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宝珠鬼话(全文完结)by水心沙-第11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觉得有点似曾相识,跟收拾的人打了个招呼,我捧着这只像框回家了,有种迫不及待的急切,想把它同 
姥姥那些舍不得丢掉的宝贝们放到一起。   
快到弄堂口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回头朝秦奶奶家二楼晒台上看了一眼——   
晒台上一个女人在黄昏落日的余晖下背对着我站着,看着楼下忙碌的身影。   
女人穿着件墨绿色的旗袍,勾勒着曼妙的身体,她抱肩低头沉思着的样子,有种二三十年代香烟海报明 
星般风姿绰约的美妙。   
(《尸变》 全文完)
 
 
 
宝珠 
有一种琴,据说它在某个特定的环境下,被某个特定的人弹奏出一段特定的旋律,可以把龙给引来。 
那段旋律,名字叫做《引龙曲》 
而那把能将龙引来的琴,他们叫它叫凤凰弦。 
很多古琴爱好者都听说过这把琴,但只限于那些神怪故事的小说里,以及古琴爱好者的传言里,真正的凤凰弦谁都没见过,因为据说它是用龙皮制成的。 
你见过龙么? 
当然没有见过。 
那怎么可能会见到用龙皮制的琴? 
由此可见,凤凰弦,纯粹只是个被古琴爱好者们编造出来的美丽传说而已,现实里,它根本不可能存在。 只是我要说,这把琴,我是真的见到过的。 
真的。 
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它的真实名字,也没见到传说里的一曲引龙。只知道,它外表看起来和普通的古琴几乎没有什么两样,所不同的,它有个非常特别的弹奏者,那位弹奏者是个“鸟人”。
“鸟人”是个很不尊重的称谓。只是孩提时,我们都习惯了这么称呼他,常常在他小心翼翼出现在弄堂里时,我们一班小孩跟进跟出的,前前后后围着他转悠,然后大声念:“鸟人鸟人,嘴巴尖尖!鸟人鸟人,身上没毛!鸟人鸟人,满地撒尿!鸟人鸟人,媳妇跟人飞跑了!” 
每到那个时候,只要姥姥听见我混在那群小孩子里跟着凑热闹的声音,必然会跑出来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拎回去,甚至有时候还会拿起竹片在我屁股上抽一顿,大声骂我没有出息。 
为此,也算是我童年时留下的一点点小小的阴影。
 “鸟人”是个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岁的男人。 
因为从他的长相来看,实在很难判断他的年龄。只知道他很高,两条腿细长细长的,背还有点驼,这让他的影子看起来真的很像只鸵鸟。只是同鸟最近似的地方,应该是他那张脸。他的脸真的很奇怪,很长,也很窄,于是眼睛也就同我们不一样,不完全是一平面的了,而是分在两侧,就像是条鱼。而他的鼻子亦是非同寻常,异常的尖,又尖又长,还带着倒钩……种种,令他远看过去真和鸟没什么区别。 
听说从小到大他都是这副样子。 
也因此,纵然他妈妈省吃俭用存了大笔钱好容易给他娶回来一个媳妇,最终没过多久还是无法忍受,于是跟人私奔了吧。说实话,无论谁,每天不得不面对这样一张脸,说不害怕,那真是假的。 
只是“鸟人”自己对此,倒也并不太介意。 
无论是人们对他长相的讽刺,还是自己媳妇的离家出走。他自有他关心的东西,譬如那把琴。 
每次我被姥姥拎去他家赔礼道歉的时候,总能见到他在用棉花沾着些油似的东西,仔细擦拭一把漆黑得发亮的古琴。我迫于姥姥的威严背书一样跟他道歉时,他还在擦着它,一边微微地笑,笑起来更像一只鸟,叫人不免觉得害怕。 
而每当他出门后被我们这班小孩一路嘲笑了,每当他妈妈在厨房里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又在破口大骂那个逃跑的媳妇,那时候,弄堂里总能听见他房间的窗户口传出来的琴声。 水一般的琴声,在嘈杂骚乱的弄堂里静静流淌,平滑地穿过那些各种各样的浮躁所折腾出来的凌乱,在充满了油烟和下水道气味的空气中一点一滴四散开来。于是常会听到大人们有些遗憾的叹息:真可惜,如果长得正常点,也许早进音乐学院了吧,现在也早就出息了。可惜啊……真是可惜……
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鸟人”的妈妈去世了,得的是癌症,死去前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从此“鸟人”的生活变得更加窘迫起来,为了生活他四处寻找工作,但很少有单位肯用他,因为他的长相。就是好不容易迫于街道的压力给了他一份活干,很快又会被这样那样的原因辞退。 
他倒也不在意,一有了点钱,就会去买那种油似的东西,来保养他那口琴。却很少看到他为自己买过什么,身上终年是他妈妈死去前给他买的那几件衣服,头发很长了,也从来没见他剪过,所以身上总是有股若隐若现的怪味,令旁人越发的觉得反感。 
我姥姥却总是很照应他。总是隔三岔五的会叫我送些吃的过去给他,即使我一百个不情愿。我真是很不情愿去“鸟人”的家里,他家很大,也很空,几乎没什么家具,真真像只鸟巢一般。而且因为靠西,终日不见阳光,所以房子里总是又冷又湿,连地板都是滑腻的,一块块粘着黑色的斑,不知道多久没有打扫过。 
每次进门,“鸟人”总是在弹琴。或许他周围唯一干净的东西,就是那把琴了,通常他都背对着门坐在窗边拨弄着琴弦,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是有些优雅的,因为琴声和弹奏的姿势都很优雅,只要他不把脸转过来。 
但偏偏每次去他家,他总会停一停手里的动作,然后回过头,用他自认为的得体朝我笑一笑。而我立刻放下东西就跑出去了,虽然听见他在对我说谢谢。那张脸在那样的光线里真的是比鬼还可怕,就如一只褪光了毛的鸟,一边睁着双直愣愣的眼睛看着你,一边露出丝奇怪的笑。你说可怕不可怕…… 
那简直是种深入骨髓的毛骨悚然。 
而这种毛骨悚然,我几乎每周都要经受一次。  
 每个礼拜不是我被姥姥吆喝着赶去他家,就是他抱着热水瓶来我家倒水,他似乎是从不会烧水的,因为从没见他用过煤气。 有一次我发觉自己在给他倒热水的时候,他那双直愣愣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我,发现到我在看他,他也不回避,依然那么直直地朝我望着,这叫我慌了一下。因此手一抖,热水壶里的开水全浇在了他的手上,可奇怪的是他好像对此没有任何感觉,依旧稳稳拿着瓶子等我倒,依旧直愣愣看着我,甚至还朝我微笑,在我连声跟他道歉的时候。 
于是忍不住跟邻居伙伴偷偷抱怨,他们对此义愤填膺,因此有好一阵子,他们会在篮子里装满从工地里弄来的石子,躲在“鸟人”家窗外朝里丢,一半是为了替我出气,一半为了寻个乐子。 
而通常,他对此是从不理会的。 
任由人对他恶意的捉弄,自顾自弹着琴。但有时候刚好石子丢在了他身上,或者琴上,那琴声就嘎然而止了。而这时候我们立刻扭头就逃,因为他必然会走到窗前,朝外探望。有那么一两次,逃跑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下,刚好看到鸟人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正朝我这里看着,同每次我送食物过去时的表情一样,他在朝我微笑。 
让我毛骨悚然的微笑……于是回到家,少不得会做上几夜的噩梦,梦见那双直愣愣黑洞洞对着人看的眼睛,梦见那双眼睛下,那道让年少的我实在无法消受的很奇特的笑。 
而这样近乎劫难般的日子一直到我十五岁的时候,才终于结束。 因为“鸟人”死了。
他是在工人体育馆表演的时候,被那把突然而起的大火活活烧死的。 
至今对于那场火,我还都印象深刻,当时如果不是因为出了点事耽搁了一下,我可能也会成为那葬身在里面的三百多个亡魂中的一员。记得当时赶到体育馆的时候,整半边天都被火给烧红了,偏那天风势特别大,大得仿佛要把地都给掀起来了,于是纵然出动了所有的消防车,硬是无法将这场大火控制住。 
直到第二天早上火把整个体育馆烧得一点不剩,它才熄灭了,当时那片广场上只剩下一团黑糊糊的废墟,还有一大团一大团吹不散的飞灰。 
那是“鸟人”第一次在这样的公开场所表演,也是最后一次。 
很多人说,火是在“鸟人”演奏的时候才突然开始燃烧的,至今查不出火势的起因,只知道来得极突然,也来得莫名其妙。突然间的烈火将疏散人群变成了一场灾难,无秩序的混乱硬把几百个人活活堵死在了体育馆里,所以后来挖掘出来的那些尸体,很多并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活活踩死的。 
而值得一提的是,就在体育馆里的人因为那场火而乱作一团的时候,就在火将整个体育馆团团围住的时候,“鸟人”始终没有停止过演奏。仿佛那一切都同他无关似的,一直到烈火将体育馆完全包围,我们依旧能听见那水似的音乐声,混杂在咆哮的火焰和狂风间,丝一般地流淌缠绵。 
这真是一场可怕的记忆。 
以致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会梦见那场火,梦见火里悠扬的琴声,还有“鸟人”奇怪的脸上那种奇怪的微笑。他总爱微笑,笑起来就像只没毛的鹦鹉……  
  
 忍不住一个激灵,我从那段悠久的记忆里回过神。 
将那把刚刚为了整理旧货而从箱子底下翻出来的古琴重新塞回箱子里,这把曾经被“鸟人”爱不离手的古琴,自从“鸟人”死了之后,就一直被姥姥收在家里。 
始终都不明白当年那把火将整个体育馆都烧成来了焦炭,为什么唯独这把琴,却是几乎毫发无伤地被人从废墟里找了出来,当真奇怪得很,除了弦丝不见了,它甚至一点都没有被破坏,仿佛它整个质材都是防火似的。 
但它就是那么安安稳稳地被姥姥捧回来了,带着火场里焦糊的味道,还有“鸟人”终年累月一遍遍在它身上擦出来的桐油香。 
这么一把古老得几乎连纹理都快看不清楚了的古琴。 
每次摸着上面粗糙的纹路,总给我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它并不像现在那些普遍的古琴那样光滑细腻,虽然它上面总闪着层釉般的光泽。这把琴的表面和一般的古琴不太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它的质材并不单纯是木头。 它是用木头做的胆,外面再裹上一层皮,压平了制成的。皮质颇为坚硬,可能时间放得太久,上面的纹理很多已经同琴身融成了一体,什么都看不清了。只依稀有着蟒蛇般的花纹,一棱一棱烙在这样的一把琴上,无论是摸起来还是看起来,总有种妖冶的诡异。
“凤凰弦?” 正看着它发呆,身后忽然响起铘的声音,我回头朝他看了一眼。 发觉他眼里闪着丝兴趣。 
有意思。原本以为,除了他的神主大人,这只麒麟对于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是没什么兴趣的。因此我点点头,给他挪出了点地方。 
他果然在我边上蹲里下来。细长的手指滑过那面琴,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特别:“你家里怎么会有这样东西。” 
“原本是别人的,后来主人去世,就被我姥姥要了来。” 
“去世?”他目光里再次闪过丝特别的神情,一边用手指在琴身上弹了弹。 琴身上发出的声音很空洞。“嘣……嘣嘣嘣……” 记得狐狸第一次见到这把琴时,他脸上的表情也是这样特别的。也是从那天,我从他嘴里知道了这把琴的真实名字——凤凰弦。 
狐狸说,凤凰弦的琴身是用印度红木,包上龙皮制成的。当时我笑他:龙皮?这世界上有龙么?还是恐龙。 结果狐狸笑得比我更欢,然后戳戳自己的鼻子。“那我是什么?”他问我。 
“狐狸。”我回答。 
“这世界上有会说话的狐狸么?” 
我语塞。 
但不管怎样,如果包着这把琴的皮真是龙皮,那也必然是条可怜的龙,怎么会有被剥了皮去制琴用的龙呢…… 这话我一直没说出口,因为怕再次被狐狸嘲笑着反驳。  
 
 狐狸出门之后,杰杰也找了个借口溜出去闲逛了,剩我一个人看着店,倒也不忙,因为店里客人比往常少,我想可能是因为天气的缘故。 
气象预报说今天下午有台风,其实临近中午的时候风已经一阵接着一阵大了起来,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店外的遮雨棚折好,全身已是被淋得透湿。 
狼狈不堪的时候瞥见店里三两张愉快说笑的脸,心情没来由的不愉快。或许恶劣的天总是能让人心情很不愉快,尤其是很想关了店痛快地洗把澡,然后蜷在沙发里舒舒服服地看会儿电视的时候。 
“老板娘,还营业么?”转身正要进店时,忽然听见有人问我。 
回头见到两个旅者模样的人背着大包湿漉漉站在雨里。一个年纪很大,背有点驼,花白的头发稀稀落落散在头上,被雨水乱七八糟地粘在了一起。一个年纪很轻,瘦瘦高高的身子裹在件宽大的风衣里,头上压着顶遮阳帽,鼻梁上架着副硕大的太阳镜。 
我朝他们点了点头,虽然我很想摇头。
“鬼天气风真大。” 
进门取下包,老者抱怨。一边抖着身体,好像只阿狗阿猫似的,把全身的雨水抖了一地。身边青年不声不响,也没取下包,只在老者朝他肩膀拍了一把后,才慢吞吞跟在他后面找了张凳子坐下,继而又不再动弹。 “我侄子。”见我打量着这个青年,老者对我笑道,露出口黄澄澄的大牙:“大妹子有菜单么。” 
我把菜单递了过去。抬头见到铘从店门口走过,朝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丝惊讶,却很快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给我一块千层酥。”耳边再次想起那老者的话音,他把菜单递还给了我。 
“一块么?”我接过菜单看了看他边上那个沉默的青年。 
老头笑笑,眼角皱出一层干巴巴的褶子:“对,他不吃,年轻人不爱吃这个。”
我转身悻悻然走进厨房,一边犯着嘀咕。这老头说话也太那什么来了吧,
什么叫年轻人不爱吃这个。我这样爱吃,难不成我已经年纪大了…… 狐狸做的千层酥真是非常好吃的,一层一层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薄纸似的层层分明。里面包着蜂蜜,外面撒着糖霜,咬在嘴里入口就化,好吃得不得了。每天他就做十来个,因为非常吃工夫,而且放久了不新鲜,味道就差了。今天要不是天不好来的人少,怕早已经卖完了。 
从抽屉里夹出饼放进盆里,我朝店里送了进去。 
店里老者正在喝着茶。他喝茶的样子有点怪,鼻子贴着边仔细闻了一圈,再伸舌头进去舔,舔一点,把杯子转一圈,再舔,一边舔一边还咂咂有声……边上坐着的那几个女孩看得眼睛有点发直,窃窃私语了两声,搬到了离他远一些的位置。 
“大妹子送饼来了?”见我拿着盘子傻站着,老者放下茶杯笑嘻嘻问我。 
我赶紧把饼端了上去。 
还没推到他面前,他深深一阵嗅,然后眉开眼笑:“好香味,好香味,上八层酥,下八层郁,九九八十一层层层入味,好功夫。” 
这叫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虽然吃相怪了点,没想到这老头对吃还真有一套,记得狐狸以前也对我说起过,什么上八层,下八层,我没记得太牢,总觉着好吃就成,这点没少被他鄙视过。 
琢磨着转身回收银台,身后响起那老者吃饼的声音,咵嚓咵嚓,一下下咬得快又密,好像一只迫不及待的老鼠。这叫我忍不住回过头。一望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吃起来还真的像只老鼠,两只手捧着饼,上下牙齿不断开合着,把慢慢推进嘴里的牙齿飞快地咬碎。却又一次也没看到他往下吞,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转而看向他边上那个青年,青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也不看吃的,也不看别的,只微垂着头,好像在发呆,脸上那副硕大的墨镜在屋子不太亮的光线里看起来有点突兀。 
屋子里也舍不得摘墨镜么?不禁有些奇怪,所以不自觉又朝他多看了两眼,随即发觉他压在宽大帽檐下的头发颜色有点奇怪,绿油油的,因为特别鲜艳,所以即使只露出了那么一点点,仍是特别的显眼。 
难道现在开始流行染绿头发了?我琢磨着。时尚真是种奇怪的东西……  
 “阿绿啊,你要不要也吃点。” 
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我眼神里的异样,老者忽然停下嘴里的动作,分出一只手,把青年的帽子朝下压了压。 
青年没回答,似乎摇了摇头。 
老者笑笑,放下饼:“不吃就对了,这家的确是徒有虚名啊,这种味道的千层酥,不吃也罢。” 
我一愣。 
咦??他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被老者这话给呛到了。 
刚才眉开眼笑连声夸好的就是他,怎么这一眨眼的,就变成徒有虚名,不吃也罢了? 
“你说什么?”于是忍不住出声问他,因为看他样子,似乎想背上包起身走人了。 
老者回头看了我一眼,嘿嘿一笑:“我说这店徒有虚名,饼难吃,不吃也罢。” 
“难吃?怎么难吃?” 
原本包已经拎到手里,听我这么一问,老者松开手,重新又坐了下来:“味不正。” 
“不正?”忽然发觉边上的女孩子在朝我看。我想无论怎样,话不能让老头说了去,说不正就不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走千里,被一传出去,生意以后还怎么做。
“怎么个不正。”我继续问。 
也许是脸上的严肃太明显,老者一看到我这样子又乐了,再次托起边上的茶,放到嘴边舔了一口:“油不正,甜度不正,咬口不正,简直是乱做。莫不是那种小店里卖出来的最不干净的混合油吧,怎出得来这种腻味。” 
“喂!你不要胡说八道!”开吃食店的人最忌讳自己店的佐料被人质疑不干净,这入口的东西,一旦被传不干净,以后谁还敢来这里吃?“我们店的油全是百年老字号店里出来的正品,什么叫不干净的混合油??话不能随便乱说的啊老伯!”  
  
 “呵呵……大妹子莫动气,”相比我的愤慨,老者倒是越发的慢条斯理起来,一只手托着茶,一只手拈起了刚才被他咬过的那块酥:“老头子走南闯北,就为了一个字,吃。走到老,吃到老,难免嘴上挑剔。你说的老字号,莫非就是黄记吧?那老头子我也没说错啥么,黄记的用料本来就……” 
话还没说完,老者的话突兀被一阵门铃声响给打断。 
抖着伞压着一头乱发从风雨里钻进门,狐狸东张西望四下扫了一眼:“哦呀,今天这么热闹。” 
“狐狸,”见是他回来,我当下松了口气。说真的,刚才一直在担心如果等下这老者再说出些关于黄记、或者饼的更难让人应付的话来,我真不知道除了生闷气外,还能怎样才好。“你去哪里了?”于是就势扯开话头。 
狐狸脱下外套胡乱抹了抹头:“去淘了点便宜货来,过来帮我拿。” 
“很重的油味道,黄记杂混油?” 
听见老者忽然问他,狐狸停下手里动作朝他看了一眼,好像刚刚才发现到他似的,笑了笑:“老先生也懂油?” 
“刚好对烹饪有点研究。” 
“呵,难怪。”一边说一边把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分给我,目光扫过那老头身边,忽地又仔细对着他边上那青年看了一眼。 
“用黄记杂混油来做东西给人吃,不太好吧。”这时老者又淡淡说了一句。 
坐在不远处那几个姑娘因此停下了嘴里的咀嚼,有些狐疑地朝我们一齐看了过来。 
这叫我有些窘迫。 
也难怪她们此时会有这样的表情,任谁,乍听见“杂混”之类的词眼出现在食物里,总难免会产生些不太好的联想,何况“黄记”本就是个在李锦记,老干妈之类的新大牌满天飞的现在,早已渐渐淡出人们视线的古老名字。 
再何况,那店里确实有些东西……是比较让人难以解释的有点诡异。
不过幸而,狐狸是从不知道什么叫窘迫的,正如当初面对第一次见到他带回来的那些来路不正的调料时的我,他从来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为什么不太好?”他反问。”开店的只要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是对客人最负责的,不就好了?”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虽然狐狸精的狡辩虽然总是让人头疼,但就是这样一种狡猾的生物,才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轻易说出些你想破了头也未必能讨好人的话来。 
不过自然,这想法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比较好,狐狸这种生物一旦得瑟起来,是可以顷刻间让你忘记他所有好处的。 
“对厨师来说,自然也是什么样的油做什么样的点心最合适,就用什么样的油。管它是用来给什么样的人吃才适合的呢。”经过那老者身边时,狐狸又道。 
最后这句话显见就是有意说给那老者听的,无心者乍一听也根本不会听出来有什么问题。于是那几个女孩又开开心心边吃边聊了起来,一边时不时地朝狐狸这儿瞥上两眼。 
“据说,是混合红花油茶籽和蓖麻籽做的吧。”临近厨房,原以为那老者不会再说些什么,却不料他再次开口,并且突兀得让我有些疑惑。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却看见狐狸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先进去。 
于是只能一个人先把东西拖进厨房,随即听见狐狸在我身后道:“还有一味,野布库籽。” 
“野布库……这么说有了三味,难怪闻香几乎没辨出来问题。可惜只差了一味,吃口就天差地别,也亏得一路上那么多人引荐,可惜,可惜……” 
敢情居然是被人引荐来的。 
颇有些让人意外。想想我家店那么小,除了这个街区,几乎就没什么人知道了。会是谁引荐这么一号喜欢吃的人,特意跑来我家店里吃点心呢?有点好奇地琢磨着,我把狐狸带回来那些东西丢到桌上,迅速跑到厨房门口朝外张望。  
  
 眼见雨小了些,那几个女孩子终于结帐离开了。 
目送她们推门离去,狐狸拉了张凳子在老者和那青年边上坐了下来,一边给老者又砌了杯茶:“老先生真行家。” 
“呵呵,哪里。就两个字,‘爱吃’而已。” 
“黄记杂混油,又叫野地四香,不过这次的油里确实缺了一味。” 
“是寻不到梨花精么。” 
“是。先生也知道,这年头,那些东西是越来越稀罕的了。不过说起来,那东西本来也算是无色无味,老先生好品味,居然连这也能觉察出来,真称得上是饕客了。” 
“呵呵。梨花精本是去腻吊鲜的东西,少了它,油香有余,味重了;饼甜有余,无蜜的清口感了。你说,这还能吃么。” 
“老先生说得是。” 
“所以,阿绿啊,我们该走了。”一边说,手一边又朝包抓了过去。却被狐狸轻轻按住:“冷饼怎好作为招待先生的餐点,时间还早,不如先生多坐会儿,等我下厨给先生做些热乎的。” 
“不用,有些腻到了,老头子吃不下。”收了笑,老者淡淡道。 
“菊花解腻,配以金针籽,清香怡神。老先生这一路想必也有些累了,不如坐着休息休息喝杯菊花金针茶,等我做来些咸鲜软点,吃下去胃里会舒服一些。” 
“你这里有菊花金针茶?”听狐狸这么一说,老者搭在包上的手再次放了开来:“那就再坐会儿好了。” 
“先生请稍等。”说完狐狸站起身,一路朝厨房走了过来。
“狐狸,你这是干什么??”一进厨房我立刻迫不及待地拉住他。 
为了客人一句做得不好吃,就起锅特意为人做,这完全不是狐狸平时的作风。何况这老者虽然吃相古怪,不过他说出来的东西,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吃客。能把普普通通一块千层酥一口气说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特点来,他所讲究的,根本就不是一般性客人所会讲究的。俗称,老饕。跟这样一种人较真,你得有皇宫御厨的闲情雅致才行,况且他还对黄记那些不太寻常的佐料颇为了解的样子,这让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狐狸并没回答我,只是笑了笑,随即在灶台的抽屉里一只只翻了起来。“
今晚上要变天,窗都关好了没。”边翻他边问我。 
“关了,本来店也可以关了。” 
怨念,他听得出来,眉头一挑嘻嘻一笑,并不理会。直到从抽屉最底层翻出只小小的盒子,碰在手心里小心打开,他这才回头对我道:“抓把菊花放在杯子里给我,要野生那种。”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关子,依着他的话取了只杯子,又抓了把野菊花干丢进杯子里,递了过去。他接过,将手里的盒子轻轻一侧,从里头倒出了几粒青绿色火柴头大小的东西。 
“这是什么。”有些好奇,我凑过去看了看。 
可还没靠近,一股腥臭的味道骤然扑鼻而来,逼得我连退两步:“呕……”那味道就好像鱼肚肠被放在太阳下暴晒时蒸发出来的气味,恶腥,令人作呕。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狐狸把这几粒臭到可怕的东西一颗颗丢进茶杯里。细致的动作,好像那东西是最上等的香料。“你搞什么……” 
他没理我。低头将茶杯拈在手里不断摇晃着,听见灶台上的热水壶在那里叫了,手一提拎了过来,把滚烫的水朝那只臭不可闻的杯子里倒了进去。 
我预备着更难闻的味道朝我熏过来,并且迅速离得他远远的。 
可说也奇怪,那开水一冲下去,原先充斥在我鼻子里那股臭味竟然淡了。 
越来越淡,慢慢的变成一种香,稻米似的清香,又少了那种植物的干草味,香得很透彻,淡淡地丝丝绕绕,让周围的空气都温婉了起来。而走近了看,那茶水也是温婉得无比好看。碧绿碧绿的,好像团冒着白气的翡翠,翡翠里几朵菊花荡漾着,原本因为失了水分而干黄,这会儿全鼓鼓地涨了开来,嫩白色一朵朵浮在水上。 
“去端给他。”将那杯碧绿色的菊花茶递给我,狐狸转身又在灶台前忙了起来。  
  
 店堂子里那一老一少依旧像之前那样安静地坐着。 
这不禁让我好奇,怎么有那么坐得住的男孩子。陪着老人安安静静坐到现在,一口茶也不喝,一句话也不说,沉默得像具木偶似的。于是在把茶送到老者面前的时候,我随口问了句:“这位先生要点些什么吗?” 
青年闻声朝我微微抬了抬头,但依旧一言不发,安静得让人有点尴尬。 
我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衣服。 
“他不用。”幸而老者及时出声替他回了一句:“来的时候吃坏了胃,年轻人么,就是不知道节制,所以今天特意让他什么也不要吃。” 
“哦。”不管怎样,我是不想再给自己找更多的尴尬了,于是收拾起桌上的菜单,我转身准备回收银。 
却在这时手臂被什么东西轻轻一绊。 
低头,有些意外地发现是那青年的手。“什么事?”我问他。 
他没回答。只是朝我看着,透过他鼻梁上架着那副硕大的墨镜。 
漆黑的墨镜衬得他那张脸特别的白,嘴唇紧抿着,朝上微微弯出道漂亮的弧度。因此我想,如果摘下墨镜的话,那下面应该是张非常美丽的脸。 
“宝……”忽然嘴张了张,他似乎是要对我说什么。宝?还是包?边上老者伸手替他整了整领子,他便又重新沉默了下来,也不再继续朝我看。 
我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转身朝厨房里走了回去。 
 
 郁闷着,我一声不吭回了房间,本以为他会叫住我继续帮他收拾,但显然窗缝里渗入的越来越多的脏水引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今秋这场暴风雨似乎从一开头就没打算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