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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称骨-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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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一支蜡烛被点燃了。接着好几支蜡烛亮了起来。泽盛惊慌失措的脸在微弱的烛火下显得格外狰狞!
不一会儿,灯盏亮了起来,灯笼也亮了起来。
泽盛环顾一周,发现姥爹不见了。
二楼不少顾客走了出来,纷纷询问出了什么事。旧南城搂着娇喘微微的美女走到廊道里,手握栏杆往大厅里看,他新认识的朋友已经不在那里了。
那美女问旧南城道:“南城哥,你找谁呢?”
“一个一见如故的朋友。”旧南城说道,另一只手在美女腰间胸口摩挲不停。
第二天,新的诡闻传遍了杭州的大街小巷。人们都说昨晚曼珠楼的阴间客人和阳间客人因为争夺美女大闹了一场。由于一时阴风大作,曼珠楼里所有的灯火都被吹灭了。有的活人被生生带进了阴间,有的亡者却被强行留在了阳间。谈说之间,互相还嘱咐最近晚上不要随便出去,尤其不要去曼珠楼附近,免得碰到亡魂。
姥爹醒来的时候,闻到口鼻里有一股烧焦的味道。这味道比上次吸入烛光时要浓烈得多。姥爹以为哪里发了火,急忙爬起来。
起来之后,姥爹发现自己躺在小旅馆里,头顶的布娃娃在房梁上露出了一角。
屋里并没有明火,也没有暗烟。
姥爹打了一个嗝儿,一股淡淡的涩味泛了起来。他这才记起昨晚似乎喝多了酒,勉强想起在曼珠楼的事情来。
侧头一看,竹溜子正在床尾睡觉。以往只要姥爹一动,竹溜子便会先于姥爹起来。可是这次它没怎么动,毛茸茸缩成一团。它的皮毛不整,毛下还有伤口,仿佛是被什么擦伤。
姥爹忙去打了一盆水来,抱起竹溜子,给它擦洗。
擦洗的时候,竹溜子仍然没怎么动,好像彻夜未眠的人实在打不起精神。
他不知道竹溜子是怎么将自己从曼珠楼拖出来,又移到小旅馆里来的。
姥爹觉得留在这里不再安全,于是结了账带着竹溜子离开了杭州。他本想去乌镇将布娃娃还给朱梅荏,可是料想泽盛说不定已经派人在那里张开天罗地网等候着,便放弃了这个打算。反正只要自己不用布娃娃折磨朱梅荏,朱梅荏就不会有事。于是,姥爹便将布娃娃带在身边。
姥爹继续毫无目的地到处游玩,游玩的同时,他见人便打听附近是否有曾经有过四个女儿,最小的女儿又落水溺死的人家。走到哪,便问到哪。
这样又过了几年,只有竹溜子一直陪着他。在这几年里,姥爹没有回画眉村。他在路途中遇到了不少奇事怪事,不过都有惊无险。他也遇到了一些高人,不过觉得那些高人的眼光都有局限,看不到更高,也看不到更远。
几年之后,姥爹终于觉得心情平静了一些,便回了画眉村一次。罗步斋一见数年不见的姥爹,激动得泪流两行。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评估姥爹的实力,就像无法称出姥爹的骨重一样。
“虚怀若谷!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看到了一片空荡荡,但这空荡荡让人敬畏,又让人恐惧。”罗步斋握紧姥爹的手说道。
他发现罗步斋和余游洋还没有孩子。他便问罗步斋怎么回事。罗步斋说,可能自己已经是身外身,无法再跟普通女子生儿育女。
不过好在余游洋和罗步斋都不在意。他们反倒担心姥爹,劝说姥爹多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姥爹便将从泽盛那里听来的小米转世失败的事情说给罗步斋听了。
罗步斋听完脸色煞变。
姥爹忙问怎么了。
罗步斋嘴唇颤抖地说,大概是四年前,一个算命先生路过这里,他听说了姥爹的名气,本来是想跟姥爹学学预测之术的。可是那时姥爹游历在外,所以罗步斋接待了他。相谈没几句,罗步斋就发现他根本不懂预测之道。但他给不少人算过命。
其中有一人,便是有四个女儿,最小的女儿已经十岁左右,妻子却又怀了一胎的。
那算命先生算了那么多次命,骗过那么多的人,却独独记得这个人,这是有原因的。
姥爹听罗步斋说到这里的时候,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算命先生不提别的人,恰好提到让他一听就心惊肉跳的人。要不是罗步斋是信得过的人,姥爹都以为他是要故意逗自己了。
罗步斋说,那个算命先生提到这个人,是因为心有愧疚。
那算命先生曾碰到一个人。那人给了他一些钱,并告诉他说,待会儿有另外一个人会来找他算命,你只要跟他说他命里只能载得住四个孩子便可。
这算命先生便收了那人的钱,听了那人的话。
不一会儿,果然有个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来到算命先生的摊位。那男人说,听朋友说这里有位算命先生算命奇准,推荐他来这里也算一算。
算命先生自然免不了要自夸一番。因为心中有底,算命先生便道,我只看你这脸色,就知道你是来问子嗣的,对不对?
那男子惊讶不已,立即信服了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道,报上你的生辰八字吧,我给你算一算。
☆、第一百零八章 物老为怪1
待那男子报出生辰八字说出困扰之后,算命先生假装掐算一番,然后说道,你这命里只载得住四个孩子。旧的位置没有空缺,这新的便不会顺利出来。
那男子又问,我前面四个都是女孩,如果再生一个,会不会是男孩?
算命先生又假装掐算一番。他记得先前那人没有交代这个人问的时候要回答是不是男孩,便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说出是男孩或者不是男孩会不会让先前那人认为他没有办好事情,从而将给的钱收回去。因为算命一点儿也不准,他的摊位已经好多天没有人光顾了。这笔钱是他这些天的生活寄托,不能不赚。
于是,算命先生说道,至于是不是男孩,这要看你的福气了。我不能打包票。
算命先生认为这是最保险的说法。如果那人找来,他既没有说是男孩,也没有说不是,那人就没有理由将已给的钱要回去。那时候,算命先生没有意识到自己将协助别有用心的人害死一条十多岁的性命。
那男子算完命便走了。
算命先生以为此事到此结束。没想到第二天先前那个指使他故意那么说的人又出现了。那人说,昨天来算命的男人的小女儿溺水死了。
算命先生大吃一惊,忙问缘由。
那人阴笑道,因为昨天那人想要生一个男孩子,但你说他命里只有四个孩子,所以才将最小的女儿溺死,然后造成她自己不小心溺水的假象。
算命先生连道罪过。
那人又道,所以这件事你一定要保密,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因为你是害死那个小女孩的罪人之一。
算命先生既愧疚又害怕。他问那人为何要这么做。
那人却说,我只是一个办事的小喽啰,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他不能亲自出面办这种事,反正你不要细问了,也别走漏风声,免得惹祸上身。
算命先生自此之后惶惶不可终日,不敢再留在那里,便到处寻访高人,想学到真正的预测之术,不再做出错事。他寻到画眉村来,给罗步斋讲了他的遭遇。
罗步斋认为他利益熏心,不是正派的人,便没留他,更没有传授任何预测技能。
姥爹忙问罗步斋:“你可知道他是哪里的人?被人欺骗的时候是在哪里?”
罗步斋摇头道:“早听到你说这件事情,我就会留心了。可惜当时我并未上心,听他说了害人的事情就将他赶走了,没有问他是哪里人,也不知道他是在哪个地方犯下的错。”
姥爹扼腕叹息。
罗步斋喃喃道:“这肯定是泽盛故意指使为之。他跟你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照那算命先生的说法来分析,泽盛必然是在小米十岁左右时打听到了她的转世所在地,然后故意诱使小米的父亲去算命先生那里算命,算命先生被事先贿赂说出那些命里只载得住四个孩子的说法,从而导致小米的父亲将小米溺死,又制造小米自己溺亡的假象。”
姥爹闭上了眼睛。
“他不亲手害死小米,是为了避免自身会遭到反噬作用,也避免被你知道,却不料刚好那算命先生会找到我,而我恰好听到他的往事,你又恰好跟我提起这个。”罗步斋说道。
“我要立即去杭州一趟!”姥爹闭着眼睛说道。他坐在竹椅上,浑身颤抖,身下的竹椅未动,却咯吱咯吱响。
“可是你才回来啊,不休息几天吗?况且这次间隔最久。”罗步斋不舍道。
姥爹抬起手算了算,又问道:“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你注意到今天刮的是什么风没有?”
罗步斋道:“南风。”
姥爹叹气道:“明天有雷电,想走也走不了。后天吧,后天我就再去杭州一趟。”
罗步斋虽然不想姥爹这么快离开,但是见他这么说,不免有些奇怪。他问道:“你以前说走就走,不管什么天气的,现在怎么还算算天气?”
姥爹瞥了一眼蜷缩在书桌上睡觉的竹溜子,说道:“你没发现竹溜子的异常吗?”
罗步斋撇嘴道:“现在它完全跟着你了,我哪里知道它有没有异常?”罗步斋看竹溜子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叛徒一样。
“每到雷雨天气,它就不敢出来。我看它已经修炼到要渡雷劫的程度了。”姥爹说道。
罗步斋微微惊讶,说道:“它是要修炼人身吗?”
书桌上的竹溜子听到罗步斋和姥爹提到它,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们两人,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姥爹道:“原来读圣贤书时看到一句话,叫做‘物老为怪’。修不修人身不知道,但是它活了这么多年,已经违背天常,成为怪物,所以会遭遇天降雷电的阻止。一旦雷电击中它,轻则修为全无,重则烧成木炭。”
罗步斋叹道:“你叫小米去转世,获得属于自己的肉身,也是为了让她避免雷劫伤害。没想到雷劫没了,却有泽盛这种恶毒之人阻止她。”
姥爹道:“事已至此,又能怎样?我只能再去寻找小米的第二次转世了。我要去杭州,就是为了警告泽盛,让他不要从中作梗。”
罗步斋忧心忡忡道:“小米这次是被亲生父亲所杀,死之后必定带有极重的怨气。这怨气或许会冲击她的本性,让她由善变恶。怨气极重的冤魂,甚至会残杀亲人,六亲不认。你应该知道后果……”罗步斋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看了一眼姥爹。
姥爹缓缓点头道:“我知道后果严重。就算她本来还有阿赖耶识,也会被这种无法消散的怨气影响,让她忘记所有美好的事情,只记得仇恨。倘若仇恨战胜了一切,她的阿赖耶识里便也只留有仇恨的种子了。如果到了那个程度,我即使有能力让她的阿赖耶识发芽,也无法让她记起我们了。”
世上许多厉鬼便是因为死时怨气太重,以致无法转生,便会化作厉鬼在黄泉路上等着自己的仇人下来才转生,或者直接进行报复。
最让姥爹担心的是小米因为怨气而忘记了投胎转世。他也担心小米直接报复她的父亲。无论报复成功与否,这都有损于她的修为。
姥爹不知道小米在十岁之前是否有阿赖耶识发芽的迹象,就像九一道长小时候那样忽然记起前世的一些情景。他希望小米有过这种迹象,这样的话,小米或许会因此将这些记忆再次存入阿赖耶识,就如读书时多看一遍加深记忆一样。
不过即使有这种可能,小米的记忆也如蜻蜓点水一般,要留到第二次转世的阿赖耶识里非常困难。
罗步斋听姥爹提到小米的阿赖耶识,知道姥爹还在想小米的第二次转世,不禁拧起眉头。
“马秀才,我记得李晓成送我们喜帖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你说,‘如果她能找来,那时我也不过四十出头。’那时候我没有劝你。想想现在,你已经三十多了,已近不惑之年,你却还处在迷惑不清的状态里。小米转世已经失败了一次,就算她没有成为被怨气冲昏头脑的厉鬼,就算她还存有对你的阿赖耶识,就算她第二次转世非常顺利,可是你想想,等她再到十岁的时候,你已经四十多或者五十多岁了。你马秀才能算天算地算星宿,为什么算不清楚自己的年龄呢?”罗步斋少有地声色俱厉。
“是啊……人能看到世间万物,最难看到的是自己……”姥爹也少有地颓然。
罗步斋见他如此,也颓然坐下。
姥爹按了按太阳穴,声音虚弱道:“不要担心我。明天你找一个母鸡孵蛋的地方,将竹溜子放在那里。这样可保它不受雷击。”
罗步斋惊讶道:“我记得你在谢家曾跟小米说过你知道躲避雷劫的方法,难道就是这个方法?”
姥爹似乎想起了曾经跟小米斗智斗勇的情景,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笑,说道:“这是最简单的避雷方法,对于体形比母鸡小的动物有比较好的避雷作用,体形越大作用越弱,但是比其他地方还是要好上许多倍的。”
外公让我看过母鸡孵蛋之后不久又跟我说,其实不只是为了保全小鸡的母鸡会躲避雷劫,有灵性的动物在修炼的时候都有各自躲避雷劫的招儿,就如它们都有各自的绝活儿让它们能生存于世一样。有些是躲在风水极佳的宝地,有些是偷些天地孕化的灵物,有些是靠着人气或者占着人气的物品。
雷电不能轻易伤人,这就让这些修炼精怪有机可趁。猫躲到住宅的仓库、床底、灶台等地方,总之能躲过去就行。也有偷小孩衣服把自己包裹起来的,也有用女人的骑马布避劫的。骑马布是旧时女人来例假时用的,是布缝制或者包上灰的带子,相当于现在的卫生巾。因为经血在上面,也是占着人气的。
外公曾在一次雷雨天看到一个巴掌大的癞蛤蟆嘴里含着一枚铜钱,跟现在的招财金蟾似的。它躲在后山脚下的一个泉眼边上,一打雷它就吐舌头将铜钱漏出来,借着铜钱经几百几千人手的人气避雷劫。
☆、第一百零九章 山精1
虽然躲避雷劫的方法各异,但姥爹发现母鸡孵蛋的地方最佳。究其原因,姥爹认为其他躲避雷击的方法都是为自己,而母鸡躲避雷击是为了幼崽。母亲对子女的爱护之心,远远细腻过子女对父母的爱护,也远远细腻过子女对自己的爱护。另外,母鸡本不是奔着躲避雷劫而去的,而其他动物莫不是为了修炼成精,所以也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意思。
不过再好的躲避方法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母鸡孵蛋还有孵出臭蛋的时候。小米最好的躲避雷劫的方法就是拥有属于自己的肉身,以人身的方式修仙。其他修炼到一定境界又有勇气挑战胎中之迷的精怪莫不纷纷选择这条道路。
罗步斋一直认为小米是为了更好的修炼才听了姥爹的话,没有继续寄生在别人的身上,而选择了更加艰难的投胎转世。
当他在枕边将自己的想法和姥爹的遭遇说给余游洋听的时候,余游洋以女人的角度发表了不同观点。余游洋对罗步斋说,小米选择转世投胎,并不是为了修炼之道,而是出于其他考虑……她不能以别人的肉身去陪伴姥爹。
余游洋问罗步斋道:“换一个角度,你想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另一个跟我长得完全不一样的女人来到画眉村找到你,说她就是我,我的魂魄在她的体内。就算她能说起很多只有我们俩记得的事情来确认我的魂魄确实在她体内,你能跟她一起生活吗?”
“不能。”罗步斋摇头道。
“我想小米也想过同样的事情。何况她每隔多少年就要换一个人的模样。”余游洋说道,“如果换做是我,有一天一个陌生人来找我,说他就是罗步斋,我也无法接受跟一个有你的魂魄但又不是你的人在一起生活。又或者是有一天你告诉我,罗步斋的魂魄不在了,现在你是别人附身的,我也无法继续跟你生活下去。因为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你到底指的什么东西?我又说不清楚。反正不是你我就无法接受。感情这东西很奇怪,你到底喜欢的是他的灵魂,还是他的躯壳,还是其他的东西?”
罗步斋想着余游洋提出的问题,彻夜未眠也没能想出答案。但是他相信余游洋从女人的角度更能体会到小米当初的心情。
姥爹本打算过了雷雨天气就去杭州的,可是雨停雷歇之后,姥爹还是没能立即离开画眉村。
准备走的那天早晨,罗步斋和余游洋已经将姥爹的行李准备妥当了。竹溜子欢心跳跃,吱吱吱地绕着姥爹的脚转,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姥爹笑道:“你不用感谢我,应该去感谢那只老母鸡才是。”
罗步斋和余游洋哈哈大笑。
罗步斋和余游洋将姥爹的钱财地产管理得非常好,姥爹在外从来不用操心用度。每次出行前,姥爹从心情和财力上都没有任何负担。
那天早晨的阳光不错,但余游洋还是担心下雨,要罗步斋在行李上加一层油纸。
姥爹打趣道:“如果还要下雨,那就真的是老天要留多住几天啦。”
姥爹这话仿佛是一个预言。
在罗步斋和余游洋脸色戚戚地送到老河时,一个人急匆匆地迎面而来。那人走得太急,都没注意看姥爹他们。
罗步斋倒是认得那人,擦肩而过之后便喊了一声:“冯老头!火烧屁股啦?走得这么急,碰到我也不打一声招呼?”
那人这才回过头来,看了罗步斋一眼,又看到了姥爹,惊喜道:“哎呀,原来是马秀才和罗先生哪!我真遇到比火烧屁股还急的事了!我听说马秀才回来了!正要去你们家呢!”
“正要去我们家?怎么啦?是欠的钱还不上?还是还要粜米?”罗步斋立即转换为账房管家的角色。
冯家庄有不少人找罗步斋结果马家的钱,也借过马家的米。冯家庄跟其他村子不同。其他村子是靠田吃饭,冯家庄没几块好田,是靠山吃饭的。他们靠卖木材为生。遇到需要长途运输木材的时候,冯家庄的人便会来马家借钱租车租船,卖掉木材后再还钱。因为世道不太平,租车租船或许遇到天灾,或许遇到人祸,赔了本,便只好再借,等下次回了本再一起还。因为不种稻子,所以他们也常来粜米。
冯老头摇头摆手,说道:“不是不是。不是钱和米的事,是命的事!马秀才,麻烦您跟我去我家一趟,劝劝我的乡亲父老们。”
“命的事?到底怎么啦?”罗步斋问道。
姥爹没想到刚走到老河就被人拦住,他问道:“劝乡亲父老们?村里的事?争山还是争田?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的家事我一般不管的。村也是一个大的家庭,我不是你们村的人,也不便插手。你们自己解决吧。”
冯老头抓住姥爹的衣袖,说道:“确实是村里的事,但还是只有您能帮我解决啊。您要走了,我女儿可就要终身守寡了!”
姥爹一听他说得不对劲,便问道:“你女儿怎么就要守寡了呢?”
“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麻烦您跟我去我家一趟吧!他们都堵在我家门口呢。”冯老头央求道。
见冯老头如此,姥爹只好叫罗步斋和余游洋先将行李拿回去,他要去冯家庄一趟。罗步斋和余游洋见状喜不自禁。
姥爹跟着冯老头去了冯家庄。罗步斋放好行李之后又跟了过来。
冯家庄离画眉村不远,走五六里地就到了。这是一个真正的小山村,几乎没有水田。前朝的时候,家家户户的水田要分为四个等级,等级高的相对肥沃,但是税赋也高一些,等级低的相对贫瘠,赋税也给予一定优惠。而这冯家庄的田都是最低等级的。但是这里的山好,树木旺盛。
所以对冯家庄的人来说,山就是命。
姥爹赶到冯老头家的时候,发现他家地坪里到处是人,坐着的,站着的,跟冯家庄的水田里长出来的庄稼一样不整齐。人人手里拿了一个家伙,锄头扁担扫帚等等。一看就知道来者都是闹事的。
众人见姥爹来了,纷纷上前打招呼。虽然姥爹好几年没有在这里出现了,但是威望和名气都还在。
几个老友还嘘寒问暖,问问他最近去了哪里,为什么这几年不回来,有没有遇到心仪的姑娘,什么时候带到画眉村来之类的。
姥爹简单作答之后,指着他们手里的家伙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一个面相蛮横的青年怒气冲冲道:“我们不能让若璃嫁到山后去!”
姥爹一愣,问旁边的老友:“若璃是谁?”
老友回答道:“冯老头的女儿。”
姥爹太久不在家乡,许多比他年纪小十多岁的人他都不认识了。姥爹听了老友的解释,问那个怒气冲冲的青年:“为什么不能让若璃嫁到山后去?难道你喜欢她?不让她嫁给别人?”
那青年顿时蔫了下来,辩解道:“不是。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我们冯家庄!”
“她出嫁跟冯家庄有什么关系吗?”姥爹问道。
旁边的老友将姥爹拉到一旁,将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这次冯家庄的人阻挠若璃的婚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若璃原本是要许配给山后村里一个姓李的小伙子的。大概是三年前,若璃家人和李姓家人谈好了婚娶日期。可是娶亲后第二天,冯家庄与山后李家村之间那座山居然黄了一大半。原本青翠欲滴的山如同人间的一夜白头,到处都是变黄即将枯死的花草树木。
冯家庄的人吓坏了。如果山上的树都枯死了,他们就没有吃饭生存的根本。这还了得?
冯家庄的人想起若璃小的时候有一个路经此地的高人说过,这孩子就是山上的树山上的草山上的花,如果这个孩子不在冯家庄了,这山上的花草树木就会死掉。
开始并没有人相信那个所谓的高人的话。这山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怎么可能突然因为一个小女孩而转变呢?
可是见到若璃一出嫁山就黄了一大半,冯家庄的人坐不住了。
这个地方的婚礼是要举行两次的。一次在新郎家,一次在新娘家。在新娘家举行的仪式叫做回门。意思是最后一次回家,从此以后她的家就在男人那边了,她就是那边的人了。
于是,在若璃回门的那天,冯家庄的人集合起来,将若璃扣在这里,不让她再去。新郎见冯家庄人多势众,又在别人的地盘上,只好一个人先回去了。
冯老头说服不了众人,只好答应先将婚事再搁置一段时间。
说来也是奇怪,这婚事一搁置,山上黄掉的花草树木有渐渐变绿了。
这一搁下,便是三年。
冯老头眼见着女儿一天比一天年纪大,心情越来越着急。山后的李姓小伙子也越来越急躁,明明彩礼都给了,堂也拜过了,可新娘还一直住在娘家。
☆、第一百一十章 山精2
于是,冯老头和那着急上火的女婿商量了一番,选了今天的日子再举办一次婚礼,把若璃娶过去。
冯家庄的人知道后,立即又来这里阻止。
冯老头说,我女儿不能守一辈子寡啊,求求各位父老乡亲放过我们吧。
可是没有一个人答应,都围在这里不让穿好了新娘服的若璃走。李家那边一大早派来迎亲的队伍还没有翻过山就被冯家庄的人赶回去了。
冯老头听说姥爹回来了,便急匆匆赶到画眉村求援。
姥爹听老友说完,忙拨开众人往冯老头的屋里走。罗步斋紧跟其后。竹溜子则蹲在屋顶瓦陇里一个不显眼的位置。
冯老头家境并不怎样,住的房子是青瓦泥砖房。由于头一天还下了一场大雨,一般来说,走进泥土房的时候扑面而来的会是一阵稍带腐朽味道的潮湿。有的泥土房地势较低,房间的泥土地板雨后会返潮,甚至外面的泥土都已经干了,但屋里还湿的。木质的家具长期接触湿润的泥地,就会慢慢腐朽,发出淡淡的腐烂味道。
但是姥爹一进屋就闻到了一种独特的春天山林里才有的泥土芳香的气味。那一瞬间,姥爹以为走进了大山里,而不是一间逼仄的小屋。
姥爹不知道其他人进冯老头的房间时有没有这种感受,但是他立即相信了若璃的与众不同。
冯老头忙领着姥爹说道:“我闺女住在这间房里。”他指着左侧的一个门。
姥爹推门进去,看见穿了一身红的若璃坐在床边,双眼垂泪。那种春天山林里的气息愈加清晰。那时候新娘并不怎么化妆,最多用红纸吻一下嘴唇。如果能用上雪花膏,那就是大户人家的派头了。所以当时若璃的面容并未被过浓的胭脂遮盖。
姥爹一见若璃便惊讶不已。若璃的双眼明亮,如两汪山泉。眉毛是远山眉,如同水墨画中画远望的山一般勾勒而成。唇是桃花唇,仿佛春天里刚刚开苞的桃花瓣一般娇嫩而鲜红。俊俏的鼻子笔挺如峻峭山峰,两边颧骨则如左右拱卫的小丘陵。耳朵薄得几乎透光,且薄得均匀,仿佛是山间老树上长出的木耳。她头发盘在头顶,很黑很厚,黑得发亮,厚得一根簪子似乎扎不住,让人担心那头发随时会膨胀开来。
耳朵薄了不好,但这并不影响若璃的整个面相。
看了若璃的面相,姥爹心中便有了底。
罗步斋随后跨进了门,一见若璃,轻声说道:“这人几乎是我看到过骨重最重的,为什么命却坎坷呢?”
姥爹低声道:“有福之人不是没有坎坷,而是能平安度过坎坷。薄福之人不是坎坷多,而是遇到坎坷难过去。能过去的坎坷,回头一看就不算什么,所以有福之人认为一路走来没什么困难。过不去的坎或者摔了跤的坎,回头一看仍然提心吊胆,所以薄福之人认为一生忐忑困难重重。其实困难大同小异,经历的人和方式不同而已。”
罗步斋点头。
若璃见有人进来,连忙将脸上的泪水抹干。
冯老头也进了屋,向女儿介绍道:“这是画眉村的马秀才,他见多识广,很有学识,一定可以帮到你的。”
若璃见了姥爹,表情僵硬了半天。
“你认识?”冯老头见女儿有些失态,便问道。
“好像认识。”若璃说道。
姥爹有点惊讶,他自己不记得认识过她,何况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若璃又说道:“就像我第一次见到李夏晖一样。”
姥爹问:“李夏晖是谁?”
“女婿。”冯老头说道。
“你第一次见到你丈夫,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对我也有这种感觉?”姥爹将信将疑道。
若璃点点头,说道:“我不敢跟别人这么说,怕别人说我脑子不清醒。但是我以为您也记得我,所以才这么说。没想到你没有这种感觉。我第一次碰到李夏晖的时候,我和他都有这种感觉。”
姥爹见她这么说,急忙先让冯老头关上门,不让其他人进来。
“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跟李夏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姥爹问道。
冯老头似乎懂得女儿的心思,也或许女儿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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