叹道:“不想世上竟真有心如钢铁之人,那方……”
卧榻上的老人截口道:“你不必说了,你两人在隔壁所说的话,我全已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觉得有趣得很。”
他语声虽缓慢而嘶哑,却有种奇异的力量。这种抽之不绝、砍之不断的力量,正是长久以来终日在痛苦折磨下挣扎着的人所独有的。
火魔神道:“有趣?那方宝玉装傻时如呆子,奸猾时如毒蛇,打又倒不了,抓也抓不着,你我有这样的对手,还有趣么?”
老人道:“若非这样的人,又怎能办那件事?”
火魔神道:“话虽不错,但……但我等所有手段已无所不用其极,他仍不肯就范……杀了他虽容易,要他听话却委实难如登天。可恨的是,我等偏偏又不能杀他,难道真要本宫去求他不成?”
他语声已渐渐激动,但老人仍未回头,只是缓缓道:“谁要你去求他?”
火魔神目光闪动,道:“不去求他,还有何法子?”
老人缓缓道:“放了他!”
火魔神怔了一怔,失声道:“你说放了他?”
老人道:“不错,唯有放了他,才是上上之计。”
火魔神道:“但我等费了如此多心力,才将他置于如此地位,若是放了他,岂非纵虎归山,别人岂非要将我等当作疯子?”
老人道:“与那样的人物交战,正是要疯子才能制胜,只因唯有疯子的行事才不致被他料中,才会出乎他意料。你我若是依照常规行事,事事都要被他料中的。他一着占了先机,抢得主动,我等便无还手之力了。”
火魔神道:“但……但放了他又当如何?”
老人沉声道:“此事正如许多条长线一般,他此刻手中已抓住了许多线索头绪,正是踌躇满志,咱们将长线抓得越紧,他寻起线路来便越是容易,但我等若是突然将他放了,他手中抓的便全都成空,那时他满腹疑云、满头雾水,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他必定还是要回来找我们的。”
小公主突然笑道:“这就叫欲擒故纵之计。他连我对他是真是假都不知道,此刻只怕还以为昨夜诱他上当的,是另一个人改扮成我的容貌……你们都说他如何了不起,在我看来,他也不过是个呆子。”
老人笑道:“男子若已对女子用情,自然就变得呆了。就凭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也是会回来的。”
火魔神沉吟道:“但他纵然回来,也未必肯……”
老人截口道:“只要他再次回来,主动之势便已落人我们手中。何况,他对我等要他做的那件事又未尝没有好奇之心,你不去求他,他反倒会来求你说出那究竟是什么事的,那时,你再诱他人彀,总比此刻容易多了。”
火魔神展颜笑道:“不错,与其此刻求他,倒不如等他来求我。对于人心的弱点,你委实知道得比我透彻得多。”
老人默然半晌后缓缓道:“吕云、鱼传甲等人都已被我等诱来,江湖中已再无为他辩白之人,他去路已全被我们封死,到时候你还怕他不乖乖地回到你我掌握里!四面楚歌,霸王刎颈,方宝玉虽勇,难道还能更勇于项羽?”
这时,恰巧有一阵朗吟之声自邻室隐约传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清越的朗吟声正是方宝玉发出来的。火魔神霍然站起,向邻室掠去。
这时,江湖中成名的英雄大多已接到一封怪信:
“等待之苦,世人皆知。人心之猜疑惶恐,亦每多于等待时生出,至于事因等待而枝节丛生,而另出变故者,更不一而足,罄笔难书。今泰山争雄之会,既已势在必行,又何苦令天下豪杰多受等待之苦?我等有志一同,将战期提前本月月圆之夕,浴月光而挥白刃,映朝日而观战果,不亦快乎!凡我豪杰之士,盍兴乎来!”
精雅的书笺,挺秀的字迹,流利的文笔,怪就怪在信末既无具名,群豪多自夜半接得,也都未瞧见投书人。
书信虽然有些怪异,但却正合乎那些热血奔腾的少年英侠之心意,大家竟谁也没有追究这封书信的来历,反而不约而同接受了信中的建议,四方英豪立刻束装就道,齐奔东岳。
泰山道上,鞭丝侠影,马蹄匆忙,谁都想提早赶到山巅,先瞧瞧那战阵之地,也好在动手时,争取有利的地形。
黄昏将至,西山日薄,那夕阳将沙土都映得闪闪发出金光的大道上,突然出现一行奇异的行列。
这行列蜿蜒数十丈,共有约摸三十辆大车。
每辆车身,俱是用白杨木板钉成,钉得粗率而简陋,三十多个赶车的却是一色白帽麻衣,似是正为什么人披麻戴孝一般。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每辆大车上竟都并排放着两个崭新的黑漆棺木。夕阳晚霞,暮霭氤氲,大地本就显得有些凄清萧索,再加上白马素车、黑漆棺木、披麻戴孝的赶车人,更显得说不出的幽秘。
道上的武林豪杰,虽然俱是久闯江湖,见的怪事不少,但此刻一个个仍不禁俱都为之侧目而视,议论纷纷。
潘济城正也与三五友好并骑道上,此刻忍不住纵马向前,拉住了个赶车的,问道:“借问这些车马是往哪里去的?”
赶车的面容木然,冷冷道:“泰山。”
潘济城更是奇怪,追问道:“将这许多棺木运往泰山,为的是什么?难道泰山突然间死了这许多人不成?”
赶车的冷冷道:“不知道。”马鞭挥处,驱车而去,目光笔直凝注前方,自始至终竟连瞧都未瞧潘济城一眼。
潘济城好奇之心已生,自不肯将此事轻轻放过。
但他连问了五六个赶车的麻衣人,这些赶车的却显然都已经过训练,竟都是面容木然,词色冷漠,回答的也都是“泰山”、“不知道”这简简单单五个字,谁也不肯再说出第六个字来。
潘济城怒火渐生,隐忍未发,却悄悄与朋友们打了个眼色,停下了马,等到前面三十余辆车马俱都走过,潘济城突然翻身下马,一步窜了过去,将最后一辆车上赶车的拉了下来,右手食、中两指轻抵着赶车人胁下麻穴,只要赶车的一张口,他这两根手指立将点下。
谁知这赶车的面上虽已有惊惶之色,但却决不放声嘶喊,前面车上的赶车人果然也无一人警觉回首。
潘济城沉声道:“将车子轻轻拉到路旁,瞧瞧棺木中有什么!”
这些生性最爱多管闲事又最是好奇的江湖客,此刻都已不禁在怀疑这些棺木不是空的。
已有人在猜这些棺木必定是些绿林大豪运送财物的诡秘手段,棺木中藏着的也许是价值连城的黄金珠宝,也许是活色生香的绝色佳人,自然,也许是血肉模糊的仇家尸首……
无论是哪一样,都已足够令这些江湖客们动心。
于是道上的江湖客们都已不禁悄悄赶来,要瞧瞧这棺木中藏的究竟是些什么惊人之物。
哪知打开棺盖一看,棺中竟真的是空空如也。
众人都不禁失望地轻叹一声,道:“真的什么都没有!”
潘济城目光闪动,道:“有的……有张纸柬……”
几只手立时同时伸了过去,伸得最快的一只手将那纸柬取了出来,瞧了一眼,那人面色立时变得十分古怪,似乎十分惊奇,又似乎有些好笑。只见纸柬上写的竟是:
“敬赠 苗北昌阁下新棺一具,以免苗君暴尸荒山,盼苗君友好查收。
江湖好心人上。”
“大力神”苗北昌,正是此次要在泰山争雄的四十高手之一,他的姓名,自然人人俱都知道。
群豪瞧了这字柬,一个个面面相觑,都有些哭笑不得。
一人苦笑道:“这江湖好心人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这算是恶作剧还是算什么?难道他算定‘大力神’必定要死么?”
另一人接道:“如此看来,只怕参与此会的四十高手,每人都有口棺木……”瞧了潘济城一眼,干咳数声,住口不语。
只因潘济城也是这四十高手之一。
潘济城面现怒容,一把抓起了那赶车的,厉声道:“你家主人究竟是谁?他如此做法究竟为的是什么?”
那赶车的嘶声道:“不知道……不知道……”
潘济城反手一掌,掴在他面上,怒道:“你说不说?”
一个黄褐衣、白布鞋、白发萧萧的老人,不知何时已拄杖而来,此刻突然接口笑道:“你问也问不出的,只因他委实并非不肯说,而是说不出。”苍白的须发,已将他面目遮去十之六七,谁也无法看出他本来面目,只能看见他额头、眼角重重叠叠的皱纹以及目光中那一份世故的讥嘲与轻蔑。
群豪都不觉凝目向他。潘济城眼神最锐,沉声道:“听你如此说话,莫非你知道此中究竟?莫非你便是他们的主人?”
麻衣老人哈哈笑道:“老夫若要买棺材,棺材也是留给自己用的,哪有他家主人那样的好心,巴巴地运来送给别人?”
潘济城冷笑道:“送人棺材,咒人于死,也能算做好心么?”
麻衣老人摇头叹息道:“自古以来,参与此等争杀之会的人,又有哪几个是能活着回去的?哪几个不是曝尸荒山?等到尸身化作白骨,只怕还无人收殓!这次泰山之会居然有人好心为你们送来棺材,你们的福气也算不错了。”
潘济城怒道:“泰山之会,只是以武会友,怎可与昔日那些凶杀之会相比?你如此说法,岂非故耸视听?”
麻衣老人微笑道:“以武会友?故耸视听?少年人,我且问你,你与别人动手时几曾存心手下留情?几曾存心让别人活着回去?”
潘济城呆了一呆,道:“这……”
麻衣老人接口道:“你未存心手下留情,别人又何尝存心手下留情?上了泰山的人,又有谁能担保自己能活着下山?唉1武林少年多愚傻,每将鲜血轻易洒……”拐杖“得得”点地,蹒跚地走开了。
群豪再次面面相觑,俱都为之默然。
潘济城怔了半晌,突然抬头呼道:“老丈但请留步!不知老丈尊姓大名可否见告?”他已领悟了这老人语中深意,称呼已不觉变得十分尊敬。
但老人拄杖而行,却未回头,只是随口作歌道:“飘泊江湖太落拓,自家姓名已忘却……”
潘济城放足追去,猛自呼道:“老丈要往哪里去?”
麻衣老人大笑道:“若问老夫何处去,月下弄影自婆娑……”他走的似乎并不甚快,但潘济城一时间竟追他不着。
突见一条人影斜地里掠来,轻如烟雾,快若流星,斜斜抄向老人身前,似要拦住他的去路。
但老人身子一转,转人道旁小林,白须、白发在枝叶掩映中只飘了一飘,便已走得踪影不见了。
斜地里掠来的人影,急急掠向树林,但身子在林外的溜溜一转,突然停下了。“逢林莫入”这句已在江湖中流传多年的古老格言,此人当真是记得比谁都清楚,只因此人是从来不肯吃亏的。
只见此人竟是个身材臃肿肥胖的老妇人,满头银丝白发已秃落一半,身上也穿着麻布宽袍,袍子上的口袋少说也有十五六个之多,手里也拄着根拐杖,却长达九尺,几乎比她身子高出了一倍。
阅历稍丰的武林豪土,瞧见这老妇人,都不禁在暗中倒抽一口冷气,暗叹自己今日真倒霉,竟遇着了她!
潘济城瞧见这老妇人,倒也认得,自然也躲得远远的,怎奈他早已赶了过去,要回头已来不及了。
他只得干笑一声,躬身道:“万老夫人,你老人家好。”
来的正是万老夫人。她此刻身子虽已停下,却仍在不住喘着气,一面轻拍着胸口,一面叹气道:“好什么!老了,不中用了,跑了几步,就累得喘不过气来……倒是你看来红光满面,莫非发了财么?”
潘济城不敢答这话儿,只管陪笑道:“老夫人侠驾已有多年未在江湖出现,小侄一向想念得很,不想老夫人身子依然健康如昔,委实令人高兴。”
万老夫人一口咬破了个多汁的蜜桃,格格笑道:“你口中虽说想念我,心里却恨不得我永远莫在江湖出现才好。你口中虽说高兴,心里却必定在暗叹倒霉:‘怎的这老不死多年未见,今日却偏偏叫我给遇见了?’年纪轻轻的,却为何要在我老人家面前说这些骗人的话?”
她这些话委实说在潘济城心里,但潘济城自然是不敢承认的,含糊混过去了,赶紧改变话题,试探着道:“你老人家想必是认得那位老丈了?否则必定不会追他。”
万老夫人道:“我虽不认得,却知道他是谁。”
潘济城眼睛一亮,道:“你老人家能说出来么?”
万老夫人道:“你可知道紫衣侯有个师兄,也就是六年前将方宝玉带走的那个老人?方才那老头子就是他。”
潘济城道:“周老爷子?”
万老夫人笑道:“好孩子,说得不错,周方,我说的他是周方……但鬼才知道这老狐狸的真名是否周方?”
潘济城轻叹一声,道:“你老人家昔日可曾见过周老爷子么?”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我老人家还算交运,直到今日才见着他。”
潘济城叹道:“但六年之前,小侄却曾在黄鹤楼头见过周老爷子一面,周老爷子之音容笑貌,小侄于今记忆犹新……”
万老夫人急急截口道:“方才那人难道不是周方?”
潘济城道:“方才那位老丈,虽也是位通达世故、游戏风尘的江湖异人,但小侄却可断定,他绝非周老爷子。”
万老夫人怔了半晌,喃喃道:“他不是周方?……他是谁?……我老人家怎的从未听说过江湖中又出了这样个老怪物?”
突然间两骑飞驰而至,马上人行色甚是匆忙,竟未留意道旁的人物,便径自打马而过。
只听马上人之语声断续随风传来:“七大弟子……万子良……就是他们……只可惜!”
群豪虽然俱都耳目灵敏,但蹄声急骤,语音含糊,耳朵最尖之人,也不过只能听到这几句片断的言语。
眼见两骑已将驰来,万老夫人突然冷笑一声,挥起长杖,杖头立刻有一条长索彩虹般飞起,向左面的骑士头上圈了过去。
马蹄声响,掩没了长索破风之声,再加上马上骑士也绝未想到背后有人突袭,但闻马上人一声惊呼,长索已套着了他的脖子。健马人立,昂首长嘶,马上人纵然勒紧僵绳,但万老夫人手腕一抖,便将他摔下马来。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好无礼的孩子,见我老人家也不下马……”
另一骑马上骑土似是浑然未觉,但健马冲出数步,马上人已飞身离鞍而起,手中已多了件银光闪闪的兵刃。
只见他双足在马股上一蹬,凌空一个“死人提”,身子倒翻而出,万老夫人语声未了,这人已到了她面前,身子凌空未落,“飕”的一声,银光破空,其急如电,直刺万老夫人前胸“将台穴”。
他身形凌空,便敢发招击人,若非身怀绝技,有恃无恐,又焉敢发出如此招式?群豪见他这一出手,便知此人来头不小。
万老夫人是何等人物,在如此情况下怎敢再稍有大意,竟不敢招架,身子一矮,自银光下钻了出去。
银光盘旋,人影落地。
只见此人鸢肩蜂腰,黑衣劲装,手里拿着的既似吴钩剑。又似仙人笔,竟也是件江湖罕见的外门兵刃。群豪一见这奇形兵刃,十人中倒有八人脱口轻呼出声。
这件兵刃江湖中见过的人虽然不多,但却已不知听过多少次有关它的传说——它成名的历史、诡异的招式、惊人的威力!而它的主人历史之传奇刺激、性情之冷傲诡异、武功之深厚惊人,更早已是江湖间脍炙人口的故事。
群豪此刻虽只瞥见这件兵刃一眼,但见了这黑衣人之武功、气势,便都已猜到这兵刃便是于今天下最著名之一十三种外门兵刃中名列第二之“破云震天笔”,这身形玉立、满面秋霜、鹰鸷般的黑衣人,自就是衡山回雁峰绝顶“连天山庄”的少主人、“天上飞花”冷冰鱼了!
◆ 《浣花洗剑录》 第二十八回 破云震天笔 ◆
万老夫人此刻已掠到被长索套下马来的骑士身旁,一把抓起他的身子,挡在自己面前。
“天上飞花”冷冰鱼霍然旋身,叱道:“放开他!”
万老夫人听而不闻,格格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冷少庄主。月圆之夕还未至,冷少庄主行色如此匆忙,为的是什么呀?”
冷冰鱼双目深陷,眉重如山,压得他面容冷冰僵木,全无丝毫表情,只是目锐如鹰,语冷如刀,冷冷道:“不放,杀!”
万老夫人既不惊,亦不怒,慈祥的面目上还是堆满了笑容,双手还是紧抓着那人不放,柔声道:“冷少庄主又何苦生这么大的气?老身此番虽有不是之处,但少庄主也该可怜可怜我这寂寞的老太婆,听得别人说起他那不成材的儿子姓名,着急要见他一面,便什么都忘了。”
她这番话说得委实可怜、着实动人。
但冷冰鱼仍然无动于衷,反而冷笑道:“你抓着的只是我门下庄丁,随时都愿为我牺牲一命,你以他相胁,又有何用?”目光凝注,一步步走了过去。
万老夫人目光四转,突然颤声呼道:“我的老天呀,你们这许多大男人在旁边瞧着,难道就没有一人肯出手救我老婆子一命么?你们不瞧我面子,也该瞧我儿子……”
潘济城终于忍不住了,一步掠来,挡在冷冰鱼面前,抱拳笑道:“冷少庄主请了,这位万老夫人,便是江湖中侠义英雄‘云梦大侠’万子良之尊亲,少庄主瞧在万大侠面上,何不高抬贵手?”
冷冰鱼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潘济城道:“潘济城潘某,便是在下。”
冷冰鱼浓眉轩起,朗声道:“闻得江湖人言,潘济城除了风流自赏、拈花惹草外,倒也是条够义气、够血性的好汉……”
他语声微顿,潘济城也不知他这话该算是恭维还是该算做讪骂,怔了一怔,只是强笑道:“不敢。”
冷冰鱼厉声道:“潘济城,我敬你是条好汉,不妨告诉你,冷某此番出山,虽也为的是泰山之会,但主要还是为了与那沽名钓誉、假冒伪善的万子良一决雄雌。今日万子良之母既又犯了我‘连天山庄’门下,我怎肯放过她?请你快快闪开,以免伤了你我间的和气……”
潘济城奇道:“万子良一生以诚厚待人,‘连天山庄’亦是高居世外,与人无争,却不知少庄主与万大侠有何过节?”
冷冰鱼冷笑道:“待人诚厚……哼哼,我二弟‘江上飞花’鱼传甲一世英名,但万某人却放出谣言,定要说他曾败在那江湖骗子方宝玉的手下,使我那二弟名声扫地、无颜做人,这也能算是待人诚厚么?”
潘济城又自一怔,讷讷道:“这……”
有关方宝玉的事在江湖中已成了件无头公案,潘济城对此事全未得见,自然更无从解释、无法争辩。
万老夫人放声大嚷道:“我那不孝之子,早就伤透我的心了,你若知道他在哪里,快带我去,待我用棍子狠狠打他一顿,瞧他可敢还手?”被他制住了的那“连天山庄”庄丁虽然动弹不得,但面—亡亦无惧色,此刻冷冷笑道:“闻得万子良便在前路,否则我家少庄主又怎会急着赶去?”
万老夫人目光一转,竟突然放开了他,拄着拐杖,喘息着走到冷冰鱼面前,含笑万福,喘着气道:“走!咱们一起走,老身正也要找那畜牲算帐……也正好帮你出气。”
她这样一来,冷冰鱼也不禁怔住了,面对这陪着笑、喘着气、口口声要帮他出气的老太婆,他怎好意思出手?
那庄丁带过马来,冷冰鱼沉吟半晌,狠狠一跺足,飞身上马。万老夫人拐杖一点,却已掠到那庄丁的鞍上,道:“年轻人多走走路,马让给老太婆骑吧!”
竟扬鞭打马,径自去了。
那庄丁哭笑不得,只有呼道:“闻道万子良便在前面‘快聚园’落足,莫找错了。”
潘济城瞥见那载运棺材的白杨大车还在路旁,赶车的却已不知去向,车辆的行列更早已走得踪影不见,便道:“那边的马,你解下自骑,随后赶去就是。”
话未说完,人已上马,急驰而去。
“快聚园”虽在泰山相反的方向,群豪虽都急着赶去泰山,但放着如此精彩好戏,又有谁舍得不看?
但闻人声呼喝,马声长嘶,群马齐奔“快聚园”而去。
“快聚园”坐落在大河南岸、铜瓦厢北郊。铜瓦厢虽小,但这叫“快聚园”在江湖中却是大大有名。
园中花树干百,修篁万竿,每当清风徐来,叶涛与竹声齐鸣,青竹共红花弄影,景物固是幽绝,而花林扶疏中之玲珑假山、亭台楼阁更属奇观,于是流水绕园,曲径通幽,园林之胜,遂冠绝中原。
名园自有名主,这“快聚园”乃是黄河水上大豪“骑鲸客”齐星寿游宴之地,本属私产。
但齐星寿慷慨豪爽,园门本就终年俱为朋友开放,此刻天下豪杰俱都来到中原道上,“快聚园”中自更是快聚群豪,园开不夜,扑鼻的酒香,爽朗的笑声,不时自四面楼台传出,使这名园佳景又变为另一番气象。
假山边竹林里正有一人背负着双手,往来蹀躞。他步履虽然沉重,但目光却明亮异常。
就在此人东、南、西、北四方,自隔十余丈外灯火难及之处,或山旁,或树下,也都有一两条人影悄立在黑暗中,竟似乎都在有意无意间向竹林中这人影窥探,更远处花丛中还有一人,青衣小帽,正呆望着面前一丛将要凋零的鲜花,似乎已瞧得出神,但也不时回头向竹林里瞧上两眼。但竹林中人却似乎已完全沉浸于沉思中,对四周的一切全未觉察。
突然,一人神急气乱,狂奔而来,奔过杂木林,奔过碎石路,奔过绿板桥,直奔向小溪边一座灯火通明的青石画舫。
急遽的脚步声,惊碎了竹林中人的沉思,也打扰了画舫中人的欢乐。园主人齐星寿皱眉而起,探首外望,沉声道:“何事如此惊慌?”
狂奔着的少年已在画舫外停下脚步,但喘息仍未平息,胸膛不住起伏,回手指着来路,道:“有位大……大英雄来了。”
齐星寿面如重枣,长髯飘拂,微怒道:“四方的英雄豪杰,每日都不知有多少位来到此间,此刻又是什么人来了,竟令你如此手足失措?”
那少年道:“但……但此人却不同……”
齐星寿道:“他是谁?有何不同?”
那少年道:“他便是师父你老人家时常提起的那‘连天山庄’的少庄主、‘天上飞花’冷冰鱼……”
他话未说完,齐星寿已为之动容,不知不觉间伸手摸了摸颊上一条疤痕——这疤痕正是年前“天上飞花”在他面上留下的——冷冰鱼不但为他留下了这条疤痕,也为他留下了这条命。
直到今日,齐星寿仍不知是该对冷冰鱼感激还是该怨忿,他垂首呆呆地出了半晌神,方自长叹道:“请,快快有请!”
抬起头,冷冰鱼却已悄然来到他面前。
齐星寿抢出画舫,抱拳笑道:“冷兄远来,在下未曾远迎……”
冷冰鱼冷冷道:“你我之间,无需客套,我只问你,那‘云梦大侠’万子良与武林七大弟子此刻在园中何处?”
齐星寿怔了怔,道:“万大侠?他几曾来过这里?……道路传闻,多有不实,冷兄你只怕是听错了吧?”
冷冰鱼道:“别人为何要骗我?”
突听黑暗处一人大呼道:“万子良虽未来过,但七大弟子中却明明有人在这里,冷少庄主,你切切莫要被齐星寿骗过了。”
冷冰鱼冷笑一声,目光直视齐星寿,道:“莫非那七大弟子也与方宝玉一样,是有名无实的狂徒,听得冷某在寻找于他,便躲着不敢见面了?”
齐星寿避开他的目光,强笑道:“这不知是谁在胡说,七大弟子怎会……”
突然间,一人自画舫中一掠而出,沉声道:“七大弟子中确实有人在这里,你要怎样?”只见此人剑眉双飞,眉宇间常带杀气,正是“淮阳”杨不怒。
他骤看虽矫健如昔,但仔细一瞧,便可发现他面色蜡黄,神情憔悴,目光也远不如往昔之明锐。
画舫灯光亮如白昼,他这蜡黄的面色,显然并非被灯光所染,只是为了连番伤病,多日忧虑,气血实已两亏。
竹林中人一眼瞧见杨不怒,目中立时现出激动之色,骤然冲出数步,又骤然驻足,激动的目光中又已充满了痛苦——他虽想冲出竹林,却又似有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他双足,使他不敢冲出竹林——步。
只听冷冰鱼道:“七大弟子,就只你一人在这里?”
杨不怒厉声道:“就只杨不怒一人,已足够应付你这狂徒。”
冷冰鱼道:“好!冷某也正好先领教淮阳秘技‘鹰爪神手’。”撤肩、甩腕,“破云震天笔”已到了手中。
齐星寿横身挡住杨不怒,面带惶急,低声道:“莫大侠、万大侠等人都不在这里,你怎能出手?”
杨不怒道:“就因他们不在这里,我不出手,谁来出手?”
齐星寿道:“但……但以你此刻体力,怎可与人交锋?”
杨不怒“哼”了一声,再不说话,一手推开了齐星寿,走向冷冰鱼。他胸膛起伏,走得十分缓慢。
此时此刻,他心情正与宝玉那日应战欧阳天矫时一样——明知必败也要战的,为了光荣与名誉,这其中别无选择之余地。
冷冰鱼退后半步,道:“亮兵刃!”
杨不怒厉声道:“淮阳鹰爪功,无坚不摧,无敌不克,纵是世上最最锋利的兵刃,也难比得上某家这一双铁爪,何况你区区一支银笔。”
冷冰鱼目光凝注牛晌,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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