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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8·天王海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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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8·天王海王

卷首语 
文/郭敬明 
2006年的夏天,我改写了《1995…2005夏至未至》。时光又退回到2004年的夏天。 
上海的白光依然泛滥滔天。连续几日的高温让人觉得夏天永远都不会结束了。 
可是还是有一些情绪缓慢地生长在心里,那是2004年夏天再也无法重回的心境。 
有些情绪,只能发生在我们最透明的少年。那时头顶的蓝天永远是一张寂寞的脸,浮云将一切渲染上悲伤的釉质,在天空里发着光。 
那些光芒将我们这些平凡的男生女生,照耀成将来的传奇。  
在完成《夏至》的那一年里,我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像是台风过境,悲伤一片荒草伏倒般辽阔。而在过去两年之后的夏天,当一切过去之后,所谓的悲伤,也已经被重新枯荣过两季的高草覆盖得看不出一丁点痕迹。 
时间是最伟大的治愈师。再多的伤口,都会消失在皮肤上,溶解进心脏,成为心室壁上美好的花纹。 
花了一个夏天的时间。将这个故事的脉络全部重新改写,包括一些情绪,在两年过去后的现在,又有了新的未曾表达的感受。 
《夏至》在我的所有的小说里,不是最悲怆的,也不是最好玩的,甚至不是情节最丰富的。可是,却有很多的读者,在对我说起,他们对《夏至》的喜欢。 
其实我自己,也是深深地爱着这本似乎消失着声音的小说。它的安静像是夏夜巨大的星空。覆盖着整个地球。却温柔地无声无息。 
如果你已经有一些忘记,如果你还愿意记起。 
如果夏日的香气和热度依然可以翻涌起你内心沉睡着的年代。 
如果香樟浓郁的树荫依然抵挡不住太阳投射到眼皮上的红热滚烫。 
如果那些年少时寂寞的天空还未曾完全走出你的梦境。 
那么…… 
个人专栏 
绘日行 
1 
——喂,是小四吗? 
——嗯。你是? 
——…… 
嘟。嘟。嘟。 
我每天都在接这样的电话。我的心情就变得很糟糕。 
我想我差不多快要报警了。 
2 
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度过了那一段充满忧伤的岁月。那一段被称呼为青春的日子。 
我很难再因看到一篇小说而心情感伤,我也很难在电影院的黑暗里流下难过的眼泪。 
就像是曾经年少的心脏,被掏出来置放在空气里,风吹雨淋,日晒霜盖。然后逐渐柔软的表层变成僵硬粗糙的茧。一颗包裹成厚厚的茧一样的心脏,在二十三岁的身体里,微弱地跳动着。 
像是那些炎热的夏日里,昏暗的草丛中微弱鸣叫的飞虫。或是萤火。 
我也已经淡忘了是如何这样成长起来。 
本来应该是破茧般的痛苦,却在时光重复而细碎的抚摩里,变成了混沌的存在感。 
就像是每一个暑假的午后。躺在树荫下的凉椅上睡觉。阳光发烫地烙印在眼皮上,红光腥热。蝉鸣无休无止地聒噪在耳膜上。 
每一次睁开眼来,日光并没有什么不同,云朵也依然白得耀眼。于是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可是当闭上眼,再睁开眼,就已经是沉重的黄昏,光线迅速地消失在天空里,发出呼呼的风声,把天空撕开一道一道透明的口子。像是透明贴一样一条一条地贴在天空里。所有的飞鸟朝向归家的路途。黑夜从空气里显影,染暗每一寸大地。 
天黑了。像要下起雨。 
王菲多少年前,悄悄唱着: 
一路上那青春小鸟掉下长不回的羽毛。 
好希望夏天永远不要过去。 
不要告别夏天。 
但是—— 
…… 
…… 
4 
有一段时间的自己,像是消失了对痛苦感应的能力。 
翻着各种花边新闻,看着种种羞辱的话语,我竟然也变得一点都不难过。 
像是很多日本恐怖片里演的那样,透明的灵魂浮在半空里,俯视着床上还在熟睡的自己。 
我想起看过的那本《月亮来的男孩》,里面的男孩子天生就没有痛觉。任何的伤口,甚至骨折,都带不来一丁点疼痛。所以他也并不抵抗那些人用他来做着各种实验。解剖他的身体,了解人类对各种伤害的反应,因为他没有疼痛的感应,所以他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甚至最后,他竟然开始解剖起自己来,于是他成了一个很优秀的外科医生。 
故事到这里,都很像是一个励志的小说。 
可是后来,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代价就是,他开始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 
我们要听到大风呼啸过峡谷,才知道那就是风。 
我们要看到白云漂浮过山脉,才知道那就是云。 
我们要爱过,才知道那就是爱。 
我们要痛过,才知道痛也是因为有了爱。 
难道那一段时间的自己,消失了对痛苦感应的能力,是因为,已经消失了爱吗? 
我合上书的时候,突然浮现出这样的问题。 
5 
清和去了美国之后,作风变得异常大胆。 
旧金山同性恋游行的时候,她矫健地穿梭在人堆里,并且和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大胡子男人拍了照。照片上那个大胡子男人和她笑得一样妩媚而且动人。并且清和的手还放在那个男人毛茸茸的大腿上。 
游行回来之后,清和的MSN签名档就改成了: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旁边看热闹。 
她到美国之后,考好了驾照,开着米白色的甲克虫,在美国的各条街道上摆着夸张的姿势拍照。 
她告诉hansey他喜欢的JPG在美国被摆在超市的货架上贩卖。 
她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寄回一条我看中过却舍不得买的PRADA的皮带。 
她朝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大步而去。 
而我们留在上海,享受着夏天晒死人的炎热。 
有一天早上我醒来,看见MSN留言,清和说:我好想回国。 
我想要回话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下线了。 
我也忘记了我们有着十五个小时的时差。 
但如果仅仅只是日照角度的差别,那也没什么。 
重要的是还有一些我们无法诉说的情绪,随着巨大的机翼飞越换日线的时候,一同消失了。 
6 
——回忆和理想,哪一个更悲伤? 
——理想。 
——可乐和橙汁,哪一个更悲伤? 
——可乐。 
——少年和成人,哪一个更悲伤? 
——少年。 
——天空和海洋,哪一个更悲伤? 
——天空。 
——巧克力和玫瑰花,哪一个更悲伤? 
——玫瑰花。 
——过去和现在,哪一个更悲伤? 
——……对不起,我答不上来。 
也许过去和现在,都不怎么悲伤。悲伤的也许是前面看不清楚的未来。 
…… 
…… 
9 
那天在和朋友玩一个游戏。哪些词语可以很少年。 
我说,速溶咖啡很少年,咖啡就不少年。 
——冬天的寒冷逼进窗户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应该都有过这样的记忆,在昏昏欲睡的深夜,撕开塑料袋,将咖啡粉末倒进杯里,热水冲出泡沫,气味也很像那么一回事,但喝到嘴里依然离不了“速溶果然还是速溶”的廉价感。是那样真实的记忆,粘连在高三的生命体上,想要剥离开也只能撕得血肉模糊。我们的高中年代,就是在这样廉价的咖啡香味里,坚持着那些微弱的理想光芒。 
尽管多少年后,它们变得不值一提。 
他说,中性笔很少年。 
——已经不可能再拥有那样一段时光了。每一天有大量的时间都消耗在不停地书写里面。抄写,演算,再抄写。也习惯了隔个两三天,就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与老板讨价还价地买回好几支新笔。 
当我们在年少时记录过的那些习题,那些源源不断凝固在纸张上的黑色蓝色蓝黑色墨水。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们会慢慢走出我们记忆的狭长走廊,消失在光线隐没的尽头。 
就像是凭空丢失的票证,从心里拉扯出满满当当的空洞感。 
我说,机器猫很少年。 
——其实我们都是和康夫一样普通而略微平庸的少年。活在夏日的白光和热气里,穿着制服,拿着背包,演算着试卷。活在疯狂的考试和爱念叨的妈妈的压力之下。虽然我们每天都在幻想着竹蜻蜓和时光机,幻想在衣柜里养一条恐龙。可是,我们还是知道,那只是我们年少时每天傍晚六点半的记忆。电视机里的童话,像是夏日里的薄冰,几分钟后,就化成水,再化成汽,消失在白炽化的光线里。 
夏日炎炎。日光打在眼皮上,照出一片透彻的血红色。 
他说,想要扔掉的试卷很少年。 
我说,白衬衫很少年。 
他说,打架后衣服上留下的泥点很少年。 
我说,莉莉周很少年。 
他说,CD机很少年。 
我说,青涩的恋爱很少年。 
他说,放屁。 
10 
那日我带我养的狗小呆去楼下买酸奶。因为小呆的妈妈是上海选美冠军,所以从小身娇肉贵,要喝酸奶。 
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卖DVD的小摊,停下来翻看。 
旁边一个正在购买《 狼的诱惑 》的女人对小呆很感兴趣,弯下腰来在逗它。 
我漫不经心地随口说了一句:哦。你喝的这种酸奶哦,它也最喜欢喝了。 
然后那个女的一脸菜色,哼哼两声就走了。 
我和小呆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小呆,你说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都觉得自己比动物高级比动物重要呢?为什么都觉得自己比别人了不起呢? 
他们可以对自己稍微的烦心,感冒,被老板训斥而感到苍天无眼,却可以对别人的不幸,苦难,剧痛而漠视甚至嘲笑。 
我不是很想得明白。 
11 
虽然消失了对痛苦感应的能力。但是,某些固执的东西,还是沉睡在内心里。就像是远古洪荒时期的巨兽,被侵犯的时候,就会吐出焚烧一整个荒原的火。 
我父母第一次来上海的时候,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坐地铁。妈妈是第一次坐地铁,所以,我等到前面的人都进去了之后,开始耐心地告诉妈妈该怎么进。 
我示范了把地铁票在进口处照了照,然后推动金属旋杆,妈妈照着我的样子做,结果杆子停在那里。 
我站在里面,妈妈在外面。妈妈有点着急,并且显出了稍微的一些害怕。 
而这个时候,一个地铁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她用自己的工作票照了一下,然后叫我妈妈跟着她过去,我妈妈没有太听懂她的上海口音的普通话,于是我叫我妈妈跟在她后面,进旋杆。 
当妈妈终于进来了之后,在我刚刚张口想要说“真是谢谢你了”的时候,这个中年阿姨非常及时地低声说了一句:“册那,戆色特了。”(操你妈,笨死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我,还有我那听不懂上海话而一直对她点头感谢的妈妈。 
那一瞬间我握紧了拳头—— 
可是却任何事情都不能做。因为我还不想让我妈妈体会到这种羞辱。如果不知道,其实就等于没有发生过。只剩下听懂了这句话的我,站在原地气得一直发抖。 
我并没有要求你帮助我妈妈。 
我也没有阻挡你的去路。 
所以那一瞬间,请原谅我内心的黑暗面,我真的是恨不得你走出地铁站就被车撞死。 
12 
其实我从来没有抱有过“痛恨某个城市的人”的想法,或者迎合过别人“上海人很讨厌”的论调。在我心中,其实一直都觉得人很善良。 
可是当我向朋友转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丝毫没有犹豫地当着我几个上海朋友的面说出“我恨上海人”这句话。我不想掩饰我口气里因为“恨屋及乌”而产生的对他们的羞辱情绪。我那几个上海朋友也在我面前表情很尴尬。大家都不再做声。 
我心中是报复后产生的满足情绪。像是一只被疯狂灌着氢气的气球,无限膨胀。 
那一瞬间的安静,就像是吵闹的电视机突然被拔掉了插头。 
耳朵里因为太安静而响起嗡嗡的回声。 
13 
慢慢的,慢慢的,消失了光线,以及激烈的情绪。 
我是怎么了。 
…… 
》》》END 
回到故乡 
文/BENJAMIN 
2005年 X月X日 
…… 
出租车上接了个电话,居然是爸爸:“彬,回家看看吧。” 
姥姥去世了! 
放下电话发现价表上已经蹦到十几块,车子却不知道开到了哪个穷乡僻壤。勒令司机掉头往回开。狂奔了数公里才看到要去的酒店。这当口儿价表已经蹦到二十多块。没错这司机借口找不着地方跟我兜圈。估计昨夜熬通宵赶稿子,早上出来也没来得及换件提气的行头,萎靡不振看起来比较弱势,被司机当成凯子了。 
扔了十元钻出车门,他在身后嚷道:“呦!怎么才给十块呀!您看看价表都多少了?!” 
“没钱!x你奶奶看你妈了个x!”我骂道。当时还自以为是冷静的,现在想想,其实已经进入久违多年的嗜杀前的朦胧状态,开始了随时发作的狂暴。 
司机其实是个软蛋,眼色慌张地踩油门走了。 
看到社里的时老师、刘姐和常老师,都是从沈阳坐火车来的看起来神色疲倦,尤其是常老师,眼圈都是黑的,和几个月前商量《 地下室 》情节时候精神饱满的那个常老师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人。大家却都说我瘦了。大概是熬夜的副作用吧。 
问了时老师,《 地下室 》还没有印出来 。唉,不能在葬礼上烧给姥姥了。 
姥姥怎么会去世呢?一向那么硬朗的姥姥…… 
姥姥把我从小带大,瘦小坚强的东北女性。那时候爸爸是边防军,边境线有战争谣言时我就被送到相对较安全的姥姥家抚养。我的玩具是姥姥的打火机,卷烟纸和烟丝。现在这个恶心的ben,也曾经用幼小的双手,为姥姥卷上一支纸烟卷,笑着点燃。 
这个卑鄙的ben,也曾在几天前想到:姥姥年纪已经不小,如果不加把劲的话,无法孝敬姥姥了。 
也曾想到:找时间回家看看姥姥吧,万一…… 
小人物的心机,全都失了算…… 
…… 
2005年 X月X日 
下了火车天色大亮,故乡的天和云实在是好看。我的舅舅和阿姨们,我的表兄弟们大家腰扎白布全体迎接在楼门外面。我们兄弟几个一下车就被包围起来,被扎上白腰带,衣服袖子别上黑纱披上了重孝。 
殡仪馆,最后一眼,烟尘,泪水。 
姥姥你说,有没有名,又能怎么样?虚荣和可笑,拖不住我们奔向死亡;姥姥,很快,很快我就把你追随。 
在骨灰室,发现二姨的灵位就在姥姥隔壁的架子上,南方人也许不了解,二姨就是我妈妈的妹妹,姥姥的第二个女儿。 
大家把老人家的骨灰盒安置在那三十厘米宽高的小小的格子里,哭着布置小小的金元宝、塑料水果,满上一杯白酒。我走过去隔壁看着二姨的牌位。她的儿子,我的表弟,就在我身边不做声了一会儿,最后轻轻对我说:“大姨的灵位就在隔壁房间,你也过去看看她吧。” 
“嗯……”我应了一声。 
表弟所说的大姨,指的就是上一辈的大姐,就是我的妈妈。离开家的第一年,妈妈去世了;第三年,二姨去世了;今年,姥姥去世了。离家时目送的笑容,是我们最后的回忆。我在大城市胡闹,没有预防家中物是人非。下一个,还会是谁? 
大家纷纷地走了,让我麻木,不再感到悲哀,大家的话语仍然留在我的耳边,让我不能明白什么才是彻底的死亡。 
最初的痛彻心扉,恨不能和她们一同离开,今天的没有感情,不再隔离了生死之间。生命太短,没有足够的时间为逝去的亲人悲哀,不够时间去为每一个胜利狂欢,不够时间真诚地恋爱,不够时间痛快地报复,不够时间赚钱不够时间去海岸嘶喊。 
昨天晚上在抽屉里找到小时候用的日记本,字迹还是像今天一样的难看。于是打开来,一笔一画地写道: 
“姥姥去世了,她走得应该很从容,很完美。唯一的遗憾应该是没有见到我们几个在外地的孙子。回到家了,在家里决定办完几件事:1。办护照。2。给爸爸买手机,电瓶车,新西装。3。每天的漫画工作还是要完成,不然很痛苦。 
合上日记撒手睡了几天以来第一个好觉。没有梦到姥姥,就好像妈妈死的那年没有梦到妈妈一样。据说,这是死去的亲人怕我们休息不好,诚心不来打搅我们。 
今天上午我们兄弟喝高了,和弟弟踉踉跄跄跑到多年以前我们家居住的地方。我家那栋黄色的楼已经如此破烂苍凉,触目惊心。然而走到楼后,一切仍然是熟悉的,一切都还在……看到那片空地,我恍然看见仍然年幼的弟弟从远处哭着跑来说哥哥有人欺负我…… 
我说弟弟你看,楼上那蓝色白条的窗户就是咱们家,现在我们已经不在那儿住了,窗户里面晾着别人的衣服。有衬衫,有内裤和衬裤。可是楼下的人家怎么都封起来了呢? 
弟弟说:那是杨勇家。可能也搬走了吧。 
我说:这边的,是张伟家,听说他妈妈已经自杀了。 
弟弟说:下面的是李峰家,特别懦弱的那个…… 
楼门框上有着陈旧的刻痕,弟弟轻轻触摸着刻痕说:“这是我小时候刻下的……” 
我沿着楼梯走上去,好熟悉好熟悉,这么熟悉的栏杆,这么熟悉的台阶。热泪滚滚冒出来,很快我就不行了,停下来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封死的垃圾道处擦眼泪,满脸是大颗大颗的泪。 
曾经的人们都死得差不多了,为什么风景还是不变? 
我很爱面子,生怕弟弟看出我哭过,于是擦了又擦。下得楼来,不知道弟弟有没有看出哥哥眼睛的红。 
弟弟揪着一根草叶,看着别处说:“哥,那个人我认识,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可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那是一个愣头青般的汉子,黝黑,愚昧,强壮,搬了一架铝合金梯子在修电线,眼睛几次扫过我们,没有任何波动。 
随便走在路上,弟弟突然拉着路边一个老头儿的手说:“你还记得我么?我是李东辉的儿子啊。”我这才发现他原来是妈妈的同学,现在已经如此苍老。 
我们俩沿着河岸一路走回家。当年身强力壮的父辈们,现在已经佝偻了身躯,磨难了表情。他们看到我们,几乎全都不能认识,然后喜出望外,想起我们去世了的母亲。 
弟弟对我说:“哥,这次回来,如果看到突然变得沧桑了的长辈,赶紧和他多说两句话吧,也许下次我们回来,就见不到他们了。” 
“嗯……”我应道,弟弟说得对。 
晚饭的时候爸爸历数我小时候干的种种蠢事,种种坏事。我低头不应他,叮叮当当地吃完饭,生气地躺在床上。 
爸爸说那部看了十几年的老电视是多花了几百块钱买来的,那时候电视机很少,买电视要凭“电视票”,我家是普通职工所以没有买电视的权利,只好托人找关系多花了很多钱搞来一台电视。这一切的损失,全因为小时候我的不懂事。 
小时候的我哭着闹着要看《上海滩》和《霍元甲》,到了播电视剧的时间我一边哭一边躲在厕所里听着邻居家电视里传来的对白声。 
于是爸爸和妈妈商量,做出在当年看来几乎是灭顶之灾的购买电视机的壮举。 
爸爸说,那时候他和妈妈两人一年的工资刚够一台电视。而他的单位拖欠他的工资已经达到半年之久。买了电视以后全家吃糠咽菜。妈妈是记者,地方上也算是交际型人士了。买了电视以后却只好穿着有破洞的丝袜。被人发现后无比羞愧。 
那时候弟弟正在发育,吵着要吃肉。我却和他争营养。于是爸爸经常等到我吃完饭跑出去玩之后,偷偷买五块钱的鸡腿给弟弟吃。这个秘密沉默了十几年终于让我知道。 
弟弟始终没有我高,是不是我夺走了那些营养呢? 
一根鸡腿的秘密已经变得如此巨大,欲哭无泪。 
老人们纷纷死去了,那些出生和死亡,一生的挣扎奋斗,忠孝仁义,终归一把尘土。 
人生果真是一场戏。我们同台演出的演员们,我的父母兄弟和朋友们,我们来共同谢幕吧。 
2005年 X月X日 
到底没能买成西装和电瓶车,爸爸不要西装,电瓶车的电池太重,不忍心让爸爸每天提着那么重的东西上下楼。最后,我们兄弟给爸爸买了两辆很大的遥控模型车,爸爸很开心。为了这两辆车我还莫名其妙地跟商店经理打起来。 
接近正午的时候,我独自爬上旧楼楼顶,那肮脏陈旧的消防梯比珠峰还要险恶。我在楼顶飞跑、蹦跳,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掠过,当年那个孤独的少年无畏的体能,再次回到我多次骨折的成年躯壳。于是我翻过护栏,跳到两平方米大小的倾斜的阳台顶端,站在这个危险的小平台上吸烟,看着脚下这片家乡城镇。 
这里曾经是我的世界,在这里,我曾经是个纯洁暗恋中的白衣少年;这片破旧的楼顶,曾经是我哭泣,幻想,暗恋的场所。唉,风景依旧人已不再。这片童年的楼顶,和现在这个不土不洋貌似时髦的我。 
…… 
家乡,亲人,我爱你们,哪怕我的生命只是瞬间烟花般的没有意义。 
天黑了,要回去了,消防通道里昏黄的灯光,让我有种回到青少年时代的错觉:家里开饭了,全家在等我,妈妈和爸爸在商量如何责骂我,而我还有一个机会,就是逃跑到姥姥家里,在那里吃晚饭。 
然而这都是错觉,一切空空如也,妈妈死了,姥姥死了,爸爸老了,弟弟长大了,我长大了,恋人的名字忘记了,四处漂泊没有家了。 
2005年 X月X日 
“我有一个梦想。”马丁路德金如是说。 
我也有一个梦想,梦想和所有的朋友们并行在天地之间,年轻而美丽,我们的一生都过得璀璨而有价值。 
不需要谁的表扬,我的梦想,没有翅膀。 
想起离开家乡之前我们看见了冯叔,是爸爸在阳台上发现的,指着楼下渺小的身影说:“还记得么?那是你冯叔。”我大吃一惊,只见家乡车辆稀少的大马路上,佝偻着仍然最高大的背影。一个比所有路人高出很多的瘦高的背影,一如所有的老年人背着双手,穿行在冷清的街中央。我和弟弟热泪盈眶纵声大喊:“冯叔!冯叔!”他没有任何反应。大概这个称呼从我们出走以后已经多年没有人叫过了吧。直到我们大声喊叫他的本名,这个曾经帅呆了的英俊男人才茫然地回头看着我们。 
飞快地跑下楼梯,跑向我们的冯叔。平整的马路上,远远的身影由俯视变成平视,又变成仰视,犹如电影里一般地峥嵘拉近着。我疯狂奔跑,在喜悦中喘息;我脸上的笑容抽搐,随时会崩溃成磅礴的泪雨;身边是和我一样激动的弟弟,那一刻想起了无数电影里的结局。无数的眼泪,无数的光荣,成功,名利,人生的意义,拥挤在窄小的角落,撕裂心灵。 
冯叔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这两个长成大人的孩子。冯叔已经丧失了挺拔的气派,变成一个萎靡的老年人。他的左手不断地颤抖——帕金森综合征,希特勒、阿里,什么样的英豪与魔头最后都是这样颤抖着。老者,人生,一部小说的完结。闻到死神的味道! 
大家笑着说出名以后我会不会变得轻飘飘?但愿我能飘起来,那让我飘吧!摆脱那些庸俗的欲望,名利的挣扎,飘上故乡的蓝天。我要做个疲倦的鬼魂,听下一世的雨声。 
》》》END 
专题年少时寂寞的天空 
光之林落落 
'零' 
想起一件很小的事情,它发生在很早以前,以前总觉得是很难理解的一件事。 
这个被用了三个“很”来形容的事,无非是读高一时即将转职离开的班主任应我们几个女生要求在我们的笔记本上留了些祝福的话。这位年轻的女教师很有些《十六岁的花季》里那女班主任的味道,所以她要走的时候大家都有点伤心。然后她写给我的句子,前面半句记不太清了,貌似是说我平时一直嬉嬉笑笑之类的,而后半句写着“但你更要学会品尝人生中很多很多的痛苦”。 
非常失敬地,当时我看着这句话,只觉得是她随便应付,以至于怎么看怎么觉得矫情的一笔。甚至在内心撇着嘴说“还不如留个‘愿你高考成功’之类的呢”。 
然后中间过去了许多年。 
许多年后,毫无征兆地回忆起那句话时,突然地压抑地想到—— 
'壹' 
我相信每个人都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但同时也比自己想象的要普通。 
哪怕电视是电视,电影是电影,小说是小说,可自己过的生活很多时候能够亮出根本不输于它们的利剑。电影倘若还有一百分钟的长度,小说也许还有十几万字的容量,可我们的生活却能够以数倍于它们的容量,不断地逼迫你接受。无法换台,也不能离场。 
而就是这样的生活,你曾经以为那条只有自己走过的离家之路,曾经以为只有自己哭过的被棉被摄取的眼泪,其实早就有无数的人都已经,正在,或即将遭受了。 
强大的,却又普通。每一个人。 
其实痛苦什么的,对于他们来说从来也不缺。关键只在于—— 
'贰' 
第一件发生在公交电车上的事。 
大概在我刚刚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天跟着奶奶去某个地方。上了电车站在窗边位置,奶奶在我的一边,另一边站着一个妇女。慢慢电车开起来几站后,我感到脑袋上一直被那个妇女的手臂压挡着,没有办法只有弓起肩缩着脖子。 
过去几分钟后,终于按捺不住的奶奶对那个妇女说“你的手不要这样放,一直压着我孙女的头”。她说话的时候一只手拉着我的胳膊。 
但那女人不承认,随后开始连续不断地回击。最后甚至说到“我刚才明明看见你也压到前面人了,现在反而来说我”? 
口才或是气势什么的,对于当时年龄六十出头的奶奶来说,都太难了。我只记得她越来越因为气愤而有些僵硬的脸。 
当时奶奶一手拉着我的胳膊,一手捏着她的蓝布包握在座位扶手上。 
奶奶是个和其他老人一样,会把钱或者重要票证用塑料袋和布手绢包了一层又一层的人。 
'叁' 
第二件发生在公交电车上的事。 
应该依旧是发生在我读小学时。夏季的某一天坐电车。那会儿还是有前后两截车厢的老式电车。车厢里人挤人,正是上海最以“电车中一平米内有二十五只脚”而闻名的时候。没过多久就开始头晕,小时候胃不好,很容易干呕。被拥挤,燥热的光,汗味的空气团团包围后没多久,我感受着最熟悉的反胃。 
差不多在坚持的极限时,突然看见前面,在隔了我大约几米,中间还站着许多人的地方,有个年迈的老人在冲我招手。 
因为当时还没有流行类似“已故的爷爷在忘川水对岸喊你过去呢”之类的段子,还只是小学生的我只当他认错了人。不过过了一会儿,从他的视线上确认了,没错,他是在喊我。 
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地挤过去,走到他近前时,这个完全陌生的清瘦的老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对我说:“我下站就到了,你坐这里吧。” 
其实到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不清楚他这样做的理由,按说隔了那么多人也不至于注意到我。但现在执著于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吧。 
长命百岁。 
'肆' 
第三件发生在公交电车上的事。 
几年前的一天,和朋友一起坐电车上她家过夜。挺晚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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