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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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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尔蒙总司令火冒三丈。“索伦·斯莫伍德向我保证你是守夜人的朋友——”
“对。”卡斯特说,“能给的我都已经给了,但冬天就要到来,现在那女孩又给我添了一张嗷嗷叫的嘴巴。”
“我们可以带上他。”一个声音尖声道。
卡斯特扭头过来,眼睛眯成缝,朝山姆脚边啐了一口。“你说什么,杀手?”
山姆的嘴巴一张一合。“我……我……我只是说……假如你不要他……喂不饱他……冬天就要到来,我们……我们可以带他走,并且……”
“他是我的儿子,我的骨肉。你以为我会把他交给乌鸦?”
“我只是想……”你没有儿子,你将他们统统遗弃,吉莉说你把他们留在树林里,这就是为什么你家只有老婆和将成为老婆的女儿。
“闭嘴,山姆。”莫尔蒙总司令道,“你说得够多了,太多了,进去。”
“大—大人—”
“进去!”
山姆涨红了脸,推开鹿皮,回到阴暗的大厅。莫尔蒙跟进来。“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老人压低恼怒的嗓音,“即使卡斯特肯把孩子给我们,他也会在抵达长城前死去。这么大雪,你叫我们怎么照顾新生儿,嗯?你的大奶子可以喂他吗?你打算把他母亲也拐走吗?”
“她想离开。”山姆说,“她求过我……”
莫尔蒙举起一只手。“这事再也不要让我听到,塔利,我说过不许打卡斯特的老婆的主意。”
“她是他女儿。”山姆无力地说。
“去照顾巴棱,快,别把我惹火啰。”
“是,大人。”山姆赶紧颤抖着跑开。
当他来到火盆边,却发现巨人正用毛皮斗篷盖住巴棱的头。“他说他冷,”小个子道,“我希望他去了一个暖和的地方,我真的希望。”
“他的伤……”山姆说。
“去他妈的伤。”短刃用脚捅捅尸体。“他不过少了条脚,我村里从前有个瘸子活到四十九岁咧。”
“他冷。”山姆说,“他说他很冷。”
“他没吃东西。”短刃说,“没吃好东西。卡斯特那杂种把他给饿死了。”
山姆不安地环顾四周,卡斯特没有回来,如果他回来了,情况也许会变得更令人不快。这野人憎恨私生子,尽管游骑兵们说他自己就是个野种,父亲是只死了的乌鸦,母亲是个女野人。
“卡斯特需要供养自己的人,”巨人道,“这么多女人,他已经尽量接济我们了。”
“信才有鬼!等我们离开,他便会打开一桶蜜酒,坐下来享受火腿和蜂蜜,嘲笑在雪地里挨饿的我们。他是个该死的野人土匪,仅此而已,根本不是守夜人的朋友。”他踢踢巴棱的尸体。“你不相信,就问他去。”
日落时分,他们就着早些时候葛兰生的火坑,将游骑兵的尸体火化。提姆·石东和旧镇的加尔斯抬出裸尸,一人抓住一头,晃了两下,甩进火焰中。弟兄们分了巴棱的衣服、武器、盔甲及其他物品。在黑城堡,守夜人埋葬死者有全套礼仪,然而事急从权,况且骨灰不会变成尸鬼复活。
“他名叫巴棱,”火焰吞没人体,莫尔蒙总司令说,“勇敢而坚强,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游骑兵。他从……他从哪儿来?”
“白港。”有人接口。
莫尔蒙点点头。“他从白港来到我们中间,一如既往,恪尽职守。无论路途遥远,战斗艰辛,始终全力谨遵誓言,我们将难得再见如此之人。”
“他的守望至死方休,于斯结束。”黑衣弟兄们庄严地齐声颂和。
“他的守望至死方休,于斯结束。”莫尔蒙重复。
“结束。”他的乌鸦喊,“结束。”
烟雾熏痛了山姆的眼睛,让他感到恶心。他望向火堆,仿佛看到巴棱坐了起来,双手成拳,在跟吞噬他的火焰搏斗,但那只有一瞬间,很快盘旋的烟雾就遮掩了一切。然而最糟的是那气味,若是令人不快的恶臭,或许还能忍受,偏偏被焚烧的弟兄身上散发的气味太像烤猪肉,惹得山姆唾液横流,而那只鸟又在“结束,结束。”地喊个不停,这实在太可怕,于是他跑到厅堂后面,呕吐在阴沟里。
忧郁的艾迪走来时,他正跪在烂泥之中。“挖虫子吗,山姆?还是不舒服?”
“不舒服。”山姆一边虚弱地解释,一边用手背擦嘴。“那味道……”
“没想到巴棱会这么香,”艾迪的声音跟往常一样乖戾,“我差点切他一块肉。如果我们有苹果酱,我也许真的这么干。猪肉加苹果酱是美味啊。”艾迪解开裤带,拉出命根子。“你最好别死,山姆,否则我恐怕受不了。你的油会滋滋响,比巴棱响得多,我从来无法抗拒滋滋响的油。”他叹口气,黄黄的尿洒出一道弧线,冒着热气。“天亮时我们骑马出发,你听到了吗?熊老说,不管出太阳还是下雪都得走。”
不管出太阳还是下雪都得走,山姆忧虑地望向天空。“下雪?”他尖声道,“我们……骑马出发?所有人?”
“好吧,不是所有人,有些倒霉鬼得靠脚板子走路。”他抖抖身子。“戴文说我们得学会骑死马才行,就像异鬼那样,这样能节省补给,我问你,一匹死马究竟能吃多少?”艾迪重新系上裤带。“我不喜欢这个主意,一旦他们找出驾驭死马的方法,接下来就轮到人了。很可能我是头一个。‘艾迪”他们会说,‘死亡再也不是躺下不动的借口,快起来吧,拿着这支矛,今晚你站岗。’嗯,我不该这么悲观,也许在他们找到法门之前我就死了。”
也许我们全都会死,死得比想象的更快,山姆一边想,一边狼狈地起身。
卡斯特得知讨厌的客人们将在次日离开,几乎立刻变得和气起来,起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和气。“是时候了。”他说,“我说过,你们不属于这儿。然而我会体面地送别你们,一场宴会,哦,一顿饭。我让老婆们烧烤你们宰杀的马,再找些啤酒和面包。”他微笑时露出棕色的烂牙。“没有比啤酒和马肉更好的东西。没法骑的就吃掉,这才象话。”
他的妻子女儿拖出板凳和长木桌,忙于烹饪与服侍。除了吉莉,山姆几乎分不清这帮女人。有的年老,有的年轻,有的只不过是孩子,但她们多半既是卡斯特的女儿,也是他的妻子,个个看上去都有点相像。她们一边来回走动干活,一边互相低声交谈,但从不跟黑衣人说话。
卡斯特只有一把椅子。他坐在那上面,穿着无袖羊皮背心,粗壮的胳膊覆盖白毛,一只手腕戴了个扭曲的金手镯。莫尔蒙总司令坐在他右边,长凳的最前端,而弟兄们膝盖挨膝盖挤在一起;十几个人留在外面,看守小门,照料火坑。
山姆在葛兰和孤儿奥斯之间找到一个位置,肚子咕咕直叫。卡斯特的老婆们在火上转动马肉,烤肉滴下油脂,香味令他流出口水,却也让他想起巴棱。尽管自己饿得厉害,但山姆知道,哪怕咬上一口,都会呕吐出来。这些可怜的马载他们走了这么远,逃离苦海,怎能吃掉如此忠心耿耿的坐骑呢?女人们送来洋葱,他急切地抓起一个。它的一半腐烂发黑,被他用匕首切掉,将好的那半生吃下去。端上来的还有面包,但一共只有两条。当乌尔马继续讨要时,女人只摇摇头。麻烦就此开始。
“两条?”长凳上的畸足卡尔抱怨,“你们这帮女人疯了吗?我们需要更多面包!”
莫尔蒙总司令严厉地扫了他一眼。“主人给什么你就拿什么,然后表示感谢。你莫非想去外面吹风啃雪吗?”
“我们很快就会去了。”畸足卡尔没因熊老的怒气而退缩。“我想吃卡斯特藏起来的东西,大人。”
卡斯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我给你们乌鸦的够多了,我还有这帮女人需要供养。”
短刃戳起一块马肉。“没错,这么说你承认秘密地窖的事了。也难怪,否则怎么过冬呢?”
“我是个敬神的人……”卡斯特解释。
“你是个吝啬鬼,”卡尔道,“骗子。”
“火腿。”旧镇的加尔斯用虔诚的语调说,“上次我们来是有猪的。我敢打赌他把火腿藏起来了。熏火腿,腌火腿,还有培根肉。”
“香肠。”短刃说,“长长的黑香肠,石头一样硬,可以储藏好几年。我敢打赌他在地窖里挂了上百根。”
“燕麦。”独臂奥罗道,“玉米,大麦。”
“玉米。”莫尔蒙的乌鸦拍翅附和,“玉米,玉米,玉米,玉米,玉米。”
“够了。”莫尔蒙总司令的声音盖过鸟儿沙哑的喊叫,“安静,统统给我安静,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
“苹果,”格林纳威的加尔斯道,“一桶又一桶的秋苹果,酥脆可口。外面有苹果树,我看见了。”
“干浆果。卷心菜。松仁子。”
“玉米。玉米。玉米。”
“腌羊肉,这儿有个羊圈。他储藏着许多桶羊肉,大家都知道。”
此刻,卡斯特的神情像要朝所有人啐口水。莫尔蒙总司令站了起来。“安静,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
“那就把面包塞进耳朵里,老家伙。”畸足卡尔推开桌子站起来,“还是你他妈的已经把该死的面包屑咽下去了?”
山姆看到熊老涨红了脸。“你忘了我是谁?坐下!吃东西,安静,这是命令。”
没人说话,没人动。所有眼睛都看着总司令和大个子畸足游骑兵,他们俩也隔着桌子互相瞪视对方。山姆觉得似乎卡尔先屈服,正准备不情不愿地坐下……
……卡斯特却手执斧子站了起来,黑铁的大钢斧是莫尔蒙作为客人送他的礼物。“不行。”他低吼,“你不能坐,说我是吝啬鬼的人不配睡我的屋檐,吃我的东西。滚出去,跛子。还有你,你,你。”他将斧子依次指向短刃和两个加尔斯。“空着肚子睡外面冰冷的雪地去,你们这些混蛋,否则……”
“该死的杂种!”山姆听见其中一个加尔斯咒道,但没看清是哪一个。
“谁叫我杂种?”卡斯特怒吼,他左手一扫,将盘子、马肉和酒杯推下桌子,右手操起斧头。
“大家都知道。”卡尔回答。
卡斯特的动作快得让山姆无法相信,他手持斧头跃过桌子。一个女人尖叫起来,奥斯和格林纳威的加尔斯拔出匕首,卡尔则跌跌撞撞向后退去,绊到躺在地上的伤员拜延爵士。卡斯特一边恶狠狠地咒骂,一边朝他扑来,不料遭殃的却是自己。短刃鬼魅般出击,抓住野人的头发,将他脑袋往后一提,匕首在咽喉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从左耳直到右耳。然后他粗暴地一推,野人向前扑倒,脸朝下砸在拜延爵士身上。拜延痛苦地嘶叫,而卡斯特浸泡在自己的鲜血中,斧子从指间滑落。卡斯特的两个老婆开始哀嚎,第三个在咒骂,第四个冲向美女唐纳,试图抠出他的眼睛。他将她击倒在地。总司令阴沉地站在卡斯特的尸体前,怒火沸腾。“诸神会诅咒我们。”他大喊,“客人在主人的厅堂里将主人谋杀,这是滔天恶行。根据宾客权利,根据世间的法则——”
“长城之外没有律法,老家伙,记得吗?”短刃抓住卡斯特一位老婆的胳膊,用带血的匕首尖抵住她下巴。“把秘密地窖的所在告诉我们,否则你的下场就跟他一样,婆娘。”
“放开她。”莫尔蒙跨前一步,“我要砍了你的头,你——”格林纳威的加尔斯挡在前面,独臂奥罗也走过来。两人手里都操着刀。“闭嘴,”奥罗警告。但总司令毫不畏惧地抓向他的匕首。奥罗只有一只手,但这只手非常快。他挣脱老人的抓握,将匕首捅进莫尔蒙的肚子,拔出时刀刃上沾满红色的鲜血。接着,一切变得疯狂起来。
良久,很久很久之后,山姆发现自己盘坐于地,莫尔蒙的脑袋靠在膝盖上。他不记得是怎样变成这个姿势,也不记得熊老被刺后的其他事情。似乎格林纳威的加尔斯杀了旧镇的加尔斯,却不知为何缘故。姐妹堡的罗利爬上梯子,想尝尝卡斯特的老婆们,结果从阁楼上摔下来,摔断了脖子,葛兰……
葛兰朝他大喊,扇他的耳光,然后跟巨人、忧郁的艾迪等一起跑了。卡斯特还压在拜延爵士身上,但受伤的骑士已不再呻吟。四个黑衣人坐在长凳上吃烤马肉,奥罗则就着桌子干一个哭泣的女人。
“塔利。”熊老试图讲话,血从嘴里淌下来,流进胡子里。“塔利,去。去。”
“去哪里,大人?”他有气无力地应道。我没害怕。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无处可去。”
“长城,去长城,快。”
“快。”乌鸦叫道,“快。快。”鸟儿从老人的胳膊走到胸口,啄下一根胡子。
“你必须去,去告诉他们。”
“告诉他们什么,大人?”山姆礼貌地问。
“一切,先民拳峰、野人、龙晶、这里一切。”他的呼吸很浅,声音如同耳语。“告诉我儿子、乔拉,告诉他,穿上黑衣,我的遗愿,我的临终遗愿。”
“遗愿?”乌鸦昂起头,黑色的眼珠闪闪发光。“玉米?”鸟儿问。
“我没有玉米,”莫尔蒙虚弱地说。“告诉乔拉,原谅他,我儿子,拜托你,去吧。”
“太远了,大人。”山姆道,“我根本到不了长城。”他如此疲惫,只想睡觉,狠狠地睡,永远不要醒来。而他知道,只需留在这里,过不多久,短刃、独臂奥罗或畸足卡尔就会烦他,前来杀他,从而了结他的心愿。“我宁愿留在您身边。瞧,我不害怕了,我不害怕您,或者……任何东西。”
“你应该害怕。”一个女人说。
三个卡斯特的老婆站在他面前。其中两位是形容枯槁的老妇,他不认识,但吉莉在中间,全身裹着兽皮,怀抱一捆白色和棕色的毛皮,定是她儿子的襁褓。“我们奉命不得与卡斯特的女人讲话。”山姆告诉她们,“这是总司令大人的命令。”
“他的命令到此为止。”右边的老妇说。
“最黑的乌鸦们正在地窖狼吞虎咽,”左边的老妇说,“或在阁楼上干年轻女人。但他们很快会回来,你得赶在他们回来之前离开。马儿都跑了,好在妲娅逮住两匹。”
“你说你会帮我。”吉莉提醒他。
“我说琼恩会帮你,琼恩很勇敢,是个优秀的战士,但我想他已经死了。我、我只是个胆小鬼,又胖又笨。看看我,你就明白了。况且莫尔蒙大人受了伤,你们没发现吗?我不能离开总司令大人。“
“孩子。”另一位老妇说,“那只老乌鸦已经死在你眼前,瞧。”
莫尔蒙的头仍在他膝上,但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前方,嘴唇也不再动弹。他的乌鸦昂头嘶叫,然后看着山姆,“玉米?”
“没有,他没有玉米。”山姆合上熊老的眼睛,试图说些祷词,却死活也想不出一句,“圣母慈悲,圣母慈悲,圣母慈悲。”
“你的圣母帮不了你,”左边的老妇说,“这个死去的老头也不能。拿着他的剑,穿上他暖和的毛皮大斗篷,骑上他的战马,走吧。”
“这女孩没撒谎。”右边的老妇说,“她是我女儿,我早已把她揍得不会说谎。你说你会帮她,就按芬妮说的去做,小子带上这女孩,动作快。”
“快。”乌鸦道,“快,快,快。”
“去哪儿?”山姆疑惑地问,“我带她去哪儿?”
“去暖和的地方。”两个老妇齐声道。
吉莉在哭。“求求你,救救我和孩子,求求你。我可以做你老婆,就像做卡斯特的老婆那样。求求你,乌鸦爵士,他是个男孩,妮拉算得很准,你不把他带走的话,他们会。”
“他们?”山姆道,乌鸦昂起黑色的脑袋重复,“他们、他们、他们。”
“他的哥哥。”左边的老妇说,“卡斯特的儿子们。白色寒神正在外面,乌鸦,我打骨头里感觉得到,这身可怜的老骨头从不骗人,卡斯特的儿子们就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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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
【精校】第三十四章艾莉亚
眼睛适应了黑暗。当哈尔温将头套掀开,山洞里炫目的红光反而让她直眨巴,活像只笨猫头鹰。
泥地中央挖出一个大火坑,焰苗噼啪作响,盘旋上升,直达被烟熏黑的洞顶。墙壁半是岩石,半是泥土,巨大的白树根在其中扭曲盘绕,犹如上千条缓缓蠕动的白蛇。她看着人们从树根之间出现,从阴影中现身,为了一睹俘虏的容颜。他们从漆黑的隧道口,从四面八方的裂缝罅隙中纷纷涌出。在离火堆较远的地方,树根构成某种近似阶梯的形态,通往上方泥土中的一个空穴,其中坐着一个人,几乎埋没在杂乱的鱼梁木树根里。
柠檬揭开詹德利的头罩。“这什么地方?”他问。
“古老的地方,深邃而隐秘,一个避风港,狼和狮子都找不到。”
狼和狮子都找不到?艾莉亚不由得寒毛直竖,她记起自己最近做的梦,记起将人类的胳膊从肩上撕下时那股鲜血的味道。
火堆很大,山洞更大,难以分辨边界,其中的隧道也许只有两米深,也许长达两里。男人、女人和小孩全都警惕地注视着来客。
绿胡子说:“小松鼠啊,这就是我们的巫师哟,你的问题很快就能得到解答。”他指向火堆,七弦汤姆正站在那里跟一个瘦高男人说话,此人在破烂的粉红长袍外套了副七零八落的旧铠甲。这不可能是密尔的索罗斯,艾莉亚记得红袍僧胖乎乎的,有平滑的脸和闪亮的光头;而此人面目憔悴,满头杂乱灰发。汤姆不知说了些什么,他便朝艾莉亚看去,似乎打算走过来。但此时疯猎人将俘虏推至光亮中,人们便忘了她和詹德利。
疯猎人健壮结实,穿一身打补丁的褐色皮衣,秃顶,宽下巴,模样十分好斗。在石堂镇,当他们在鸦笼前要求他将俘虏交给闪电大王时,他那神情像要把柠檬和绿胡子撕个粉碎。猎狗围过来,边嗅边咆哮,好在七弦汤姆用音乐使它们平静,艾菊兜了一围裙的骨头和肥羊肉来到广场,柠檬则指指站在妓院窗口、引弓待发的安盖,疯猎人咒骂他们没种,但最终同意将俘虏带给贝里伯爵审判。
他们用麻绳绑住他手腕,脖子套上绳套,头顶蒙了口袋,即使如此,他仍相当危险,艾莉亚在山洞这头也感觉得到。索罗斯——假如那真是索罗斯——离开火堆,朝俘虏和押解者迎去。“你怎么抓到他的?”僧侣问。
“猎狗捕捉到气味。他在一棵柳树下醉酒睡着了,信不信随你。”
“他被同类出卖。”索罗斯转向囚犯,拉开头罩。“欢迎来到我们简陋的殿堂,猎狗,这儿不比劳勃的王座厅气派,但里面的人比较好。”
摇曳的火焰为桑锋·克里冈灼伤的脸蒙上一层橘红阴影,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可怕了。猎狗扯扯手腕的绳子,一小片一小片的干涸血块掉落下来,他的嘴抽搐了一下。
“我认得你。”他对索罗斯说。
“是的。我们同时参加团体比武,你咒骂我的火焰剑,而我用它打败过你三次。”
“密尔的索罗斯。你从前剃光头。”
“以示谦卑,虽然我心中满是虚荣。况且,我在森林中丢了剃刀。”僧侣拍拍肚皮。“我瘦了许多,但收获不少。一年的野外生活消磨了皮肉,若能找到裁缝量体裁衣相信我会再度焕发青春,赢得美貌少女们的亲吻哩。”
“瞎眼的才会!臭和尚。”
土匪们大声喝骂,索罗斯的嗓音盖过他们。“就是这样。我已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虚伪牧师,光之王在我心中醒来,沉睡已久的力量开始苏醒,正邪之力于大地上聚集,圣火赐予了我许多观感。”
猎狗不为所动,“你和你的圣火见鬼去吧。”他看看周围,“臭和尚,你的伙伴们倒很奇怪。”
“这些是我的兄弟。”索罗斯简洁地说。
柠檬斗篷挤到前面。他和绿胡子是唯一身材够高、可以平视猎狗眼睛的人。“猎狗,别在这儿乱吠!你的性命操在我们手中。”
“先把你手上的狗屎擦掉再说。”猎狗哈哈大笑,“你们躲在这个洞里多久了?”
听他暗指他们怯懦,射手安盖怒火进发,“去问山羊,我们有没有躲起来,猎狗,去问你哥哥,问水蛭大人。我们让他们全部付出了代价。”
“就你们?别他妈说笑话。你们看上去像养猪的,不像战士!”
“我们中就有养猪的。”一个艾莉亚不认识的矮个男子说,“还有皮匠、歌手、石匠……但那是战争到来之前的事。”
“离开君临时,我们属于临冬城,属于戴瑞城,属于黑港城,属于马勒里家族和威尔德家族。我们中有骑士、有侍从、有士兵、有贵族和平民,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前进。”话音来自于那个坐在洞壁高处鱼梁木树根之间的人。“一百二十名壮士结伴出发,去让你哥哥接受国王的审判。”发言者沿着盘根错节的楼梯走向地面。“一百二十个勇敢正直的好汉,可惜首领却是个穿星纹披风的笨蛋。”他衣衫褴褛,黑锻星纹披风已然破烂,铁胸甲历经百战、坑坑洼洼,浓密的金红头发几乎遮住整个脸,只有左耳上方没有毛发——他的脑袋在那儿被砸凹了下去。“我们的伙伴中如今已有八十多人死去,但更多人接过了他们的武器,继承了他们的遗志。”他到达地面,土匪们移向两旁,让他通过。艾莉亚看到他少了只眼睛,眼眶周围的皮肉满是伤疤和皱褶,而脖子—亡有个黑圈。“大家同心协力,并肩战斗,为了劳勃,为了国家。”
“劳勃?”桑铎·克里冈用剌耳的声音怀疑地说。
“我们受艾德·史塔克的派遣。”戴生锈半盔的幸运杰克道,“但他乃是坐在铁王座上下的令,代表着国王。”
“劳勃现在是蠕虫国王,所以你们在泥土中为他召开重臣会议?”
“国王人虽死了,”衣衫褴褛的骑士承认,“但我们仍是他的人,尽管遭到你那屠夫哥哥和他手下的刽子手袭击时,我们在戏子滩丢失了王家旗帜。”他单拳触碰胸膛。“劳勃已遭谋害,但他的国家仍旧存在,我们守护着她。”
“她?”猎狗嗤之以鼻,“唐德利恩,她是你老妈?还是你婊子?”
唐德利恩?贝里·唐德利恩英俊潇洒,珊莎的朋友珍妮曾经爱上他,而任何小女生都不会爱上眼前这个人。艾莉亚仔细观察,发现对方龟裂的釉彩胸甲上那道零落的分叉紫色闪电。
“岩石、树木和河流,这就是你们的国家?”猎狗说,“岩石需要守护吗?劳勃可不这么想!不能操,不能打,不能喝的,他都觉得无聊。你们在他眼中根本一钱不值……我的好‘勇士’。”
山洞里掀起一阵怒火。“再这样称呼,猎狗,你就得吞下自己的舌头。”柠檬拔出长剑。
猎狗轻蔑地注视着利器。“拿着武器威胁被捆绑的人,不是‘勇士’是什么?干嘛不放开我呢?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勇敢。”他瞥了瞥身后的疯猎人。“你呢?把所有勇气都留在了狗窝里?”
“呸!我该把你留在鸦笼里,”疯猎人抽出匕首,“亡羊补牢还不迟。”
猎狗冲他放声大笑。
“在这里,我们是兄弟。”密尔的索罗斯宣布,“神圣的兄弟,向着我们的国土,向着我们的神灵,向着我们彼此发誓,替天行道。”
“我们是无旗兄弟会。”七弦汤姆拨弄一下琴弦。“空山的骑士。”
“骑士?”克里冈对这个词报以冷笑,“唐德利恩是骑士,你们其余人不过是群可怜的土匪和残人,我拉的屎都比你们强。”
“任何骑士都可以册封骑士,”衣衫褴褛的贝里·唐德利恩说,“你在这儿见到的每个人,都曾有长剑搭在肩头,我们是被遗忘的伙伴。”
“放我走,我也会遗忘你们,”克里冈嘶哑地道。“如果打算谋杀我,就快快动手,你们取走了我的剑、我的马和我的钱,我只剩一条命,来拿吧……但有一点,别跟我嘀嘀咕咕、假装虔诚!”
“你很快就会死,猎狗。”索罗斯保证,“但那不是谋杀,而是正义的审判。”
“没错,”疯猎人说,“相对于你们犯下的罪行,命运的安排算是仁慈了。你们自称狮子,却在谢尔村和戏子滩强暴六七岁的女孩,把仍在母亲怀里吃奶的婴儿砍成两截,真狮子都不会如此残忍。”
“我没到过谢尔村,也没到过戏子滩。”猎狗告诉他,“把你的死婴放到别人家门口去。”
索罗斯回答,“你们克里冈家族难道不是构筑于死婴之上的吗?我亲眼目睹他们将伊耿王子和雷妮丝公主的尸体陈放在铁王座前,你的纹章该是两个染血婴儿,而不是那些丑陋的狗。”
猎狗的嘴抽搐了一下,“你以为我跟我哥一样?生于克里冈家就是罪名?”
“谋杀是罪名。”
“我谋杀了谁?”
“罗沙·马勒里男爵和葛拉登‘威尔德爵士’。”哈尔温说。
“我的弟弟黎斯特和莱诺克。”聿运杰克宣称。
“好人贝克和磨房主的儿子墨吉,他们来自唐纳林。”一名老妇在阴影中喊。
“梅里曼热情而慈爱的遗孀。”绿胡子补充。
“烂泥塘的修士们。”
“安德雷·查尔顿爵士和他的侍从卢卡斯‘鲁特’,散石场与矛斯屯的男女老少。”
“富有的戴丁斯男爵夫妇。”
七弦汤姆逐个计点,“临冬城的埃林,‘快弓’乔斯,小马特及其妹妹兰达,安佛‘利恩。奥蒙德爵士。杜德利爵士。莫里的佩特,长枪林的佩特,老佩特,谢莫林的佩特。盲眼屠夫韦尔。玛丽太太。放荡的玛丽。面包师贝卡。雷蒙·戴瑞爵土,戴瑞伯爵,小戴瑞伯爵。布莱肯家的私生子。造箭的威尔。哈斯利。诺拉太太——”
“停!”猎狗的脸因愤怒而紧绷,“尽讲些废话。这帮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是谁?”
“人。”贝里说,“伟人和凡人,好人与坏人,年轻人和老人,统统死在兰尼斯特的枪剑之下。”
“又不是我的枪剑。妈的,谁说是我做的?完全是撒谎!”
“你为凯岩城的兰尼斯特家效力。”索罗斯道。
“不错,曾经是这样。我跟千万人一起为他家效力,难道我们每个都要因不知道的罪行而被判刑吗?”克里冈啐了一口,“也许你们真是骑士。你们像骑士一样撒谎,像骑土一样草菅人命。”
柠檬和聿运杰克大吼大叫,但唐德利恩举手示意安静。“什么意思?克里冈。”
“什么意思?呸,骑士,一张皮、一把剑、一匹马。除此之外还有誓言、圣油和女人的信物,喏,就是剑上系的缎带。也许系缎带的剑比较漂亮,但它的功用没变,一样是杀人!呸,去你妈的缎带,把你妈的剑插屁眼里吧。我跟你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在于,我不替自己撒谎。快快杀了我,但别在称我为杀人犯的同时,却说自己拉的屎不臭。你听明白了吗?”
艾莉亚从绿胡子身边挤过,快得让对方根本没反应。“你是个杀人犯!”她尖叫,“你杀了米凯,别否认!你杀了他!”
猎狗瞪着她,根本没认出来。“这米凯是谁啊,小子?”
“我不是小子!但米凯是。他是个屠夫小弟,你杀了他!乔里说你几乎将他劈成两半,他可从来没有握过真剑。”她感到人们全看着自己,那些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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