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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称骨-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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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鬼贩子9
沈玉林淡然一笑。
姥爹道:“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沈玉林道:“打算参军。”
姥爹惊讶不已,一个赶尸人怎么突然要去当兵呢?
沈玉林见姥爹惊讶,微笑道:“我说赶尸的营生做不下去,并不是说没有人请我赶尸了,而是请我赶尸的人太多太多。时局动荡,战争频发,死的人就多,绝大部分是死于战场。很多活着的亲人托我将死者赶回家乡,也有军官强迫我将整个排整个连甚至整个营的阵亡士兵赶到各自家乡。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于那些托付的亲人,我办不到的时候于心有愧。对于蛮横的军官,我办不到的时候他会用枪指着我的脑袋。不仅仅是我,我身边很多其他的赶尸人都离开了湘西,放弃了赶尸的营生,一是做不下来这么重的活儿,二是不忍心看那么多的死人。”
“既然不忍心看战场的惨状,你为什么还要参军呢?”姥爹问道。
“如果我当上军中要职,就会让手下人不要蹂躏百姓,即使遇到敌军也尽量做到兵不血刃。战胜战败,其实是政客要的结果。两方死伤很少而分了胜负,跟两方死伤惨重而分出胜负其实没有太大区别。很多人的性命丢掉其实是无辜的,也没必要。两方士兵都跟对方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却要你死我活,这都是受了背后那些高官或者个别人的心志影响。”
“你是想以参军的方式来挽救战场上的士兵。这太难了。恐怕你最后不但不能从战场上救回那些士兵,反而会将更多的人带入漩涡,包括你自己。”姥爹警告道。
姥爹最终没能劝住他。他到了保定后继续北上,去了东北,顺利参军,很快又进了东北著名的陆军讲武堂。一九二八年张作霖乘坐火车被日本人炸成重伤,回沈阳的当天逝世。随后不久,沈玉林离开了陆军讲武堂,离开了东北,回到了湘西,成为著名湘西王陈渠珍的幕僚。在他之前,湘西王陈渠珍的幕僚是一个后来名震四方的人,他叫沈从文,国内文学界的翘楚。沈从文的成名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湘西王陈渠珍的帮助。沈玉林接替了沈从文的职位后,协助湘西王颁布实施“保境息民”政策,使当时的湘西在全国纷乱的情况下保持了相对的稳定,令湘西本地的“竿军”达到了历史上的鼎盛时期,也迎来了民国湘西的“黄金时代”。
沈玉林第二天就离开了。姥爹则全心寻找鬼贩子的交易地点。
可是鬼贩子到了保定之后好几天没有动静,也没有听到他们说起过交易的地点。即使竹溜子夜夜守在魏伽荃的旅店里也没能得到任何信息。
一天晚上,姥爹和小米正在客房休息,忽然听到敲门声响起。
姥爹打开门来。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俊俏姑娘。
“你找谁?”姥爹问道。
陌生姑娘见了姥爹,莞尔一笑,说道:“你不记得我了?”
姥爹正色道:“恐怕你是认错人了。”说完,姥爹将门关上。
很多旅店晚上会有陌生姑娘来访,如果不是敲错门的话,基本都是来做皮肉生意的。这些姑娘有的是倒闭的青楼里流落出来的,也有背井离乡后没有办法为了讨一口吃的。姥爹已经遇到过好几回了。魏伽荃曾经跟姥爹说过,他不辞劳苦做狗肉生意,其实不为赚钱,而是为了一路上可以碰到许多不同的女人,等她们晚上来敲开他的门。他练太极拳不是为了武艺,而是为了在房事上更加健壮有力。
魏老板嗜酒,魏伽荃好色。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欲壑难填,才会做这种一般人不愿意做的死人生意。
但姥爹来这里不是因为欲壑难填,每次见到陌生女人来敲门,姥爹都将她们拒之门外。
门才关上,敲门声又响起。
姥爹再次打开门,还是那个陌生姑娘。
小米本来稚气未脱地在桌上将一片片姥爹用来画符的黄表纸剪成各种人马走兽的形状,没有搭理门口的陌生女人。当再次听到敲门声响起,小米也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和黄表纸,转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几张剪成人形的纸片从小米的指缝中滑下,落在地上。从门口钻进来的一阵夜风吹到小米的脸上,捋起了小米的秀发。小米的眼睛一闭,感觉夜风如一只温柔的手轻抚在脸上。地上的纸人被风吹动,如活了一般往黑暗的床底下爬去……
“怎么还是你?”姥爹问那陌生姑娘。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她问道。
小米感觉脸上的手已经消失,睁开眼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姑娘。小米道:“你不是铁小姐身边的那个人吗?”
经小米提醒,姥爹忽然想起来,眼前的姑娘就是上次跟着铁小姐来到画眉村的那个人。
那姑娘的目光越过姥爹,对着桌子旁的小米笑了笑,说道:“还是你的记性好!”
姥爹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忘记了。”
那姑娘说道:“这是情理之中的,铁小姐那么漂亮,看花的人只记得花,哪里记得花旁边的绿叶?”
小米乐不可支,但还是帮姥爹说话:“这位姐姐说话未免太刻薄了。我们家的马秀才可不是好色的人。”
“请进来坐坐吧。”姥爹说道。
那姑娘摆手道:“不了。我们家铁小姐知道你们在这里,让我来请你们去她那里坐一坐。不知道你们两人现在有没有空?”
小米先于姥爹回答道:“当然有空。你看我都闲得剪纸玩了,怎么会没空?”
姥爹本觉得深夜拜访一个女人不太好,打算明天白天去。可是小米已经这么说了,他只好也点点头。
从旅馆出来,姥爹看见门口停着一辆老爷车。
那姑娘拉开车门,说道:“请吧。”
姥爹和小米坐了上去。
不到半个时辰,老爷车在一个公馆前停下。公馆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褂青裤的彪形大汉,气势汹汹。那姑娘领着姥爹和小米从门口进去,上了二楼。
那姑娘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如黄莺出谷,婉转动听。
那姑娘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姥爹和小米走了进去,看到铁小姐离开办公桌正朝他们走来,她满脸喜悦却略微紧张。
“马……马秀才。”她说道。
姥爹点点头,微笑示意。
她盯着姥爹看了好一会儿才侧头看了看姥爹身边的小米,笑道:“小米。”
“铁小姐,好久不见。”小米老成的回道。
“是啊。好久不见。快坐。”铁小姐邀请道。
姥爹和小米在沙发上坐下。铁小姐忙给他们倒水。那姑娘要抢着做,铁小姐挡住,示意她自己来。
姥爹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问道:“铁小姐这么着急把我们叫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铁小姐愣了一下,说道:“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听说你们来保定了,而我刚好也在这里,所以尽一下地主之谊。”
姥爹问道:“你的情报系统果然好,我们这么快就被盯上了。”
铁小姐摆手道:“马秀才别误会。从外地到这里来的人,都会被我父亲的人盯上。”
“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那我们下回再来拜访吧。今天太晚了。”姥爹起身要走。
那姑娘为她的主人抱不平道:“马秀才,你也太不给我们小姐面子了。你一到保定,我们就知道了。我们小姐得知你来了保定,急忙放下手头的事情从承德赶了过来。你们这几天在这里闲逛,我们家小姐却在火车上颠簸。”
铁小姐斜睨了那姑娘一眼,斥道:“不要乱说话。”
铁小姐又道:“也不是完全没有要紧的事。你不是在打探几个鬼贩子的动静吗?其实我们也在关注他们。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助你。”
姥爹问道:“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交易吗?我还有事情要办,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
“快了。他们每年会有两次交易的时间。我们已经掌握得很清楚了。只是我父亲在忙其他的事情,暂时照顾不过来,也没有得力又称心的人来办这件事,所以没有对他们怎样。如果你能帮我办这件事情,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不,这不能算帮你。即使你们之间没有敌对关系,我也要做,所以这算是我的事情。”姥爹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我。他们会在这个月的十五那天晚上交易,地点是城北刘家狗肉馆。到时候,几个不同派别的鬼贩子都会去那里。他们的戒备森严,除了带了魂器的鬼贩子,其他人是不让进的。鬼贩子进去之后是如何交易的,我们还不知道。我劝你不要这么急于进去,再等个一年半载,让我们了解得更清楚一些。”
“为什么?”
“我曾派了两个斗鬼高手进去,结果一个也没有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姥爹问道。
铁小姐摇头道:“没见到人,也没见到尸。第二天我们的人只找到了两个血骷髅。”
“两个人一夜之间变成两个骷髅?他们的血肉哪里去了?”姥爹问道。
“好像是被什么凶猛的动物啃掉了。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凶猛的动物?”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他们到底用什么做到的,我们并不清楚。但手段之残忍,令人毛骨悚然。”
“你们的人除了发现血骷髅之外就没有发现其他的蛛丝马迹吗?”
铁小姐想了想,说道:“血骷髅上粘了一些猫的毛。”
“猫的毛?”
☆、第一百六十四章 鬼贩子10 祝中秋节快乐!加更!
“是啊。但是我想猫是不会吃人的。应该是其他更为凶猛的动物吃了他们,恰好狗肉店养了猫,猫爬过的时候粘了一些毛。”铁小姐说道。
“但愿如此。”姥爹眉头拧起。
经过几天的筹备,姥爹终于等来了十五。
十五那天下午,铁小姐的人便将正在旅馆里休息的魏伽荃拿下了。姥爹换上魏伽荃的衣服,牵了他的狗便赶往城北的刘家狗肉馆。
到了刘家狗肉馆,姥爹发现这里的戒备果然森严。狗肉馆的四周都有人看守,还有三三两两牵着狗巡逻。那些人个个熊腰虎背,肩上扛着土枪。唯一例外的是门口站着的那个人,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手脚瘦如柴棍,袖子和裤脚看起来空空荡荡,两只手如鸟爪一般细长且颇多皱褶。
他的检查方式与外面的戒备似乎不对等。他既不问鬼贩子的姓名,也不检查鬼贩子身上是否带了伤人的武器,只看看鬼贩子牵的狗便挥手叫人进去。他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鬼贩子在来保定的途中会遭遇种种无法预料的意外,内部争斗也不少,所以年年来这里的鬼贩子中有不少新人。面对年年不同的面孔,自然不好轻易辨认来者是真是假。所以唯一的辨认方式便是确认牵来的狗确实是装有魂魄的魂器。
姥爹不知道那人依靠什么辨别装了魂魄的狗和普通狗。但那人的眼睛确实如同鹰眼一般冷峻而高傲,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姥爹想起铁小姐曾说她能看出一个人的气势,而她觉得最有气势最让她恐惧的就是她父亲的眼睛。
这个守门人的眼睛让人胆战心惊,纵使是经历丰富的姥爹也忍不住暗暗担忧被他识破。姥爹心想,不知道铁小姐父亲的眼睛到底是怎样的冷峻和摄人?
排在前面的鬼贩子一个一个被那人放进去,终于轮到姥爹了。
姥爹牵着魏伽荃的狗走到那人面前。
那人看了看那几条狗,然后瞥了一眼姥爹。
姥爹顿时被他那鹰一般的眼睛震慑住,那种气势非常强烈,仿佛周围空气为之凝结。姥爹感觉到彻骨的凉意!仿佛小鸟看到了老鹰,仿佛老鼠见到了猫。那是姥爹一生中唯一一次被一个人的目光震慑到。
在外公说到姥爹这这段记忆时,我并不理解姥爹为什么会被一个人的目光震慑到。小孩子怕父亲的怒视,学生怕老师的轻视,弱者怕复仇者的仇视,自卑者怕朋友的鄙视,皆是眼神传递的威慑力。但眼神毕竟没有直接的杀伤力,怎么也不可能让人害怕到那种程度。何况姥爹不是胆小如鼠的人。
听完外公的讲述之后过了十多年,我才忽然体会到姥爹当时的感受。
因为我十多年后遇到过一次。
那一次我正走在上班的路上。那条路紧挨一个大型医院,我走在人行道上,旁边车来车往。就在拐弯的路口,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年纪在五十左右,中等身高,大背头,头发油光滑亮,穿一身西服。我刚看到他的时候,他是背对着我的,似乎在等人或者等车。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背影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下,想绕着走过去。
但潜意识又告诉我,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我怎么会有这种心理呢?于是我并没有听从第六感,继续往前走,离那人越来越近。
大概离那人还有五六米的时候,那人忽然转过身来,他脸色苍白,两只眼睛陷在深深的眼窝里。不知为何,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目光凌厉如刀!
我被他的目光扫到,立即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寒意扑面而来!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身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当时正值夏季,那天早晨的阳光也相当炽热,可我忽然冷得几乎要抱住双臂。
我心生恐惧,却又不知道在恐惧什么。
到了单位之后,我仍然感觉浑身冰凉,甚至想加件外套,而放眼看看周围短衣短袖的同事,个个热得冒汗。
那晚回家之后,我遇到了有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鬼压床。
以前我遇到过梦魇,能听到周围人说话和走动的声音,就是起不来,感觉浑身动不了。但是这一次遇到的却不是这样。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和脚踝被摁住,而不是整个被压住。甚至我将手抬来了,又被一股力量摁了回去。
我知道我不能恐惧,不能屈服,于是在梦中怒吼,以声壮胆。事实上我的吼叫声也被压制,使了最大的劲儿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但我依然不断地吼叫,不断地努力挣脱束缚。
我从来没有怕过鬼压床,因为我能很快主动从中挣脱。但是这一次,我奋力反抗了许久,手和脚上的压制力量并没有消失。而我感觉越来越疲惫,几乎将能使用的力气都耗尽了。
就在我要屈服的时候……这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梦魇中想到要屈服,忽然我听到了一个呵斥声。
“呔!”
如同唱戏的武生震脚时突然发出的一声呐喊,短促而响亮。
压在我手脚上的力量应声消失。
我醒了过来,看见窗户大开,窗帘被风吹动。虽然我看不到外面有什么东西,但我感觉到一个什么东西就躲在我的窗外,在那里看着我。
我从来不怕邪物,即使噩梦中醒来也不会恐惧,可以接着又睡,哪怕是噩梦会继续,我也相信自己在梦中可以再次击退它。
但是这一次我居然有点害怕,急忙打开了床边的台灯。
环顾四周,衣柜,书桌,电脑,水壶,椅子都安安静静在原处,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影子。不知道是什么刚才发出的呵斥声。
我起床去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我知道这是我的一种示弱。以前我即使睡在野外也不会有丝毫害怕。
回到床上,我靠着床头坐了一会儿,想起姥爹不在了,想起外婆不在了,想起外公年老孱弱,眼泪没掉,但心里已经哭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已经失去庇佑了。
我想我还是太脆弱。姥爹失去考科举机会时,在外游历遭遇种种困难时,发现父亲时日不多时,寻找小米时,婚礼上看到小米时,后来失去赵闲云时,后来被赶出住了好几代人的马家老宅时,他何曾需要过庇佑?
外公没有跟我说姥爹在刘家狗肉馆被那鹰眼扫视后有没有做过噩梦,有没有半夜惊醒过。我想坚强如他善良如他的人应该不会做噩梦,不会在半夜惊醒。但也不一定,很多人在坚强的背后有不为人知的脆弱。小米就是这样。
小米远远地看着狗肉馆前接受检查的姥爹,担忧地问铁小姐道:“铁小姐,马秀才不会在门口就被认出来吧?”
铁小姐安慰道:“不要怕进不去,外面我们潜伏了很多帮手。怕就怕进去后出不来。”这安慰听起来并不像安慰。
那人扫了姥爹一眼之后问道:“魏伽荃的人呢?”
姥爹心中一惊,猜测他必定是认出了这是魏伽荃的狗。能记住一个人的脸并不怎样,但是半年只看一眼的狗也能辨认出来,这眼力简直匪夷所思。
姥爹急忙镇定下来,回答道:“他在沧州的时候生了病,走到这里就不行了,所以托我过来帮他交易。”姥爹原本想说魏伽荃停在沧州,可想到铁小姐的人能盯住鬼贩子的一举一动,泽盛的人也能做到。如果此时胡口乱诌说魏伽荃停在沧州没来保定,说不定会被对方识破,不如说已经到了保定。
姥爹故意说魏伽荃在沧州生的病,是为了造成自己跟魏伽荃一路走到这里来的假象,让对方认为他是魏伽荃信任的朋友。
那人挥了挥手,示意要姥爹进去。
远处的小米和铁小姐都吁了一口气。
姥爹进去之后,发现这狗肉馆里的摆设像个小戏院或者相声馆。之前就是这样的摆设还是为了今晚特意改造的,不得而知。
已经进来的鬼贩子们纷纷落座。
姥爹担心遇到魏老板一伙的人,便选了个非常偏僻的位置坐下。幸好整个馆子的光线不足,似乎是主办人故意为之。
原本属于魏伽荃的几条狗已经发现换了主人,但它们不叫不吼。狗是非常忠实的动物,一旦认了主人便很难改变。它们不叫不吼不是立即归顺了姥爹,而是姥爹从沈玉林那里学了哑狗功,让它们发不出声来。
姥爹闲坐了一会儿便听到头顶有吱吱的叫声。抬头一看,竹溜子已经栖息在房梁上了。
姥爹点头示意看到了它,但它还是吱吱地叫,表现异常。
姥爹干咳两声,示意它不要吵闹。
竹溜子终于不叫了,但它原本蓬松的毛根根直立,如同刺猬一般。
姥爹知道,它只有被吓到了的时候才会这样。姥爹心想,它到底发现了什么?难道是铁小姐说的能将人吃成血骷髅的凶猛动物?狗是会吃骨头的,咬人的肯定不是狗。莫非这里还有其他邪灵恶兽?
☆、第一百六十五章 猫鬼1
渐渐地,馆里的座位越来越少,人越来越多。
姥爹看见魏老板走了进来,在靠前面的位置坐下。姥爹注意到他牵了四条狗。
就已经进来的人看,一人牵四五条狗的比较多,牵一两条或者七八条的非常少。姥爹想得到,狗牵太少了划不来,牵太多了管不住。四五条是最合适的。也有极个别人确实牵了十多条狗进来。但那不排除是抢了其他弱小派别鬼贩子的饭碗。
在馆里座位还没有坐满的时候,馆门就关上了。
姥爹听到旁边其他鬼贩子窃窃地说,那空出来的位置是来保定途中遭遇不测的人留下的。每年来的人都比预计的要少一些。
新老鬼贩子互相寒暄,馆里人声沸腾。有的狗不时吠叫两声,热闹极了。
不一会儿,十多个俊俏的黑衣女子从前面的侧门走了出来,每人手里提着一串燃着的香。她们分别走到不同的地方,将香悬挂起来。
鬼贩子基本都是青壮年男子,见了这十多个窈窕黑衣女子,顿时暂时安静下来,将注意力都集中到她们的身上来。贪婪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脸上,胸上,臀上。他们个个目光炽热如火,似乎要将那妙曼女子点燃。
黑衣女子并不搭理任何人,整个过程中一直将头低垂,将香悬挂好之后井然有序地撤走。
她们一走,馆内又回复了热闹。
很快,馆里弥漫着沁人心扉的香气。
又过了一会儿,前面的平台上走上来了一个人,那人正是刚才在门口检查鬼贩子的人。此时他的目光没有那么冷峻和摄人了,好像他的目光可以像天空的月亮那样有阴晴圆缺。他拍了拍巴掌。
馆里的鬼贩子们立即安静下来。
那人也不说话,点燃了三根香,先向各个方位拜了拜,然后闭上眼睛,嘴巴里念着什么东西,像是在做什么仪式。
趁着这个机会,姥爹悄悄问身边的鬼贩子:“兄弟,打扰一下,我是新来的,请问前面这个焚香的人是谁啊?”
鬼贩子回答道:“哦,他叫赫连天,复姓赫连,单名天,据说是匈奴后人。往年的交易都是他经手的。”
姥爹问道:“我听说收魂魄的是一个瓜尔佳氏的人,怎么成了姓赫连的人呢?”
鬼贩子低声道:“瓜尔佳氏的人听说双腿残废了,行动不便。再说了,大头目怎么会随随便便出现?一般都是下面人出来做事嘛。”
“那瓜尔佳氏的人现在在哪里?”
鬼贩子终于不耐烦了,说道:“你管他在哪里做什么?只要有人跟我们交易,我们能如数拿到钱,这就够了。”
这时,平台上赫连天的仪式做完了。他将三根香插进靠墙的铜鼎里,然后说道:“各位不辞万里来到这里,辛苦了!没用的话不说,大家一个一个将你们的魂器交过来,我们会按照你们魂器里面魂魄的质量估价。依照以往惯例,魂魄越轻,价格越低,魂魄越重,价格越高。”他的声音略带嘶哑,似乎饱经风霜。
姥爹又碰了碰旁边的鬼贩子,说道:“魂魄的重量怎么称呢?”
姥爹知道,一个新死之人的魂魄是最重的,随着他的魂魄在人间滞留,魂魄的重量会渐渐变轻。魂魄如烟,最初的时候最浓,随着日子的推移,浓烟渐渐变淡,最后消失。
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意念之下魂魄的重量也是不一样的。执念最强者如罗步斋,魂魄的重量几乎跟他身体一样,他的身外身实际上算是魂魄凝聚而成的新躯体。次者便如姥爹在淄川相救的那个阵亡丈夫,魂魄只有虚形,他的妻子伸手即可透过他。再次便如常见的死人,魂魄无法被常人肉眼看见。
世间像罗步斋那样魂魄能形成身外身的人少之又少,常人死后魂魄都轻得很。一般来说,魂魄越重,说明它亡故不久,魂魄越轻,说明它亡故时间较长,可留在世间的时间越少。因此,赫连天以魂魄轻重来给各个魂魄估价算是公平的估法。
姥爹曾和罗步斋聊天,谈及罗步斋的称骨法,姥爹开玩笑说罗步斋所能看到的骨重或许就是一个人的魂魄重量。
罗步斋不置可否。他从来没有给魂魄称过重量,所以无法确认是不是这样。
姥爹也从未想过如何给人的魂魄称重,所以听到赫连天要以魂魄重量给出价格时,他忍不住要问以前交易过的鬼贩子。
“待会儿你一看就知道了。”鬼贩子已经没了耐心。
姥爹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平台上的赫连天。
赫连天一招手,两个黑衣女子抬着一根杆秤来到平台上。那杆秤只有人的一只手臂那么长,秤头下悬挂一个圆盘。一个黑衣女子将秤砣拿了出来,放到杆秤的零刻度处,然后松手。杆秤保持水平。
这是给在场的所有人验证杆秤没有做手脚。
“这杆秤如何?”赫连天问道。
在场的鬼贩子们纷纷点头说好。
赫连天满意地笑了笑,拍了拍巴掌。
又两个黑衣女子走到平台上来,她们每人抱着一只猫,一只浑白如雪球,一只漆黑发亮,但大小看上去几乎一致。猫都懒洋洋的,偶尔打一个呵欠。
姥爹头上一阵响。姥爹抬头看去,竹溜子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原来它怕这里的猫。
姥爹心中犹疑,竹溜子似乎没有怕过猫,为什么独独怕这里的猫呢?
“你们先选白先生还是夜先生?”赫连天又问道。他不将它们称之为白猫黑猫,却称之为“白先生”和“夜先生”。
有人说白先生,有人说夜先生。
赫连天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元,说道:“既然大家意见不统一,那就听上天的决定吧。人头的话就用白先生,反面的话就用夜先生。”
那时候通用的货币是袁大头,正面是袁世凯戎装左侧面像,背面是两株交叉的稻穗。
赫连天用那鸟爪一般的手将银元抛起,然后接住。松开手来,人头的一面朝上。他指着白猫,说道:“那就有请白先生。”
黑衣女子将白猫小心翼翼地放到杆秤的圆盘上。提秤的黑衣女子便挪动秤杆上的秤砣绳,使杆秤恢复水平。
“九斤二两六钱。”一个黑衣女子读出称重。
赫连天微笑地对那只懒洋洋的白猫说道:“白先生,您老人家比半年前重了三钱哪。”他的态度毕恭毕敬,仿佛此时正面对着比他大了好几个辈分的长辈一般。
而那白猫对他的反馈是打了一个呵欠,仿佛一个淡漠之极的高傲长辈。
赫连天并不生气,他对下面的鬼贩子说道:“你们可以将魂器送上来了。”
一个鬼贩子先上去了,他牵了五条狗。
赫连天对白猫说道:“有劳白先生了!”态度依旧毕恭毕敬。
白猫从圆盘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黑衣女子手里的秤杆一翘,黑衣女子急忙抓住秤杆和秤砣绳。
那五条狗见了白猫,都畏畏缩缩地往后退。狗的主人紧紧拉住狗脖子上的锁链。
白猫走到第一条狗面前,对着狗的脑袋嗅了嗅,那条狗便突然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白猫轮流嗅了嗅那五条狗,五条狗都倒在了地上。其情形就如姥爹给魏老板的狗喂了水之后一样。
白猫回到之前抱它的那个黑衣女子身边。黑衣女子温柔地将它抱起,然后放到杆秤的圆盘上。
提秤的黑衣女子再次称出白猫的重量,并报数道:“十一斤三两八钱。”
赫连天点点头,说道:“十一斤三两八钱减去九斤二两六钱是两斤一两二钱。折合银元是两百一十二元。”
那个鬼贩子欣喜不已。
外公说,那时候两百多银元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那时五银元可以买一头大水牛,一银元可以买一担米。总督一个月也才拿六七十个大洋,一般的工人辛辛苦苦一个月大概能拿到五到十个大洋。两百多银元等于普通工人两年到四年的工资总和,等于四十多头大水牛,等于两百多担米。
赫连天这边说完,平台旁边的账房先生便噼里啪啦地拨了一通算盘,将银元数好,只等那鬼贩子去取。
在其他鬼贩子都两眼放光地看着账房先生拿出大洋时,姥爹却在心里算着刚才的重量。五个魂器里有五个魂魄,总重量两斤一两二钱,那么平均到每个魂魄的话大概是四两多一点。在罗步斋的称骨法中,骨重最轻的是二两一钱,最重的是七两二钱。如此算来,刚才称出的魂魄重量没有超出骨重。因此,古术中的称骨法或许称的就是魂魄。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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