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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寸销魂(玉锁瑶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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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琯听完我的分析后,肯定说:“那家伙贼眉鼠眼,强抢民男,定是大奸大恶之徒,师父应为民除害。”
  我替他拢起鬓边散下的几根乱发,指尖滑过他发红的小脸,觉得白琯有和师父同样的俊秀外表,同样的墨玉瞳孔,偏生没师父对世界万物不放心上的淡雅气质,倒有几分嫉恶如仇的江湖游侠作风。若不是长相差太远,我非得怀疑他是吕洞宾的儿子。
  怅然中,发现白琯一直盯着我看,烛光将他身影映在墙壁上,拉得长长的,屋外梨香随风飘来,恍惚让我有师父回来的错觉,可就算他回来,解忧峰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儿时诺言不过是玩笑。
  从今往后,我要记清楚,和师父琴瑟和鸣的是她,举案齐眉的是她。
  他不能宠我了……
  我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徒儿啊……你娘是个又漂亮又厉害的侠女吧?”
  白琯摇头:“不记得了。”
  我更惆怅了。
  白琯忽然笑起来。
  “笑什么?”我心虚,狠狠瞪他,“身为徒儿,怎能笑话师父!”
  白琯垂下眼,黑色眼睛里满是笑意,他看着袖口绣上的梨花,轻声道:“我只是觉得……你烦恼的样子,真好看。”
  我恼了,这不是笑话,还有什么是笑话?
  白琯却一直笑,见我要训他,急忙恢复正经,眼观鼻鼻观心道:“徒儿知错,师父烦恼的样子很丑,一点也不好看。”
  我被呛到了,正欲开口,白琯自动自觉拿出《道德经》背诵。
  他约莫背了两盏茶功夫,乐青匆匆赶到,还未进门就喊:“仙子,周韶动不得!”
  我莫名其妙,白琯也停下背书,一起疑惑地看着他。
  乐青拿出抄来的生死簿,恭恭敬敬递上:“周韶是天帝亲批的十世善人。”
  “竟有此事?”我迅速翻阅生死簿,越看越目瞪口呆。
  周少爷全名周韶,他的命真是不简单。
  第一世,他的名字叫王家宝,是贫穷的卖油郎,平生行善无数,恋上青楼花魁,为救花魁出火坑,却被有权有势的恩客活活打死。第二世,他的名字叫许昌平,是小衙役,平生行善无数,为救狱里被冤枉的小寡妇,舍命告御状,成功后被陷害死。第三世,他的名字叫黄三郎,是财主,平生行善无数,路遇土匪,为同行的小姑娘挡刀惨死。第四世,他的名字叫谢长安,是书生,平生行善无数,高中举人时,为救落水小尼姑而亡。第五世,他的名字叫常贵,是将军幕僚,平生行善无数,为制止城破后奸杀妇孺的将领,被诬告而死。第六世,他的名字叫……
  阎王给他的每一世都是富贵命数,甚至有王公贵族,理应尊享天年,可每一世他都会为救美人短命早死……我可以想象他每次去地府报道时,阎王那张扭曲郁闷的黑脸。
  最后,他的功德像滚雪球似的积下去,转生成皇帝都报不完。大家只好将此人上奏天庭,天帝回复,务必让他今生享尽荣华富贵,妻妾和美,儿女满堂,无病无愁,百岁善终。还用朱笔在旁边重重标注:务必与他温婉美人为妻。天后又将这条批注下附加:命月老将他看上的所有美人都给他做妻妾!
  天帝御旨,天后亲批,不容逆改。
  满天神佛奉旨,护着这十世善人,他就算纨绔一辈子,也能过上吃喝不愁,美人在怀的好日子。
  可是,被他看上的我,毛骨悚然了……
  乐青安慰我:“天帝指的是凡人,玉瑶仙子不在其列,别担心。”
  白琯安慰:“月老就算眼神差,乱拉红线,也不会将那猥琐家伙和师父姐姐凑一对的。”
  屋内,周韶悠悠转醒,情意绵绵地呼唤:“美人姐姐,我身子很疼,美人姐姐,快来给我揉揉,美人姐姐,你在哪里?”
  师父啊,雪燕仙童说我红鸾星动,不是指这件事吧?
  我……我宁可一头撞死也不要他!



  

  春梦

  在天界,我是遵纪守法的好仙女。
  在人间,我是遵纪守法的好良民。
  周韶是神佛庇佑的好人,杀人灭口这种事,我想都不敢想。可他已知我的身份,就算不敢强娶仙女做媳妇,万一嚷嚷出去,也是场天大的麻烦。
  我长吁短叹,蹉跎不已。
  乐青提议:“找妖怪吓破他胆子吧。”
  白琯鄙夷:“那家伙为美女连死都不怕,还怕区区妖怪?”
  我病急乱投医,同意乐青去试试。
  乐青顺势一滚,浑身冒出缕缕黑烟,烟雾凝聚,慢慢浮现出一头身高三尺的大黑狗,他抖抖乌油油的皮毛,瞪大血红双眼,亮出尖尖獠牙,摇摇尾巴,恶狠狠冲进屋内,扑入周韶怀里,猛地吠了三声。
  好凶猛的恶犬,我暗赞一声,隐身和白琯躲在帘后偷看。
  周韶被狗扑到地上,愣了片刻,露出灿烂微笑,摸摸乐青的脑袋,顺了顺毛,赞道:“好狗啊好狗!高大威猛,毛色光泽,一看便是千里挑一的好狗,有你为美女姐姐看门,保管没有宵小敢进来盗窃。”
  乐青狗性太重,被人夸两句就飘飘然,竟摇起尾巴,幸亏有我在窗后给他打手势做暗示,他想起此行目的,再次凶神恶煞地吼起来。
  周韶眨巴眨巴眼睛:“狗狗,你饿了吗?”
  “老子要吃你!”乐青吼完最后一句,狠狠扑过去,利爪撕碎了绣花床罩,心疼得我眼皮直跳。
  “妖怪!美人姐姐!有妖怪!你快跑!”周韶终于被吓到了,他起身往门口跑了两步,忽而又停下脚步,退了回来,颤抖冲上去抱住乐青,高声大叫,“妖怪,我的肉比较好吃,你吃我就好,别碰美人姐姐。”
  我傻眼了:“这家伙真是呆子?”
  白琯傻眼了:“他真要美人不要命?”
  乐青也傻眼了,他伸爪子戳戳周韶,周韶禁闭双眼,慷慨就义。乐青无奈,只得用法术传音入耳问我:“玉瑶仙子,怎么办?我不想吃人……”
  周韶见妖怪迟迟不动,迅速摊开身子,壮烈道:“吃我吧!”
  乐青:“我不吃!”
  周韶英勇道:“不要伤害别人,随便你怎么吃我!”
  乐青不停摇头:“我真不吃!玉瑶仙子啊,这小子……”
  周韶急了,揪着他的毛叫:“别碰美人姐姐,你吃我吧,我不会叫救命的!”
  乐青哭丧着脸:“玉瑶仙子!救命啊!我不要吃他!”
  “……”
  身处险境,小小凡人,竟能舍命相救。
  我不能不感动,在暗处现出原形,缓步走到他面前,安抚紧张情绪,笑道:“你不要害怕,这不过是场考验,考验……考验是否要收你为徒。”
  白琯怒极,脸色都变了,愤愤然扭头不理我。
  我欲哭无泪,这凡人动又动不得,吓又吓不怕,左右为难下,除了收他做徒弟,将他牢牢看在自己眼皮下,还能做什么?何况有了师徒名分后,他想乱打主意,我也能以师父名义制止他。
  乐青匆忙变回原形,愧疚道:“玉瑶仙子,在下无能,可是……”
  周韶睁开眼,见自己怀抱一个大男人,姿势暧昧,急忙甩开,还“呸”了两声,义正词严对我说:“美人姐姐,我对你一心一意,绝不喜欢男人!”
  白琯冷笑两声,问:“你当街调戏我师公,还敢说自己一心一意?不喜欢男人?我看你是有龙阳之癖,断袖之症!”
  我困惑:“龙阳之癖是什么?”
  白琯抢着解释:“是不正常!”
  “谁不正常了?!你师公太好看了而已,”周韶犹豫片刻,决然道:“还是美人姐姐更好看,我要对美人姐姐一心一意,绝不更改!”
  “你错了,”我变化成师父模样,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细细解释下凡收徒之事,然后叹息道:“我师父是天界第一美男子,只要他略微回眸,天界所有仙女的小心肝都要乱跳三天,他吹起玉笛,凤凰甘愿堕下凡尘,那种风韵气质,难以描绘,只惜你们无缘得见。”
  周韶听得悠然神往,最终咬牙道:“师父再好看,也是男人,还是美人姐姐最好!你定是天界第一美人,我不要你做师父,我要追你做……”
  “你错了,”我摇摇头,打断道,“天界仙女容貌都端庄秀丽,难分伯仲,玉瑶算不上什么……”
  话音未落,周韶立刻跪倒在地,磕头高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看着他目标明确的色狼脸,我后悔莫及,不知天界好友们被吃豆腐后,会不会说我教徒不当,把我当场用捆仙绳绑去用雷劈死……
  乐青弄不清形势,还在恭维:“玉瑶仙子过谦了,我在地上也听过你的传闻,说是肤滑胜玉,肌含暖香,常年……”
  周韶眼睛又亮了。
  “胡闹!是谁在乱嚼舌根?说这等不干不净的话羞辱我?!”我面红耳赤,又急又怒,恨不得立刻拂袖离开。
  白琯悄悄伸出手指,在我手背上摸了一下……
  周韶也色迷迷地跟着想摸,被白琯一脚踹开。
  乐青垂拉着耳朵,不停道歉:“我是黑狗成仙,不懂女人心思。咱们男人聚一起总是乱说话,不是评论东家仙女美,西家狐妖妙,或是说龙宫蚌精身段好……我很少和仙子打交道,只道是好话,说出来你定会欢喜……”
  修行最忌动怒,我清心寡欲多年,不能一朝尽毁。
  “算了,这种事以后休提,”我深呼吸,平息怒气,定定心神,教训道,“周韶,你要记住,美人不一定是好人,或许是蛇蝎,为人处世重德为上。”,我见他不信,举例,“正如十天八荒公认的第一美女,是魔界的苍琼女神,她容貌美得勾魂夺魄,却无情无欲,嗜好虐杀,前仆后继为她去送死的天界仙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周韶悠然神往:“天下竟有如此美人,只恨不能相识。”
  我差点被噎死,顾不上淡定风度,拍桌怒问:“若美人让你去死呢?”
  周韶答:“定是在下该死。”
  我问:“若美人为好玩,丢你入蛇窟呢?”
  周韶正色道:“为博美人嫣然一笑,万死不辞。”
  我:“……”
  白琯扶额:“师父放弃吧,这登徒子没救了。”
  =
  周韶虽不肖,我却要守德,既答应收他为徒,就应学师父当年待我般,不嫌驽钝,悉心教导,设法慢慢磨去他好色本性,否则在天界被众仙耻笑,丢师父的脸是小事,万一他学天蓬元帅调戏仙子,被打下红尘做畜生,或是压下五行山六行山,我岂能不愧疚?
  白琯见我踌躇,笑道:“纵使你尽心教导,他的性子也未必修得成。”
  我顿悟,周韶今年十五,又是富贵人家的嫡孙,马上就要议亲。待三十年后,他人到中年,娶了美貌妻妾,生下儿女,性子也该沉稳了,怎能舍下凡尘荣华,血缘亲情,随我上天界过孤单寂寞的日子?我可教他仙家秘法,修心养性。若他吃不了苦,没造化,待回解忧峰后,乞来青春不老仙丹和长生果赠予他,助他延年益寿,在凡间做个富贵闲人,香玉满怀,受人尊敬,也不枉师徒一场。若他有造化,便带回天界,脱胎换骨,羽化飞仙。
  定了主意后,我细细叮嘱周韶,万不可将我仙身四处乱说。
  周韶毫不犹豫道:“我才没那么傻,若大家都知道师父好看,定会和我抢的。”
  我听得嘴角直抽搐,再次默念《清心经》三次后,将瑾瑜师父的事情一一细说,并嘱咐:“你们师父的师父,自然是师公,你们要尊师重道,无论师公说什么,都要听的。”
  周韶拍着胸脯应:“美人师父放心,师公如此天人之姿,保证叫我去跳井我就去跳井,叫我撞墙就撞墙,绝无二话!”
  他的眼睛很澄明,我决定相信他,派五鬼将他偷偷运回房间。
  白琯对这个师弟极不满意,愤愤然道:“就算他色胆包天,愿为美人抛头颅洒热血,可他那么愚蠢,万一被人哄骗几句,不小心透露出去怎办?”
  皎洁明月渐渐被乌云掩盖,院内满树梨花,暗香浮动,随冷冷的风穿过窗隙,笼罩身边,让人恍惚间分不清天上人间,我想起师父往日教导,柔柔拉过白琯,搂着他可爱的小脑袋,低声劝道:“傻孩子,你师公曾说,无论天界、凡间、妖族还是魔界,做事都要讲究一分投入一分收获,我美貌比不过苍琼,聪慧比不过百花,气质比不过嫦娥,无权无势,朋友多是水酒之交,在师父走后,除同样无权无势的藤花仙子,谁会在乎我?就算绑架带走,也没任何好处。我得瑾瑜真传,又有魂丝绝技,纵使被封了大部分法力,寻常低阶魔将依旧不是我对手,上位魔将不屑动我,就算真倒霉,若遇上实力差不多的魔将,我便逃跑。所以,你不需担心。”
  白琯伸手抚过我的脸,良久,苦笑道:“师父,你太妄自菲薄了。你比苍琼善良,比百花温柔,比嫦娥大度……又怎知没厉害妖怪或魔将看上你的好?”
  我微愣,皱眉问:“你怎乱编排长辈仙子?你又怎知她们不好?”
  白琯满脸天真,扳着手指,自信数道:“你说过苍琼残忍,性子恶劣。其余我是猜的,那百花仙子是群芳之首,被众星拱月惯了,性子多半高傲,纵使她愿意放低身段,也不能和藤花仙子等人一样言行。而嫦娥弃夫奔月,天下皆知,她独居广寒宫,心中有愧,怎能合群?相比之下,我还是觉得师父的性子更可爱……”
  “你猜得一点也不对!”我迅速打断他的话头,斥道,“你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哪能乱说自己师父好的?你师公常说‘人无完人,人贵自知’,而我天生驽钝,更应有自知之明。万万不敢与众仙争风,我对她们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你不应随便说长道短。万一给别人听见,便是我轻狂无礼!”
  “不说就不说,”白琯扁扁嘴问,“难道师公也不好吗?”
  “胡说!”我斩钉截铁道,“你师公是全天下最好的!”
  白琯看着我的眼神很诡异,过了很久,他无奈道:“喂喂,哪能乱说自己师父好?”
  我发现自相矛盾,结结巴巴道:“师公……师公是不同的……大家都公认他好,他什么都会,我什么都不会,不能相提并论……”
  白琯体贴地摸摸我的脸,安慰道:“没事,我理解,以后你夸你师父,我夸我师父,各不相干。”
  我咬着唇,不知怎么反驳。
  白琯笑嘻嘻地强调:“我最喜欢师父!我师父最漂亮,最可爱!”
  “别闹。”我给夸得双颊发烫,手不知往哪里放。
  白琯一头钻进我怀里,坏笑着问:“我发现师父你事事都依着师公教导而行,为什么?”
  我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解释:“你师公样样皆能,对徒儿极度宠溺,做事从不出错,所以我自幼就听他的话,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白琯不高兴地问:“样样都听师父话,难道他让你去死,你也去死?”
  我毫不犹豫答:“如果师父要我去死,定是我有该死的理由,自应受罚。”
  话音未落,白琯已目瞪口呆,他讪讪道:“师父你……你这话,和周韶有什么区别?”
  莫非我对师父的心,和周韶对美人的心是一样的?!
  太无耻了!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窘得想找地洞钻下去,急忙和白琯解释师父是如何温柔,如何能干,如何好。
  白琯越听越沉默,眼神黯然。
  我以为他明白了,见夜已四更,便吩咐早点安歇。
  白琯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忽而回头问:“师父,若天下有人比师公更能干,更温柔,待你更好,你会像喜欢你师父一样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我从未想过,不由哑言。
  隔了半响,我摇摇头,勉强露出微笑,用极细微的声音答道:“夜深了,早点睡吧。”
  白琯不再追问,快步回房。
  我疲惫倒在枕上,静静地看着屋顶横梁,脑中一片空白,直至蜡烛燃尽,周围陷入黑暗。
  我的眼角终于缓缓横过一滴清泪,又悄悄消失不见。
  天下或许有比师父更好的男人。
  可他们终究不会是我最喜欢的师父。
  蜷缩在被子里,渐渐睡着,迷糊间,黑暗里有人在小心翼翼地吻我的脸颊,带着湿热的气息,吻去泪痕,仿佛在触碰最脆弱的花瓣。
  又是梦吗?
  我渐渐苏醒,挣扎想动,却发现全身和上次一样,似乎被无数条柔韧丝线,死死锁在床上,连指头都动弹不得。
  强大恐怖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男人丝滑的长发,滑过我额头,似乎带着淫靡香味。
  他轻轻撩开自己的长发,单手微微抬起我的肩,吻上双唇,品尝些须,再将灵蛇似的舌头滑入,撬开牙关,肆意侵略,另一只手在搂在腰间,探入单衣,带着凉意,任意游走在肌肤上。
  我被彻底惊醒,张口欲咬。
  牙齿刚碰到他的舌时,他忽然抓上我胸前,揉着红蕾,猛地用力捏了一把。
  敏感地方受袭,我不及细思,疯狂惊叫起来。
  他慢悠悠地收回了吻,用指尖止住我叫声,缓缓说了五个字:“我等到你了……”
  那沙哑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却有无限温柔和诱惑。
  黑暗中,我感受到他烈焰般的视线,如张开陷阱的蜘蛛,找到猎物的饿狼。
  让我毛骨悚然,不停发抖。
  他对我的反应很满意,轻笑两声,不紧不慢地摸着我的脸,极有耐心。最后用指尖依依不舍地在锁骨处停留两圈,替我拉上凌乱的衣襟,起身消失不见。

  亲事

  “师父姐姐,你还没起床吗?”
  白琯在门外敲着房门,不安叫唤。
  我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被正午阳光透过未掩紧的窗缝,刺得眼睛发疼。头脑再次空白,隐隐约约记得昨夜之事,如梦似幻,恍若昙花一现,无半分真实。
  我是不是又做春梦了?
  “等等!我这就起来。”当着徒儿面睡过头,实不应当,我亡羊补牢,一边大声应道,一边迅速从床上跳起,整衣梳妆,叠被时,一片洁白梨花花瓣偷偷从床上闪出,轻飘飘滑落地面。我惊诧地拾起花瓣,却见花瓣鲜嫩,断口处极新鲜,不像落花,倒像是有人从树上摘下来的。
  莫非这不是梦?
  【我等到你了……】
  恶魔般的男人,他按捺着欲望和诱惑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在脑际浮现,却不真实。倒像是施展了变音术改装后的声音,这是最基本的小法术之一,无论神仙妖魔鬼怪,几乎人人都会,很难辨别,我和藤花仙子也经常用这种法术捉弄彼此。
  我独居解忧峰,深居简出,从不认识魔族之人,他何须用变音术呢?
  此魔法力高强,三招两式,竟能将我克制到绝境,凭他的手段,若真要侵犯我,轻易便可得手,何苦要两次调戏相逼,却按兵不动?
  想到昨夜他的举动,我胸口有些疼痛,只觉那微凉而粗糙的大手,依旧在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带来被蛇束缚的可怕。他结实坚硬的躯体贴在我身上,如岩石,如铁块,令人战栗,吞噬一切的欲望,让我第一次意识到男女之别,意识到实力差距,意识到他举手之间,便能让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魔族嗜血好杀,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这头像狼一样的强悍男人,定是魔族上位者。
  如果他不想要我,为何夜夜相逼?
  如果他想要我,为何不下手?
  更重要的是,我从未下过凡间,甚至极少离开解忧峰,他为何认识我?为何要等我?
  矛盾重重,如理不清的绣线,我觉得这件事没有一样说得通。
  莫非……
  这还是梦?
  我沾着梨花瓣,脸上燥热,既恐惧又怀疑,迟迟做不出决定。
  屋外白琯又催了:“师父姐姐,周韶那混小子又爬墙了!”
  我匆匆穿上衣衫,简单将长发拢在脑后,冲出房门,取青盐漱口后,用凉水狠狠洗了把脸,强行将不自在尽数压下,恢复镇定,变做师父模样,去看墙头。
  周韶正手足并用地翻墙,还时不时对墙那头怒吼:“你们几个吃饱饭没有?用点力!再托高点!否则爷翻不过去了!”
  他的手下有气无力地答:“少爷,老爷关你禁闭的时候可是连我们一块儿罚了,每人板子挨了三十,伙食里的鱼也减了,肉也裁了,这几天哪里吃得饱饭?而且咱们举得已经够高了,你再自己往上头窜一下。”
  周韶怒道:“一群不中用的家伙!再不使点劲,待爷爷走后,甭想爷再带你们去楚歌楼风流快活!”
  群仆闻言,立刻齐心协力,又将他托高了些,助他爬上墙头。
  我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白琯护师,立刻举着扫把冲过来,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不停拍打周韶的脑袋:“不学无术的家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鱼肉乡里,欺男霸女的丑事,你滚回去!别想吃我师父的豆腐!”
  周韶死皮赖脸道:“我就是不学无术,才来和师父好好学习,定要洗心革面,改过向善,从此不再欺男霸女,鱼肉乡里。”
  白琯骂道:“你就想鱼肉我师父!”
  周韶纯良无比摇头道:“没有的事,小孩子别乱猜,待会师兄给你买糖吃。”
  白琯气得脸都青了。
  我立刻现身,纠正周韶的错误:“白琯入门比你早,他是你师兄。”
  周韶灿烂无比笑道:“原来如此,是师弟失礼了,请师兄见谅。”
  白琯见到我,迅速丢下扫把,鼓着可爱的包子脸来告状:“他欺负小孩!”
  周韶不甘示弱,他眼一闭,颤巍巍地跳下墙头,也扑过来告状:“他欺负师弟!”
  白琯:“我听见他说想吃师父姐姐的豆腐!”
  周韶:“我还没下手!心里想想也不成吗?!”
  白琯:“师父姐姐高贵端庄,你这猥琐念头快快收起!”
  周韶:“圣人有云,食色性也!我本凡人,你想灭绝人性吗!”
  白琯:“呸!你能知道几句圣人的话?”
  周韶:“我还知道小人难养也!”
  白琯顿了一顿,抬头将他上上下下扫描一通,拖长语气,冷笑道:“原来你还是大人?”
  周韶挺了挺胸脯:“小鬼,我比你高一个头呢!”
  “别吵了,”我全身无力,制止他们胡闹。揉着额头,想到未来悲惨教徒生涯,坐在藤椅上,发了半响呆。最后拿出笔纸道,“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缘分皆天定,既然收了你们为徒,我自当一视同仁,用心教导。你们也应恪守师徒本分,尊师重道,不要有越轨之心,否则我决不轻饶。”
  白琯神色一黯,低下头去。
  周韶耸耸肩,无所谓。
  我拿出笔墨,细细裁成两份,在桌上铺开,正色道:“师兄弟应和睦相处,吵架实属不应。以后万万不可,既然周韶有心向善,今日过来求学,那就和白琯一块儿抄书练字,修身养性。”
  周韶满脸苦相,搔头抓耳道:“修仙也要念书?我……我从来不爱读书,也写不好字。”
  我解释:“自然,修仙先养性,习字是最磨性子的,你师公曾说,你要慢慢磨墨,细细落笔,耐着性子打框架,全神贯注,一笔一划不能出错,这些都是水磨工夫,需要天长日久的研磨。人道字如其人,不如说是由字观心,字写得好不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让你的心不再浮躁……”
  周韶听罢,用壮士断腕的决心,接过笔墨,照我给他写的字帖,别扭地涂抹起来,每个字都写成圆乎乎的,不小心还撒上一滴墨。我在旁边看了会,有些惊叹,觉得书香门第的孩子,长到那么大,很少字会差到这地步,他不学无术的水平真高。
  白琯鄙视地看了他两眼,很自觉地研墨,提笔,认认真真在白纸上写下几行很不错的大字。我觉得他的字体有些像师父,却没有师父的淡雅内敛,极为豪放,带着几分嚣张跋扈,锐气逼人。
  不省心的孩子需要开小灶。
  我来到周韶身边,取过他的笔,照着字帖,细细示范讲解,再将笔递还,周韶耐着性子,又写了几个字,叹气道:“美人师父真厉害,写得比我爷爷的字还好,可惜我笨,怎么教都是不成的。”
  我忍不住笑了:“我幼时学字学了三年,写得比你现在还差……”
  周韶不信:“你哄我呢,我天天玩,不念书,爹娘又宠我,从不强迫,字写得自然差,你那么认真,怎可能学三年还不如我?”
  白琯也将视线转过来,我玩着手中茶杯,羞愧道:“我天资真的不行,学琴学了二十年才分清五律,学字学了十年才辨出好坏。”
  白琯说:“师父姐姐的笛子吹得极好。”
  我摇头道:“我事事不行,只胜在有耐心。一年学不成便学两年,两年学不成便三年,只要坚持学上一两千年,天下便没有学不成的事了。”
  思及往事,阵阵怅然,学什么都学不会,我当年天界第一钝仙童之称,非浪得虚名,也亏得师父好耐心,怎么也不肯放弃教导,我才能有今天。今日为师,我也不可能因徒儿笨拙,便失去耐心,定要更费心力去教导。
  我拉过周韶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
  周韶很是受用,写字越发认真,白琯沉默不语,改写小字,字越写越出框,片刻后道:“师父,我写不好小字,你也来教教我。”
  我见他们俩都上进,安心去厨房,照乐青教导的做饭方式,先拿量具秤过水米分量,丢入锅内,打开他给我配搭好的调料包,认真给大家煮菜粥——这是我目前唯一做出来能让大家吃入口的食物。
  门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周家老爷子的吼声如雷贯耳:“那小兔崽子呢?!他又去哪里浪荡了?都是你们这不中用的,宠得他无法无天,将来丢尽我周家面子的只有他,倒不如趁早打死,以免后患!”
  后面跟着软弱男子声音:“父亲,我中年得子,周家就这一根独苗苗,你打死他岂不绝后?书这玩意不读也算了,反正我们家大业大,养得活他,将来指望重孙子便好。”
  然后是女子的哭诉声:“公公,我就这个儿子,还指望他养老送终,你要打死他,还不如先打死我,子不教母之过。”
  周家老爷子怒道:“放屁!统统闭嘴!”
  管家愁眉苦脸,低声劝道:“老爷,别急,有话慢慢说,闭嘴放屁成何体统啊。”
  七八个下人,四五个丫鬟,并周家老爷子和周韶父母,气势汹汹冲入我家大门,欲捉拿逆子,兴师问罪。
  周韶正和毛笔奋斗,给吓得浑身一抖,身上又沾几滴墨水,也不敢擦拭,低头道:“爷爷……”
  =
  飒飒冷风吹过。
  来势汹汹一行人,化作石雕,嘴巴张得老大,几乎能塞进我昨天讨价还价用五文钱买的咸鸭蛋。
  周氏夫妻揉揉眼,不敢置信,再揉揉眼,还是不敢置信。
  周老爷子为官多年,经验老道,回过神来,快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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