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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骨生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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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视线挪向两旁的厢房,暗下决心:这次定要挑一个朝南的房间才行!
“总算是回家了。”百里展眉,余光瞥见她一脸虎视眈眈。
“阿浔你在看什么?”
“看我该住哪儿。”
“不,你与我同住。”
白姬霍地转过头去看他,心里似有一万头神兽狂奔而过:你没搞错吧?!

☆、第16章 跟班守则

“实不相瞒,左边的厢房自从阿荣走后便再未住人,里头收放了一些杂物,经年累月积少成多,若要挪开恐怕要耗费些时间。”百里眉头微蹙,从他略带歉意的脸上白姬看不出半分戏谑伪装。
她只好把头转向右侧:“那右边厢房总是空的吧?”
“空倒是空的,”百里苦笑,折身回望一眼那右侧厢房,眼神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他慢慢道:“只是这里头摆放着我昔日一位故友的灵位,若你介意,我可以马上将它撤去。”
白姬这一听,愣了,连忙摆手:“不不不,死者为大,怎好随便乱动他人牌位呢?罢了罢了,我就跟你一间屋,反正亦不是没住过。”
“那就麻烦你将就一下了。”百里松了口气,很快又眯起眼:“外头冷,咱们还是快些进屋去吧?”
白姬点头,而后有反应过来:“冷吗?我觉得不冷啊!”
可百里却已转身进入房中。
明明此处温暖如春小风怡人,待在这里让人难以联想到外头冰天雪地白雪皑皑的情景,也不知百里施了什么法术竟如此了得,莫非这便是那些本神仙志怪小说中所记载的洞天福地琅嬛仙境?
白姬兀自在外发了会儿楞,忽听脚步声响起,不过一会儿工夫,百里便换了一袭玄青的宽襟拖地长袍缓步而来,肩披一件裘皮大氅,俊俏逼人的脸藏在雪白厚实的皮毛之下只露出一双容光四射清冷卓越的眸子,他抬眉冲白姬微微一笑,温声道:“寒舍简陋,还请阿浔莫要嫌弃。”
白姬叫他看得耳尖有些发红,不由自主地错开眼,闷声道:“自己人,客气什么?”急匆匆地推门进去。
意料之外,她看到了一间整齐干净、颇接地气的屋子,说白了——像是人住的。
原以为像百里青铘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家里应是家徒四壁,一张床一张蒲团至多,没想到这间房中有床有榻有几有桌甚至还有一座脸盆架,可谓是应有尽有。
“这……”
白姬环顾一圈,到处都摆放得满满当当有条不紊,书桌上摆有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窗台上搁了一只青瓷花瓶,里头盛了一株粉艳艳的桃花。
她似乎都能联想到百里扎着围裙,手执扫帚,袖子卷高,一脸认真慢条斯理地打扫屋子的模样……
“你在笑什么?”
百里取出养魂钵放在书桌上,余光瞥见白姬一人站在房中无声地偷笑。她平时笑得实在不多,不笑的时候大眼睛直直望向你时很有几分严肃,但若笑起来,一双眼便自动弯成月牙状,睫毛一颤颤的很是俏皮可爱。
见百里望过来,她默不作声地收起笑,摇摇头:“没什么。”
“阿浔,”百里半身倚靠在书桌旁,向她伸出了手。指尖碰到面颊留下微凉的触感,他展眉一笑,端的是风光霁月俊美无匹:“你应该多笑笑,年纪轻轻别总像是个老太太那般绷着个脸。”
白姬:“……”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又戳了戳她左脸上的酒窝,温声道:“要听话。”
“……恩”
白姬乖巧(妥协)的反应令百里很是满意,他顺势抽开椅子,拍了拍椅面对她道:“来,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白姬不明就里老老实实坐下,抬头望:“何事相谈?”
百里心道:真乖。
嘴上缓缓漾出一人畜无害花见花开的笑容,慢条斯理道:“我这儿有跟班守则三条要说与你听。”
“你说。”
“首先,第一条:跟班必须负责我衣食住行包括起居;第二条:跟班必须随叫随到指哪去哪我说东她不能往西,最重要的是不准说谎。”说到此处,百里一顿,低眼观察白姬的反应。
白姬绷着一张脸,似乎在考虑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只可惜,这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卖?
百里掩去眸中笑意,继续道:“第三条:雇主保留以上所有解释权,守则可根据环境及需要随时更换,跟班不许有任何意义。”
“完毕,”他趁白姬追悔莫及之际,从背后取出事先准备妥当的契约书光明正大地递给白姬,笑得再温柔不过:“当然,作为雇主我有责任保证你的安全,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告知于我,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我都可以满足你。”
白姬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这难道不是强买强卖?!”
“当然不是”百里端得无辜:“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怎么能算是强买强卖呢?”
“我不同意,这跟签了卖身契有什么两样?”白姬拍案而起。
“当然不同”百里自书桌前站起,高大的身躯如一片巨大黑影笼罩在白姬头顶,他弯下腰一寸寸逼近,清俊非人的五官逐渐放大,眼眸狭长睫羽乌黑,一双眼珠宛若琉璃,澄澈不染尘埃。他薄唇轻启,胸腔响起一声低沉的笑声,继而看向白姬:“签了卖身契以后可是要卖身的,你确定一样吗?”
白姬喉头一滚,顿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自脊梁骨慢慢爬上至脑后,冷飕飕的。
“不、不一样。”
“那你签不签?”
白姬这厢刚吐出个不字来,便听百里青铘一记冷哼,眉头压低,眼神大有威胁之意。
“……签。”
于是她便可耻地迫于淫/威而屈服了。
“这才听话,”百里面上哪还有半分恫吓之色,马上雨过天晴,笑容亲切起来:“莫要害怕,你跟了我,我决计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你去的。”
怕就怕是你老人家欺负我,白姬默默心道。
“对了,屋后有一处药泉泉眼,我先去将你的身体泡上。”百里打量白姬一眼,蹙眉道:“纸傀儡虽好,却不比自己的身体用起来舒服。”
白姬听得双眸一亮,心中不悦顿消三分,油然而生的是感激。
“那、我何时才能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中去?”
百里眯眼:“尚需要一些时日,得先将身体里积久的毒素拔除,我想你也不愿再死一回吧?”
不想、绝对不想!白姬猛摇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百里伸手拍拍她肩膀:“不急,静候佳音便是。”
“等等——”白姬喊住他折身出门的脚步,他回头:“怎么?还有何疑问不懂?”
“那个”白姬垂头,脸上难得染上几分窘色:“泡尸体这种事我自己来便好。”
宽衣解带这种私密事还是自己给自己来比较好。
百里心中了然也不戳穿她,只是颔首,微笑道:“也好,那你借此机会熟悉一下环境。”他从储物戒中拖出白姬的尸体交给她:“小心一些,别磕着碰着。”
白姬郑重点头。
抱着尸体经过右侧厢房,她无意识地向里一瞥,正对窗的方向有一张桌子,桌上摆有一枚漆黑的兵器盒,前后足有两米来长,整个为食指粗细的锁链层层缠绕。
白姬不由自主地向前踏了一步,忽觉那盒子轻微一震,径自放出道道红黑色的半月光轮来。眼前视野在顷刻间暗了下来,漆黑一片,隐隐却有点滴红光从暗处汇聚而来,如同一滩血水缓缓渗透进入她脚底。
好强的煞气!
白姬置身其中,只觉遍体生寒,手脚发软。眼前如走马灯放映般不断掠过一些支零破碎的画面,晦暗模糊,只隐约看见一男子高大的背影,他手执一两米来长的手杖,那手杖乍一看修长坚硬,莹白如玉,其实却是由一截截人的大腿骨拼接而成,凶煞无比鬼气森然。
男子挥动骨杖带动凛凛烈风,脚下万鬼嚎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一袭青衣几乎要被鲜血侵染,漆黑的发任凭风吹而肆意飞扬,桀骜不驯。
这背影……
忽然肩头被人一拍,眼前画面顷刻间倒塌如砂砾般四散而去,白姬回头——
百里青铘站在她背后,微微一笑:“你一人傻站在此处做什么?”
“我方才看见——”
白姬折回身,桌上除了一块无字灵位外别无他物。
百里抬了抬眉,眼中露出几分不解:“你看见了什么?”
方才那兵器盒怎么不见了?
白姬心下犹疑却不动声色地摇头:“没什么,我怕是看错了,对了,药泉在哪儿?”
“不是才告诉你在屋后么?”百里无奈笑笑,伸手替她指明了方向:“这次可再别走错了。”
他目送白姬离开,直到她蹒跚背影消失在屋后,眼神才倏然冷凝下来,眼角眉梢犹如淬了冰带着凛冽的风霜席卷而来,与之前笑容温和的清俊男子截然判若两人。
左手虚空一抓,那枚漆黑的盒子赫然横亘在胸前。
“哎”他低叹,神情冷峭:“我一不留神你就出来捣乱,”拇指细细摩挲那缠绕在盒身之上的层层锁链:“难不成真要被我折成两半,贴上符咒,再请高僧来超度个三天两夜的才满意?”
盒子猛晃一下,竟发出呜咽声响。
“不愿意?害怕了?”
百里青铘挑眉冷笑:“我的忍耐力很有限,这是最后一次,若你再敢出现在她面前,下场自己清楚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盒子静默片刻,轻晃两下,表示屈服。
“回去罢——”
百里将盒子抛回屋中,左手掐诀拈了一张符纸倏然贴了上去,一道暗光隐没,这下白姬是真真正正地看不见了。
“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低垂着眼,眼中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困倦。

☆、第17章 意中人

泉眼里翻滚着清澈的泉水,白汽蒸腾,药香盈鼻。
白姬掬起一捧泉水小心翼翼地浇在自己脸上,继而细细抹开,将皮肤上残留的一些脏污统统洗净。坠露的凤罗羽衣尚穿在身上,她蹙眉解开,随手便扔到一旁。
虽说脸长在自己身上,可她从未像此刻这般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端详自己的脸。眉眼清秀之余透着几分寡淡,一如画中千篇一律的美人,无甚特点。唯一出彩的,或许就是那双平直浓黑的眉,摆在女子脸上颇为英气。
白姬视线下移,忽然顿了一顿,停在左边脸颊一处小小的伤痕上。
如百里所说,她笑起来左脸确实有个小小的酒窝,不过——那并非天生有之,而是后天摔伤磕在石子儿上阴差阳错形成的。
白姬眼神一黯,她不喜欢笑,因为每一次笑,都似乎听得见有人在背后嘲讽自己过去活得有多狼狈。
她在泉眼边上站了一会,在迟疑要不要回去。
方才那一幕宛如身临其境,她鼻尖颤动,几乎都能嗅到那浓重的血腥味。那盒中物煞气四溢,只远远看着便觉遍体生寒,不难想象接近之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然而百里一出现,这一切瞬间平息。但白姬知道这绝不是自己一时的错觉,厢房里也不仅仅是存放故人灵位这般简单。可她素来不是刨根问底之人,亦对他人秘辛不感兴趣,更何况那里面多半不是甚么好物,若下次看见定要远远绕走才是。既然百里不想让她看到,那便装作不知道吧。
白姬沿着原路返回,走到门口看见房门虚掩,她隔着缝隙往里一瞧,却见百里青铘歪身靠在书桌上,双目微阖,呼吸匀净,胸膛一上一下稳定地起伏着。
白姬睁大眼,连忙伸手揉了揉眼,仿佛眼前一幕不该出现般,身体前倾,整个人扒在门缝中偷看百里打瞌睡。
说实话,她与百里青铘在皇宫里相处了那么些天,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从未见过他阖过一次眼,印象中他所谓的歇息也只是端坐于蒲团上打坐而已。
百里静静地睡着,几绺黑发自前额垂落至肩头,眼皮轻阖,高挺鼻梁在唇际留下一抹深影。
兴许是累了,白姬悄悄将门带上,转身蹑手蹑脚地离开。
有风经过,院中桃花轻摇,簌簌落下一地绯红来。
她找了一处地方坐下,余光忽然瞥见洞口隐隐有绿光一圈圈地在闪烁。
“阁下是?”走到近前,适才看见一黑发垂髫,生得眉目清秀的白衣僮儿站在洞口外面,望着她便行了一礼脆生道:“这位姊姊,请问百里先生在吗?”
白姬见他玉雪可爱不提,说话又是彬彬有礼,心下生了几分喜爱。
她压低声音道:“人倒是在的,只不过——”话音未落,忽见那僮儿明眸一亮,张口便喊:“百里先生!”
醒了?
百里缓步走来,清隽如画的脸上神采奕奕看不出半分困倦来。他伸手搭住白姬肩膀,一边朝僮儿莞尔一笑,曼声道:“好久不见,黄芪。”
白姬突然想起住在此山中的多半不是人,听这名字,莫非这僮儿乃是黄芪精变的?!
黄芪毕恭毕敬地朝百里行了一礼,而后笑吟吟地道:“回百里先生,去年仲秋酿的月光酒将成,我家姥姥特意请你去赏雪吃酒,不知你可有雅兴赏脸莅临?”
百里眉头一展,笑道:“可巧,我前些日子也在馋姥姥所酿的月光酒,如今正中下怀得偿所愿,又岂有不去之理?”
他侧头看白姬一眼:“机会难得,阿浔你便与我同去吧!”
白姬:“……我?”
黄芪是何等的有眼色,不着痕迹地打量白姬一圈,笑问道:“不知这位阿浔姊姊是——?”
“哦”百里眉头轻挑,眼里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来,他与白姬对视,温声道了一句:“忘记向你介绍,她叫白姬,是我的意中人。”
恩,意中人,等等……百里青铘方才说什么?!意中人?!
白姬骤然看向百里,眼神写道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百里笑吟吟地揽住她肩头,回了一句我精神正常着呢。
黄芪看不出二人眼神里的腥风血雨风驰电掣,只道是情人间的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他心中暗叫不好,若让岚姒小姐知晓百里先生已有心上人的消息,那岂不是要闹翻了天去!?
哎哟喂我的祖宗哎!
小僮儿强扯起向下耷拉的嘴角冲二人笑道:“两位请随我来。”
白姬始终摸不清头脑,什么姥姥什么月光酒她一概不知,然百里动作极快,不等她拒绝,便半揽半拽地将她揪了出去。
山间新雪,自有几分寒意。
百里大氅一掀,将白姬整个人严严实实地罩在里头。
“你做什么?我又不怕冷。”他人离得太近,揽得又紧,白姬整个身体都靠在他怀中,脚尖几乎没怎么沾地,简直是在百里胁下夹缝生存。
“在人前,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百里的唇贴在白姬耳尖,他一张嘴,白姬便觉一道热气沿着耳垂向下钻入衣服里去。
她蹙眉,自己也说不出这股骤然酥麻的感觉从何而来。
“你离我远一些,口水都快喷到我脖子上了。”
百里脚下步子一顿,垂眸看白姬正视前方一脸正直严肃的模样,不禁心内好笑:帝姬大人还真是意外的不解风情呐。
他环住白姬腰侧的手一紧,将她整个人带向自己胸前。
眼中映出她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眉头一抬,唇角不禁露出几分轻佻的笑意来。
“那黄芪口中所说的姥姥原身乃是一支千年人参,因吞食帝流浆而成精,是这浮山中颇有资历的老人,面子极大。即便是一些凶名在外的大妖亦要敬她三分。我此次前去是想问她讨要一件东西,可是——”
他伸手拂去粘在白姬发间的一抹飞絮,继而道:“可是她唯一的孙女岚姒倾心于我,若我开口,东西她必定会给,只是想要全身而退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白姬面无表情地总结道:“你拿我来当挡箭牌?”
百里青铘冲她莞尔一笑,端的是正儿八经:“举手之劳罢了,对你没有任何损失。”
“更何况,身为一个跟班,这些都该是你应做的。”他慢条斯理地补充。
“你——”白姬咬牙。
俩人剑拔弩张暗藏汹涌的情景落在不远处黄芪小儿的眼中无异于明晃晃的秀恩爱,他人猛地一抖,默不作声地挪开眼,想起自家小姐整日瞅着百里家方向痴痴远望的样子,暗叹一声:造孽啊——
人参姥姥的洞府位于浮山正中央,一道结界布下将外界的暴风雨雪尽数隔绝。门庭巍峨气派,两层重檐高悬而起,琉瓦铺之,熠熠生辉。百余节白玉石阶蜿蜒而上,隐约看见一座雕龙绘凤的巨石影壁横亘在当中。乍一看,给白姬一种身处大富贵胄之家的实感,贵气有余,却缺少一点仙府应有的脱俗飘渺。
“这人参姥姥一贯铺张,又好大喜功,人却不难相处。一会你见了她,捡漂亮奉承话说便是,她爱听得很。”百里在白姬耳畔小声嘱咐。
白姬颔首。
远望一列白衣侍女捧碟经过,视线无一不胶着于百里青铘面上,两腮绯红。
“看来你似乎很受欢迎。”
百里下颔微抬,眉头轻挑间唇角一勾,侍女们皆落荒而逃。他用行动向白姬证明了何谓万人迷。
“骚包。”
白姬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
“百里哥哥!你、来、啦——”一声娇俏的喊声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华服少女冲过来狠狠扑进百里青铘怀中,白姬被猛地挤到一旁。
少女抬头,一双杏眼大而灵气,眸光流转之间顾盼神飞。她肤白似雪,两颊生粉,翘鼻俏皮,樱桃小嘴甚是粉润晶莹,五官生得精致美貌,灵韵十足。小鸟依人地窝在百里怀中,怯生生抬起头,未语眼眶先湿。
她嗫嚅着道:“你走了这些日子,我一直扳着指头在数你什么时候回来。”
百里不为所动,目光在她发旋扫了一圈,但笑不语。
岚姒扒着他衣襟怎也不肯放开,余光瞥见一白衣少女立在旁边,一双乌黑的过分的眼正面无表情地看向她。论容貌只能算清秀,可她身材修长,一袭白衣立在那里,眼神冷漠,气势竟说不出的迫人。
“你是谁?”她从百里怀中微正其身,眸子一挑,斜睨白姬,目光颇有几分不善。
白姬平生最不喜她这等骄纵蛮横的女子,默不作声地将视线转向一旁。
“你——”
感觉到对方眼中的不屑,岚姒柳眉倒竖正想发作,忽觉怀中一空。
再抬头,却是她心心念念的百里哥哥走到那白衣少女身旁,伸手一揽,那人不情不愿地被他揽入怀中,背地里竟敢用胳膊肘狠狠抵了百里一下。
“不许动,”百里警告似地睨了白姬一眼,低声道:“配合我。”
白姬:“……”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她早已被那位岚姒小姐凌迟处死了。
“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岚姒。”他微笑:“这是白姬,我的意中人,当然,也是你的大嫂。”
白姬配合着扯出一丝假笑来,谁料额前一热,有什么温润柔软的东西轻轻贴上。
竟是百里低头亲了她一口!
一旁岚姒虎视眈眈盯着,杏眼里简直烧起了熊熊怒火。
这女人,竟敢染指她的百里哥哥!

☆、第18章 宴会

“瞧瞧,这青年人一多啊气象到底不同,看见他们啊,连老身这把老骨头都不自觉地精神一把!”远处,一银发老妪在众人前呼后拥下走来,她一袭银鼠皮裘大袄着身,满头银丝梳得纹丝不乱,额间佩戴镂金花开富贵蓝宝石抹额,满是皱纹的脸上漾开慈祥温和的笑容,乍一看倒是位精神瞿烁和蔼可掬的老太太。
然白姬并未因此而对她生出什么孺慕之心,像她这样表面慈祥,实则精明透骨的老人宫中见得太多,感觉到一道颇有深意的目光围绕自己上下打量,她蹙眉,借低头掩去眼中排斥之色。
“姥姥——”岚姒正于气头上,忽见自家姥姥过来,她如逢救星,正想着怎样教训一下百里青铘身边这来路不明的女人,想来姥姥一向疼她不忍她受半分委屈,眼下定会帮忙一起好好拿捏一下这女人,叫她不敢在嚣张!
“姒儿你这丫头,多大了还缠着你百里大哥不放,丢不丢人?”这句嗔骂,人参姥姥是带着笑意说的,对于岚姒而言威胁力甚微。她粉唇一撅,“才不,反正人家长大以后是要嫁给百里哥哥的!”
“哎哟!瞧瞧这丫头,我老婆子辛辛苦苦将她拉扯大,她倒好,成天不学无术竟想着嫁人!”
白姬面无表情地看这对祖孙俩一唱一和,心里为百里叹了口气。碰到这种资历深厚的牛皮糖,还是买一送一,怪道他会拉着自己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实在是敌方太猖狂……
“对了,这位姑娘是?”人参姥姥这才好像注意到白姬。
欺人太甚。
“她是——”百里正欲讲话,白姬先他一步出列,伸手揽住他腰际化被动为主动,冷不丁声音响起:“我是他内人,白姬。”
内人?
百里只愣片刻,眼神很快回戏,他反手大力圈住白姬肩头,脸上漾开甜得齁人的笑容来:“正是正是。来,阿浔快给人参婆婆行礼。”
白姬转头,不卑不亢道:“人参婆婆好——”又想起百里先前提醒的话,补充道:“你看上去一点也不老。”
……
人参婆婆脸上笑意一僵,“哎好好好,小姑娘真会说话。”
百里此刻正儿八经的脸皮下早已乐翻了天,瞥了眼兀自正经严肃的白姬,他是不是忘记告诉她——人参姥姥最忌讳的就是别人在她面前提老字?
也罢也罢,看那老东西一脸吃瘪的模样,心情突然变得极好。
岚姒一颗心全放在百里身上,此时正盯着白姬愤愤道:“你何时成了百里哥哥的内人了?!”
白姬看都不愿看她,直接忽略。
百里接口道:“我与阿浔两情相悦两心相许,早已视彼此为自己的唯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任何事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好肉麻……
肩头一沉,“阿浔你说是不是?”
白姬认命地点头:“是是是!”
岚姒却犹自不信,不依不挠道:“不行,百里哥哥你只能喜欢我一个人,你让这个白姬从哪儿的滚哪儿去!姒儿讨厌她不想看见她!”
“岚姒,”百里看着她,脸上收了笑,眉头低沉:“我不许你如此说她,快向白姬道歉。”
“我不要!”
“道歉。”
岚姒愣住,在她印象中百里从来都是和颜悦色,连眉头也没皱过一次,如今竟为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对她那么凶?!她眼中迅速蓄起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欲坠不坠,真是我见犹怜。
很显然,百里并非怜香惜玉之人,他态度很坚定:“道歉——”
“才不要才不要!”岚姒上前要推白姬却被百里挡住,她深吸一口气,眼泪滂沱而下,嘴里大喊着:“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转身跑开。
“姒儿!”人参姥姥见宝贝孙女受了委屈,脸色有些不好看,当着旁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能僵着脸色打圆场:“百里啊,姒儿年纪还小不懂事,难免口不择言说错点话,你莫要当真。”
百里只是笑笑,低头去问白姬。
“生气了吗?”
白姬摇了摇头,不轻不重地说了声:“她年纪小,我不跟她计较。”
人参姥姥不着痕迹地蹙眉,敢欺负她孙女……
“来来来,咱们赶紧动身,千万别耽误了吃酒的雅兴!”
白姬端坐于雅室之内,不得不说,这人参姥姥于景观布置上颇有一手,眼前便是一片露台,栽种各色奇珍异草,芬芳扑鼻,于这样暴雪冷冽的天气看到让人精神一震,视野不自觉开阔起来。
她低头打量手边的酒杯,翠色酒液盛于其中,隐约倒映出一轮黄澄澄的圆月来。一股不同于寻常酒香的清冽香气扑鼻而来,甜中渗透进一股*辣的气息,叫人未喝便先醉了。
百里举杯抿了一口,低眉叹道:“好酒!”
余光瞥见白姬看着酒杯发呆,伸手夹了一筷子佳肴放入她碟中:“别光坐着,尝尝这菜的味道,老婆子家厨子手艺不错。”
白姬象征性地尝了一口,用方巾拭了拭嘴:“看来你没少来这蹭饭。”说是入幕之宾也不为过,难怪那岚姒会对他产生什么绮思,百里青铘此人仗着自己生得一副绝好的皮相,连最起码的避嫌也不懂。
耳尖一热,原是百里整个人凑了过来。
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他低头看白姬,凤眸轻挑,明眸似水,眼角跟晕了朵桃花似的绯红妖冶。
“不过是盛情难却罢了,说来——这话听着,阿浔莫不是吃醋了?”
白姬眸子颤了颤,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开什么玩笑……”
调戏成功,百里笑着转过头。
上座,岚姒气鼓鼓地看着两人亲昵互动,周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杀气。一旁僮儿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半点怠慢不得。
白姬无视那停留在面上火辣辣的目光,她背过身,看见一枚熟悉的身影坐在靠右下侧,正是一袭朴素黑衣,相貌平凡的殷雄。在一群稀奇古怪打扮夸张的妖怪中他被衬得很不显眼,以至于白姬第一时间都没发现,原来他也在。
殷雄朝白姬颔了颔首,与百里隔空举杯,一干而净。他身旁坐有一锦衣青年,相貌十分出众,一双形状姣好的眸子如沾了露水般湿漉漉的绽放出天真的光芒,皮肤雪白不提,脸上一丝瑕疵也不见。最令白姬感到惊奇的是,他竟有一头银霜般雪白的长发,尽数用金冠束在脑后,露出一截饱满光洁的额头来。在看惯百里这种集妖冶和清隽为一体的非人后,这样轻灵美好的少年简直像是一阵清新的风吹入她心中啊。
尤其是他那双跟小鹿似的清透明亮的眼睛,叫人不自觉便心生好感。
白姬开始猜测他原身会是什么?白头翁?不对不对,白头翁幻化成人哪会有那么好看!白狐?眼前晃过阿荣那双勾魂夺魄的媚眼,她猛摇头——气质这么清透纯真一定不是猛兽类的!
似乎是感知到白姬驻留在自己面上疑惑的眼神,银发青年扬唇,冲她微微一笑,登时满室都荡漾着春意盎然的芬芳。
她伸手扯了扯百里的袖子,低声道:“你认识殷雄大哥边上那银头发的青年吗?”
百里了然地笑笑:“他是白鹿少公之子,青崖。”
白鹿青崖,飞燕堂前,好名字。
白鹿一族原是东方须弥额山山神的神侍,世世代代守卫神山,坚韧勇敢忠贞不二。后须弥额山为邪魔入侵,神迹凋零,白鹿一族抵死顽抗,几乎全部折损。只有白鹿少公一支迁徙到如今的温留岛,就此生活下来。
他一族虽遭重创,人丁凋敝,然凭借往昔盛名,在温留岛依旧受到众妖的推崇及敬重,地位很高。人参姥姥见鹿青崖品貌皆不俗,比之百里青铘亦不逊色,当下便起了旁的心思。
“岚姒,去给青崖少主敬酒,再要闹小孩儿脾气姥姥可不惯着你。”
比起四海为家居无定所的百里青铘,还是鹿青崖这样家世显赫前途无量的独生子更为适合她的孙女岚姒,一旦两家通婚,那她人参姥姥在温留岛的脸面岂不是又大了几分?!
岚姒虽满心满眼的不情愿,却只好执起酒杯走到鹿青崖身前:“鹿少主,岚姒敬你一杯。”说话间,不忘瞪一眼白姬。
鹿青崖笑得很是温雅,“岚姒妹妹客气了。”不疾不徐地饮尽杯中酒,俯身又倒了一杯举起,这次却是面向白姬。
“鹿某敬白姑娘一杯。”
敬我?
白姬方欲起身,百里便先有了动作。
“多谢,不过阿浔不甚酒力,这杯就由我代劳了吧。”他握着杯子笑吟吟地望着鹿青崖。
“当然可以,”鹿青崖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俏皮的光来:“百里兄和白姑娘的伉俪之情着实令在下感到艳羡不已。”
百里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笑道:“羡慕的话,青崖贤弟就赶快去找一个。”
鹿青崖眉头一蹙,苦笑说:“我哪有你那么好的福气和缘分,找也是想找,可身边出了些歪瓜裂枣之外就尽是些心思不正的,我哪敢招惹!”
一旁,岚姒听得面色一沉,险些将手中酒杯扔了出去。
白姬对上鹿青崖满是笑意的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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