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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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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西征关山金鼓透 雍都自古王中心
第一节 争风吃醋
尝了口饭,味道又不对,肯定是大锅饭,寡滋少味。
秦禾觉得自己不能再逆来顺受,本来能够吃下去,但是却忍不下了,她嫁进来就带好几个厨子,被狄阿鸟要去作招待,之后几年,每年她都张口给自己父母要厨子,今年父母又给了好几个,结果才几天,这饭菜的味道又不对。我从娘家带来的厨子呀,给借去就不见还回来过,第一批里有人跟着军队立了功,给了补贴,都跑大街上开饭馆去了,这回爹娘心疼自己,又给的厨子,又不见了。
凭什么呀。
凭什么我从娘家带厨子,还要吃寡味的大锅饭?
她“蹭”地站了起来,抱起装麦饭的大紫瓷钵,大声吩咐身边的使唤丫鬟:“抱上饭菜跟我走。”
端起这瓷钵,她就又跟着生气,每年父皇母后都拨给我皇家精瓷,到了这儿就变成这等个头的厚紫瓷,本公主下嫁那是要地位没地位,要待遇没待遇,要吃的没吃的,要孩儿……李芷、谢小婉一人两个了,他也不抽出时间专门陪自己。
昨个还哄本公主,说国库渐渐有了钱,不会再剥夺本公主的待遇,这不摆明了说话不算话吗。
不发火也得发火,不发火待遇跟不上。
不管真火假火,火药味道得让他们都闻闻,否则本公主白做一回公主。
她带着仨伍个丫鬟,怒气匆匆地出了门口,本想直奔李芷房间,到了将饭菜次序在李芷面前一摔,忽然记起李芷的威严,不由一阵心虚胆怯,再一抬头,对面枣树下头的石桌底下,杨晓玲正抱着个孩子喂饭,顿时有了主意。
这倒不是她欺软怕硬,而是杨晓玲是管众人伙食的,直接跑去找李芷不合适,有专门找事的嫌疑。
对,找她也一样,找她一闹,李芷也就知道了,对吧,不找她找谁?
她三步两步到了跟前。
杨晓玲正在喂谢小桃的孩子吃饭。
谢小桃生产时听说吕宫回了朝廷,造谣说狄阿鸟夺了朋友妻,与朋友反目在先,后来又用高官厚禄收买,还要把她这个破鞋还回去什么的,闹得满城风雨,结果给摔了一跤,产后大红,差点死掉,之后身体一直没养好,病怏怏的。
杨晓玲为了照顾她身体,一直把她的孩子带在身边照看。
这在喂孩子呢,一抬头,杨小玲见她气势汹汹直奔过来,行色不对,连忙问:“阿禾。你咋了,要和姐一块吃饭吗……”
话还没说完,秦禾就爆发了:“你是谁的姐?本公主堂堂靖康嫡长公主。你是谁?敢自称我姐?你有什么权力自称我姐的——”这只是个引子,问题还在厨子身上:“是不是你自作主张,自称我姐称的,把我的厨子给了别人?我的厨子做饭,你不也能吃上好的么?没让你吃吗?你说吧,是不是你把我的厨子给了别人?”
杨小玲“啊”了一声。
还没反应过来。
秦禾把盛麦饭的紫钵给摔跟前石头垫板上了,一声脆响,四分五裂,麦饭崩得到处都是。
杨小玲刚要说话,秦禾从身后的丫鬟手里又接过一盘菜摔了。
再后面,她一边摔,一边捂着耳朵大声尖叫。
几进几出的院落全被惊动了。
史千亿第一个到跟前的,一边龇牙要去拧她耳朵,一边问怎么回事。
杨小玲就说了:“她怪我把她厨子给借出去了。”
史千亿就说:“那是不是你借的吧,今天这饭又是你带下人们一起做的吧?一吃就知道,好不容易有个厨子,别给人,他再哄你你也别给。”
杨小玲苦笑说:“还真不是。那不是阿雪今儿宴请她的跤队,把厨子给要走了,我也没说借给她呀。”
一大堆人先后来了,自家人在内围,使女啥的在外面瞅,人也都纷纷问,问了好几遍情况。
问着问着,也是为了安抚秦禾,史千亿就开始了:“玲姐。她你也借?何况是宴请跤队?她比武征婚,征两年了,把大草原上的英雄好汉摔了一个遍,还没把自己给征出去,还给她厨子宴请,那宴请女跤,不跟犒赏三军一样吗?你这不是有心让她嫁不出去吗?你就应该要啥不给她啥,逼着她出嫁。”
段婉容连忙制止她说:“别在那胡说。你想传老太太耳朵里吗?老太太为她的事儿愁得睡不好觉。”
史千亿对她也一百个不满意:“我那咋叫胡说了,那不在理呀,都二十好几了,依我看,那就是纵容的,什么打得过打不过?谁敢打得过她呀?她哥在那儿呢,谁敢不让着她呀,能比武招吗。一说她,我就不得不说你了,你多大岁数了?也不出嫁,那不是让她找个人比吗?”
段婉容脸涨得通红。
她知道史千亿在借题发挥,说自己对狄阿鸟一直有想法,所以不出嫁,一时恼羞成怒,拨开人就问:“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两个人说吵吵上了。
龙妙妙想走过去说句话。
谢小婉拉了她一下,冲她摇了摇头,小声说:“争风吃醋呢,很容易转移到别人身上,你别往跟前凑。”
王凤仪也是聪明人,绕着绕着,绕他俩跟前了,也留桦眼看三个人凑一块了,自己不知道怎么好,也奔了过去。
龙妙妙眨眨明亮的双眸,叹气说:“三天两头争锋吃醋……”
他们四个相对有涵养,但也不是没有争风吃醋过。
王凤仪第一个怀疑是说自己,自己老觉得自己受冷落,就不阴不阳地说:“圣眷在身上的人,那是不用争风吃醋。”
龙妙妙知道他们四个里头,王凤仪老觉得自己受冷落,淡淡笑笑,不再吭声。
也留桦却连忙证明不是自己,她没有中原人的事故,说起来味道就变了:“圣眷都在阿婉和阿妙这儿呢。他和阿妙是从小到大,爱嘛,最爱阿婉,她最漂亮呀。”谢小婉一听,心里挺乐,却害怕战火烧到自己这儿,连忙说:“才不是呢。你们烦争风吃醋,阿鸟他也烦呀,他烦了没地方去,就会想去不争风吃醋的那儿。”
她们说着话,史千亿已经随着吵架生机,嗓门提高:“我说的有错吗?有错吗?有本事嫁出去呀。又没有说你。”
段晚容也跟着提高嗓门:“那你说谁?就这丑样儿,也就阿鸟可怜你要进门来了。”
周围的人都居中不停劝。
秦禾发现性质全变了,使劲地揉脑门。
在周围的劝解和拉架下,两人终是没打起来,史千亿觉得自己占得住理,就向诸女倾诉说:“我又没说她。我是说老太太和她哥都太纵容了,哪有公主打擂招亲的,谁敢真打呀,越这样越嫁不出去,又没说她,她不愿意了。”
周围一团乱,只有外围的几个使女看到了狄阿雪,也不知道她本来摆着宴,怎么出现了的,一脸料峭,感觉到不对劲。
史千亿本来和狄阿雪关系最好,两个人还时常练跤,切磋武艺,此时丝毫不觉,还在大着嗓门嚷:“我这做嫂嫂的,不是愁她么?二十几岁还嫁不出去,父兄是要被笑话的,你们懂不懂,懂不懂?”
陡然,她看到了狄阿雪两眼冒着火光,一拨一个,直直朝自己走来,一下哑了。
转眼间反应过来,她就想跑,因为身后有人,没有跑掉,被狄阿雪自后一把拽住。众人均知史千亿武艺超群不必说,狄阿雪摆擂两年,摔跤弓马步战,至今无人能胜以至于嫁不出去。
都是万人敌,眼看要动手。
杨小玲那是“嗖”地一下,提了孩子就跑,其他人也全逃蹿一样散开。
秦禾跑慢一步,被一肘撞飞,地下滚了一滚,爬起来顾不得哭,一边跑一边尖叫。一回头,两人擒拿反擒拿,扣胳膊,拿肘拿关节,史千亿因为失了先机,把石桌都蹬翻了个,又一阵兴奋,尖叫道:“李芷姐姐。不得了,打起来了。”
她本来还是带着看热闹的心,大喊大叫图个乐,却不料院子里两人越打越火。
史千亿摆脱不了狄阿雪的锁拿,顺手抓了一个长腿凳子往后抡。
狄阿雪一拳把凳面击破,史千亿趁势扭转身体,打算抵抗两下就跑,转过身,却一人各掰两条凳子腿下来。
她自知理亏想跑,被狄阿雪砸了一记,凳子腿都断了,其中一半从头上飞过去,就一个兔子蹬鹰……总之,两人越打越收不住手,满院鸡飞狗跳,连枣树旁的茶盏粗的小桃树都被一脚踹断。
自然有所波及。
女人们一边下手抢弱小,一边尖叫四散。
再后来,两人赶到兵器架前一人拽了一支,斗鸡眼一样相互瞅着。
转眼间,间断的对峙结束,接下来是兵器相撞的声音。
其中一个使女到了极限,两臂招展,飞奔着从门槛上跳出去,停在半空中哭着大叫:“快打死了人。去叫大王呀。”
第二节 请速立后
朝廷已经准备好几年了,与拓跋氏打打和和,觉得敌人的底儿摸得差不多了,消耗敌人兵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又酝酿了一次西征,拟以三十到五十万兵力,动员上百万青壮,征召范围极广,有意毕其功于一役之想,同时也派遣使者至东夏,张口就要东夏协同出兵十万。朝廷并不清楚东夏能够抽调的兵力,十万自然是一个要价,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但狄阿鸟心里明白,朝廷自觉元气恢复,怕是在动真格,五十万兵力,百万人运粮,自己出个一万、两万人,过后都不好意思谈战利品的。
五年的休养生息,东夏远交近攻却未停止,已一一扫荡草原各部,群雄宾服,敌对的慕容氏、纳兰氏等部族纷纷远离东夏,或深藏大漠,或看准朝廷缺少骑兵兵源,自奄马河以西南迁,内附靖康,东夏丁口(古代往往指男丁)已接近百万,触角伸到猛原拜塞,出兵十万亦非难事。只是战事需要的时间难以预料,东夏与北方土扈特的关系越发险恶,去年冬,土扈特一共内扰百次,千人以上规模足足十三起,自是不敢不防……所以,出战的兵力,狄阿鸟还需要召集文武商议。
着实不想战事没安排好,后院先起了火。
都动了兵器那还小事?
再几经转口,人在狄阿鸟耳边那么一说,狄阿鸟脑袋一下炸了,“噌”地站了起来,就想罢朝议往家跑。
刚一开口“散朝”,史文清就冷笑了,说:“大王。朝议刚议到一半,就散了?”
狄阿鸟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先散了。散了。家里出了事儿,女人打起来了。”
朝堂上顿时哄堂大笑。
狄阿鸟环视一周,怒道:“笑什么?谁家后院没起过火呀?”
他镇住了人,走到丹墀楼梯。
史文清却站下边赌上了,反问说:“大王刚才说什么?谁家的后院不起火?是。谁家的后院不起火,那是不是一起火,战场上的将军就从战场上撤下来,日走千里夜走八百,回家看看?”
狄阿鸟一听口气不对,站住反问:“你什么意思?孤家里的女人打架,她、她不是拽拽头发,抓两把脸……孤不回去,那是要出人命的。出了人命你兜着?我说你……”他有点气急败坏,咆哮道:“那先不散行吗?你们等着,就这么远,孤回去一趟,马上赶回来,该议什么咱们接着议。”
史文清冷笑说:“大王传召诸位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胆敢延误者斩。于是诸将诸官披星戴月,生怕误了国家的大事,没人说自己要先解决自己家事的,就一个不缺,全站在陛下面前了。结果人都在,陛下家里出了点小事情,就要他们等一等,等多久呢,等着让全国的事情晚一个半个时辰。”
狄阿鸟点了点史文清,带着威胁说:“孤不给你说,但是孤必须得回去,你让不让开,虽然你想让孤丢脸,孤可不想让你丢脸。”
史文清纹丝不动,仰起头,慢悠悠地说:“那全国的事怎么办?”
狄阿鸟快被气死了,说:“孤只传召了一部分人,他们都有副手呀,不能说他们……”史文清顿时打断了,大声喊道:“他们是有副手。那大王家呢?大王不让王后去管吗?哦,对了,大王还没立王后吧。众人必先有妻,而后再妾,大王呢?大王,诸位文武,包括臣,早就建议陛下立后,陛下立了吗?”
狄阿鸟明白了,不让自己走个引子,张口结舌:“孤是没立后,但是……”
他想说,虽然没有立后,但家里其实有大妻,只是怎么都觉得,这话说不出口,如果说了,自己不是更没有回去的理由吗。史文清这就揭他老底,将他私下给自己说的话扔出来,朗朗道:“臣知道大王的难处,大王其实知道该谁为后,之所以不立后,是一旦立后,就会被迫立嫡,大王不欲诸子不肖,不思进取,好,臣下们能够理解,就算大王对嫡长承国的传统有看法,但大王不觉得,现在后宫起火,与之有关吗?难道大王一家老小,油盐酱醋的日常小事还要大王亲自去管?臣下们在街上遇到大王,一手提酱油,一手抱小孩?”
狄阿鸟愕然。
众人都知道史文清的意思了。
本来觉得史文清不近人情看不下去的人也一下站到史文清背后。
他们密密麻麻一片,挡严实路,躬身行礼,一致高呼:“请大王立后。”
立后得有人选呀。谢先令第一个提议说:“大夫人李氏对社稷有大功,命格贵重,仁慈庄肃,外可母仪天下,内可治理宫闱,当为王后。”
当然,有人心里是反对的。
若立后,名分上有人认为李思晴、谢小婉可以相提,只是李思晴身故,谢小婉半只闲云野鹤,而李芷的功劳、才能无可辩驳,更有人熟悉狄阿鸟的家事,知道实际上李芷已经是的了。
众人无不顺水推舟:“请速立之。”
狄阿鸟也一下醒悟。
众人逼宫立王后,那是朝廷要求狄阿鸟出兵,有求于东夏,趁此时机提出来,朝廷就不会再执意立秦禾为后。
此时提出来,就不会因为朝廷不肯册封闹丑闻。
也确实。
狄阿鸟有些意动。
他同意说:“诸位爱卿言之有理,可交付……”东夏没有礼部,“交诸阁商议册封事。”继而他问:“可以放孤走了吧?”
史文清一回头,挥舞衣袖说:“那先散了吧,放大王回家。”
狄阿鸟一头黑线往外蹿,心里还咬上这几个字:“放大王回家。”暗道:“孤这大王,被他们逮着不让回家。”
出了大殿,他一路飞奔。
侍卫头头钻冰豹子也带着人跟在后面飞奔,跟着跟着,眼看他将碍事的冕服饰物拽了扔下,扔了一路,就苦着脸在后面捡,捡着捡着,有人就嫌丢人,给钻冰豹子嚷:“头领。这啥大王呀。什么形象?有他这样的大王吗?”
钻冰豹子还真不知道大王是啥样的,反问:“大王都啥样?”
这人乐于比划,挺起肚子讲道:“起码也要威风八面,四平八稳,前呼后拥,杀人不眨眼……”
话没说完,几只大手给盖他脑袋上面了。
众人开始诘问他:“还杀人不眨眼?”
狄阿鸟回去,狄阿雪和史千亿已经被李芷喝止了,只是被打碎的器物还在收拾,那断了的小树,歪了的石桌,入眼满院狼藉。李芷毕竟是个嫂嫂,不好说狄阿雪的,就逮着史千亿训,训着训着,才知道事因秦禾而起,就把秦禾拎到旁边给狄阿雪说:“知道事情原委了吧。是我们家的另一位公主不知道是你借去的厨子,以为又是你阿哥把她厨子给弄走了,一借不还才闹的。”
史千亿这就跟着说:“是呀。我不是为了哄她,才说那些话的吗?一见面什么话也不说,就知道打,跑也不让跑?”
她揉着膀子龇牙咧嘴的。
狄阿雪忍不住“嗤”地一下,随后就收敛了,淡淡地说:“还不是你们心里都这么想的?”
李芷正想说什么,一扭头看到狄阿鸟在门口喘气,冕冠甩了,下摆掖在腰间,知道他跑得辛苦,就转移说:“家里都成战场了,你才知道回来呀?这一路喘着气,累吗?可别累出病了。”
狄阿鸟还想大发雷霆问他们打什么打呢,被李芷这么一讽刺,干脆扯着狄阿雪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黑着脸,指上众人:“你们要敢再欺负我阿妹,再说三道四,弄得她不高兴,孤把你们全休了。”
拉了狄阿雪出去,到外面找个背人的地方就说:“阿哥问了怎么回事儿,那史千亿是毒了点儿,可她也没说错呀,啊,招亲招两年了,打得整个东夏的巴特尔都怕你,你说你习什么武呢?我看了,谁也不怪,怪阿爸、阿妈,把你养成了个武妇,咱是有点武艺,可是咱藏着,增加自己的内涵不行吗?现在不是你挑谁不挑谁的问题了,原先王小胖还跟着孤屁股后面想来着,阿哥还看不上他,现在他娘的绕着走,一提就岔话题。你说,王小胖可是跟咱在高显一起长大的,他都觉得娶你回家,你能一天打他三五顿,别人呢,他敢吗?谁还敢和你好呀。”
狄阿鸟实际心情也是这样的,都有点声色俱下。
他都想农民一样问:“阿哥这是招谁惹谁了,害得妹子嫁不掉。”
狄阿雪耳朵早被磨成茧子,抵抗力也强了,翻着白眼说:“他绕着走就对了,我还看不上呢。”
狄阿鸟指指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掉头往回走,见史千亿和秦禾从房子出来了,就盯着问:“史千亿,你嘴也太毒了吧。话孤可以说,阿妈也可以说,你能说吗?你是不是没事找点事儿?你说你惹谁不行,你惹她?挨打啦。活该。孤一点都不心疼……回去养伤去,养个三五天,不许出门。”
史千亿回了一句:“那是我跟阿雪的事,打完还是亲姐妹,要你管,大娘在房子里等着你呢,让叫你。”
狄阿鸟又转过脸寻到秦禾,轻声问:“几个厨子呀。你想吃好的?做梦。一个也不给你。不但不给你。不珍惜粮食,饭摔地上,该怎么惩罚?干脆到大街上去捡粪团,让人上菜地去,这一次不许丫鬟替你,就你去。”
秦禾撅起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啊”地一声大叫:“你农民吗?!大街上捡粪团,你怎么不去呀。”喊完就哭了,说:“我告我父皇去,你虐待我,让我捡粪团。别以为我不敢,我还要举个牌子,堂堂靖康公主,你的发妻,被你赶去捡粪团。”
狄阿鸟也用指头点点她,接着就走了。
第三节 嫁的什么人?
到了里面。
狄阿鸟是没什么气朝李芷发的,不过不想让李芷讽刺自己就说:“这家里的事儿,你就不能管好?孤。正讨论战事,还在给大臣们说,趁着朝廷有求于咱,册封你为王后,母仪天下呢。是吧。你把家管好,别让他们一天斗三回,内府那边也盯好,多节省开支,别让东夏的百姓都说他们大王生活奢华。”
李芷扑哧一声笑了,冷笑说:“我喜欢做你的王后呀,在乎你的王后呀,你来告诉我打架的起因?”
狄阿鸟说:“众人还等着孤回去继续议政,你让孤替你分析原因?”
李芷一把拽住他:“你想溜呀。你不分析原因,今天他俩打架,明天会有另外俩人打架,你信不信?”
狄阿鸟说:“都是娘们事儿,能有啥原因,孤那边都有事儿。好,说原因,史千亿嘴毒,和阿雪打架了。”
李芷反问:“你知道史千亿为什么嘴毒吗?”
狄阿鸟反问:“为什么?”
李芷冷笑说:“她那在借题发挥,争风吃醋,不是为了说阿雪才说什么嫁不出去,是为了说别人。你觉得事情小?小你就走吧。你就等着你的后院一天起三次火吧,烧得你屁股都坐不住。”
狄阿鸟不相信:“有那么严重吗?”
李芷冷笑说:“你就不明白你有一个什么样的后宫?王后,你爱立谁立谁,姐一点也没兴趣。就你这破烂家事,没人管得了,你还别不信。你搜罗来多少女人呀,有背景的,没背景的,都是啥名分呀?你给人家名分了吗?平日里都一个劲地说,众妻平等,一视同仁,那好,什么分别没有,谁听谁的,谁理视谁?好在有几个好女人,阿婉恬静,阿妙端重,也留桦无心计……可是她们没有矛盾吗?有。暗地里也在争宠。秦禾是靖康的公主,阿婉背后有花山英杰,阿妙在高显人那里说一不二,但凡猛人,以也留桦为中心,更不要说王凤仪,段晚容。现在你的东夏还小,内廷财力也不够,将来呢?如果说靖康的宫廷都是阴谋诡计,你的宫廷会是明火执仗,妻子们也许都披着盔甲,带着卫队在后宫打仗……”
狄阿鸟一口气没喘上来,反问:“会吗?”
李芷说:“你要是还这样纵容,那就等着看。你不是有本事招蜂引蝶吗?等着。”
狄阿鸟惊悚了,想了一下说:“你有点夸张了好吧,要想孤怎么做,你就明说。”
李芷轻声说:“首先,你必须要给他们一个名分,定秩序,使上下有别,使分庭别居。但凡朝廷,没有不分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即便不叫这个,也得是这个样子,不上下有别,人不安分呀。”
狄阿鸟无奈地说:“可是?”
李芷叹气说:“没什么可是的。谁让你招蜂引蝶了?这么多女人在一块,将来还会更多,不以等级区分之,怎么办?王后位置烫屁股,你爱立谁立谁,和我没关系。”
狄阿鸟一咬牙说:“好。那怎么个立法?是不是就能解决了?”
李芷说:“怎么个立法,家室显赫,家族有名望的,有用的,名分正当的,自然为上,其余为下,这还只是第一步。第二步,那就是隔断外朝,确立后宫制度,比如后宫不干政,不能随便联络外朝,如果是王后,王贵妃、贵妃,那就王贵妃辅助王后管理后宫,贵妃们各掌分院;第三步,补全各种后宫制度,扩充良人,设立宦官。”
狄阿鸟脸一下黑了,重复说:“孤是娶妻呢,还是娶家族呢,有名望的,有用的,孤的感情呢?”
李芷冷冷地说:“你就是感情太泛滥,太爱勾搭。”
狄阿鸟一下暴跳如雷:“你胡扯。”
李芷反问:“我胡扯?”
她问:“段婉容你到底要不要?你让人家老在你阿妈身边吗?周冀他娘,你和她有什么关系?你知道不知道,她走后门,拿了采状和庄园?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和她清白吗?清白的话,你为什么不让人制止她?还有,最近靖康备州那边有人常来找你吧。我知道,你没敢弄上床。但你心里真的不痒痒?你这勾搭一个,那勾搭一个,你的感情。弄的都是不明不白的。那吕宫,到处造谣,说你夺他的女人,那不是丑闻呀,谢小桃不是因为这个事一病不起的?”
这番话极是刺人,针砭入骨。
狄阿鸟又羞又怒,汗涔涔的,却没再发火,他一屁股做椅子上了,喃喃地问:“李芷。你让我怎么办?我原先是年轻不懂事,胡乱招惹,后来我知道了呀,是在注意着,可是你说,这能由得了我吗?小桃,是吕宫抛弃了她,孤苦无依,你是知道的。周冀的母亲,半夜爬我床上了,一个嫂嫂,一个女人,你让我一脚踹她滚蛋?再说了,周冀的父亲不在了,就连小玲也是的,我不管她们谁管呀?让她们怎么办?你该不是让我把她们休了吧?”
李芷说:“这些事情,塞外人都能理解,家里没有男人,女人就很难活下去,娶她们是恩赐,是仁慈,增加了男人的负担。可在中原,以妇女贞洁守寡,养大孩子为荣,人言可畏。你的部下里有中原人,在他们耳朵里,那是丑闻呀。小桃她们就不说了,毕竟她们没有拖着孩子。周冀的母亲你要跟她断绝,让她再嫁。不然周冀长大了怎么办?他会怎么认为?他会认为你对不起他父亲,他会认为你侮辱他母亲。对不对?段婉容这边,你要迈不过姐弟的坎,你就想办法成人之美,别拖着,躲着,有用吗?”
狄阿鸟点了点头,低声说:“你说得对。”
李芷又说:“那你外边的呢。费青妲对你,那都成了公开的秘密。你是一国的大王,形象高大,财货无边,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外人都能理解,娶进来无所谓。但你不能有道德上的瑕疵,不能到处沾花惹草,别和人对眼,别单独与女人见面,更不能让女人随意出入找你,做到先纳后往。德楞泰早就提出来了,你需要有党那人的妃子,可以在贵族中纳一至二人,我也在为你安排,虽然你一直不同意。现在给你理论这些,不是出于妒忌……你应该不会误会吧。”
狄阿鸟点了点头。
李芷又说:“一个国王有这些的弱点,就会被人所趁,所以请你重视。狠下心。别弄得一点威信都没有。”
狄阿鸟事后有点被践踏的感觉,起身说:“孤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孤不至于没有威信吧,不像某些人,为了有威信,无甚感情,跟野兽差不多。”
他一伸指头,把李芷的下巴勾上,恶狠狠地说:“诶。说你呢。”
李芷大怒,顺手捞了本书就去抡他,忽然听到门边有笑声,就止住了,大喝一声:“谁在外面?”
她就要往外走。
狄阿鸟一把抓住她胳膊,小声说:“都是年轻男女,别那么当真,笑让他们笑去。”
李芷问:“你说什么?”
狄阿鸟轻声说:“你这么可笑,还不让人家笑?”
李芷一下怒了:“你!”
她踢了狄阿鸟一脚,狄阿鸟连忙往外跑,随后,她就把书给扔了出去,紧跟着狄阿鸟向外飞,狄阿鸟一躲,被谁绊了一下,趴地上了,磕得生疼,定眼一看,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在地上坐着,一时气恼,翻过身伸脚去踹,然而脚伸出来去,却咧着嘴,停在半空中,心说:“年龄都这么小,朝廷一声令下,就从他们父母夺过来伺候我的女人,也不知道他们父母心疼不心疼。刚刚也摔了,要是在这哭了,他们父母心里不难受吗?我还冲人家伸脚?”
李芷自后面看着,大声说:“狄阿鸟。我就知道你这一脚蹬不下去,你也算个国王?你大白天一头扎地上,这可是东夏国王的尊严。”
狄阿鸟没吭声,爬爬坐起来,给那丫鬟说:“唉。别听她瞎说。去。玩去吧。以后可别挡孤的路了,孤这是感觉是个人,不敢生撞才趴地上的,哎,抹眼泪呢。那啥,李芷,哄哄,哄哄。咱俩生气,可不能迁怒人哈。”
他一抬头,蜜蜂正抱着一个大大的苹果老远往这跑,一边跑一边喊“阿爸”,就喊道:“蜜蜂。快来。把你的苹果给你这姐姐,哄哄她,她要哭。”
丫鬟忍不住,扑哧笑了,爬起来看李芷一眼,掉头就跑。
李芷看看狄阿鸟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打着土走,一手扶脑门上了,叹气说:“嫁个什么人呐,乡下的土财主还有几分恶呢。”她突然就哭了,眼泪在眼角里掉着,在面庞上滑着,鼻子也慢慢红起来,抖颤着说:“这嫁的是什么人……没见着过。跟着他,都变成什么了我?”
第四节 羁縻政策
狄阿鸟回到大殿,一直老走神,走神倒不是家里横生枝节给搅合的,而是觉得出兵已成定局,至于出兵多少,那是要依据国力而定,国力呢,则根据臣下的意见和数据衡量,都是死的,即便估算错误,也只是主观误差,而自己真正应该去斟酌的,则是朝廷和东夏一方的军事决定权,是战争打起来,对手陈朝的兵力分布……甚至自己一方领兵的人选。于是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去瞄狄阿孝和赵过,还得两人觉得有啥没意会好,狄阿鸟是想让他们站出来发言。
他们反倒倾向于慎重,不轻易表态,感觉到狄阿鸟偷偷看自己,故意装作不知道。
发言的人不在少数,但意义不大。
狄阿鸟后面都觉得挺浪费时间,与其听他们争论,过分强调某一个点,甚至还在为出不出兵纠结,认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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