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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捕夫人-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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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难怪方丈会把神秀的住处精心整理成那副没有人气的模样。
  当初安王爷在她进刑部当差之前对她讲明这个衙门的规矩,就是怕她打破砂锅问到底,一个不留神弄明白了些不该明白的东西,惹出些无法挽救的祸患。
  景翊在宫里混久了,知道皇城探事司的存在是很正常的事,但皇城探事司的规矩对任何人都没有例外,连太子爷都躲之不及,他怎么就敢这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来?
  冷月腰背挺得笔直,隐隐的有些发僵,拧起眉头看着依旧眉目带笑的景翊,妄图在这张云淡风轻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丢丢的玩笑之意,可惜一丝一毫也找不到。
  “你……你别胡扯啊,”冷月板下脸,沉声道,“这话也敢张嘴就说,你不要命了啊?”
  “要,”景翊笑意微浓,“不过得先要你的。”
  冷月一愣,“我的?”
  景翊的嘴角依旧扬着一个很柔和的弧度,笑意清晰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流连,“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他俩的身份弄不清楚,你肯定憋得难受,这儿就咱俩,我跟你说清楚,你就不用去查了,回头真要有个什么万一,皇上怪下来也能算我一个人的……”
  景翊话音未落,已被冷月一巴掌捂住了嘴。
  景翊清晰地感觉到,捂在嘴上的这只手有点凉,有点抖。
  “你听好了,我就说这一回,回头犯错挨揍的时候你别跟我鬼哭狼嚎地叫唤……打咱俩拜堂那天开始,你这辈子就没有你一个人这一说了,好事儿是咱俩的,糟心事儿也是咱俩的,你要是觉得还是你一个人过着舒坦,那你趁早写个休书,我一定能滚多远滚多远,下辈子也不回来。”
  冷月阴沉着脸却微红着眼眶一字一声地说完,感觉到被她手心紧捂着的那张嘴微微颤了颤,露在外面的那双狐狸眼里笑意微浅,温柔愈浓,浓得像熬了整整一夜的老母鸡汤,只要一小口,就能把整副发冷的身子从里暖到外。
  直到景翊轻轻点了点头,那只手才从他的嘴上拿开来,搂上他的腰,整个人紧紧埋进他的怀里。
  景翊过日子讲究,平日里衣服洗过之后总要经过熏香才叠好收入衣橱,所以景翊身上总有种淡淡的熏香气味,如今穿着这么一身素净的僧衣,没有熏香的气息,只有直接从他皮肤上散发出的属于他本身的淡淡气味,真实,踏实。
  景翊苦笑着在怀中这副有些细细发抖的身子上柔柔地拍抚,低声哄道,“你放心,这件事不是我查出来的,是我猜出来的,有九成的把握,除你之外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呈给王爷的公文里也没提,那个万一是我胡诌的,没有的事儿……这段书还没说完,还想听下去吗?”
  “听。”
  “那你先起来嘛……”
  冷月不但没松手,还又往景翊怀里钻了钻,“我又没堵着你的嘴,你说就是了。”
  “好……”景翊有些歉疚地拍抚着怀中这被他一句话生生从虎吓成了猫的人,稍一思忖,接着先前的道,“小和尚被老和尚养大,跟着老和尚一块儿帮老妖怪干活儿,可能是干活儿需要,也可能是别的原因,老和尚与小和尚还听一位龙子的吩咐干着另外一份活儿。”
  这龙子自然就是慧王萧昭晔,这几句不难懂,冷月默然点头。
  感觉到怀里的人点头,景翊又道,“他们为老妖怪干的活儿没人能知道,不能讲,他们为那位龙子干的活儿你已知道了,不必讲,只有一件与茶有关的事,小和尚虽然亲口说出来了,但受身份限制,说得很隐晦,你这回去苏州应该也避不过这件事,所以值得一讲。”
  

☆、第74章 剁椒鱼头(二十五)

  冷月从景翊怀中直起身来;正对上景翊那张笑意温柔却也担忧满满的脸;不禁怔了一下。
  她这回奉命去苏州办的差事有点儿怪;安王爷就只说让她去苏州刺史衙门;没说让她去那儿干什么,也没说要在那儿待多久,但看景翊这副模样,安王爷的心思他起码已经猜透七成了。
  “什么事?”
  “前几年运河南段遭了一次大灾,还记得吗?”
  这一句岔得有点儿远;似乎都已经岔到另一个话本上去了;冷月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从她记事起;朝廷南边的水患就一直没有消停过,景翊说的大灾应该是闹得最大的那一回。
  那回春天工部刚来人检修过运河堤坝,盛夏就逢暴雨,运河南段溃堤溃得没给工部的人留一丁点儿面子,一连淹了几个州县,毁了不知道多少田地屋舍,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皇上一拍桌子查下来,从运河两岸纤户一路查到京中文武百官,抓了有百八十口子,当年朝里最管事儿的几个都在其中,六部衙门哪个都没躲过去。
  那会儿大伙儿都说皇上就是为了保证朝廷里的公务还能转得动,也不会拿这些管事儿的怎么样,管事儿的平安,下面办事儿的也危险不到哪儿去,所以这些人有恃无恐地在牢里扔了几天色子,那几个管事儿的被押去砍脑袋的时候还以为皇上只是做做样子,刀起头落的一霎才明白皇上这回是来真的了。
  几个管事儿的一死,皇上立马请一向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几个兄弟进宫来吃了顿饭,一顿饭吃完,第二天一早,皇上就气定神闲地点了几个老实巴交的官员补了缺,然后昭告百官,从今往后朝里大事分成几块,几个王爷一人管一块儿,相关的事儿递进宫来之前必须由管事王爷批阅并压印,否则罪同犯上。
  安王爷萧瑾瑜就是从那会儿开始典管三法司的。
  这事儿闹到现在还有些余波未平,冷月对朝堂里的事儿再迟钝,这件事也还是知道的。
  “这件事就是神秀说的老天爷知道起来容易但救起来困难的疾苦。”
  冷月狠愣了一下,“他说的不是茶叶的事儿吗,怎么又扯上水灾了?”
  “是……等会儿,这会儿茶叶还没长出来呢。”
  “……”
  景翊拿起笔筒又在桌上磕了一下,接着道,“有灾,就要救灾,救灾,就要花钱,钱从哪儿来?”
  冷月拧了下眉头。
  无论哪朝哪代,赈灾都是个闹心的事儿,从朝廷里拨出去的银子,在朝有各级贪官惦记,在野有各路贼匪巴望,想把拨出去的银子一钱不少地从京城运到受灾地,从来都只是坐龙椅的人的一个美好却不现实的愿望。
  不过这回不一样,因为负责筹运赈灾款的人不一样了。
  这回所有的赈灾款都是由朝中典管钱粮的瑞王爷萧瑾璃筹集并拨发的,虽然没人知道这些赈灾款是什么时候走什么道运到受灾州县的,但每批都奇迹般地如数送到了。
  不过,景翊这么一问,冷月又有些犹豫了,“不是瑞王爷拨发的吗?”
  “是,也不是,拨是他拨的,但送不是他送的……”景翊提点道,“神秀不是说了吗,管事儿的办不成,只能反而行之,借众生之力而济众生。”
  冷月一点儿没觉得这番提点起了什么作用,“不是瑞王爷送的,那是谁送的?”
  “茶叶送的。”
  冷月噎了一下,幽幽地瞥了一眼这个卖关子卖上瘾的人,“茶叶这么快就长出来了?”
  景翊像是没听出冷月这话里的揶揄似的,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撮茶叶长得正是时候,茶园在苏州,摘了茶叶从南运到北,买家在京城,卖了茶叶自然要把货款从北运回南……这就是神秀说的不受瞩目,没有拘束,也就成不了靶子。”
  冷月怔了半晌才转过这个弯儿来,脊背不由自主地挺直起来,一双凤眼因为错愕而睁得溜圆,在轻轻跃动的灯焰下忽闪忽闪的。
  “你是说……赈灾款是成记茶庄运货款的时候顺带着给运过去的?”
  景翊摇头,纠正道,“不是顺带着,成记茶庄运的货款就是赈灾款。”
  “那人家成记茶庄的货款呢?”
  景翊有点儿啼笑皆非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媳妇,“你还真指望他家那些被水泡过的废茶能正儿八经地买到那个价钱啊?”
  冷月已意识到这里面肯定有点儿什么门道,但一时想不出,只得道,“皇上买他家的账,安王爷对吃用不讲究,也买他家的账,瑞王爷对吃用往死里讲究,也买他家的账,还有你家老爷子,京里有钱人一窝蜂地争着买成家的茶叶不都是他带起来的吗……”
  话说到这儿,冷月的脑袋像是蓦地被门拍了一下似的,倏然一震,愕然看向景翊,发现景翊正带着一脸“孺子可教”的微笑看着她。
  冷月一时没心思计较他的表情。
  “那些赈灾款,就是这些人买茶叶花的钱?”
  景翊微微眯眼,笑盈盈地点头,“大头肯定是从皇上和瑞王爷那里出的,剩下的一部分就是老爷子把成家茶叶在京城里炒热之后,那些钱多了烧得慌的人掏的腰包了,反正这些人平日里也没少仗着钱多干缺德事儿,骗他们为赈灾掏点儿钱也算是替他们积阴德了。”
  冷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一计确实妙得很,既为朝廷省了些银子,又能不知不觉地把赈灾款全数送到地方,但这一计也实在缺德得很,着实狠坑了那些附庸风雅之徒一把。
  想起同样对成家的茶爱不释口的自家主子,冷月不禁苦笑道,“他们这么折腾,安王爷就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要是没有安王爷陪他们折腾,他们能折腾得起来,但估计不会折腾得长久,毕竟只有皇上和瑞王爷买账的话还是很容易惹人怀疑的,咱们安王爷平日里不跟风不讲究,拽上他一起折腾,这事儿就真干得神不知鬼不觉了……”景翊说罢,一叹出声,似赞非赞地道,“不过他们这伙儿人装得也够像的,把我都糊弄过去了。”
  冷月也跟着叹了一声,叹完,才想起来这事儿似乎还没完。
  “神秀后面还有几句来着,什么名利双收,后患无穷,还有什么时候到了就要有报应什么的……这是说的什么?”
  景翊像是站得累了,凑到冷月旁边的桌面上盘腿坐了下来,才道,“说的成珣,还有成珣的兄弟姐妹叔伯大爷什么的……你想啊,皇上要想让成家给朝廷老老实实办事儿,好处肯定要给的,但还得捏着他家点儿什么短处心里才能踏实。”
  短处……
  冷月蓦地想起成珣管家的那句话,猛然转头看向景翊,差点儿闪了脖子,“捏着成家短处的是老爷子!”
  景翊愣了愣,侧了个身,一边心疼地伸手揉上冷月拧得快断了的脖子,一边有些漫不经心地道,“有可能啊,我估计这缺德法子本来就是老爷子想出来的,皇上和瑞王爷平时喝的都是各地进贡来的茶叶,他俩哪知道什么茶商好使唤啊……”
  景翊话音没落,冷月就一把按住了景翊揉在她颈底的手。
  “景翊,你还记得吗,成珣家那个管家说的……”
  景翊微微怔了一下,才想起冷月指的是成珣家管家被捕前对着冯丝儿的尸身说的那句诅咒般的话——这贱妇和景家鹰犬是一丘之貉,死有余辜。
  “嗯……”景翊有点儿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兴许太子爷也闻出这里的味儿不对了,这才把冯丝儿送到成珣身边想摸个究竟吧……”
  景翊说着,把被冷月按住的手轻轻抽了出来,在冷月肩头拍了拍,展给冷月一个纯粹得无可挑剔的笑容,“他们的事儿就让他们折腾去吧,凭我媳妇的聪明才智,知道这些应该足够应付苏州的一切了。”
  “你知道王爷让我去苏州干什么?”
  景翊没答,只是像恋恋不舍又像羡慕嫉妒恨似地抬手抚上冷月的柔顺的发尾,幽幽一叹,“但愿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秃了……”
  冷月被他这幽怨至深委屈已极的模样逗得绷不住脸,“噗”地笑出声来,凑过去在他已冒出青茬的脑袋上亲了一口,揉了两下,“秃着就秃着吧,你到大理寺添乱还不如老老实实窝在这儿给寺里多招点儿香火呢,多积点儿阴德,菩萨保佑你的时候也多上点儿心。”
  景翊微微一怔,如画的眉头轻轻打了个结,冷月这话是笑着说的,笑得眼睛弯弯的,热烈又不乏温柔,可景翊分明就嗅出了些忧心忡忡的味道。
  “外面出事儿了?”
  冷月就知道景翊早晚能看出来她挂在脑门上的糟心俩字,她也没准备瞒他,只是刚才他有话说,就由他先说了,这会儿听他这么一问,冷月便不遮不掩地点了点头,“画眉死了。”
  景翊一愕,抚在冷月发尾的手也滞了一下,“怎么死的?”
  “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就吊在房梁上……”冷月字句清晰地说着,声音平静得像是在描述一具陌生到连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的尸体,“不过她颈上有两道不同的瘀痕,生前勒出来的那条在颈后有明显的交叉,应该是一个身形比她高的人在背后把她勒死之后再吊到房梁上的。”
  景翊自然知道她说这话时心里有多难受,声音禁不住轻柔了几分,“有嫌犯了吗?”
  冷月点头,轻轻吐出一字,“我。”
  景翊狠噎了一下,睁圆了眼睛瞪着心平气和的冷月,“你?”
  “王爷说应该是萧昭晔在我把画眉送回雀巢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画眉身上带着佛香的味道了,装作被我骗过去,等我走了之后就着人对画眉下手了……”冷月扯着嘴角凄苦地笑了一下,像极了一片红叶,经霜而愈艳,“我要不把画眉带到这儿来,画眉就不会死了,我把她害死的,我不就是头一号嫌犯吗?”
  景翊轻拧着眉头听冷月徐徐说完,静静看了她片刻,才道,“还出了什么事儿?”见冷月带着些许错愕的神色看向他,景翊补道,“不然王爷不会一下子猜到萧昭晔身上去。”
  “确实还有……京兆府后衙莫名失火,京兆尹全家死得一个都不剩,据京兆府的官差说,失火前好像见慧王府的人来过。”
  景翊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还有,”冷月红唇轻抿,眉心蹙紧了些,人也向景翊挨近了些,压低着声音道,“小心家里人。”
  景翊一愣,“家里人?”
  冷月伸手又在景翊脑袋上揉了揉,“你还记得被碧霄抓去活剥的事儿吗?”
  被碧霄剃秃的脑袋还秃着,景翊自然是想忘也忘不了。
  “记得……”
  “那你还记得被碧霄抓走之前的事儿吗?”
  景翊微怔,摇头。
  “碧霄一直说是在雀巢那条巷子里把你捡回去的,那会儿你还昏睡着,想要从家里到那儿,要么是有懂轻功的人把你带去,要么就是府里人干的……”冷月的手从景翊的头顶滑到他的脸颊,抚着他的脸颊,凑上去在他温润的嘴唇上流连地一吻,“我不在家,你自己小心。”
  “你也要小心。”
  景翊说得一脸认真,看得冷月一愣,禁不住精神一绷,“小心什么?”
  冷月说这话的时候景翊的两手正抚在她肩头上,待她发现景翊那双狐狸眼中精光一闪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小心别从桌子上滚下去。”
  “……!”
 

☆、第75章 麻辣香锅(一)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诗经王风黍离》
  冷月离京的时候没想到;走的时候满京的树叶还没黄透,回来的时候已经大雪纷飞了。
  离京这三个月;冷月没想到的事儿多了去了。
  第一没想到的就是安王爷当真只是让她在苏州刺史衙门里干待着;仨月下来什么活儿也没给她派,倒是她自己闲得难受;帮苏州刺史逮了些小贼,把一直政绩平平的苏州刺史感激得整日像供菩萨一样供着她。
  然后,就是抱病已久的皇上竟在这会儿突然驾崩了。
  再然后;就是皇上驾崩的消息传到苏州之后;她一直抓心挠肝地等着安王爷召他回京,结果等来的公函却是派她去凉州的。
  这回安王爷还是没说让她去凉州干什么;只是让她速去,既然是命令,冷月就麻利儿地动身往北走了。
  按理说,从皇上驾崩一直到新皇登基这段日子,身处外地的官员是不能随随便便往京里跑的,但一连三个月没见那人,冷月哪忍得住过家门而不入?
  所以路经京城,眼瞅着城门口被重兵把守着,冷月还是奔着城门过去了。
  守门的是一队冷月从没见过的兵,远远地就拦了冷月的马,一张张脸板得比城墙还要冷硬。
  “什么人?”
  冷月翻身下马,从怀里牵出那块刑部的牌子,“刑部捕班衙役总领。”
  前来盘问的兵头剑眉一蹙,把冷月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正值国丧,冷月破天荒地穿了官衣,裹着暗色斗篷,因奔波多时,紧束的长发已有几丝垂落下来,荡在白里透红的脸颊边,此时一手握剑,一手扬着牌子,在簌簌的大雪中别有几分英挺。
  朝廷里穿这身衣服的女人就只有一个。
  “你是……冷月,冷捕头?”
  “是。”
  兵头没说让她进,也没说不让她进,兀自皱着眉头转身走进了城门,不多会儿,打城门里走出一个披挂整齐的女人来。
  女人比冷月还要高挑些,更为饱满的身子紧束在一袭金甲戎装里,红缨长剑在手,在大雪中挺胸抬头地大步走来,夺人的英气顿时把一队守城兵全比成了石墩子。
  冷月眼睁睁看着这女人清冷着一张脸走到她面前,才愣愣地开口出声。
  “……二姐?”
  她二姐冷嫣原是太子府的侍卫长,如今太子爷眼瞅着就要变成万岁爷了,冷嫣的职权自然无形中大了许多。
  冷嫣皱着沾了些许细雪的眉,扫了一眼冷月这身比她单薄许多的行头,丝毫没有请自家亲妹妹赶紧进城暖和暖和的意思,只是公事公办地冷声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冷嫣对她冷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她会望着景翊出神的那天起,冷嫣就对这个出息丧尽的妹妹没什么好气了,于是冷月迎着冷嫣毫不客气的脸,坦然地晃了晃手里的牌子,理直气壮地道,“刚办完差,回来复命。”
  “安王爷让你回来的?”
  冷嫣的内家修为比她精深许多,再配上这身英武的行头,这句话问出来就更容易让人心虚了。冷月轻轻抿了下被冷风吹得有些发青的嘴唇,从身上拿出安王爷差人递到苏州的那封公函,硬着头皮在冷嫣眼前抖了两抖。
  冷嫣往公函封皮上瞥了一眼,“打开。”
  冷月一愣,怔怔地看着丝毫没有跟她随便闹闹了事之意的冷嫣。
  这些年来,冷嫣从来没在公事上为难过她,暗地里还给她开过不少方便之门,在城门口查安王府的公函,这还是头一回。
  “二姐……”
  不容冷月多说,冷嫣又不依不饶地重复了一遍,“打开。”
  冷月银牙轻咬,看着冷嫣清寒到找不到一丝热乎气儿的脸,到底只能实话实说,“王爷让我去凉州……”
  “从冀州西侧走比从京城里穿过去近,”冷嫣像是丝毫没听出冷月这话里求通融的意思,扬手往官道的方向一指,不冷不热地道,“雪大,走官道吧,平顺点儿。”
  冷嫣说着,转身要就往城门走去。
  “二姐……”
  冷嫣头也不回地补道,“这几天守城门的哪个都比你那点儿功夫强,你就别指望着从墙头上翻过去了。”
  “二姐,京里出事了?”
  冷嫣一怔之间脚步微乱,生生把自己绊得一个踉跄,这一个踉跄之间,冷月已追到了她身边,死死地拽住了她的胳膊。
  冷嫣想把胳膊抽回来,抽了两回都没抽动,只得狠白了冷月一眼,“废话,京里没出事,你穿成这样干嘛……该干嘛干嘛去,别跟我这儿添乱。”
  “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
  冷月也不知道有什么事,但在公门里混了这些日子,起码的直觉还是有的。冷嫣这样不顾安王府的面子阻她进城,最可能的原因就是这堵城墙里一定有事,还是与她脱不了干系的事。
  冷嫣不是不能,而是不愿让她进去。
  冷月紧抓在冷嫣胳膊上的手有点发抖,与冷嫣对视的目光却坚如三九寒冰,“你让我进城,给我一盏茶的工夫,我就能告诉你。”
  被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冷嫣在走出城门前就准备好的硬话愣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若是真刀真枪地打,冷月肯定不是她的对手,但要说查疑搜证,就眼下京城城门里的那点儿事,莫说一盏茶,就是吃个包子的工夫,也足够她这个妹妹摸得一清二楚了。
  冷嫣默然一叹,“跟我来。”
  冷嫣没把冷月带进城门,倒是带着冷月往反方向走了一小段路,驻足在道边的一个小酒肆前,朝正在温酒的摊主招了招手。
  这些日子冷嫣总在城门附近打转儿,冷了就在这里喝碗酒暖暖身子,摊主已记牢了这个披甲执剑的女人,张口便热络地喊了声“军爷”,转眼看见跟在冷嫣身边的冷月,愣了一下,恍然道,“呦,这不是……”
  摊主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冷嫣狠瞪了一眼,摊主立马缩了头,陪笑着道,“那个……十文一碗的,两碗?”
  冷月在摊主那张笑得僵硬的脸上盯了片刻,才捡了个稍微囫囵一点儿的破凳子坐下,裹紧了披风,又缩了缩身子,“一碗,我喝热水。”
  “哎,哎……就来!”
  一直到摊主把热酒和热水都端了上来,冷月把那碗热水捧进了怀里,冷嫣一口接一口地把整碗酒都闷下去,才从身上摸出一个信封来,一巴掌拍在冷月面前的桌面上,拍得桌子不堪重负地吱扭了一声。
  信封用浆糊封了口,里面不知装了什么,拍在桌上的时候与桌面击出“当”的一声闷响。
  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两个楷体大字。
  休书。
  这字迹,只要没化成灰,冷月就能一眼认得出来是出自景翊之手。
  冷月裹在披风里的身子蓦地一僵,捧在手里的碗颤了一下,水波一荡,差点儿泼洒出来。
  冷月抱着水碗盯着信封上这两个在大雪天里愈发刺眼的大字呆了片刻,才木然地把碗搁下,伸手拿起信封,一把撕开,撕得急了些,信封里仅有的一样东西一下子滚落出来,在桌面上一弹,正落到冷月腿上。
  一只只有小孩才戴得下去的小银镯子。
  样式已有些过时的女式小银镯子被质地精良的丝线编成了一个男子的挂饰,从丝线磨损程度上看,这小银镯子已作为挂饰在那男子腰间佩戴了很多年了。
  冷月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男人会拿女孩的银镯子当佩饰,但这个休了她的男人会,而且一戴就是十几年,还差点儿为了这镯子豁出命去……
  眼下这冰冷的银镯子就在她的腿上静静躺着,凉意透过那层单薄的官衣渗入肌骨,像是把冷月的脑子一并冻了起来,连起码的难过都感觉不到了。
  在嫁给景翊之前,她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天,嫁给景翊之后,这种想象越来越少,在她离京去往苏州之前,这种想象已经彻底被她赶出了脑海,天晓得这一天怎么就偏偏选在这种时候来……
  眼瞅着冷月眼圈泛红地呆看着落在腿上的银镯子,冷嫣心里一酸,声音禁不住轻软了几分,“京里这会儿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先到凉州办差去,别误了安王爷的正事儿,等过些日子京里消停了,我陪你一块儿找这混蛋算账去。”
  冷月又盯着这银镯子看了片刻,薄唇一抿,抓起银镯子连同信封一起收进了怀里,抬起头来时没哭没闹没掀桌子,只像平日里向人证询问线索一般不带丝毫情绪地问道,“这事儿王爷知道吗?”
  冷嫣皱了下眉头,用余光扫了扫埋头温酒的摊主,低声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混蛋的臭毛病,把休书往我这儿一送就钻到烟花巷子里快活去了,闹到这会儿全京城里没人不知道了……”
  冷月静静地听完,非但没有一拍桌子蹦起来,反倒嘴角微微一勾,牵出几分笑意来,“要是这样,王爷让我去凉州,就跟你拦着我进城是一回事了……你忙你的吧,我自己找他算账就行了。”
  冷嫣狠狠一愣,见鬼似地看着平静得有点儿吓人的冷月,看了好一阵子也没看出冷月哪里不妥,只得把碗往桌上一顿,重新拉下脸来。
  “你是不是想在这儿跟我打一架?”
  “不想。”冷月淡淡地应了一声,握剑起身,毫不躲闪地迎上冷嫣凌厉如刀的目光,“但是如果非得跟你打一架你才让我进城的话,打就打吧。”
  冷月不知道摊主把她俩的谈话听去多少,但她这一声“打就打吧”,摊主铁定是听清楚了,否则也不会吓得两手一抖,把烫酒的水一股脑儿全泼进了炉子里,生生把炉膛浇得一丁点儿火星都没剩下。
  趁着摊主手忙脚乱收拾炉子的空档,冷嫣轻而快地叹道,“你给我滚到个没人的地方待着去……天黑了我接你进城。”
  待到摊主收拾完那一片狼藉抬起头来的时候,刚才说好了要打一架的俩人已经走得一个都不剩了。
  酒钱就搁在桌边上,摊主数了一下,三份。
  

☆、第76章 麻辣香锅(二)

  入夜之后风急雪大;冷嫣拿着一块牌子把冷月接进城的时候,冷月细白的两腮已被风刮得隐隐发红;嘴唇却泛着青白之色;看得冷嫣着实有点儿不落忍;禁不住问道;“你这一天去哪儿了?”
  冷月一心一意地骑着马;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和周围一片死寂的街巷,更漫不经心地道;“就是照你说的,滚去了个没人的地方呗……怎么,城里宵禁提前了?”
  冷嫣见她语调平顺安稳,与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眉目间有点儿遮掩不住的疲惫之色,便无声地松了口气,也漫不经心地应道,“嗯,这些日子不大安生,天一黑街上就不许走人了,我跟太子爷讨了牌子才把你带进来……你先回家睡一宿,明儿天亮了再去找那混蛋吧。”
  冷月一怔转头,“哪个家?”
  “哪个家?”冷嫣转头正对上冷月这副怔怔的模样,禁不住拿一道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往冷月襟口瞪了一眼,她要是没记错,那个写着休书二字的信封和信封里的东西就塞在这层衣服下面,靠冷月心口最近的位置,“还有哪个家,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已接了景翊这封无字的休书,也就意味着那处离大理寺不远挂着“景府”二字门匾的小宅院与她再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这京里对她而言唯一能称得上家的地方就只有景家大宅对面的冷府了。
  她自作主张嫁给景翊的时候冷夫人正在凉州探亲,这会儿景翊给她下了休书,冷夫人还在凉州没有回来,这要是回来了,见到家里这盆自己把自己泼出去的水又被人一个招呼都不打地泼了回来,还不知会怎么收拾她……
  不过有一样可以肯定,京中那些原就认定她伤风败俗的人,这会儿说起话来一准儿更硬气了。
  冷月有点发僵地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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