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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倾城灵异侦探事件簿-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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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窗缝里灌进来的疾风很冷锐,刮在脸上就像小刀在割肉;虽然因为速度的问题我整个人几乎都紧紧贴在了椅背上,动弹不得;但是,那种速度的刺激跟冒险的刺激令我非常兴奋。

车窗两边的景物如电影一般飞速倒放,眼睛非常花。

但忽然之间,我看见前面有一个临时的路障,不但如此,还有警车,我并没有被晃得眼花,那总共是五辆。

看来这次他们下了血本,一定是笃定我跟劫机犯有了联系,拼命要把我抓回去了。

“怎么办?”离路障只有二十来米了,龙恩的速度根本没有减下来的意思,似乎就在拼命要冲过去。

可是,五辆车子呀,飞越?

龙恩黑着一张脸,沉声说:“扶稳了。”

并没有说坐稳,是因为一定要扶才能稳。

他根本就没有减速,直接将手上的方向盘来个720度大转弯。

我一阵眩晕,极大的离心力将我抛到门上,一时天旋地转,斗转星移。

待惊魂稍定,才发觉车子已经来了个180度掉头,飞一般向来路驶回。

我转头看看,看见警车上的人都下来了,张大的嘴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我吁了一口气,“你这手车可真辣!”

“我一直喜欢速度的感觉,当你极度投入的时候,就会发觉物品跟自己有了感情。每一辆车都是这样,她们引擎发动的声音在我听来不亚于美女的呻吟,每一部车都有自己的气质。这一辆是跟得我最久的,也快三年了,就像一位妻子,平凡,勤恳,忠实,有时会发发小脾气,但只要有心去哄就没事了。”

渐渐脱离险境,龙恩的手势也随着语气温柔起来,就像真的在对着他的情人说话。

他的脸在述说自己所喜爱的东西的时候,带着那样的光彩。

我看得有点发呆,本来以为以后再也看不到的。

龙恩却转头对我说:“本来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幸好你并没有上那架飞机。”

“不,是意外,我托了朋友的福,我看见我的朋友来了,临时决定下机的。”

“你的朋友?”

“是的,不知她怎么会来。”

“她来寻你。”

“我到纽约之后,并没有与她联系过。”

“不过无论如何,你不该联系警察,现在那帮人一定怀疑你跟警察有联系。”

的确是我鲁莽了,现在黑白两道怕都在搜捕我们。

龙恩把我藏在一个朋友的家里。

再晚点的时候,我们看电视。

电视关于劫机的新闻报道变成:“劫机事件有了新的进展。劫机分子把飞机劫持至邻近机场降落即立即离开,当局怀疑劫机分子属于某个组织,曾受到严格训练。机长透露不法分子目的在于临时下机的那位亚裔女子。现警方仍在作出努力,希望能找到那位女子,请市民们积极协助。”

我转头看着龙恩,龙恩的面色变了。

我轻轻说:“有人要致我于死地。”

龙恩脸色发白:“没有可能,刚答应放你走了,他不会出尔反尔。”

“那么他手下的人呢?那个叫乔的家伙好像对我们有很重的敌意。”说到乔,我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我来之前是接过一个自称律师的人的电话,是因为他说的话,我才牵涉进来,现在想起来,那个冒牌律师的笑声跟乔非常相像。”

突然之间,感觉寒意侵身。

难道整件事情都不过是有人安排的局,要诱我来踩?我得龙恩相救,将要脱险,他心有不甘,出动了今天晚上的最后一招。

本来算定我必无法逃脱,他们却又招来苏眉,难道是想斩草除根?对了,一定是这样,他们可以轻易找到我,一定也就可以找到苏眉。

龙恩的脸色忽然之间变得非常难看,他匆匆出去打了几个电话。

我一直在等,他回来的时候脸色还是发白的。

我静静注视他:“这个故事应该还缺了一块吧,缺了一个人。”

龙恩身子微微一震。

“诱来我朋友的人是乔吧,他一心要置我们于死地,为的是什么?”

龙恩不安地说:“你的朋友我负责找回来,我得安排另一条路线让你走。”

“不,我不知道敌对的真正原因,无论逃避到哪里心灵都无法安定的。龙恩,你是知道一切的是不,请你告诉我。”

龙恩咬着牙,不肯答我。

我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忍不住“呀”了一声。

“龙恩,乔跟刚是什么关系?”

龙恩的额头冒出汗来。

“乔跟刚的关系和莉莉跟刚的关系是一样的是不?因此乔跟莉莉有仇恨,也敌视他的朋友,要除之而后快是不?”

我越想越觉得明朗,乔这个人,把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他,肯定就是揭发莉莉的人。

看来事情就是如此:刚利用力量夺去莉莉,养在金屋,但莉莉不愿意做笼中的金丝鸟,他心里的人是龙恩,但是他不敢离开刚。要想全身而退,只有彻底毁掉刚,一了百了,不然无论逃到哪里,都不可能摆脱刚的势力。因此,莉莉狠下心搜集了刚的犯罪证据。

而杰尔德,应该是莉莉特地雇佣来使龙恩误会的棋子。莉莉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是那样危险,他在成功之前只有瞒着所有的人,龙恩那样关心他,跟他关系那样密切,而且最重要的是,龙恩是给刚盯上的人。莉莉应该是怕龙恩知道这一切的,所以宁愿他误会。天大的误会,只要保得性命就可以解开,我可以理解莉莉当时的想法。

至于那个无辜牵涉进来的小伙子杰尔德,后来果然因为这一下障眼法送掉了性命,很有可能莉莉还留下了什么线索,指认他是自己的情人,从而吸引了刚的注意力。没错,那个小姑娘蜜娜说:“你是莉莉的朋友?但是你不像是来找杰尔德的麻烦。昨天晚上的人一直逼问杰尔德,问他认不认识莉莉……你却自己说是他的朋友!”

杰尔德是因为莉莉而被抓的,可能已经送命了,他被莉莉用做挡箭牌。但换个角度来说,莉莉是直到死了,还在保护着龙恩。

莉莉的脱身行动策划得很周全,但偏偏功亏一篑。刚杀了莉莉后一直后悔,看他的样子,是不会主动怀疑到莉莉的,除非有人揭发了莉莉。而那个人,如果我没有料错,就是乔。

乔嫉恨莉莉的得宠,对他恨之入骨,他发誓要毁灭莉莉,毁灭他身边所有的人,所以才做出这许多事来。这一点,我可以从他看着我和龙恩的怨毒目光中察觉,他装成律师挑拨我来此地更是证明。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说:“看来杀莉莉的人一定是他!”想起乔的那副模样,我恨恨地站了起来:“这个人,是万恶的源头,只有除掉他,我们的生活才能安乐。”

“你去哪里?”

“我去找乔算账,他一定也在等我送上门去吧?苏眉应该就在他的手里。”

“不,你不能去,人应该让我来救。”

“龙恩,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一次已经够了。”

“不,欠的人是我,不是我,你们不会这样。”

我跺着脚:“是我的冲动自负,使我中了算计,还连累了身边的人,你不要跟我争了,事情因我而起,也必须让我去解决。”

“不,事情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

我愕然回头。

龙恩的脸因为痛苦有点微微的抽搐,他的神色别有隐情。

一个可怕的念头袭到我心里。

我不禁冲口而出:“杀死莉莉的人是你吗?真相是怎么样的?天啊,请你告诉我!”

龙恩痛苦地闭上眼,合了一下,又睁开来。

“其实,你很聪明,猜对了一半。”

我双膝一软,忍不住坐了下来。

“命运的确在我们四个人之间的纠缠,不过,乔喜欢的人不是刚,是莉莉,而莉莉……”

他痛苦得说不下去了。

忽然之间,我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莉莉喜欢的只有一个人,龙恩,所以渴望摆脱刚的控制,但刚是多么危险的人物,一着不慎,莉莉赔上了性命。而在之中纠缠的人是乔,他因爱成恨,潜身入刚的左近,借机除掉莉莉和他的朋友。

我不由张大嘴:“乔,他也知道莉莉是喜欢你?可是你之前告诉我,莉莉堕落了,你并不知道……”

龙恩沉痛地说:“莉莉是因我而死的,他死了,我才知道他是为了谁在做这些事情,而乔,也立刻知道他的敌人是我。”

“我不明白。”

“我之前也是刚的手下,后来厌倦了这样的生活,要退出。刚对我早有怀疑,就派给我清除叛徒的任务,最后的一个任务,我接了。才知道是莉莉。莉莉的确是被乔告发的。刚下了必杀令,我找莉莉,要他跟我一起逃亡。莉莉假意答允我,把安眠药下在我酒里,然后伪造了一个被杀的现场,自己对着自己开枪……”

“等我醒来的时候,任务完成了,我获得了自由身。但是,没有莉莉的日子,我还算是活着么?直到你突然出现,自称是莉莉的朋友,我知道,莉莉怕连累我,把遗嘱的名字写给你,但并不知道,连你也牵涉进来。不过,如果不是因为乔的因素,你不会来,就算是来了也一定会早就顺利离开的。”

忽然之间,我感觉如一脚踩空一般的无力。

一直以为自己是主角,其实不过是一枚被摆上台面的棋子,而且还是一只小卒,被人家定了有去无回的命运。

我用手扶着额,呻吟出声。

安娜曾说我颠倒黑白,好坏不分,盲目冲动,现在都变成了立刻兑现的咒语。

龙恩以悲哀的眼光看着我。

命运捉弄他,然后轮到我。

我勉强一笑:“现在知道是谁在跟我们暗中作对了,至少比给人暗算的强,是不是?”

我想了想又说:“你们牵涉得如此复杂,我不相信刚对你一无所知。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放过你和我。”

龙恩只淡淡说:“刚不是普通人,他最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杀人并无很大意义’。有时,如果不用杀人就可以达到目的,他宁愿不脏手。”

我心中一震,完全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莉莉已死,杰尔德作为他的同谋人也被处理了,只要刚认为此事已经完结,那就已经完结了。毫无疑问,杀死龙恩并无多大意义,而活着的龙恩可以替他们做事,为他们赚取利益。

我开始意识到,龙恩为了救我,作出了多大的牺牲,他的确必须为那句玩笑求婚话负上一生责任。而我,也因为那句话,立即成为黑帮要挟龙恩的活筹码,为了我安全地活一天,龙恩必须为他们做一天事,这交易到死方休。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刚却不能死,如果主事的刚死了,契约失效,我们两个立即完蛋。

我伸手掩面,我欠面前的人欠大了,而之前我还曾经误会他!我羞愧到不敢直视他。

电话铃毫无先兆地突然响起来。

龙恩镇定地去听电话,半晌,他回来与我说:“还有希望,我也有我的朋友的。”

“我们一起去救回苏眉?”为了我的拍档,我腆着脸说话,脸上烧热得可以煎蛋。我可以为我的错误付出生命的代价,那是我应得的教训,但不代表我的好友要替我赴险。

“不,你在这里等着。”龙恩看我一眼,表情镇定。

“我应该一起去。”他一直这么镇定,无论做了什么事情,他永远不想当事人知道,以前我也是这样误会了他,但是现在我不会了。我想努力作出弥补,不但对他,更重要的是对我自己。

“不,你现在的目标很大,出现会制造麻烦。”他断然否决,语气有种不可置疑的权威。

我只好噤声,相信龙恩只是在教训我,现在我必须为我的鲁莽付出代价。

 第十七章 暴走惊途

龙恩一直在等,时间已经非常紧迫,多留下一分钟,警察找到我们的可能就会大一分,可是他一直在等。

我没有问什么,陪着他等。

午夜的时候,终于有人敲门,三短一长,约定的暗号。

龙恩打开门。

门外却是一人一狗,一个小伙子牵着龙恩的爱犬。

一如昨日,那头人立起来跟我差不多高的大狗挣脱了来人手拉的铁链,一下子扑到龙恩身上,脸一直凑到龙恩面上。龙恩揉弄着大狗的脸,狗脸被他揉到表情万端,一条猩红舌头伸得长长去舔他的手,却总是够不着,乌黑的眼珠不时瞟向我。狗的表情那么开心,但龙恩却似不太高兴,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看了令我觉得心里不舒服。

带狗来的人一脸羡慕的表情:“真是一条好狗,我照你的吩咐,隔了几十尺轻轻吹了声口哨,它已经懂得马上冲出门来,还摆脱了要跟着它的警察。”

龙恩微微一笑:“本来就是一条好狗。”他的笑容有着骄傲,还含着一丝苦涩。

我忍不住问:“你把狗都带来了,可是打算带它和我一起逃跑么?”

龙恩摇摇头,爱怜地抚摸着大狗的脑袋,轻轻说:“不是,它患了病,我要给它治。”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注射器来,里面是透明的液体,他按着狗的头,狗也仰头看他,他看着狗的眼睛说:“对不起,可能有点痛……”

大狗好像听明白了他的话,在针尖扎进身体的时候还颤抖了一下,然后就坚持住一动不动,真是一头勇敢的狗。

注射完了,龙恩抱着那头大狗,一直抱着。

大狗在主人怀里,感觉非常舒服,慢慢合上眼睛,脸上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

龙恩看着它,目光中似有千语万言,但终于慢慢把它放在沙发上,对我说:“我们走吧。”

那头狗好像昏迷了过去,摊在沙发上没有知觉,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破麻袋。

我越看越不妥:“你给它注射了什么东西?”

“一点麻醉药而已,可以减轻它的痛苦。”

龙恩带我上了来人开来的车子,发动了。

我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里?”

龙恩的表情很沉重,嘴角抿得紧紧的,并没有回答我。

车子尽在小巷里兜兜转转,就像千回百次无法抒发的委屈,好不容易停住了,却像一句无声的呜咽,哽在了喉咙口。

车子停在一间外观看来没有一点特别的房子前。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难道,乔就在里面?

老房子,墙上攀附有攀藤植物,有风吹过,鬼影憧憧。嗯,像吸血鬼居住的城堡,正适合乔这样的冷血人居住。

我暗暗点头。

龙恩却掏出一把钥匙来打开了门。

我吃惊,龙恩怎么有此间钥匙?

龙恩却像回到家一般熟悉,随手打着灯擎。

很普通的一憧房子,跟外表一样普通,我疑惑不定。

龙恩这时对我说:“这里离码头已经非常近,你在这里等,很快会有人来接你,带你去码头。请你相信他,他会把你安全送出去。”

我惊讶:“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不是会跟我一起去找乔?”

龙恩摇摇头:“我会想办法,现在先设法把你送出这里。我留在这里比你安全得多,有刚的承诺,乔不敢动我。”

“可是……”我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道:“我们就这样放过乔?”

龙恩看着我,眼光十分悲凉,然后说:“请你相信我,我会尽力要他偿还的。”

这种目光,如此熟悉,令我毛骨悚然,我突然记起,不久之前他才用此目光凝视过他的爱犬。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我心中冒起,我冲口而出:“它不会醒来是吧,你的狗?你给它注射的不是麻醉药,而是让它永远也不会醒来的药物。”

龙恩不看我,冷冷说:“你想得太多了。”他转身要走。

我不顾一切跟上去,一把扯住他衣袖:“你是要一个人去复仇的是不?你只想留下我一个。”

龙恩用力挥动胳膊,想摆脱我,但我死死拉住。

“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我,听着,莉莉也是我的朋友,如果你要把我一个人送走,自己去迎接危险,我不会放过你。我的良心会不安,我会恨你。”

龙恩冷着脸,走到车子旁,大力打开门。

我用力推得门关上。

龙恩再来拉开门,我扯着他衣服不放,动作太激烈了,“嘶”一声,他衬衫的袖子给我扯下半段来。

龙恩闪身进了车子,用力带上车门。

我大急,碰碰碰大力打着车门,龙恩不看我,用力踩下油门。

我十分生气,根本不顾及后果,我扑出去,闪身拦在车子前。

龙恩踩尽刹车,同时用力转过方向盘。车子来个神龙摆尾,“嘎”一声长长刺耳的声音,用屁股对着我,生生停住了,把一股尘灰都喷到我脸上来。

龙恩走下车来,目光炯炯,看着我。

一通发泄,终于拦下了他,我一口气一泄,软软地问:“为什么不能把狗托付给别人,一定要取它性命?你曾那么喜欢它。”

龙恩一仰头,无奈地说:“我并没有骗你,它的确患了绝症,膀胱癌,不会好的病。我以后都不大抽得出时间来照顾它,倒不如,我亲手送它走。”

我的眼睛突然充满泪水,摇着头:“我不相信,它那么信任你,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龙恩闭了闭眼睛,随即又睁大来:“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无法把它交付他人。”

我咬着牙问:“你是打算一个人去复仇,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不?”

“不,不会。”龙恩温和地说:“我会回来送你走,真的,上次送机不算,这次我一定要亲眼看你离开。”

龙恩的目光非常温柔和坚定,虽然心情非常之乱,但不知为何,我相信了他这番话,我终于点头让他离开。

车子离开了,我还站在夜风中。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然后,我隐隐听到波涛声。

是的,这里离码头已经非常近了。

龙恩说他会来送我,等他解决掉所有事情之后。

我相信他,我也下定了决心,等他来的时候,我一定要把他带走,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留在黑暗里。

我在房子里呆了很久,四周非常静,我听得到墙上壁钟的滴答声。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而我只能呆在这里傻等。

我的心情无法平静,只得站起来不停在屋子里团团转。

我开始后悔放手让龙恩自己一个人去,越想越觉心乱如麻。

只有找点事情做做,才能克服紧张和恐惧。

我做的事情是走到书架前,找书看。

这里应该是龙恩住过的地方,书架上很多的书籍都是与动物有关的,我随手抽出一本。

我翻看着里面斑斓的图片,是拍得很可爱的猫猫狗狗。

忽然之间,我心头一震,“啪”,薄薄的小书握不住,掉在木地板上。

我的心狂喊,不会的,不是的。

蹲下来,却久久不能把书捡起来。

我刚刚看见那一页正记载着龙恩养的大狗。

那是一只瑞士救护犬。

书上记载该犬体格很强壮,不易患病,但有一生无为而终的倾向,性格温顺忠诚,有毕生只跟随一个主人的意向。

我看了又看,彩图上的狗分明跟龙恩的狗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我心中升起,龙恩此去是不打算回来了,他在亲自处理他身后的事情。动物是他的爱物,这只狗又是无法交托的,所以他只好亲手结果它的性命。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想去找他,去帮忙,去助拳,甚至只是赶去跟他死在一块也好,那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我并无资格逼他如此做。

但是打开门,夜色深沉,我无法确知自己的位置,我不知何去何从。

潮声若有若无地传来,我不由蹲下,伸手环抱着自己,充分感觉到自身的无力感。

远处街道的转角处有一束光射过来,越来越近。

祸不单行,那是一辆没有声音的警车。

我想退回屋内,但转念一想,他们冲着这方向来,不是漫无目的的,我退到屋里,可能连退路也没有。

我跑到屋子后面的草丛藏匿起来。

果然是来寻我的。

警察们一下车,就拔出枪来,一步步向屋子包抄过去。

空气如凝固了一般让我紧张。该逃跑还是在这里等?

上帝并没有给我做选择的机会。

转角处出现了第二辆车子,一辆小小的吉普。

我马上知道是来接我的,刹时,我下定了决心,用尽全力冲了出去。

车子来的很快,但看见房子前停着辆警车时有所迟疑,而我已跑近。

留守警车的警察哇哇叫着,推门出来。

吉普车一个掉头,稍稍降速,似乎在等我。

我的手刚够上门把,“啪”有一颗子弹就射在了车门上。

吉普加快车速,“呼”地往来路逃窜。

我一手把住打开的车门,一手扶着门框,支撑着平衡,两腿几乎不沾地地紧紧追着那辆车子。

吉普开出几十码,我狠狠骂句“Shit!”终于闪身进了车子。

“啪啪”如爆竹声连串响起,吉普后面的尾灯和玻璃被打个粉碎。我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警察们上了警车,正追过来。

这些都不过发生在一瞬间,我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驾车的是个小伙子,绷着脸,抿着唇,踩尽油门死死往前冲。他的技术比龙恩差太多,胜在够大胆,横冲直撞,亏得他手下的是一辆耐撞的吉普,不然我们没被追上先得撞死。

一个左急转,右车灯“兵”地在墙上碰个粉碎,再来一个右急转,轮胎刺耳地惨叫,我可以想像一定在冒着白烟。

但警车还是死死尾随。

小伙子狠狠地吐了两口口水,开始在一个对讲机里说起话来。

一边疾驰一边讲话的技能不是人人皆可的,单是这点,我就无法挑剔和抱怨了,事实上,惊险万分的旅途也没有我开口抱怨的机会。

“吱”吉普突然来个右转,转进一条黑戌戌的巷子。这巷子没有一丝光,看上去好像是死巷,我正想开口,“蓬”一声大响,我整个被狠狠抛向车头,头碰在玻璃上,剧痛加眩晕,我无法开口。

好不容易透过气来,我才发觉,我们的车子竟然一头扎进了垃圾堆。恶臭让我无法呼吸,眼泪直冒。

而我最担心的却是身后尾随的车子。

不过,后面的车子呼啸而过,好像都给引开了,居然都没有留意到这条陋巷。

我掩住嘴,等车子都过去了,才敢松开手。马上爆发一阵掏心掏肺的大咳,眼泪直冒。

驾车的小伙子抱着手冷冷看着我,目光中没有同情,却有好奇,大概没有见过在陌生人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东方女人,我知道,长毛心目中的东方女人都是逆来顺受,脾气好得不能再好。

我用手抹着脸,坐好了,咳嗽着对他说:“开车。”

小伙子更是惊讶:“去哪里?警察还没有走远,你不怕?”

我一边淌着眼泪鼻涕一边说:“性命攸关,你快开车,我要去救我的朋友。”

“吓?”小伙子分明吓了一跳,摇头摆手:“我只负责把你送到码头,看着你上船,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我目露凶光,因为流了泪,有点红肿,瞪起来还是有几分可怕的,我狠狠说:“那么你下来,我自己驾车。”我伸手要把小伙子推下车。

小伙子起初不以为然,但给我整个推下车时他才骤然紧张起来。看到我熟练地掉头,加速,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死死追上来:“我跟你一起去还不成么?让我上去!”

我打开了车门。

小伙子夺回驾驶的位置,扭头问我:“去哪里?”

我心中并无把握,唯一想到的只有刚的大宅。但天杀的,我居然不认得路。

我费力地形容:一条很长很迂回的私家路,两旁载满法国梧桐树,就是叶子半个巴掌大,边缘很参差的那种树。出了私家路就是公路,路口有一家壳牌汽油的加油站……

小伙子听得直翻白眼。

但在我威胁之下,他仍不得不在城中团团乱转。

转了有大半个小时,小伙子哭丧着脸对我说:“我的老大叮嘱我要把你接到码头的,你看……”

我无奈,只得答应先到码头。

我希望有奇迹出现,龙恩亲口对我说要送我走的,不看见他,我不会上船。

码头上有一艘快艇,艇上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板着一张臭脸让我看。

我根本理也不理他。

那人不耐烦,自己跳上来伸手扯我,要把我拉下船。

我反手就脱出了他的手掌,再用力一推,把他推回船去,力用得大了一点,快艇好一阵摇晃,几乎没翻转过来。

就算是龙恩的朋友,为了他,我现在不跟任何人卖帐。

出乎我意料,掉落船的人气急败坏地掏出一柄枪来,指着我,要我马上上船。

我起了疑心,难道有陷阱?

我乖乖下了船。

船里却只有他一个,这人一手持枪对着我,一手去摆弄船舵。

我掉头向码头看去,神色专注,突然露出狂喜的表情。

拿枪的人愣了愣,不禁也转头看去。

他的头一转,我的脚已经踢出,“啪”,将他的枪踢到水里去。

拿枪的人再愣了愣,我已经扑上,一手扭转他的臂,一手肘压在他侧颈:“你是谁派来的?要送我到什么地方?”

拿枪的人脸涨得通红,嚅嚅说:“老大派我来的,要把你带给他。”

“你的老大是谁?”

远处水面传来另一艘快艇的声音,他的同伙来了。

我抓紧了他,沉声说:“等一下你的同伙问你,你就说还没有见到我,知道么?”

新到的飞艇停在几米外,有人提高声音问:“人接到了么?”

那声音震得我的耳朵“嗡”的一声响。

手底下的人闷闷地说:“还没见到……”

怎么是他,怎么会是他?

一定是听错了,但那梦里千万次萦回的语气,那带浓烈口音的法语,怎么可能认错?尤其语言,是不能化成飞灰的。它的特性,超越了时空,超越了记忆。

对方似乎察觉不妥:“老得,你的声音怎么这么怪?”

老得似乎察觉我心神不属,一个打滚,竟然从我手底脱身出去,连滚带爬,逃出舱去。

我追出去。

对面船头一个人忻然而立,老得跳下水向他的船游去,因为慌乱,扑打得水花四溅。

我愣愣立在这边的船上,远远相望,似乎有什么在夜风中飘荡,是的,那依稀是百合花的香气。

 第十八章 回航

对方的快艇驶过来,马上有两个人跳上我的船来,手里拿着枪。

我只瞪着对方老大呆若木鸡。

有人叽哩咕噜跟我说了些什么话,我一句没听懂。他也许以为已经控制住局面,过来劈手就夺我的枪。我只嫌他阻挡了我的视线,随手一甩一推,他立足不稳,掉进水里去了。

跟他一起跳上来的人紧张起来,“啪”地拿枪指住我,我眼尾也不瞄他一下,只直盯着前方。

对方终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怎么是你?”

我也想问怎么是你?可是我不知问谁。

我曾无数次问过上帝我是不是给人由头到尾地骗了一回,上帝没有答我;我也曾问过魔鬼,是否把灵魂卖予他他便可以保证我可以复仇,连魔鬼也不肯理我。

只有花店里的百合那么无辜地绽放,绽放纯洁的笑脸和浓郁的香气。

我终于知道百合的寓意不是百年好合,而是忘却,将一切色彩都抹去,只留下一张白纸,那香气是促使你自己麻醉和洗脑的。

可是,在这一刻,我才知道咒语失灵,我居然不能忘却。

我彻头彻尾没有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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