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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骨生花-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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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言不发地退了回来,静默片刻,说道:“那我去换身衣裳。”
语落,步伐踉跄地朝外走去,回廊里,他身影逐渐隐没于一片黯淡阴霾里,脚下蜿蜒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那红刺痛睚眦双眼,急得它抓耳挠腮:“现在怎么办!?就这么放任主人离开么?”
判官两手抱臂,眉一挑:“你拦得住他?”
睚眦嗫嚅没说话,忽地听到咚一声巨响,是百里直直栽倒在地,二人连忙飞奔过去,却被眼前一幕所震惊,面面相觑,一时失语。
回过神来的判官蹙眉:“这下,倒是拦得住了……”
可惜,这并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夕阳坠山,霞飞万丈。
“卖包子嘞,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包子!”
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令徘徊在街口的白姬感到了几分不真实,看着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人群,她是真的离开了地府,也离开了百里。
既然选择离开,又何必增添这些无谓的伤感来庸人自扰,她揉了揉脸颊,告诉自己要争气一些,又不是离了他就不能活。
路过一家旅店,店外招呼的小二扬声喊道:“姑娘,外乡人吧,打尖儿还是住店呐?”她脚步一顿,摇了摇头,来锦都只是为了向阿荣告别,并没打算停留。
白姬远离了人群,寻了一处僻静的小巷,从怀中取出木鹤施法变大,而她盘腿端坐其上伸手朝远处一指,道:“走,去皇宫。”
飞鹤应声而起,倏然化作一道白光朝前掠去。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扶鸾殿前琉璃瓦璀璨生辉。
白姬脚踩在厚实绵软的毛毯之上,感觉一股热气钻入脚心直往上冒,放眼望去,大殿四处焕然一新,家具摆设都比先头上了一个档次,她粗略一瞧,吃穿用什竟都是比照皇后的份例来的,可想而知,皇帝对阿荣是多么看中。大抵是屋里燃了静心安神的檀香,四处又暖洋洋的,她这些天来一直紧绷在弦上的心竟神奇般地松弛下来,小孩子独有的奶香若有似无地传来,她探头朝里一张望,看见一枚高高翘起的小屁股懒洋洋地窝在阿荣怀中。
这恐怕就是那备受宠爱的沐炎小皇子吧?白姬远远看着,眼底浮现起一丝暖意。
这厢,阿荣以为是遣下去给沐炎送晚间辅食的丫鬟来了,将不断折腾的小家伙往膝头一放,撑起头来慵懒道:“怎么进来也不通报一声?”
话音落下,才发现白姬站在门口,弯起唇角盈盈望她。

☆、第73章 暗恋成诗

“白姬?!”阿荣先是一惊,随后喜上眉梢:“你怎么有空来?”她视线绕着白姬四周一转;又朝后望了望;随口问道:“百里哥哥呢?没有同你一起来么?”
白姬笑容不变,只是在听到百里的名字时心下一阵酸楚,她朝阿荣摇摇头;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阿荣人精儿一个,当下便从她话中听出端倪;掩唇打趣道:“矮油,这是吵架了吧?来来来,快跟我说说;百里哥哥怎么欺负你了?”
她见白姬面若桃花,眼角眉梢褪去昔时青涩之态隐隐流露出诱人的风韵来,心中有数,又发现她被头发遮挡的颈间依稀布有红斑;不禁顽劣心起,特意在欺负二字上加了重音。
被她用这么暧昧的语调一说,白姬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又不想叫她看出来,只得默不作声地站着。不想,这就等于无形中证实了阿荣的话。
混迹江湖多年的九尾狐老人家什么荤段子没听过说过,当下便生冷不忌地冒出一句:“是不是憋太久弄疼你了,受不了才跑来跟我哭诉的啊?我跟你说,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种事绝对不能惯着男人!”完全一副过来人的语重心长。
白姬简直无力解释:“没、没有的事儿,你想太多了……”
她有些后悔来找阿荣道别了,在长达一炷香的时辰里,她都在矢志不渝地向自己科普男女知识,这也就罢了,临了还从陪嫁的柜子里翻出一沓厚厚的小册子递给她,一番抚摸怜爱,不舍道:“这些可都是我的私藏,不过皇上向来怵我看这个,正好你又需要,看在咱俩的情分上我就忍痛割爱了吧!”
还真是压箱底的宝贝,白姬随便翻开一本,见那簿子的扉页都发了黄,又翻了几页,眉心一跳,在阿荣猥琐的注视下啪地把书合上。
“怎么样?”她用手肘顶了白姬一下,贼兮兮地问道:“内容是不是很丰富,满不满意?”
白姬:内容何止是丰富,简直是惊心动魄的丰富……丰富得她简直不敢直视。
阿荣还在那兀自苦口婆心地劝阻道:“我以人品保证,百里哥哥在这方面肯定是第一次,没认识你之前,他过得那叫一个清心寡欲,苦行僧似的日子,我一度怀疑——”她不放心地四处环顾,生怕百里同上次那样从屋里的某个角落一下钻出来,刻意放低声音说道:“我一度怀疑他是个断、袖呢!”
“好在不是啊哈哈哈!”想起那段日子百里被她探究的眼神弄得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阿荣捧腹大笑,真想让白姬也一道见见。笑归笑,其实她特别感谢白姬的出现,以前百里哥哥虽也笑,但那笑总像是浮于表面,没有抵达内心,他活得非常自在,却也不自在,游离于世,隔岸观火,像是清高冰冷的神明,而白姬却是第一个被他允许涉足自己世界并有所牵挂的凡人,此刻,阿荣并不知晓二人之间纠缠曲折的过往,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看,她攥住白姬的手,暖暖笑意直达眼底:“别气了,百里哥哥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有你,他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
“你啊就原谅他是个雏儿,多担待一些,把这本书上的招数都学会,保证让百里哥哥迷你迷得五迷三道的!”
那啥,方才还有些沉重的话题怎么一下又……白姬默默揉了揉额角,感觉脑仁儿隐隐作痛。
“阿荣,这书我……”她将书向前一推,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这书太贵重了,我收不得……”
“白姬你我好姐妹之间还讲什么客气,这书你就安心拿着,不用还!哦对了,看完记得告诉我感想。”阿荣大手一挥,满怀期待地望着她,白姬这下真是骑虎难下,抱着书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最终还是妥协:“……那,谢谢你的好意啊……”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论辈分,咱家小沐炎还得叫你一声姨呢!”终于意识到自家孩儿的阿荣回头一看,“哎呀!儿砸你怎么滚到地上来了!”
一身儿明黄色小袄的沐炎刚刚学会爬,他性子讨喜,睡醒发现娘亲不在身边也没哭没闹,反倒是伸展着胖胳膊小腿想要从榻上下来找妈。
此刻正用含糊不清的奶音小声地唤着阿荣:“凉……凉……”
“都说了好几遍了是娘不是凉,小东西牙还没长齐就急着学说话了。”阿荣一把将他捞起,将肉嘟嘟的孩儿往白姬怀里一送,“来,认识一下,这是白姬姨姨!”
白姬手忙脚乱地接过孩子,只觉得他窝在怀里是小小软软的一团,浑身散发着奶香,粉雕玉琢的小脸完全同阿荣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宇间的神态却肖似——
她一时看得出神,竟忘记阿荣就在一旁。
“是不是觉得阿炎生得很像一个人?”
当阿荣用一种平静的语调问出白姬一直以来都为之困惑的问题时,白姬居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而是愣了好半天,才颇不好意思地点头。
“阿荣,我也是无意间看到皇上的脸才……”
“不必介怀,我猜就算百里哥哥不告诉你,以你的仔细也早该发现了吧。”阿荣视线悠然放远,明艳照人的面庞上头一回浮现起怅然的神色。
“小时候,百里哥哥常年在外,我一人无趣,便常常跑去隔壁的灵雾山找狸家两兄弟玩。”回忆起幼时过往,她语气轻快:“仲源性子柔,像个女娃任揉任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所以我最爱欺负他了。”
可仲源的表哥狸仲炎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了,他是天狸一族百年不遇的天才,小小年纪修为却比同族许多老人还要高深,他沉默寡言,性子孤高,平日里独来独往,族中也只有仲源与他关系亲近些,但私底下也很怕他。
“狸仲炎性子古怪,脾气又坏,若不是看在仲源的面子上,我才不稀罕和他说话呢。”话虽如此,阿荣眼中却流露出面对心上人时才会有的温柔,仿佛对他的一切都如数家珍。
“明明他自己对仲源就很凶,却不许我欺负他。”有一回仲源惹了阿荣不快,“仲源那厮足足被我追了三座山,最后逃回灵雾山找狸仲炎的庇护,哪知狸仲炎那家伙竟一点不懂怜香惜玉一把揪起我就往外扔……岂有此理!”她从小自恃貌美,即便做了再混账不过的事儿看在这张脸的面子上,别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了,偏偏只有他狸仲炎,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如今想起,阿荣仍然愤愤。
“说来也怪,那次以后我便对他上了心,除了百里哥哥,世间有哪个男人见了我不爱我不喜欢我,他越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越是要往他眼前杵,总有一天让他忘不了我!”
阿荣苦笑,不想,她自以为是的引诱却成就了自己的牢笼。
是从何时起,对他情根深种,以至于魂牵梦萦,产生了做梦都想要拥有这个人的念头呢?
天狸一族据守的灵雾山顶上长着一棵参天巨木,树根粗壮数人环抱尚不足以将它完全丈量,此树名为通天树,相传自天地初开时便生长于此,更有人说此树是抵达天界的一条捷径,因而数十万年间不断有妖魔鬼怪妄图从此侵入抵达天界。在阿荣看来传说不尽言实,但天狸一族确确实实听奉上界之命看守于此,世世代代,如此想来这棵树也真是大有来头。
阿荣从未亲眼见过那通天巨木,仲源告诉她,此树位于山顶中央,四周云雾瘴气交错环绕,只有看守神树的族人才接近得了,而他更只是在幼时远远望过一眼罢了。
一直以来,灵雾山都作为精怪修炼的绝佳场所,只是有天狸一族在,小妖小怪不敢造次罢了,但也有例外——
有只成精的大长虫打上了仲源的主意想吃了他增长修为,阿荣为了救他头一次幻化成九尾狐原身将那长虫咬成两截,虽然初战告捷,但却因为初次变身导致力竭坠下山谷。
她坠在山谷深处,那里平时人迹罕至瘴气弥漫,便是连天狸族的人也鲜少涉足。
深山夜里,阴影四伏,她又冷又饿原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趴在一片宽阔的肩膀上,救她的人居然是狸仲炎。
阿荣呆呆地看着他宛若刀削斧刻般坚毅俊美的侧脸,直至百年后回想起来,第一次化形的痛楚以及看见他的惊喜难抑还历历在目,大抵是因为他在身边的缘故,她卸下心防大哭起来。
狸仲炎回眸,见平时嚣张跋扈的少女此刻正抿着嘴,晶莹的泪珠从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接二连三地滚落下来,很快氲湿了他的肩膀。
“你哭什么……”素来见惯了她刚强的一面,这一哭却哭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狸仲炎不善言辞,自也不会哄人,见她哭得愈加厉害,一张小脸被晨间的山风冻得通通红,他板着脸从路边折下一枝花递了过去。
“别哭了,哭起来真丑。”
她兀自哭得伤心:“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平日也没觉得我美过!”

☆、第74章 春风一度

狸仲炎蹙眉,似乎不明白她为何哭着哭着会扯到这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上来;他蹙眉想了想,回答道:“佛语言,红颜白骨皆是虚妄,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皮相再美终有枯朽一日;看便看了;又何必牵挂于心。”
言下之意,生得再美又如何;不过就是一具皮囊罢了。
阿荣停止了哭泣;抬头看他:“喂;若是修炼得宜;以九尾狐的寿数活个万把年又有何难,你看我哪里像红颜枯骨了?!”
狸仲炎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荣立刻追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狸仲炎回头看她,此刻她脸颊红扑扑的,眼眸晶亮有神,身子贴在他后背活像个暖炉热力逼人;狸仲炎一时怔忪;好像头一次意识到她是生机勃勃,热情四溢的,是个完完整整的人而非一具漂亮的皮囊。
突如其来的悸动令他感到有些许不安,在她灼灼的注视下,狸仲炎移开目光,声音仍旧是冷冷的,耳根却有些微泛红。
“你问题真多……”
青釉博山香炉四周白烟缭绕,一室香浓。薄雾间,阿荣眼底浮起一丝恍惚的笑意,如此想来,那时他的反应便有些欲盖弥彰了罢。
“那——”白姬忍不住开口打断她的回忆:“那,狸仲炎与当今圣上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她恐怕也不能相信这世上能有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生得如此相像!
“真是的,听故事一点耐性也没有。”阿荣朝白姬递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白姬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住,你接着说。”
“接着?”阿荣随手掐了一把沐炎嫩生生的包子脸,不以为意道:“接着我便趁他练功走火入魔时趁虚而入把他给办了。”
“啊?!”
“你知道妖怪会有发情期的吧?”阿荣唇角一勾,贼兮兮地凑到白姬跟前:“我们九尾狐一族虽为妖仙,但也无法摒弃这原始的兽性本能,那是我化形以后初次遇上发情期,唔,第一次没经验嘛……”发情的狐狸可谓是来者不拒生冷不忌,更何况对方还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狸仲炎,自然难抵诱惑把持不住。
“算来算去也该他倒霉,偏偏入得还是情魔……”阿荣啧啧两声,一脸光明正大毫无羞涩扭捏之态:“我喜欢他喜欢得紧,心上人欲/火焚身我自然责无旁贷,于是一不小心兽/性大发就把人给——”她比了个张牙舞爪的怪腔,俏皮得很。
白姬:“……”
“哎!”阿荣忽又叹气,将沐炎往膝头一放,两手托腮:“你别看我现在说得轻松,当时就是临时起意没打算那么多……”但这种事就算一开始是女的先主动,到头来还是男子占上风,阿荣原本计划的扑倒演变成被反扑,她至今还记得在那树林里,彼此裸/露的肌肤紧贴在一切,汗水与汗水交融,她背靠树桩,感受在那粗粝的触感下一阵又一阵颤栗的摩擦。
她顿了顿,两颊绯红,雪肤粉腮娇艳欲滴:“事成以后,没等狸仲炎醒,我便偷偷跑了。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那时候我大脑里一片空白,一方面不相信这事儿真成了,另一方面则是没想好如何面对他……”
阿荣在浮山躲了两日,原本料想着狸仲炎醒来定会上门算账,岂知一连半个月过去,一如既往风平浪静,直到从狸仲源口中听说他练功出了岔子修为倒退,当天晚上直接闭关的事。
她的心一下揪了起来:“狸、狸仲炎他没事吧?”
狸仲源想了想,也是一脸匪夷所思地道:“族长称表哥是练功练到一半被强行破了功,如此才导致经脉逆转修为倒退,至于为何,便是连表哥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应该是走火入魔迷了心智所以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天狸一族皆以为狸仲炎此次修为倒退是走火入魔所致,岂知背后还藏着阿荣这个罪魁祸首。她听完以后心下忐忑,狸仲炎这一闭关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出来,这件事不记得倒也罢了,若是日后回想起来,以他对修为的看重,少不得要责怪记恨于自己,到时来个秋后算账可如何是好?!
还有,无论是上门算账也好,私下解决也罢,她私底下还是盼望狸仲炎能够就此事作出点回应来,可他现在一句不记得,便把所有的事儿都给抹光了,这让她心里怎不怨念……
白姬艰难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所以说,沐炎是你和狸仲炎的孩子?”
“是啊,”阿荣颔首:“我年纪轻轻便怀了身孕,而孩子的爹却在闭关,且不说人何时能出来,估计出来也不记得和我那一夜究竟做了些什么,这孩子生下来没名没分的多不好。”
所以说……
阿荣那段时日十分烦躁,虽说九尾狐的孕期可以长达数年,但这孩子总得生下来,届时她总不能抱着孩子上门理论,便是如此,天狸一族也未必会承认。
这时,百里给她指了一条路。
妖仙修炼逢百年便要历劫一次,这劫数可分为好多种,百里告诉阿荣此次狸仲炎之所以会在练功时走火入魔,是因为他抽出了一魂二魄替自己转世去渡人劫了。
“抽出一魂二魄?会不会对他本人造成什么影响?”
“原则上来讲不会,妖仙的魂魄并不像凡人那样脆弱,有时一分为二分开修炼亦不算什么罕见的事儿。”
阿荣继续道:“百里哥哥告诉我狸仲炎那一魂二魄投在了东岳华洲的西羌皇室。”于是她便假扮成了容家女儿长大成人如愿以偿进了宫,又选在合适的时机诞下沐炎。
一番畅聊,天已完全黑了。
小沐炎趴在她的膝头,小眼闭着,圆胖的身子微微起伏,小婴儿的觉特别多,几乎玩累了便能睡着。
阿荣怜爱地将他抱起放在一侧的小床里,低声道:“没进宫时,我一直在问自己,即便这一魂二魄属于狸仲炎,但转世投胎也成了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再像也终究不可能是他,这么费尽心力又何必呢?以前百里哥哥便说我性子拗,认定什么事便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地向前冲,对狸仲炎亦然,我就是一千一万个放不下,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肯做,什么都愿去试一试。”
只可惜,再见面他竟将一切都忘了。
“所以,白姬,我内心十分地羡慕你,不管如何,百里哥哥他心中有你,只要一个人在乎你,那你吃的苦受的累便都值了。”她朝白姬投去辛酸一瞥,笑着劝道:“听完我的故事以后心中是不是感觉舒坦许多?气过了便和百里哥哥和好吧,多大事,能比他不喜欢你来得更气么?”
看着阿荣的脸,白姬欲言又止,想说的话却又一句也说不出来。
能比他把你当做别人的替代品还要来得生气的么?恐怕没有吧……但她最终并未开口,事到如今比惨无益,或许在感情面前,她与阿荣谁也不比谁强,都只是失败者罢了。
她挥别阿荣,趁着夜色离开扶鸾殿,临走前的最后一瞥,视野里被整座皇宫所占据,御殿巍峨,宫道四通八达,五步一殿十步一阁,檐牙交错,灯火通明,于夜色下说不出的瑰丽宏伟。
做人要有始有终,故事即开端于此,便也在这里落下帷幕吧——
接下来该去哪儿呢?
白姬平生所到之处屈指可数,离开皇宫,待得久的竟只剩下浮山与倚香楼,浮山自是不会去的,以免触景生情。而倚香楼……眼前忽地浮现起阿柳热情的笑容,她思忖片刻,骑着木鹤往东市坊的方向去了。
倚香楼一如从前,入夜以后,红灯悬挂,张灯结彩,甚是奢华。然昔日门庭若市的大门口如今却只有零星几名恩客逗留,完全不比昔日鼎盛时期的状态。
她一番打探才知,众人以为头牌兰若在地震中丧生,鸨母命人将珠玑阁拆除,原准备在旧址上拟盖新楼,岂料施工人员却在花圃里挖出一堆死人尸骨,经仵作验证,这些都是年轻男子的尸骨,年纪也与先前失踪的年轻人大致吻合,由此,轰动一时的年轻男子失踪案得以告破,而凶手确定是兰若无误。从那以后倚香楼便元气大伤,毕竟是死过人埋过尸的地方,晦气得很。
没活干的清倌躲在廊子尽头打牌解闷,白姬环视一圈没找着阿柳,又朝后院飞去,还是一无所获,正准备离开,却见一道影子拐过走廊,她来不及躲,便听咣一声轻响,发现鸨母远远站在廊下,挑高眉毛满脸讶异地望着自己,刚刚落在地上的正是她手里的烟杆儿。
糟了……
鸨母颤声道:“你——是人是鬼?!”
“……”关于这点,白姬自己也没想清楚,严格来讲的话,她应该是妖吧……?
彼时,她端坐于木鹤之上,全身雪白,月色映照下显得面容清丽秀美,一双眼淡漠出尘,身后裹着若有似无的夜雾,在鸨母眼中真真如下界仙子一般,她愣了愣,小心翼翼道:“仙人……?”
不等白姬回答,她连忙道:“我明白了!仙子您定是为了抓兰若才潜伏在倚香楼的吧?!我就说她造了这么多孽怎可能轻而易举地死掉,原是您把她送下地狱了!”鸨母一脸敬畏地望着白姬,忽然想起自己曾百般刁难过她,心里不由发虚:“那个……仙子啊,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无意中多有冒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第75章 一人一狗

仙子?白姬挑了挑眉,也罢,只要她不把自己当做妖怪来看就行。
她问鸨母:“阿柳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她?”
“难为仙子您还一直记挂着她;哎——这个苦命的丫头啊!”鸨母抹了把脸,长吁短叹道:“她在那天的地震中失踪了,到现在连个尸首也没找着;想想也是可怜。”
“对了……”鸨母忽然记起:“阿柳那天不是同仙子您一起去了珠玑阁吗?”怎么白姬看起来;却像是什么也不知情的样子;另外,兰若的尸首虽然找着了,可脸被石块砸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她究竟是怎么死的真是被砸死的吗?
她心下狐疑;不由带着几分打量和试探去看白姬。
白姬听到阿柳的噩耗心里一阵难受;虽然相处时间短暂,但阿柳是个好姑娘;她年纪轻轻不该丧命于此,她自责道:“都是我的错;如果那时没有将她牵连进来就好了……”
鸨母也拿帕子抹了抹眼角;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嘴上将这些姑娘当做赚钱的工具,心里却早已将她们认作一家人,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只盼她来世投个好胎嫁个好人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吧。
由于阿柳的尸首迟迟没有找到,鸨母只得在郊外给她立了一座衣冠冢,又在屋里供了个牌位,给她在天之灵聊以慰藉。白姬在灵前上了一炷香,准备离开。
鸨母想起她还有一些衣裳首饰放在楼中没有带走,于是说道:“仙子且慢,您还有些东西收在我这。”说着,转过身取出一枚小盒子递给白姬。
大家都以为她和阿柳是一起没的,遂留下这些预备着给她建衣冠冢,好在没扔,否则这样贵重的东西丢了上哪儿去赔?
白姬接过盒子时有一瞬的失神,她留恋地摩挲着盒身古朴简洁的花纹,却并未打开,只是温和地向鸨母道谢:“劳烦你替我收着了。”
“小事一桩罢了,哎——仙子先别急着走,你还有个东西留在我这呢!”
“还有什么?”白姬疑惑回身,见鸨母屈指吹了一记口哨,忽然有只浑身漆黑的小狗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见到她绿豆般的黑眼珠蓦地一亮,汪汪叫着便朝自己扑来。
“你看这见到主人的亲热劲儿,”小黑狗窝在白姬怀中尾巴摇得更开了花似的,同时,白姬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道:“白姬,白姬,听得到我讲话吗!?”
她眉头微蹙,眼下鸨母在场,听到也只能装作没听到。
“呃,这段时日多谢你照顾它,那我就先告辞了,祝……”她想了半天,还是道:“祝你们店生意兴隆啊……”
一手揣着狗,一手拿着盒子,骑上木鹤,待飞出了城外几十里,白姬才捏着狗脖子将那不停在怀中闹腾的小狗提起来,和那双小绿豆眼对视。
“说,你到底是谁?我可从没养过狗。”
小黑狗急迫地汪了两声,仔细一听,里头夹杂着低沉的人声:“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白姬,白姬,我是百小里啊!!
白姬:“……”
小黑狗继续汪道:“汪,汪汪,汪汪汪汪?”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片刻怔楞后,白姬大手抚上它毛茸茸的脑袋,呃,手感好像还不错,嘴上无奈道:“这个,乍一看还真认不出来,话说回来,你怎的变成这副模样?”
莫不是说错什么话得罪了百里吧?
“呜……”小黑狗低下脑袋一阵哀鸣,在他断断续续的汪声中,白姬听出一个曲折离奇的辛酸故事,似乎导致他变成这样的直接推手竟然是自己……
“你的意思是——百里着急赶来救我,所以就让你临时待在狗的身体里面?”
“汪……”百小里回以一个哀怨的眼神,白姬不禁百感交集五味陈杂:“这段日子,你受委屈了!”
好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小黑狗从她膝头蓦地站起,开始大幅度地摇起尾巴,既然白姬来了,那先生肯定也离得不远,他们二人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黏糊得很。
白姬读懂炽热的眼神,一时失笑。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百里他不在这里。”
百小里尾巴甩到一半,停了,一脸你怎么现在才说的表情,焦急地汪汪道:那咱们还不快些去找先生!
白姬摇头:“不去。”态度异常坚决。
百小里眼骨碌一转,试探性地叫了两声,白姬你莫非是与先生拌嘴后偷偷溜出来的?
白姬“嗯”了一声,板着脸道:“而且不准备回去了。”语落,看见百小里那双绿豆小眼儿里泛出绝望的光,要是一只小白狗,恐怕此刻早已面如死灰了吧。
他心道:以我如今这具身子,莫说横跨千山万水去寻找先生,哪怕只是从城东走到城西,估计走到一半,就被屠夫逮了剁了做狗肉火锅了吧……
抬眸,看见白姬正面无表情地俯视自己,嘴里冷冷说道:“你若是不想跟我,我也不勉强,一会飞过这座山我就把你放下来,你自谋生路去吧。”
百小里小心肝猛地一颤,立马扑到她怀里摇头摆尾,一阵黏腻的汪声过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白姬,城门失火不能殃及池鱼啊,你跟先生吵架归吵架,不能迁怒于我啊,再说我可是无条件站在你这一边的,你忍心舍弃这么可爱可怜又无助的我吗?
也亏他能够用叫声将这一长串心路历程完完整整地表达出来。
白姬心里暗笑,面上却不表:“既如此,我便勉为其难带你走吧,不过我去哪儿你就必须去哪儿,还有——不许偷偷给百里通风报信!”
“汪!”
一阵冰冷刺骨的海风袭来,白姬从半睡半醒中睁开眼,听到一声娇弱的呜鸣声传来,随即怀中一暖,一团毛茸茸黑乎乎的小东西钻了进来。
“冷了?”
她将小东西往兜里藏了藏,眯眼去看海平面上冉冉升起的太阳,“天亮了,看来今天又会是一个好天。”
好天?!百小里窝在怀里哼了一声,又往里蜷了蜷,简直冻死人了。
云霞翻涌间,一座翠绿的洲岛出现在眼前,它生在海中央,为潮水所簇拥,远远俯瞰下去,像是一枚嵌在蔚蓝海面的翡翠玉石,白姬眉心微蹙了蹙,眼里浮起一抹怅然:想来此处便是那远近闻名的海中明珠——东海翡翠州了吧?
木鹤倏然往下,逐浪低飞,掠过几只盘旋在海面的水鸟,轻盈地落在岸边浅滩上。
百小里从白姬怀中探出头来:“汪?”这是到目的地了?
白姬摇头,将他往地上一扔,径直朝前走:“在回家之前,我想先去市集买些东西。”
回家?百小里追着她叫了几声,你的家不是在锦都么?
然白姬却并未回答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朝前走。
东边海岸民风朴实开放,连沿街叫卖的商品也与中原截然不同,百小里是左看看又看看,这也觉得新奇,那也看着好玩,一转眼发现白姬没了,吓得他连忙往前追了两步,适才看见她站在不远处的棺材铺门口,眼睛直勾勾地朝里看。
他登时浑身发毛,白姬这是想做什么啊!
白姬正准备进去买点香烛纸钱好去祭拜娘亲,熟料刚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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