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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局中局3:掠宝清单-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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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付贵在村里买的,这玩意儿做工粗糙,精度差,射程近,不过如果拉近距离被轰中的话,就算是野猪也会受不了。那八个人聚在一起,一下子全被铁砂击中。虽然不致命,但这玩意儿打在身上,可以让人疼得在一瞬间丧失反击能力。
    趁着护卫们痛苦万分不及反应的空挡,付贵把铁喷子一扔,掏出自己的手枪来。这是一把条约版的毛瑟C96,二十响,是他的私藏。枪里早就压满了子弹,他迈步走近人群,抬手就打,弹无虚发,每枪必瞄着人脑袋打,一枪一个。只是十几秒工夫,那八个护卫全都躺倒在地,脑袋上各带一个弹孔,血流潺潺。
    姜石匠哪见过这种阵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之前这位“三外甥”告诉他,可以从土匪手里救他性命,两人先合演一场吵架的戏,然后约定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一听见“姜老头,去死吧!”这句话,就立刻卧倒。可姜石匠没想到,这位“三外甥”出手这么狠,一会儿工夫就拿走了八条人命。
    付贵检查了一圈尸体,确认都死了,然后俯身把姜石匠拽起来。
    “跟我走。”
    姜石匠抬起头来,含混的双眼满是惊恐。付贵以为他是余惊未消,想再去拽他一下。不料姜石匠颤抖着抬起胳膊,朝付贵身后指去。
    下一秒钟,付贵感觉到后脑勺被一个重物狠狠砸中,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黄克武驾驭着马车,在大路上狂奔。周围路上零星还有一些散兵,不过他们要么是已经骇破了胆,顾不上管,要么是以为这马车上的人也是前线溃逃下来的,总之马车一路畅通,无人拦阻。
    许一城和海兰珠靠在车后,两个人都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能从“恶诸葛”手里逃生,也算是件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许一城的脑袋被流弹擦中,受的是皮外伤,不过血流出来糊了半个脑袋,看起来煞是吓人。海兰珠从腰间掏出一块布,要给他擦拭。许一城却摆了摆手,从怀里拿出那块大白手帕,捂住了伤口。洁白的手帕上很快就沾满了污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你的身手可真好,比我都强。”许一城对海兰珠笑道。海兰珠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淡淡的疑惑,微微一笑:“宗室就是这么训练我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训练你?”
    “恐惧。”海兰珠道,“自从溥仪逊位以后,宗室就一直处于恐惧之中,三百年的养尊处优,把这些人养大了架子,养短了眼光。等到这一切都失去以后,他们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于是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缺少安全感。”
    许一城敏锐地注意到,她说的是溥仪,不是皇上。
    海兰珠道:“所以像我这样的宗室之后,都被送去国外接受特别培训,国内的八旗子弟烂到了骨头里,根本指望不上。”
    “指望什么?难道还想再弄出一个张勋?”许一城道。
    “怎么可能?”海兰珠轻笑,“他们一直害怕会被打击,会被报复,所以希望能多点自保之力罢了。”
    许一城道:“如果他们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不能接受中华民国普通一民的身份,那么发生什么事情也是活该。”
    “哎,说起来,他们对一城你如此尽力保护东陵,倒是十分满意呢。我想就算你现在去提亲,他们也会欣然应允。”海兰珠大胆地看着他。许一城把视线转移开:“我所作所为,与宗室无关。只是不想助长盗墓气焰,伤我国文化之本罢了。”
    “只是这个原因?”
    许一城没有回答,他突然站起身来,朝着一个方向对黄克武说道:“那个人,是一鸣吗?”
    黄克武视力好,他瞪大了眼睛一看,骑在马上的果然是刘一鸣,后头还有一个药来,正和马车相对奔来。他连忙挥手呼喊,很快刘一鸣拨转马头,来到马车前。那马跑得浑身是汗,一停住脚步,四蹄一软顿时跪倒在地,口吐白沫。
    刘一鸣和药来从马上连滚带爬地下来,一见许一城满头是血,吓了一跳。
    许一城宽慰道:“皮外伤,不妨事。王绍义已经被打散了,我们也从乱军中逃了出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刘一鸣喘着粗气急道:“不,许叔,还没结束!”
    “嗯?”许一城一愣。海兰珠和黄克武也凑了过来。
    刘一鸣使了个眼色,药来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烟土筒子:“您知道这烟土是谁的吗?是孙殿英的!”
    “这我知道。他自己抽,还让谭温江运了一批到北京。”许一城回答道。
    “那您知不知道,他不光只是贩卖烟土,还自己生产烟土。这鹰牌,根本就是孙殿英的牌子!”药来道,“这牌子本来叫作殿鹰牌,后来才改的名字!”
    药来毕竟在烟土圈里混过,稍一打听,就知道这些事了。许一城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生产烟土和贩卖烟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烟土生产成本极为低廉,其耗费主要是在运输上,如果一个人既掌握了生产,又有军队可以贩卖,那么利润将极其巨大。没想到孙殿英手里还掌握着这么一个聚宝盆,难怪可以左右逢迎,屹立不倒。
    药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您还记得我最后一次抽的那玩意儿‘一颗金丹’吧?”
    许一城点点头。
    药来道:“日本人在大连的工厂,一直在向华北倾销‘一颗金丹’。‘一颗金丹’的价格,快和鹰牌平齐了。那玩意儿比鹰牌好抽,价格还差不多……”刘一鸣接口道:“而且主持此事的,正是和支那风土考察团有千丝万缕关系的芹泽株式会社。”
    听到这里,许一城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已经听出来刘一鸣话中的含义。“一颗金丹”的倾销,会把鹰牌从市场上彻底排挤出去。鹰牌一失,孙殿英手里最重要的财源就枯竭了。
    他在马伸桥的时候,已经觉察到,孙殿英的军队已经缺饷半年,快要哗变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去袭击李德标。孙殿英已经穷到要直接运烟土去北京城里去打通关节,可见手中压货太多,滞销无法变现。
    而这些烟土,在北京居然很难出手,只能堆积在办事处院子里——说明市场环境变得十分恶劣。
    可以说,孙殿英被日本人的这一手倾销策略打得穷途末路。
    在许一城原来的推理中,一直缺失重要一环,找不出支那风土考察团对东陵下手的办法。这不是几个教授能办到的,非得是大批人马才行。许一城本来猜测他们或许会借助王绍义的力量,从现在看来,这个人选应该是孙殿英。
    芹泽商社以烟土为武器,断绝孙殿英的财源,然后支那风土考察团再找上门来合作,给这头快饿疯了的恶狼一个希望。看来堺大辅那几次拜访孙殿英,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难怪孙殿英一脸不爽,却不敢下重手把他撵走。
    许一城想到这里,面色铁青。如果刘一鸣这个推测是对的,那现在的情势,可真是危如累卵了。孙殿英搞定了王绍义后,很有可能会被堺大辅撺掇着去挖东陵。
    这才真是豺狼刚去,饿虎又来。
    “没事,我们还有机会。我让付贵去救姜石匠了。没有他指引,孙殿英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墓道的门。现在蒋介石和其他高级官员就在北京视察,他不敢耽搁太久闹出大动静……”
    “那我们该怎么办?”刘一鸣紧张地问。
    许一城拍了拍刘一鸣的肩膀,抬头望天,那两道刚才在生死之间都不曾颤动的双眉,此时终于拧在了一起。
    “维礼已为此牺牲自己性命,接下来,就看我的了。”
    
    第十一章 孙殿英炮轰慈禧墓
    
    马兰关前的伏击战只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伏击开始出了点小意外,但总体来说还不错,击毙土匪一百余人,自身伤亡十多人。孙殿英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虽然王绍义跑了,但两人本来也没什么仇怨,没必要穷追猛打,打垮就算了。
    最让孙殿英高兴的是,这一战缴获了十几辆大车,而且是带着辕马的。这都是王绍义带来打算装财宝的,除了被黄克武赶走一辆,其他的全成了孙殿英的战利品。
    “我那义弟不知跟王绍义有啥仇,这次老哥哥我算是给他出口气了。”孙殿英叼着烟卷,望着关前谷道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对谭温江感慨道。
    “有人报告说看见黄克武赶着一辆马车,带着他和一个女的往外跑了。”谭温江毕恭毕敬答道。
    “嗯,不错,没损伤就好,不然我这一仗,就枉做恶人了。”孙殿英把烟卷往地上一扔,拿鞋跟儿一碾,“传我命令,全体集合!”
    谭温江一听,目露兴奋,忙吩咐传令兵下去。很快十来把军号响起集结号,此起彼伏。除了搜检战场搬运尸体的几十号人以外,其他伏击部队都纷纷集结到了马兰关前,排成了一个勉强算是整齐的方阵队伍。
    孙殿英拿着马鞭,背着手在队伍前来回踱了几步,大声道:“弟兄们,今天你们打得漂亮,辛苦了。”士兵们齐声回答:“孙军座辛苦。”
    孙殿英满意地挥了挥手,然后一指马兰关:“很多人可能不明白,咱们今天为啥要打这仗。你们知道这道关后头是啥不?后头叫东陵。啥叫东陵,就是埋着满清那些个皇帝的陵墓。”
    士兵们不明所以地交换着眼神,不知道这位大帅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孙殿英换了一副忧伤的脸色,指了指自己:“你们知道咱的身世不?咱的祖先,叫孙……”他说到这里,略有些结巴,急忙拢起袖子,看了眼手心里的纸片,这才继续道,“叫孙承宗,是大明东阁大学士。满人皇帝南下的时候,咱祖先死守高阳,最后全族力战而死,只逃出一个儿子来,隐姓埋名,流传下一支,一直传到咱这儿。祖先之仇,咱是片刻不敢忘了,一门儿心思琢磨着怎么替他们报仇……”孙殿英说到这里,语带哽咽,不得不停下来擦擦眼泪,顺便又瞅了一眼纸片。
    “满人当初杀咱全家,现在满清没了,皇帝跑了,不过他们的坟墓还在。弟兄们,你们说,杀亲之仇,是不是该报?这满人皇帝的坟,既然近在眼前,是不是该挖?”
    谭温江带头喊起来:“是!该挖!该挖!为孙军座报仇!”士兵们也一起大吼起来,越吼越明白,越吼越兴奋。
    孙殿英谦逊地摆了摆手:“咱知道啊,挖坟掘墓这事不地道,有损阴德。可是也得分情况,满人欠咱手里太多血债,孙阁老,袁督师,再往前数,还有打金人的岳武穆,这一笔笔账,都得还清楚!再说了,咱们现在既然是国民革命军,就得有点革命行动。前几年,鹿钟麟将军不是把溥仪从故宫撵出去了吗?还把大炮给架到门口,那可真他娘的过瘾。今天咱们就学一学鹿将军,把这些皇帝从东陵里撵出去,也是应该的。对不对?”
    “对!对!”麾下士兵已经不用动员,自发地呼喊起来。
    孙殿英说得兴奋了,把枪往那儿一放:“既然现在要革命了,就要革命到底,彻底砸烂这些皇帝太后,才能共和民主!”说到这里,孙殿英大喝一声:“好!听我的命令,入东陵!取宝!”
    孙殿英刚说完,喀嚓一声巨响,天空中一个惊雷滚过,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本来特别兴奋的士兵们,忽然又有些疑惑。孙殿英仰起头来,咧开嘴哈哈大笑:“你们看,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迫不及待等着拿雷劈呢。那些满清皇帝躲在地下陵墓里,雷劈不着,咱们帮老天爷个忙,把他们拽出来!”
    他一说完,士兵们的疑惑顿消,双目放光,摩拳擦掌。孙殿英到底是不是孙承宗后人,这谁也不知道,可他们都明白,这坟地里埋的可是皇帝,里面藏着的宝贝得有多少?现在要进东陵,肯定见者有份,一个人能分多少好处?财帛动人心,几乎所有人眼睛都红了。
    队列顿时有些维持不住,大家往前挤着,都想第一个踏进东陵,孙殿英赶紧让谭温江维持秩序,自己整整皮带,一马当先,迈步朝马兰关的城门走去。
    这时又一雷声隆隆滚过,孙殿英突然停住了脚步,略带惊讶地抬头看去。
    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挡在了马兰关前,挡在了孙殿英的身前。这个身影颀长挺拔,头上还包着一块被污血污染了的手帕,在那里一站,渊渟岳峙,如同生根一般。
    “义弟?你跑回来了?”孙殿英又惊又喜,上前哈哈大笑,要去握住他的手。许一城淡淡道:“刚才孙军座的演讲,我都听到了。”孙殿英道:“听见啦?那就好!你放心,咱讲义气,有福同享。开了东陵,好东西也有你的一份。”
    许一城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沉重:“这件事,我绝不允许。”
    孙殿英眉头一皱:“义弟,你这是说啥呢?”许一城道:“军座与清宗室恩怨,我管不得。但挖坟掘墓,是有悖人伦的大罪,军座不可留下骂名。”
    孙殿英道:“那是满人胡勒勒的瞎话儿,可不能信。”
    许一城上前一步,目光如火:“先秦之时,奸人发墓者诛;汉时,穿毁坟陇者斩;唐时,发冢开棺者绞;大明律严治盗墓之罪;大清律挖坟掘墓者重治三十六条;民国律盗墓最高可至枪决。历朝历代,此举皆是大逆大恶。军座你要做不义之人吗?”
    孙殿英被说得有点恼火:“这是满清狗皇帝的墓,我给我家先祖报仇,有什么不对?你也是汉人,怎么站到那群满人那边去了?”
    “那你勾结倭寇,盗我中华又算怎么回事?”
    孙殿英跳起来瞪着眼睛辩解:“你胡说!这跟日本人有什么关系?!再瞎说老子毙了你!”
    许一城丝毫不惧,慨然上前,又把孙殿英逼退了一步:“满清已亡,东陵已成国家之物,理当保护周全,以留后世。你今日勾结日本人挖东陵,明日勾结俄国人挖西陵,后日谁又勾结美国人去挖明陵、宋陵、唐陵、汉陵,秦陵,我中华可还有历史可言?文化血脉岂不是要寸断?”
    听着这些大道理,孙殿英终于有些不耐烦了,笑脸一收,阴恻恻地问道:“那我要是坚持要开呢?义弟你就一个人,我身后可是有一个师呢。”
    许一城微微一笑:“我一个人,自然是螳臂当车。不过军座觉得蒋中正如何?”
    一听这个名字,孙殿英嘴角一抖,又退了一步。如今整个中国,要数这位最接近皇上了。许一城道:“蒋公正在北京视察,我已把身边的人派回京城。如果军座执意动手,那我也只好向蒋公和北京诸家报馆揭发。”
    “哼,蒋公正是用人之际,怎么会为几根死人骨头对付我呢。”
    “届时舆论哗然,只怕蒋公也不会维护一个新收编的杂牌军,反而要杀鸡儆猴呢。”
    孙殿英一听,顿时沉默下来,许一城这是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软肋上。蒋介石心眼小,嫡系杂牌分得清楚,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万一东陵事起,蒋介石愿不愿意袒护他,还真不好讲。
    许一城见他颇有些动摇,换了个口气:“义兄,你看了那么多戏文,哪个英雄好汉以挖坟为荣?挖坟掘墓,报应不爽,还请早退啊。”不料孙殿英眼皮一翻,却耍起无赖来:“我开了便走!没有证据,谁敢抓我?”
    许一城道:“东陵奇大,里面机关甚多。军座你纵然有一个师,若不知墓道所在,掘开得花上十几天工夫。”孙殿英“呃”了一声,这挖坟掘墓是个技术活,他确实不太熟。
    许一城道:“有这点时间,足够我去京城召集记者过来拍照再返回北京登报了。”
    孙殿英气得拔出枪来,顶住许一城的脑袋:“你这没义气的混蛋!老子对你这么好,你非要来坏事!咱一枪弄死你算了!”许一城也不躲,闭上眼睛安静地等着,似乎根本不怕。
    这个许一城赶不走,打不得。这个时候,孙殿英真有点萌生退意了。民族大义啥的孙殿英不关心,但东陵一挖十几天,真被蒋介石知道,闹大了他可真有点担心兜不住。孙殿英撮了半天牙花子,还是把枪给放下来,悻悻道:“把你给崩死了,廖定非跟咱拼命不可。”言语之间有了退意。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孙军座,别来无恙?”
    孙殿英一看,居然是堺大辅,脸色顿时不好看。他的财路断绝,就是拜这个人和他身后的芹泽商社所赐,虽然被迫与之合作,可这种城下之盟实在是憋屈。
    堺大辅看了眼许一城,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们来给孙军座送一份贺礼。”然后他的身后闪出脸色冷峻的姊小路永德,他紧紧抓着一个皮如枣核的老人——正是姜石匠。
    “此人姓姜,是当年修建慈禧墓的唯一幸存者。有他指引,孙军座可是事半功倍啊。”
    许一城的脑袋“嗡”了一声,姜石匠应该是被付贵接走了才对,怎么现在落到了日本人手里?那付贵呢?
    孙殿英闻言大喜,他又看了许一城一眼,略带畏缩。毕竟他刚梗着脖子否认跟日本人合作,这几分钟不到,就被打脸了。堺大辅道:“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孙军座,您身后有大军,前方是东陵,姜石匠又在这里,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孙殿英本来略有消退的欲火,呼啦一下被煽动起来了。他看看下面蠢蠢欲动的士兵,握紧了拳头,大声说“走!”堺大辅道:“我们之间的协议,希望孙军座别忘了。”孙殿英冷哼一声,既不否认也不同意。拎枪朝马兰关里头走去。
    “你们不能进去!”
    许一城大吼一声,双臂展开,朝孙殿英扑去。姊小路永德一把按住他,要把他踢开,孙殿英却怒喝道:“那是我义弟!谁敢动他?”
    堺大辅使了个眼色,姊小路永德放开许一城。孙殿英蹲下来对他道:“义弟,赶明儿老哥哥再给你赔罪,啊。”然后直起腰来,对关前的士兵们中气十足地喊道:“弟兄们!给我冲啊!开了东陵,好东西随你们拿!”
    这一句话喊出来,如同解开了千百个关着野兽的铁笼。一阵海啸般的呼喊在马兰关前掀起,让空气为之一振。军队的队形再也维持不住了,这些饿极了的士兵纷纷扔下武器,瞪红了眼睛,撒腿就跑,唯恐跑慢了什么都拿不到。
    马兰关前霎时一片混乱,贪婪洪流冲垮了良心的堤坝,朝着东陵奔涌而去,一往无前。
    许一城呆呆地望着这一切,他张开嘴,试图呼唤,却没有声音。他急忙去扯孙殿英的袖子,可孙殿英一甩手,朝前走去,不愿和他拉扯。许一城一转身,又要拽住另外一个冲过去的年轻军官。他之前在马伸桥曾经见过这个军官,当时他的态度毕恭毕敬,谈吐得体。可现在他年轻的面孔变得扭曲,根本懒得理睬许一城,把他往旁边一推,大踏步地冲过去。
    许一城无法保持冷静了。他吼叫着,想去拦住每一个人。可嗓子都喊嘶哑了,却无济于事。他拽住一名老兵,被推开,再拉住另外一人,又被推开,有时还会被人踹上一脚,扑倒在地,再爬起来,狼狈不堪。过不多时,他的长袍被扯裂,浑身沾满了泥土,头发蓬乱。在这一片洪流面前,他就像是一块微小的礁石,根本无法抗拒,更无法撼动大局。
    一个看年纪只有十五六岁的娃娃兵兴奋地朝前跑去,许一城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近乎疯狂地喊道:“不能去,你们不能去啊!你还小,你该知道这不对!”那娃娃兵恶狠狠地一拳捣在许一城肚子上,带着和年纪不符的凶狠喝道:“滚你妈的蛋!别妨害老子发财!”
    听到这句话,许一城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只是徒劳,这一切什么都不能改变。剧烈而庞大的情绪在胸口炸裂,那种痛苦更甚于腹部中的一拳,仿佛连灵魂都为之粉碎。许一城身形摇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终于在汹涌的人群中缓缓倒了下去,倒在了马兰关前。
    士兵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倒在地上——就算有人注意也根本不会关心——他们的眼中已经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无数双脚飞速移动,踏过许一城的身体,如同踩过一段枯木和碎瓦砾。
    在远处的孙殿英停下脚步,惋惜地看了一眼,知道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被活活踩死。孙殿英摇摇头,叫来两个卫兵把他从乱军中拖出来,继续前行。堺大辅和姊小路永德一直旁观着这一切,堺大辅唇边勾起一丝微笑,问道:“你觉得如何?”
    姊小路永德那张死板的脸划过一丝情绪波动:“支那人里,算是难得。”
    “所幸这样的人不太多。”堺大辅朝许一城被拖走的方向微微低了一下头,不知是在致敬还是告别。
    一滴雨水落在他的肩头,随即第二滴、第三滴……很快雨水连成了一条线。大雨在此时终于倾盆而下,如瀑的雨水阻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却浇不熄他们的野心。
    ……在一个混沌复杂的梦中,许一城见到了许多人,陈维礼站在前往日本的轮船上,朝他兴高采烈地挥手。站在他身边的是富老公,一身锦缎气定神闲,那条轮船却变成了东陵的神道。海兰珠、刘一鸣、黄克武、药来、付贵和木户教授依次出现,每个人都慢慢老去,稍现即逝。最后出现的是他的妻子,她怀抱着未出生的孩子,双唇嚅动,却没有声音。她慢慢隐没在金黄色的光芒里。许一城仿佛看到怀中的孩子在不断成长、衰老,不久也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身影。那身影既陌生又熟悉,面容模糊,只是倔强的样子从来没变过。许一城伸出手去,想对他说些什么,他却甩开手,在视野里消失……
    许一城平静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协和医院的病房里,许夫人伏在病床前,正在睡觉。
    许一城试图伸手去摸她的头,一动,她就醒了。看到许一城恢复了神智,她挺着大肚子站起来,从旁边桌子上拿来听诊器和血压计,给他细致地检查。在整个过程中,许夫人都没有说话,全神贯注,检查得格外细致,连皮肤上的一块小疤都要用手指摸过。许一城几次要开口,都被她的目光制止。许一城索性不吭声,注视着她忙碌。
    好不容易检查完毕,许夫人说:“身子没大碍。你就是受到的刺激太大,多休养一阵就没事了。”许一城苦笑一声,他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被抽走了一半,整个人空洞而茫然,完全被一股消沉之气所笼罩。这可是现代医学检查不出来的。
    许夫人看出他的情绪,朝旁边瞟了一眼:“你已经比付贵好多了,他一直到现在还在隔壁躺着呢。”
    “啊?他伤得严重吗?”
    “脑震荡,抢救回来了,不过没两三个月别想下床。”
    “是我害了他……”许一城挣扎着,想下床去探望一下。许夫人道:“小刘、小黄和小药一直轮流在门口守着,他们应该有要对你说的事。你现在要见他们吗?”
    “嗯。”许一城点点头,他急于知道东陵后来的情况。
    许夫人拉开门,探出头去。守在门口的是黄克武,他一听说许一城醒了,大喜过望,进了病房打量了许一城几眼,说我去喊人,然后冲出门去。
    “哦,对了,海兰珠小姐也来探望了。”许夫人一边低头整理床铺,一边淡淡地说道,“她说在平安城的时候,形势所迫,跟你办了一场假婚礼,做不得数,让我不必担心。”
    许一城略窘迫地开口道:“呃,她是宗室那边派来合作的……”许夫人伸出指头,封住他的口,把那块重新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塞回到他身上,低声说道,“你也真是的,我差一点就以为见不到你了。”直到这时,她的声音里才带着一丝颤抖。许一城叹息一声,抬起胳膊想要把她搂在怀里,这时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许一城连忙把胳膊挪开,三个小家伙风风火火冲进病房。
    许夫人整了整额发,对他们道:“你们等一下要说给一城的事,是坏事?”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刘一鸣勉强点了下头。许夫人看向许一城:“你非得现在听,对吧?”
    许一城面色苍白地开口道:“东陵那边……”许夫人截住他的话:“不用讲给我听,你确定自己受得了?”许一城“嗯”了一声。许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些男人呐……别谈太久。”然后抱着一堆脏床单出去了。
    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消沉。东陵被孙殿英糟蹋,他们的一番努力,可以说是全部付诸东流,大家都有些灰心丧气。此时看到许一城也是失魂落魄的模样,三人更是情绪低落。
    “后来他们还是盗了东陵,对吧?”许一城的声音虚弱,不带什么力气。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刘一鸣开口说起经历来。
    那天许一城昏倒以后,被孙殿英的人抬了出去。不过那些卫兵也急着进东陵去发财,草草把许一城扔在马兰关外,就跑掉了。刘一鸣等人赶到以后,吩咐黄克武和药来把许一城火速运回城去,他自己则弄了一套十二军的军装,装成一个普通士兵混进东陵。
    刘一鸣知道,东陵势必不守,但如果就此放弃,只怕连惩凶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心思深重,知道许一城已无法主持大局,便决定亲自以身犯险。
    当时整个场面十分混乱,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根本没人来查验刘一鸣的身份。刘一鸣混在乱兵里,进了东陵。他很快发现,这些孙殿英的兵跑了一个漫山遍野,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东陵地面上的值钱东西,早就被毓彭和垦殖局的人卖光了,真正的好东西都藏在诸陵地宫里。而地宫防备森严,不是随便几个游兵散勇就能挖开的。盗掘东陵这种规模的陵寝,需要的是大量的人力和统一的指挥。
    于是他借着大雨,逐渐靠近孙殿英,刘一鸣相信这个人一定有安排。果然,刘一鸣很快发现,孙殿英和那两个日本人以及押送着姜石匠的亲卫队一直没乱,他们坚定不移地朝着普陀峪定东陵而去,那里埋葬着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名声太臭,关于她的奢靡留下了太多传说,清代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如她。孙殿英把慈禧墓选做目标,是早有预谋。
    孙殿英他们抵达了定东陵以后,开始吹号召集附近的士兵集合。刘一鸣也被当成一个小兵,排在第一排,把宝顶附近的土都挖开。然后他看到姜石匠被带到定东陵里,被谭温江逼问当初的墓道位置。搞清楚位置是在明楼旁侧琉璃照壁下面。找到以后,姜石匠就被丢出去了,孙殿英派了几个工兵过去查探,结果碰到了一堵金刚墙。
    金刚墙是用花岗岩砌成,中间缝隙浇入桐油和糯米浆,坚固无比。孙殿英先是让人去砸,大锤砸在上头只留下几个白点。然后一个军官出主意,用硝镪水去浇,试图给石隙化松,但也失败了。孙殿英一怒之下,调来一批炸药,一口气把地宫大门给炸开。
    地宫开了,里头又碰到一扇汉白玉的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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