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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雾锁天途-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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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竞觉得他不像在说谎,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患了先天性心脏病的少年会处心积虑地要跳车。不管怎么作准备,这都是极其危险的举动,难道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疯了?
“你为什么想跳车?”他问道。
雷海晨抬头仰望着墙上那些风光迤逦的风景画,轻轻问:“你有没有听说过香格里拉?”
“我听说过。”高竞过去只在一些小说和杂志里看见过这个名词,他知道那差不多就是理想国的代名词,总之是个虚无缥缈的地方。
“它藏在西藏的某座圣山或者圣湖的旁边,也许还会在密林里,但很多人都认为应该是在岗底斯山脉的附近。岗底斯主峰海拔超过六千六百米,它的最特别之处在于它的山形就像一座巨大的金字塔,能在蓝天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据说有很多神人寄居在这座神山上,在它的旁边还有一条叫做玛法木湖的圣湖,它跟岗底斯山交相辉映,它们一起构成了一幅无与伦比的人间仙境。香格里拉的秘密通道应该就在那一带,只要进入它的腹地,也许就能瞬间跌入处于另一个时空的香格里拉。”
“你……难道就是为了去香格里拉才跳的车?”听起来雷海晨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据说在香格里拉,没有人会生病,所有人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高竞无法理解一个心智正常的人会为了一个如此模糊的目标铤而走险。香格里拉,也许根本就不存在。
“你现在的生活不好吗?”高竞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他心想,虽然生活清贫,但你父母一定是爱你的,看,你妈在桌上还给你留了条子,“晨晨,冰箱里有排骨汤,昨天剩下的毛豆,记得要热过之后才能吃。”除此以外,你妈不是还给你缝了防护衣了吗?
雷海晨笑了笑。
“我父母身体不好,收入又低,我的病如果在十岁前动手术也许还有痊愈的希望,而现在,治愈的可能已经非常渺茫了,手术费又贵得吓人,我们家根本无力承担。我不想成为家里人的负担,我不想拖累任何人。如果没有我,我父母会过上好日子,真正轻松快乐无忧无虑的好日子,而我姐姐,也能够顺顺利利地上她想上的大学。”
“我记得你姐姐在火车上,曾经把包里的钱拿给陈东方看。那个应该是钱吧?你还说,那是她上大学的钱。”高竞清楚地记得那一幕。
雷海晨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的记性真好。她包里是有些钱,我当时是故意那么说的,目的只是想提醒她,那些钱很重要,想让她不要乱来。但她哪会听我的?”雷海晨的口气里终于露出了些许埋怨。
“如果那些钱不是她上大学的钱,又是什么钱?”
雷海晨垂下了眼睛。
“它是……别人给我做手术的钱。大概有十万块。”
十万块。别说三年前,就是现在看起来,也是笔巨款。
“是人家给你的捐款?”
“是的。”
“十万块都在包里吗?你们是从北京回S市的吧?为什么不存银行?人家给你们捐款的时候,难道也是现金?”高竞愕然地问道。
“人家给的是支票,后来姐姐去兑现了,她说现金用起来更方便。”雷海晨低声说。
“那你跳车后……那些钱呢?”高竞问。
“我不知道。我以为她会回家,结果她没有。后来她是过了好久才回去的,大概两年后吧。她说钱在火车上让人骗走了,我又失踪了,她觉得没脸回来,就干脆去南方打工了。我爸妈后来也没多问,她回来住了两天就搬出去了,她有了新的工作,那里提供住处,她也不喜欢住在家里,因为我妈会说她,而且地方也小。”
弟弟跳了车,钱被陈东方骗走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没人看见雷海琼在到处找她的弟弟?为什么只有陈牧野在到处找他的父亲?雷海琼当时到哪儿去了?陈东方呢?他又去了哪里?难道是陈东方骗走雷海琼的钱后,又跳了车?那雷海琼又在哪里?
“雷海晨,你说,那十万块是别人给你的钱。是谁给你的?”高竞觉得要核实雷海晨的话,首先得核实这笔钱。
雷海晨抬起了头。
“你连这个也要查?”他很意外。
高竞不响。
雷海晨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道:
“三年前,我画了一组以西藏为主题的水彩画,得了个少年组金奖。那时候有记者采访了我,我妈就说起我得心脏病的事,这事登了报,几个月后,就有个美籍华人通过记者联系了我家。他是在北京做生意的,他说他自己有个孩子也得了同样的病,只不过在三岁前就做了手术,所以,他对我的情况,对我父母的感受都很了解,他很想帮助我。他说要捐钱给我做手术,但因为那时候,他工作很忙,没办法来S市,所以就让我们去一次北京,他承担车费。本来我妈是要陪我去的,但我姐姐非要去,她说她还没去过北京。她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我妈也确实从小就偏心我,大概我妈也觉得很愧疚,最后就答应带姐姐一起去。谁知临行前,我妈突然拉起了肚子,怎么都不见好,最后,就只有我姐陪我去了。”
高竞仔细把雷海晨的话在心里回了一遍,又问:“那个美籍华人现在还在北京吗?”
“因为钱丢了,我妈觉得对不起人家,后来就换了电话号码。他可能以为我们是骗子吧。”雷海晨神情沮丧地说。
“他叫什么?”
“他中文名字叫李德江。在北京开了一家咨询公司。我这里有他的名片,如果你想跟他联系,可以打电话给他。我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换过号码。”雷海晨拉开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张名片递给高竞。
名片看上去已经很旧了,高竞想,雷海晨可能经常会把它拿出来看看,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给这个好心人说明情况。但是他说了,对方就会相信吗?大概最终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打吧。
“好。我试试看。”高竞把名片塞进了口袋。
雷海晨盯着他塞名片的口袋,说道:“如果你真的跟他通上话,请代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这钱恐怕我是没办法还了,也只有这三个字可以送给他了。”
雷海晨似乎对这件事非常歉疚。但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跳车?而且,你为跳车还准备了三个月,这不就等于说,在拿到钱之前,你就已经预计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你是故意放弃了这十万块。你是不是曾经希望你姐姐能带着钱回去,跟你父母一起过上平安幸福的日子?可结果,钱也没了,你的出走也没成功。
“既然你铁了心要走,为什么后来又跟着陈牧野回了家?”高竞问道,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在雷海晨床头的木架上有几个相框,那里居然有陈牧野、雷海晨和一个高个女孩的合影。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牧野不让我走,他说我必须帮他找到他父亲。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父亲去哪里了。后来他说服了我,说我和姐姐同时离开,会给父母带来很大的伤害……他好像是这么说的,后来我就跟着他回去了。其实那时候,我身体弱,他带着我走,我也反抗不了。”说到这点,雷海晨有点含糊其辞起来,“你在看什么?”他问高竞。
“这个女孩叫凌珑吗?”高竞指着相框里女孩问道。
“是啊。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对我挺照顾,常常帮我去食堂带饭,人很好。”雷海晨把那个相框拿了下来。
现在高竞看清楚了,照片里的的确是凌珑,不过这里的她比在教学楼里的她漂亮多了。她梳马尾巴,穿合适身材的裙子,脸上还带着春天般灿烂的笑。
“她是你的同班同学?那她是怎么认识陈牧野的?”
雷海晨望着照片,顿了顿才说:“她是通过我才认识牧野的。有一次,我身体很不舒服,她主动送我回家,我说过她非常懂得关心别人,那天牧野正好来看我,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那么……”高竞考虑良久,还是决定要问,“他们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
“恋爱?”雷海晨被这问题吓了一大跳,他先是一脸惊慌,继而皱起眉头低头望着照片中的那两个人,似乎想通过照片研究这两人的关系。
他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高竞心里暗想,但隔了一会儿,他听到雷海晨回答他:“我想,可能凌珑很喜欢牧野。”
“那陈牧野呢?”
“我不知道。”
高竞决定再进一步。
“你知不知道,在你姐姐遇害的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在学校一直呆到十一点?”
“我不知道。”
雷海晨的口气突然变得很生硬。
然而,当他把相框放回到原处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
“凌珑是个好女孩。”
高竞知道这句话有弦外之音,但他实在听不出来它背后的真正含义。他只能问:
“那天晚上九点至十点之间,你在哪里?”
听到这个问题,雷海晨又笑了。
“我在这里,我在家。但我是一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我父亲去工厂看门了,我妈去打工了。”
他说的是不是实话,高竞不知道。但有一点,他能肯定,雷海晨压根儿对他姐姐的死无动于衷,他在乎的是三件事,他父母的生活,丢了那十万块美籍华人会如何看待他,还有,陈牧野到底是不是在跟凌珑谈恋爱。
25
莫兰一回到家就听到一个让她吃惊的消息——乔纳已经决定放弃净菜馆的生意了。 “表姐真的不做了?”她问。
“当然不做了!”母亲给她拿来一块老爸特意为她烤的核桃蛋糕,“女大学生在菜场摆摊像什么样子?抛头露面,跟那些素质很差的人混在一起,我最反对了。读大学可不是为了在菜场工作的。再说,现在天气这么热,她每天起一大早出门,我看着都心疼。所以,我让你爸无论如何得想办法给她在暑期找份像样的兼职。他后来就在警察局的档案室给她找了份打字复印的工作,听起来待遇还不错。”
“那表姐那边的摊位怎么办?”莫兰道。
“怎么办?退了呗。这孩子还真固执,一开始偏要摆下去,昨天晚上,我和你爸,还有她妈妈三个人轮番给她洗脑,起初就是不肯,后来今天早上她妈打电话给我说她已经把摊位退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莫兰觉得表姐的转变很是突然。
“我也不知道。”母亲看了她一眼道,“不过,听她妈说,好像是有人吃坏肚子了。那个客人倒还不错,给齐了钱,才提醒她,说鱼不新鲜,听说那人吃了之后还上吐下泻的,闹了一个晚上呢。”
“有这种事?”莫兰觉得脸上发烫。鱼会不会是我买的呀?平时只懂做菜,还真的没买过几次菜,大概鱼贩子也是看我年纪小,才故意骗我的吧。本来想助表姐一臂之力的,谁知这次却帮了倒忙。这些人真可恶!
26
这些天,高竞常常会想起刘玉如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原来你是……”
高竞猜想,她没说完的话应该是——原来你是火车上的那个人!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她知道火车上的那件事,还知道他曾经在火车上跟陈牧野一起找过陈东方。那么是谁告诉她这些的呢?只能是陈东方,因为按照她的说法,陈牧野几乎没跟她说过话。然而,陈东方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呢?他是在陈东方跳车以后才跟陈牧野一起展开搜索的。是陈牧野后来告诉他的吗?
雷海琼被杀,陈东方失踪,火车上两个神秘蒸发的人现在都出了事,现在连她也没能幸免。她仅仅是个不相干的路人吗?假如她不是,她跟另外两个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高竞觉得,有必要研究一下刘玉如在三年前那段时间的行踪。假如她也在那列火车上,那她知道他曾参与搜索行动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高竞央求罗老师替他查来了刘玉如前夫李正的联系方式。根据罗老师提供的信息,刘玉如是在四年前跟李正离的婚。李正跟刘玉如也曾是同事,他目前仍在原单位工作。
起初,李正对高竞的态度并不十分友好,但听说高竞曾被怀疑跟他前妻的死有关后,他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呵呵,小子,我知道不是你干的。”李正用工人老大哥特有的粗糙大手重重拍了下高竞的肩,“肯定不是你,肯定不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高竞很快就发现,李正喜欢重复同样的话,然而每次重复除了加重语气之外,似乎还另有弦外之音。高竞知道,李正可能是个心里有很多想法,但不善表达的人,所以,他只能通过不断重复来说明自己知道得比别人多。
“你觉得凶手是谁?”高竞道。他知道对付这样的人,问题越明确越好。
他们两人坐在工厂旧仓库的台阶上。李正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劣质烟放在嘴里。
“是谁?这不明摆着吗?”他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点上了烟。
“谁?”
“还会有谁?”
“陈东方吗?”
“呵呵。”这种笑似乎没有否认的意思。
“陈东方为什么要杀她?他们不是朋友吗?”
李正默默吸着烟。
“陈东方其实是个老实人。”他道。
高竞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东方不是坏人?可是你刚刚还说,他可能杀了你的前妻。”
李正似乎在怀疑他的智商,斜睨了他一眼。
“杀人当然不对,不过人被逼急了,就难说了。”
“谁逼他了?是刘玉如?”
沉默。
“她逼他干什么?”
“还能有什么事?你说她为什么死吵活吵要跟我离婚?女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会变得疯疯癫癫的。”
高竞发现跟老油条说话真累,每句话,你都得猜。
“你是说,刘玉如硬要跟你离婚,是为了陈东方。那这么说,陈东方跟刘玉如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喽?”
李正叹了口气,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他们既然那么……要好,你怎么会认为是陈东方杀了她?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别的纠葛吗?”高竞进一步问道。
“人在一起久了,总归有矛盾的,再说,陈东方好像还跟她一起做生意。牵涉到钱了,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你说他们有金钱纠葛。有没有证据?”
李正嘿嘿讪笑。
“这要什么证据,这个用脚想也能想到。”
高竞看了眼李正那双穿着破球鞋的脚,怎么都没看出它们有多少智慧。
“三年前,听说刘玉如在温州做生意,你知道这件事吗?”他换了个问题。他希望当他的问题里不包括陈东方这三个字的时候,对方能够回答得爽快一些。
“怎么不知道?”李正道。
“她做什么生意?”
“海产品。就是鸭舌、海带、海蟹什么的。”
“她生意做的怎么样?赚钱吗?”
“不知道。不过,我也没看她买过什么。”李正的口气带了点嘲讽。
“那么……她会不会经常从温州送货到S市,或者有时候,送货到北京?”高竞试探地问道,“我是说三年前。”
李正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又不跟她在一起。她送货到哪里,你要问她的合伙人。”
“她有合伙人吗?”
“有啊。那个人原先是我们的邻居,刘玉如跟他一起做了好几年生意,他对她的情况最了解了。”李正说着走回到后面的仓库,他是仓库保管员,不一会儿,他就拿了张纸出来,“喏,小子,你可以打电话给他。他跟我还挺熟,他来S市,我们常一起喝酒的。”
“谢谢,谢谢李师傅。”高竞一迭连声道谢。他没想到,一开始像支挤不出来的烂牙膏,最后竟如此合作。
谁知李正听到他的那句谢谢,却又笑着拍他的肩。
“你这小子至少问的话比警察顺耳,他们老问我,我那天早上在哪里?呵呵,我说我就在这儿,可惜他们好像不太相信。”
27
傍晚五点,电话铃至少响了六下,乔纳才来接。
“喂,乔纳,听说我们卖的鱼不新鲜?”电话一通,莫兰便急急地问道。
“可不是!”乔纳瓮声瓮气地说,“有人都吃出肠炎了。因为炸成了香喷喷的鱼球,所以一开始他们吃的时候都没感觉。”
“那人家有没有说什么?他们会不会让我们赔医药费?要真那样,我来赔吧,怎么说鱼也是我买的。”莫兰想想就觉得愧对表姐。
乔纳却道:“谁要你出钱!人家根本没让我赔,相反还硬把钱都给齐了呢。”
“真的?那人你认识?怎么这么好?”
“你也认识。就是你那高竞的朋友计小强。我也想退钱,但他硬不肯收,我也没办法。” 乔纳说到这里,沮丧地叹了口气,“唉,一开门就碰到这么不吉利的事,我想想还是关门算了。”
“都怪我买鱼的时候没仔细看。这该死的鱼贩子!我过几天就去菜场找他算账”莫兰恨恨地说。
“算了,别想这事了,我明天就去警察局报道了,你爸替我介绍的工作,在那里的档案室打字。听上去好像还不错。不管怎么样,能付我工资就行。”乔纳的口气忽然又不耐烦起来,“喂,你找我还有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你在忙什么呀,现在才五点,难道你在烧菜?”
“我在包礼物,准备明天上班的时候交给计小强。我买了一盒松仁糖。也不知道他要不要吃,反正他不肯收我的钱,我总要还他点什么,我不想欠别人的情。”乔纳道。
“松仁糖?就是上次我妈说她超喜欢的那种吗?好像还蛮贵的呢。你可真舍得。”莫兰啧啧叹道。
“还好啦,一盒松仁糖七十八元。”
“难道计小强跟你在一个地方上班?”莫兰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啊。你还有什么事?” 乔纳好像急于挂电话。
“等等。乔纳。既然你去了档案室,能不能帮我查点资料?”莫兰提出了她的要求,自从得知表姐将赴警察局的档案室做兼职后,这个念头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
“呵呵,你真会见缝插针。好吧,看在你热心帮我卖净菜的份上,你想查什么?”
“我想查三宗命案的资料。首先是雷海琼命案和刘玉如命案,这两件案子就发生在最近一个星期内,两个人都是女的。第三宗则应该发生在两三年前,死者好像是个精神病人,她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的丈夫叫陈东方。她是晚上跑到马路上,被车撞死的。另外,还有一桩案子也发生在三年前,一个男孩从火车上跳下来昏倒了,被小站的人发现,听说还报了警。虽然事情不大,但应该也会有记录吧?”
“你要查这些东西干吗?是不是闲得没事干?”乔纳奇道。
莫兰朝客厅方向望了一眼,母亲这会儿正在厨房跟钟点工聊天。她压低嗓门说:“昨晚上,我差点被人谋杀了。有人用一张纸条把高竞骗出去,然后趁我开门的时候,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扔进厨房,还开了煤气!”
“真的!!会有这种事!”乔纳大惊。
“小声点!你可别让姨妈听见!”莫兰连忙提醒。
“放心吧。她出去了。”
“还好。”莫兰拍拍自己的胸口,“总之,你千万千万不能让你妈知道,不然,马上就会传到我妈的耳朵里,她一定会急死的。”
“知道了知道了。”
“那就拜托你帮我查下档案。我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谁想害我!”
“我试试看吧。”乔纳似乎颇有些为难,“我还不知道我有没有权利查呢,我毕竟只是个职位低微的小打字员而已,他们能想到发我几块肥皂就不错了。”
“你就在档案室工作,总能找到机会的。听说你还负责复印,到时候替我把这些资料复印一下吧。”莫兰恳求道。
“我尽力而为吧。”乔纳道。
28
莫兰首先注意到的是王雪的鞋,那是一双非常别致的褐色凉鞋,细细的鞋带包裹住脚面,鞋扣是一个小小的银色“十字”,莫兰还从来没在国内的商店里看见过这个式样。
“好漂亮啊。”她不由地赞叹了一句。
“这是我爸从美国带回来的,很别致吧。”王雪微微侧过脸,目光落在自己的鞋上,当她抬起眼脸时,莫兰发现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你刚刚说,你是雷海琼的什么人?”她拉了拉下自己的裙摆,动作就像舞蹈演员那样优美。
“我是她的……朋友,或者说是受助人。”莫兰道。
“受助人?”王雪一脸疑惑,目光不知不觉朝她身上的那条花格子布的旧裙子扫来。这是今天早晨,她向好朋友借来的,据说这条裙子已经辗转在同学的姐姐和同学身上穿了近四年,不仅式样旧,连布上的花纹都已经快洗没了。她相信,这条裙子足以向王雪证明自己是个出身贫寒的苦命小女孩。
“从一年前开始,雷海琼一直在资助我。”莫兰道。
“她资助你?”王雪还是有点不信。看来雷海琼在你眼里不是个有爱心的人。
“嗯。她替我出了部分学费。部分。”
 “没想到她还会做这种事。你今年几岁了?”
“十五了。”
“呵呵。”王雪嘴角露出略带嘲讽的微笑,又问道,“那么,你来找我干什么呢?”
“前几天我在报上看到一张……嗯,认尸启示,我觉得有点像她,但又不敢确认,所以,我就到警察局去了一次。”
“哈,你也去过警察局?”王雪更吃惊了。
“嗯。”莫兰点了点头,“我想知道是不是她。后来警察说,你和她弟弟都去过,已经确认是她了。”
王雪别过头去,不置可否。
“我想过来看看,是因为她曾经跟我提起过你。”莫兰道,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骗过看上去一脸聪明相的王雪,但是既然来了,总得师出有名。
“她跟你提起过我?”王雪露出警觉的神色,但随即就翘起二郎腿,微微一笑道,“她一定说了我不少坏话吧?”
“她说她很喜欢你,但是你不喜欢她。”
“哦。真的吗?”
“她说她很想跟你交朋友,但是你不给她机会。”
王雪的脸沉了下来。
“交朋友?她只是住在这里的保姆而已。”
莫兰故意沉默了两秒钟才说下去。
“最近我们学校的暑期文艺晚会要搞一个舞台短剧,我负责编故事大纲和写剧本,她建议我把你们之间的故事搬上舞台,还说会替我写剧本。”莫兰注意到王雪的目光渐渐由冷漠变得好奇起来。“她跟我说过剧本的内容。你想不想听?”莫兰问。
王雪的黑亮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
“你说说看。”她道。
“故事发生在今年。她跟你的父亲经过几年的恋爱,你父亲终于向她求婚了。但婚后的生活并不平静,她不得不面临一个难题,那就是你。你当初就反对他们在一起,他们的结合让你非常生气。你恨雷海琼。你想出各种办法来刁难她。有一次,你还企图开煤气谋杀她。可是你太紧张,离开厨房时不慎跌倒昏了过去。恰好那里时,闻到异味的雷海琼赶到厨房,她发现了摔倒的你,不计前嫌,立刻将你送进了医院。从那以后,你们就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舞台剧的大致情节就是这样。”
“哼!这是她写的吗?!”王雪冷笑着问道。
“是她想出来的情节。剧本我还没看到。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想来找找她的剧本的。”
“你来找她的剧本?你还真的想演……”
“不不,我只是想留个纪念。”莫兰一边观察王雪脸上的表情,一边慢慢吐出一句话,“其实她出事之前,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是吗?”王雪微微蹙眉。
“她说剧本已经写好了,让我二十三号来拿。”
“来这儿拿?”王雪问。
莫兰点头。“我想剧本可能在她的房间里。她住哪个房间?我可以去看看吗?”莫兰怯生生地问道。
王雪的目光朝楼上扫去。
“她住二楼,我卧室的旁边。不过现在我已经将它改成我的书房了,所以我就不请你上去参观了。”王雪微微一笑,白瓷般细嫩的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
莫兰愕然地瞪着她。
“你……你是不是把她的东西都扔了?”
“那倒没有。她妈来过,把东西都拿走了。”王雪温和地说。莫兰不说话。
“你不相信我?”王雪用大姐姐的口气问道。
莫兰回眸盯着她。
“怎么啦?”
“她让我扮演你。”
“是吗?”王雪打量了她一番,好像在说,你有哪点像我?
“她,她说……她说你曾经企图杀她。”
王雪冷哼了一声。
“我今天来,也是想看看你。”莫兰盯着王雪的脸结结巴巴地说,“因为她总是提起你……你曾经去警察局认过尸……我想你们的关系一定不像她说的那样……如果,如果你跟她关系不好,怎么会去……认尸,那不是好可怕吗?”
“其实我去认尸只是因为好奇。我看报纸上的照片很像她。”王雪靠在软皮沙发上,低头看着自己洁白的指甲。
“我不明白她怎么会死在学校。她是去念书吗?”
“念书?当然不是。她是送我去的。那天下午,我在那里上托福班。她说好下课来接我的,结果我等了五分钟她还没来。我就只好自己回去了。”
五分钟算什么?既然人家说好来接你,你怎么也得等上十分钟啊。看来,你是故意想让她空跑的。
“你回到家几点啊?”
“你问得可真仔细。”王雪优雅地端起面前的一杯茶,啜了一口后,又优雅地放下。“我到家大概五点吧。我们的课是下午两点到五点。”
“你回家后,她在吗?”
“不在。”
“那你有没有回学校找过她?”
“当然没有。”王雪好像觉得她的提问很荒谬。
“我没去找过她。因为我们说好在门口等的。”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会去哪里?”莫兰又问。
“我不知道。但我看她拿了个大包,她大概是要去买东西吧。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逛街购物了。虽然她只是个秘书兼保姆,但她的开销可是比我大多了。”
莫兰觉得王雪的这句话里大有文章。
 “不会吧,她的工资能有多少?”她故意表示怀疑。
王雪没说话。
“难道,你是说她有办法弄到工资以外的钱?”莫兰试探道。
“她可真是个很聪明的人。”王雪并没有否认。
“我想你父亲安排她在你家住,当你的秘书和保姆,你父亲对她的为人应该和了解吧,那应该不会……”莫兰吞吞吐吐地提出了疑问。
王雪皱起了眉头。
“你问得真多!”她终于显出了不耐烦,“我爸让她住在家里,只是因为她说她没地方住,其实,她自己有家,只不过她不想回去而已。我爸是个心软的人,看她在那里哭哭啼啼,也不好意思拒绝,最好只好让她住下。谁知好心没好报,引狼入室!”王雪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但当她的目光落到莫兰的脸上时,口气又缓和了下来,“算了,她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管她做过什么,她就是被人害死的。你不觉得她死得很突然吗?”莫兰把话题引向了谋杀,“她在被害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什么?”她问道。
“我们之间很少说话,如果她说过什么,我也不会注意听。其实,她也懒得跟我说话,她跟我在一起,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涂指甲油。她买了很多指甲油。”
莫兰瞄了王雪一眼,试探地问道:“姐姐,我随便问一句哈,你可别多心。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我想……应该是她的男朋友吧。”
“她有男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男朋友,但应该是个男的。”王雪神秘地说,“二十号上午,有人给她打过寻呼机,她一接到信息,马上就回复了。”
“你怎么知道对方是男的?”
“她打电话要寻呼台跟对方说,‘感冒是小病,不要装死’,我就觉得对方是男的。”
感冒是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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