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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恒言-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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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恐再拜。”
钟离公得书,大喜道:“如此处分,方为双美。高公义气,真不愧古人。吾
当拜其下风矣。”当下即与夫人说知,将一副妆奁,剖为两分,衣服首饰,稍稍
增添。二女一般,并无厚薄。到十月望前两日,高公安排两乘花花细轿,笙箫鼓
吹,迎接两位新人。钟离公先发了嫁妆去后,随唤出瑞枝、月香两个女儿,教夫
人分付他为妇之道。二女拜别而行。月香感念钟离公夫妇恩德,十分难舍,号哭
上轿。一路趱行,自不必说。到了县中,恰好凑着吉日良时,两对小夫妻,如花
如锦,拜堂合卺。高公夫妇欢喜无限。正是:
百年好事从今定,一对姻缘天上来。
再说钟离公嫁女三日之后,夜间忽得一梦,梦见一位官人,幞头象简,立于
面前,说道:“吾乃月香之父石璧是也。生前为此县大尹,因仓粮失火,赔偿无
措,郁郁而亡。上帝察其清廉,悯其无罪,敕封吾为本县城隍之神。月香吾之爱
女,蒙君高谊,拔之泥中,成其美眷,此乃阴德之事。吾已奏闻上帝。君命中本
无子嗣,上帝以公行善,赐公一子,昌大其门。君当致身高位,安享遐龄。邻县
高公与君同心,愿娶孤女,上帝嘉悦,亦赐二子高官厚禄,以酬其德。君当传与
世人,广行方便,切不可凌弱暴寡,利己损人。天道昭昭,纤毫洞察。”说罢,
再拜。钟离公答拜起身,忽然踏了衣服前幅,跌上一交,猛然惊醒,乃是一梦。
即时说与夫人知道。夫人亦嗟呀不已。待等天明,钟离公打轿到城隍庙中焚香作
礼,捐出俸资百两,命道士重新庙宇,将此事勒碑,广谕众人。又将此梦备细写
书报与高公知道。高公把书与两个儿子看了,各各惊讶。钟离夫人年过四十,忽
然得孕生子,取名天赐。后来钟离义归宋,仕至龙图阁大学士,寿享九旬。子天
赐,为大宋状元。高登、高升俱仕宋朝,官至卿宰。此是后话。
且说贾昌在客中,不久回来,不见了月香小姐和那养娘。询知其故,与婆娘
大闹几场。后来知得钟离相公将月香为女,一同小姐嫁与高门。贾昌无处用情,
把银二十两,要赎养娘送还石小姐。那赵二恩爱夫妻,不忍分折,情愿做一对投
靠。张婆也禁他不住。贾昌领了赵二夫妻,直到德安县,禀知大尹高公。高公问
了备细,进衙又问媳妇月香,所言相同。遂将赵二夫妻收留,以金帛厚酬贾昌。
贾昌不受而归。从此贾昌恼恨老婆无义,立誓不与他相处;另招一婢,生下两男。
──此亦作善之报也!后人有诗叹云:人家嫁娶择高门,谁肯周全孤女婚?试看
两公阴德报,皇天不负好心人。
        
   

第二卷  三孝廉让产立高名
第二卷  三孝廉让产立高名
         
紫荆枝下还家日,花萼楼中合被时。
同气从来兄与弟,千秋羞咏《豆萁诗》。这首诗,为劝人兄弟和顺而作,用
着三个故事,看官听在下一一分剖。第一句说:“紫荆枝下还家日。”昔时有田
氏兄弟三人,从小同居合爨。长的娶妻,叫田大嫂;次的娶妻,叫田二嫂。妯娌
和睦,并无闲言。惟第三的年小,随着哥嫂过日。后来长大娶妻,叫田三嫂。那
田三嫂为人不贤,恃着自己有些妆奁,看见夫家一锅里煮饭,一棹上吃食,不用
私钱,不动私秤,便私房要吃些东西,也不方便。日夜在丈夫面前撺掇:“公堂
钱库田产,都是伯伯们掌管,一出一入,你全不知道。他是亮里,你是暗里。用
一说十,用十说百,那里晓得!目今虽说同居,到底有个散场。若还家道消乏下
来,只苦得你年幼的。依我说,不如早早分析,将财产三分拨开,各人自去营运,
不好么?”田三一时被妻言所惑,认为有理,央亲戚对哥哥说,要分析而居。田
大、田二初时不肯,被田三夫妇内外连连催逼,只得依允,将所有房产钱谷之类,
三分拨开,分毫不多,分毫不少。只有庭前一棵大紫荆树,积祖传下,极其茂盛,
既要析居,这树归着那一个?可惜正在开花之际,也说不得了。田大至公无私,
议将此树砍倒,将粗本分为三截,每人各得一截,其馀零枝碎叶,论秤分开。商
议已妥,只待来日动手。次日天明,田大唤了两个兄弟,同去砍树。到得树边看
时,枝枯叶萎,全无生气。田大把手一推,其树应手而倒,根芽俱露。田大住手,
向树大哭。两个兄弟道:“此树值得甚么!兄长何必如此痛惜!”田大道:“吾
非哭此树也。思我兄弟三人,产于一姓,同爷合母,比这树枝枝叶叶,连根而生,
分开不得。根生本,本生枝,枝生叶,所以荣盛。昨日议将此树分为三截,那树
不忍活活分离,一夜自家枯死。我兄弟三人若分离了,亦如此树枯死,岂有荣盛
之日,吾所以悲哀耳。”田二、田三闻哥哥所言,至情感动:“可以人而不如树
乎?”遂相抱做一堆,痛哭不已。大家不忍分析,情愿依旧同居合爨。三房妻子
听得堂前哭声,出来看时,方知其故。大嫂二嫂,各各欢喜。惟三嫂不愿,口出
怨言。田三要将妻逐出。两个哥哥再三劝住。三嫂羞惭,还房自缢而死。此乃自
作孽不可活。这话阁过不题。再说田大可惜那棵紫荆树,再来看时,其树无人整
理,自然端正,枝枯再活,花萎重新,比前更加烂熳。田大唤两个兄弟来看了,
各人嗟讶不已。自此田氏累世同居。有诗为证:
紫荆花下说三田,人合人离花亦然。同气连枝原不解,家中莫听妇人言。
第二句说:“花萼楼中合被时。”那花萼楼在陕西长安城中,大唐玄宗皇帝
所建。玄宗皇帝就是唐明皇,他原是唐家宗室,因为韦氏乱政,武三思专权,明
皇起兵诛之,遂即帝位。有五个兄弟,皆封王爵,时号“五王”。明皇友爱甚笃,
起一座大楼,取《诗经·棠棣》之义,名曰花萼。时时召五王登楼欢宴。又制成
大幔,名为“五王帐”。帐中长枕大被,明皇和五王时常同寝其中。有诗为证:
羯鼓频敲玉笛催,朱楼宴罢夕阳微。宫人秉烛通宵坐,不信君王夜不归。
第四句说:“千秋羞咏《豆萁诗》。”后汉魏王曹操长子曹丕,篡汉称帝。
有弟曹植,字子建,聪明绝世,操生时最所宠爱,几遍欲立为嗣而不果。曹丕衔
其旧恨,欲寻事而杀之。一日,召子建问曰;“先帝每夸汝诗才敏捷,朕未曾面
试。今限汝七步之内,成诗一首。如若不成,当坐汝欺诳之罪。”子建未及七步,
其诗已成。中寓规讽之意。诗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
何太急。曹丕见诗感泣,遂释前恨。后人有诗为证:从来宠贵起猜疑,七步诗成
亦可为。堪叹釜萁仇未已,六朝骨肉尽诛夷。
说话的,为何今日讲这两三个故事?只为自家要说那三孝廉让产立高名。这
段话文不比曹丕忌刻,也没子建风流,胜如紫刑花下三田,花萼楼中诸李,随你
不和顺的弟兄,听着在下讲这节故事,都要学好起来。正是:
要知天下事,须读古人书。
这故事出在东汉光武年间。那时天下乂安,万民乐业,朝有梧凤之鸣,野无
谷驹之叹。原来汉朝取士之法,不比今时。他不以科目取士,惟凭州郡选举。虽
则有博学宏词,贤良方正等科,惟以孝廉为重。孝者,孝弟;廉者,廉洁。孝则
忠君,廉则爱民。但是举了孝廉,便得出身做官。若依了今日的事势,州县考个
童生,还有几十封荐书。若是举孝廉时,不知多少分上钻剌,依旧是富贵子弟钻
去了。孤寒的便有曾参之孝,伯夷之廉,休想扬名显姓。只是汉时法度甚妙:但
是举过某人孝廉,其人若果然有才有德,不拘资格,骤然升擢,连举主俱纪录受
赏;若所举不得其人,后日或贪财坏法,轻则罪黜,重则抄没,连举主一同受罪。
那荐人的,与所荐之人休戚相关,不敢胡乱。所以公道大明,朝班清肃。不在话
下。
且说会稽郡阳羡县,有一人姓许名武,字长文。十五岁上,父母双亡。虽然
遗下些田产童仆,奈门户单微,无人帮助。更兼有两个兄弟,一名许晏,年方九
岁,一名许普,年方七岁,都则幼小无知,终日赶着哥哥啼哭。那许武日则躬率
童仆,耕田种圃,夜则挑灯读书。但是耕种时,二弟虽未胜耰锄,必使从旁观看。
但是读书时,把两小兄弟,坐于案旁,将句读亲口传授,细细讲解,教以礼让之
节,成人之道。稍不率教,辄跪于家庙之前,痛自督责,说自己德行不足,不能
化诲,愿父母有灵,启牖二弟,涕泣不已。直待兄弟号泣请罪,方才起身。并不
以疾言倨色相加也。室中只用铺陈一副,兄弟三人同睡。如此数年,二弟俱已长
成,家事亦渐丰盛。有人劝许武娶妻。许武答道:“若娶妻,便当与二弟别居。
笃夫妇之爱,而忘手足之情,吾不忍也。”繇是昼则同耕,夜则同读,食必同器,
宿必同床。乡里传出个大名,都称为“孝弟许武”。又传出几句口号,道是:
“阳羡许季长,耕读昼夜忙。教诲二弟俱成行,不是长兄是父娘。”
时州牧郡守,俱闻其名,交章荐举,朝廷征为议郎。下诏会稽郡,太守奉旨,
檄下县令,刻日劝驾。许武迫于君命,料难推阻,分付两个兄弟:“在家躬耕力
学,一如我在家之时,不可懈惰废业,有负先人遗训。”又嘱付奴仆:“俱要小
心安分,听两个家主役使,早起夜眠,共扶家业。”嘱付已毕,收拾行装,不用
官府车辆,自己雇了脚力登车。只带一个童儿,望长安进发。不一日,到京朝见
受职。长安城中,闻得孝弟许武之名,争来拜访识荆。此时望重朝班,名闻四野。
朝中大臣探听得许武尚未婚娶,多欲以女妻之者。许武心下想道:“我兄弟三人,
年皆强壮,皆未有妻。我若先娶,殊非为兄之道。况我家世耕读,侥幸备员朝署,
便与缙绅大家为婚,那女子自恃家门,未免骄贵之气。不惟坏了我儒素门风,异
日我两个兄弟娶了贫贱人家女子,妯娌之间,怎生相处!从来兄弟不睦,多因妇
人而起,我不可不防其渐也。”腹中虽如此踌论,却是说不出的话。只得权辞以
对,说家中已定下糟糠之妇,不敢停妻再娶,恐被宋弘所笑。众人闻之,愈加敬
重。况许武精于经术,朝廷有大政事,公卿不能决,往往来请教他。他引古证今,
议论悉中窾要。但是许武所议,众人皆以为确不可易。公卿倚之为重。不数年间,
累迁至御史大夫之职。忽一日,思想二弟在家,力学多年,不见州郡荐举,诚恐
怠荒失业,意欲还家省视。遂上疏,其略云:臣以菲才,遭逢圣代,致位通显,
未谋报称,敢图暇逸?但古人云:“人生百行,孝弟为先。”“不孝有三,无后
为大。”先父母早背,域兆未修。臣弟二人,学业未立。臣三十未娶。五伦之中,
乃缺其三。愿赐臣假,暂归乡里。倘念臣犬马之力,尚可鞭笞,奔驰有日。天子
览奏,准给假暂归,命乘传衣锦还乡,复赐黄金二十斤为婚礼之费。许武谢恩辞
朝,百官俱于郊外送行。正是:
报道锦衣归故里,争夸白屋出公卿。
许武既归,省视先茔已毕,便乃纳还官诰,只推有病,不愿为官。过了些时,
从容召二弟至前,询其学业之进退。许晏、许普应答如流,理明词畅。许武心中
大喜。再稽查田宅之数,比前恢廓数倍,皆二弟勤俭之所积也。武于是遍访里中
良家女子,先与两个兄弟定亲,自己方才娶妻,续又与二弟婚配。约莫数月,忽
然对二弟说道:“吾闻兄弟有析居之义。今吾与汝,皆已娶妇,田产不薄,理宜
各立门户。”二弟唯唯惟命。乃择日治酒,遍召里中父老,三爵已过,乃告以析
居之事。因悉召僮仆至前,将所有家财,一一分剖。首取广宅自予,说道:“吾
位为贵臣,门宜棨戟,体面不可不肃。汝辈力田耕作,得竹庐茅舍足矣。”又阅
田地之籍,凡良田悉归之己,将硗薄者量给二弟。说道:“我宾客众盛,交游日
广,非此不足以供吾用。汝辈数口之家,但能力作,只此可无冻馁。吾不欲汝多
财以损德也。”又悉取奴仆之壮健伶俐者,说道:“吾出入跟随,非此不足以给
使令。汝辈合力耕作,正须此愚蠢者作伴,老弱馈食足矣,不须多人费汝衣食也。”
众父老一向知许武是个孝弟之人,这番分财,定然辞多就少,不想他般般件件,
自占便宜。两个小兄弟所得,不及他十分之五,全无谦让之心,大有欺凌之意。
众人心中甚是不平。有几个刚直老人气忿不过,竟自去了。有个心直口快的,便
想要开口,说公道话,与两个小兄弟做乔主张。其中又有个老成的,背地里捏手
捏脚,教他莫说。以此罢了。那教他莫说的,也有些见识。他道:“富贵的人,
与贫贱的人,不是一般肚肠。许武已做了显官,比不得当初了。常言道:疏不间
亲。你我终是外人,怎管得他家事!就是好言相劝,料未必听从,枉费了唇舌,
到挑拨他兄弟不和。倘或做兄弟的肯让哥哥,十分之美,你我又呕这闲气则甚!
若做兄弟的心上不甘,必然争论。等他争论时节,我们替他做个主张,却不是好!”
正是:
事非干己休多管,话不投机莫强言。
原来许晏、许普,自从蒙哥哥教诲,知书达礼,全以孝弟为重。见哥哥如此
分析,以为理之当然,绝无几微不平的意思。许武分拨已定,众人皆散。许武居
中住了正房,其左右小房,许晏、许普各住一边。每日率领家奴下田耕种,暇则
读书,时时将疑义叩问哥哥,以此为常。妯娌之间,也与他兄弟三人一般和顺。
从此里中父老,人人薄许武之所为,都可怜他两个兄弟。私下议论道:“许武是
个假孝廉,许晏、许普才是个真孝廉。他思念父母面上,一体同气,听其教诲,
唯唯诺诺,并不违拗,岂不是孝;他又重义轻财,任分多分少,全不争论,岂不
是廉。”起初里中传个好名,叫做“孝弟许武”,如今抹落了武字,改做“孝弟
许家”。把许晏、许普弄出一个大名来。那汉朝清议极重,又传出几句口号,道
是:假孝廉,做官员;真孝廉,出口钱。假孝廉,据高轩;真孝廉,守茅檐。假
孝廉,富田园;真孝廉,执锄镰。真为玉,假为瓦。瓦为厦,玉抛野。不宜真,
只宜假。
那时明帝即位,下诏求贤,令有司访问笃行有学之士,登门礼聘,传驿至京。
诏书到会稽郡,郡守分谕各县。县令平昔已知许晏、许普让产不争之事,又值父
老公举他真孝真廉,行过其兄,就把二人申报本郡。郡守和州牧,皆素闻其名,
一同举荐。县令亲到其门,下车投谒,手捧玄纁束帛,备陈天子求贤之意。许晏、
许普,谦让不已。许武道:“幼学壮行,君子本分之事。吾弟不可固辞。”二人
只得应诏,别了哥嫂,乘传到于长安,朝见天子。拜舞已毕,天子金口玉言,问
道:“卿是许武之弟乎?”晏、普叩头应诏。天子又道:“闻卿家有孝弟之名。
卿之廉让,有过于兄,朕心嘉悦。”晏、普叩头道:“圣运龙兴,辟门访落,此
乃帝王盛典。郡县不以臣晏臣普为不肖,有溷圣聪。臣幼失怙恃,承兄武教训,
兢兢自守,耕耘诵读之外,别无他长。臣等何能及兄武之万一。”天子闻对,嘉
其谦德,即日俱拜为内史。不五年间,皆至九卿之位。居官虽不如乃兄赫赫之名,
然满朝称为廉让。忽一日,许武致家书于二弟。二弟拆开看之,书曰:匹夫而膺
辟召,仕宦而至九卿,此亦人生之极荣也。二疏有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既无出类拔萃之才,宜急流勇退,以避贤路。晏、普得书,即日同上疏辞官。天
子不许。疏三上。天子问宰相宋均道:“许晏、许普壮年入仕,备位九卿,朕待
之不薄,而屡屡求退,何也?”宋均奏道:“晏、普兄弟二人,天性孝友。今许
武久居林下,而晏、普并驾天衢,其心或有未安。”天子道:“朕并召许武,使
兄弟三人同朝辅政何如?”宋均道:“臣察晏、普之意,出于至诚。陛下不若姑
从所请,以遂其高。异日更下诏征之。或访先朝故事,就近与一大郡,以展其未
尽之才,因使便道归省,则陛下好贤之诚,与晏、普友爱之义,两得之矣。”天
子准奏,即拜许晏为丹阳郡太守,许普为吴郡太守,各赐黄金二十斤,宽假三月,
以尽兄弟之情。许晏、许普谢恩辞朝,公卿俱出郭,到十里长亭,相饯而别。
晏、普二人,星夜回到阳羡,拜见了哥哥,将朝廷所赐黄金,尽数献出。许
武道:“这是圣上恩赐,吾何敢当!”教二弟各自收去。次日,许武备下三牲祭
礼,率领二弟到父母坟茔,拜奠了毕,随即设宴遍召里中父老。许氏三兄弟,都
做了大官,虽然他不以富贵骄人,自然声势赫奕。闻他呼唤,尚不敢不来,况且
加个请字,那时众父老来得愈加整齐。许武手捧酒卮,亲自劝酒。众人都道:
“长文公与二哥、三哥接风之酒,老汉辈安敢僣先!”比时风俗淳厚,乡党序齿,
许武出仕已久,还叫一句“长文公”,那两个兄弟,又下一辈了,虽是九卿之贵,
乡尊故旧,依旧称“哥”。许武道:“下官此席,专屈诸乡亲下降,有句肺府之
言奉告。必须满饮三杯,方敢奉闻。”众人被劝,只得吃了。许武教两个兄弟次
第把盏,各敬一杯。众人饮罢,齐声道:“老汉辈承贤昆玉厚爱,借花献佛,也
要奉敬。”许武等三人,亦各饮讫。众人道:“适才长文公所谕金玉之言,老汉
辈拱听已久,愿得示下。”许武叠两个指头,说将出来。言无数句,使听者毛骨
耸然。正是:
斥恢笈簦硬恢H簟
圣贤一段苦心,庸夫岂能测度。
许武当时未曾开谈,先流下泪来。吓得众人惊惶无措。两个兄弟慌忙跪下,
问道:“哥哥何事悲伤?”许武道:“我的心事,藏之数年,今日不得不言。”
指着晏、普道:“只因为你两个名誉未成,使我作违心之事,冒不韪之名,有玷
于祖宗,贻笑于乡里,所以流泪。”遂取出一卷册籍,把与众人观看。原来是田
地屋宅及历年收敛米粟布帛之数。众人还未晓其意。许武又道:“我当初教育两
个兄弟,原要他立身修道,扬名显亲。不想我虚名早著,遂先显达。二弟在家,
躬耕力学,不得州郡征辟。我欲效古人祁大夫内举不避亲,诚恐不知二弟之学行
者,说他因兄而得官,误了终身名节。我故倡为析居之议,将大宅良田,强奴巧
婢,悉据为己有。度吾弟素敦爱敬,决不争竞。吾暂冒贪饕之迹,吾弟方有廉让
之名。果蒙乡里公评,荣膺征聘。今位列公卿,官常无玷,吾志已遂矣。这些田
房奴婢,都是公共之物,吾岂可一人独享!这几年以来,所收米谷布帛,分毫不
敢妄用,尽数开载在那册籍上。今日交付二弟,表为兄的向来心迹,也教众乡尊
得知。”众父老到此,方知许武先年析产一片苦心。自愧见识低微,不能窥测,
齐声称叹不已。只有许晏、许普哭倒在地,道:“做兄弟的,蒙哥哥教训成人,
侥幸得有今日。谁知哥哥如此用心!是弟辈不肖,不能自致青云之上,有累兄长。
今日若非兄长自说,弟辈都在梦中。兄长盛德,从古未有。只是弟辈不肖之罪,
万分难赎。这些小家财,原是兄长苦挣来的,合该兄长管业。弟辈衣食自足,不
消兄长挂念。”许武道:“做哥的力田有年,颇知生殖。况且宦情已淡,便当老
于耰锄,以终天年。二弟年富力强,方司民社,宜资庄产,以终廉节。”晏、普
又道:“哥哥为弟辈而自污。弟辈既得名,又欲得利,是天下第一等贪夫了。不
惟玷辱了祖宗,亦且玷辱了哥哥。万望哥哥收回册籍,聊减弟辈万一之罪!”众
父老见他兄弟三人交相推让,你不收,我不受,一齐向前劝道:“贤昆玉所言,
都则一般道理。长文公若独得了这田产,不见得向来成全两位这一段苦心。两位
若径受了,又负了令兄长文公这一段美意。依老汉辈愚见,宜作三股均分,无厚
无薄,这才见兄友弟恭,各尽其道。”他三个兀自你推我让。那父老中有前番那
几个刚直的,挺身向前,厉声说道:“吾等适才处分,甚得中正之道。若再推逊,
便是矫情沽誉了。把这册籍来,待老汉与你分剖。”许武弟兄三人,更不敢多言,
只得凭他主张。当时将田产配搭三股分开,各自管业。中间大宅,仍旧许武居住。
左右屋宇窄狭,以所在粟帛之数补偿晏普,他日自行改造。其僮婢,亦皆分派。
众父老都称为公平。许武等三人施礼作谢,邀入正席饮酒,尽欢而散。许武心中
终以前番析产之事为歉,欲将所得良田之半,立为义庄,以赡乡里。许晏、许普
闻知,亦各出己产相助。里中人人叹服。又传出几句口号来,道是:真孝廉,惟
许武;谁继之?晏与普。弟不争,兄不取。作义庄,赡乡里。呜呼孝廉谁可比!
晏、普感兄之义,又将朝廷所赐黄金,大市牛酒,日日邀里中父老与哥哥会饮。
如此三月,假期已满,晏、普不忍与哥哥分别,各要纳还官诰。许武再三劝谕,
责以大义。二人只得听从,各携妻小赴任。却说里中父老,将许武一门孝弟之事,
备细申闻郡县,郡县为之奏闻。圣旨命有司旌表其门,称其里为孝弟里。后来三
公九卿,交章荐许武德行绝伦,不宜逸之田野。累诏起用。许武只不奉诏。有人
问其缘故,许武道:“两弟在朝居位之时,吾曾讽以知足知止。我若今日复出应
诏,是自食其言了。况方今朝廷之上,是非相激,势利相倾,恐非缙绅之福;不
如躬耕乐道之为愈耳。”人皆服其高见。再说晏、普到任,守其乃兄之教,各以
清节自励,大有政声。后闻其兄高致,不肯出仕。弟兄相约,各将印绶纳还,奔
回田里,日奉其兄为山水之游,尽老百年而终。许氏子孙昌茂,累代衣冠不绝,
至今称为“孝弟许家”云。后人作歌叹道:
今人兄弟多分产,古人兄弟亦分产。
古人分产成弟名,今人分产但嚣争。
古人自污为孝义,今人自污争微利。
孝义名高身并荣,微利相争家共倾。
安得尽居孝弟里,却把阋墙人愧死。
        
   

第三卷  卖油郎独占花魁
第三卷  卖油郎独占花魁
         
年少争夸风月,场中波浪偏多。有钱无貌意难和,有貌无钱不可。
就是有钱有貌,还须着意揣摩。知情识趣俏哥哥,此道谁人赛我。
这首词名为《西江月》,是风月机关中最要之论。常言道:“妓爱俏,妈爱
钞。”所以子弟行中,有了潘安般貌,邓通般钱,自然上和下睦,做得烟花寨内
的大王,鸳鸯会上的主盟。然虽如此,还有个两字经儿,叫做帮衬。帮者,如鞋
之有帮;衬者,如衣之有衬。但凡做小娘的,有一分所长,得人衬贴,就当十分。
若有短处,曲意替他遮护,更兼低声下气,送暖偷寒,逢其所喜,避其所讳,以
情度情,岂有不爱之理。这叫做帮衬。风月场中,只有会帮衬的最讨便宜,无貌
而有貌,无钱而有钱。假如郑元和在卑田院做了乞儿,此时囊箧俱空,容颜非旧,
李亚仙于雪天遇之,便动了一个恻隐之心,将绣襦包裹,美食供养,与他做了夫
妻。这岂是爱他之钱,恋他之貌?只为郑元和识趣知情,善于帮衬,所以亚仙心
中舍他不得。你只看亚仙病中想马板肠汤吃,郑元和就把个五花马杀了,取肠煮
汤奉之。只这一节上,亚仙如何不念其情。后来郑元和中了状元,李亚仙封为汴
国夫人。《莲花落》打出万年策,卑田院只做了白玉堂。一床锦被遮盖,风月场
中反为美谈。这是:
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铁也生光。
话说大宋自太祖开基,太宗嗣位,历传真、仁、英、神、哲,共是七代帝王,
都则偃武修文,民安国泰。到了徽宗道君皇帝,信任蔡京、高俅、杨戩、朱勔之
徒,大兴苑囿,专务游乐,不以朝政为事。以致万民嗟怨,金虏乘之而起,把花
锦般一个世界,弄得七零八落。直至二帝蒙尘,高宗泥马渡江,偏安一隅,天下
分为南北,方得休息。其中数十年,百姓受了多少苦楚。正是:
甲马丛中立命,刀枪队里为家。
杀戮如同戏耍,抢夺便是生涯。
内中单表一人,乃汴梁城外安乐村居住,姓莘,名善,浑家阮氏。夫妻两口,
开个六陈铺儿。虽则粜米为生,一应麦豆茶酒油盐杂货,无所不备,家道颇颇得
过。年过四旬,止生一女,小名叫做瑶琴。自小生得清秀,更且资性聪明。七岁
上,送在村学中读书,日诵千言。十岁时,便能吟诗作赋。曾有《闺情》一绝,
为人传诵。诗云:
朱帘寂寂下金钩,香鸭沉沉冷画楼。
移枕怕惊鸳并宿,挑灯偏恨蕊双头。
到十二岁,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若题起女工一事,飞针走线,出人
意表。此乃天生伶俐,非教习之所能也。莘善因为自家无子,要寻个养女婿,来
家靠老。只因女儿灵巧多能,难乎其配。所以求亲者颇多,都不曾许。不幸遇了
金虏猖獗,把汴梁城围困,四方勤王之师虽多,宰相主了和议,不许厮杀。以致
虏势愈甚。打破了京城,劫迁了二帝。那时城外百姓,一个个亡魂丧胆,携老扶
幼,弃家逃命。
却说莘善领着浑家阮氏,和十二岁的女儿,同一般逃难的,背着包裹,结队
而走。
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担渴担饥担劳苦,此行谁是家乡;叫天
叫地叫祖宗,惟愿不逢鞑虏。正是: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正行之间,谁想鞑子到不曾遇见,却逢着一阵败残的官兵。他看见许多逃难
的百姓,多背得有包裹,假意呐喊道:“鞑子来了!”沿路放起一把火来。此时
天色将晚,吓得众百姓落荒乱窜,你我不相顾。他就乘机抢掠,若不肯与他,就
杀害了。这是乱中生乱,苦上加苦。却说莘氏瑶琴,被乱军冲突,跌了一交,爬
起来,不见了爹娘。不敢叫唤,躲在道傍古墓之中,过了一夜。到天明,出外看
时,但见满目风沙,死尸横路。昨日同时避难之人,都不知所往。瑶琴思念父母,
痛哭不已。欲待寻访,又不认得路径。只得望南而行。哭一步,捱一步。约莫走
了二里之程,心上又苦。腹中又饥。望见土房一所,想必其中有人,欲待求乞些
汤饮。及至向前,却是破败的空屋,人口俱逃难去了。瑶琴坐于土墙之下,哀哀
而哭。自古道:无巧不成话。恰好有一人从墙下而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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