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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姜 - 钩沉·释天-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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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尾流着泪,眼睛痛得不行,只能以臂捂住,为什么明明应该那么恨,却又偏偏恨不下去?想为她找理由,不想那么恨她,一点儿也不想……
十日到了,摇光星君奉命打开鸢尾的封禁,正想唤人,却被眼前如遭洪水肆虐的屋子吓了一跳。心头一跳,他立时就叱:“鸢尾,你的胆子也太……”怒叱戛然而止,摇光星君看着仰瘫在地上,了无生气的鸢尾,心神一拎,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立时俯低身子去看。
才搬开那搁在额际的手臂,就见鸢尾呻吟一声,眼眸微张,又紧紧闭上。
“呵!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摇光也一把坐倒在地,“这你也玩得太厉害了!这些可都是机要啊!你看看,被你弄成……”他絮絮地训了半天,却不见他应话,心中诧异,便扭头去看。
“……你、你怎么了?”
这一看,摇光狠吓了一跳,为何明明那般俊秀明朗的少年,短短十日间竟变得如此憔悴神伤?东王公莫非加了什么法术在内?不会吧……他可记得上神曾经撂过话的,谁敢动这尊菩萨呀!
“哎!”他捅捅他,却发觉鸢尾即便睁着双眸,那双曾经灿亮的眼睛也阒寂无光,心头一怔。“鸢尾……”
摇光陪着干坐了半天,心想不对,只得勉强清了清嗓子,“鸢尾,那个、东王公已经放……”话还未落,就见原本毫无光彩的眼珠子忽然划过一道光,凛凛冽冽,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东王公,”连声音也有别于往日的清朗带笑了,“他在哪儿?”
摇光被吓得恍惚,“在、在金阙宫……”话落,眼前已不见那少年身影。
东王公注视着眼前一块被毁了一半的玉诀,神思渺远,也不知在想什么,清雅温润的面容上,眉目淡淡沉沉。
鸢尾“嘭”地推开了门,身后的卫丞立时要上前拦他,却叫东王公挥手斥下。无言,两人只是冰冷地对视。
良久,倒是东王公笑了,浅浅一晃,让人只见温润不见锋芒,“你就不问我什么?比如那东西是真是假……”
鸢尾嗤笑一声,满是鄙夷恨意,“要跟她斗,总不会拿出些子虚乌有的证据。”
东王公不以为意,轻轻点头,仔细地盯着气息颓靡,心神暗伤的少年,有些惊讶于他的锐利与直接,继而联想到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人,心中忽闪过些许恨意。“哼,这么直的性子,怪不得被瞒骗了十多年而不自知。”
“她从来没有瞒骗过我什么……哼,说吧,你们想对她做什么?”
“哦?对她做什么?”东王公笑得有点刺目,“到底是美人难得,这灭族血仇,终不过是……”
“行了!不用对我来什么激将法!”鸢尾毫不客气,“我会跨进这个门,意味着什么决定你们都清楚。少来那假惺惺的一套!”
默了会儿,东王公挑眉轻笑,笑得恣意而凌厉,“你是恨她?还是恨我?”直击鸢尾痛处。
鸢尾死死盯了他一会儿,才往后瘫坐在椅子上,唇角浮起一抹笑,苦得像用泪和成,“呵呵,恨谁?”恨谁?恨意其实悉数集中中眼前这人身上!恨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也恨她,恨她为什么不设法瞒骗自己。是啊,她连瞒骗都不愿意……
晨曦初透,林霏未开,鸢尾顶着一头露水,有些昏昏沉沉地回来,满身心的疲累,总觉得睡一百年都不够。然而才踏入西园的门,就见水镜月迎着朝晖坐在回廊下,莹白的手指摆弄着棋子。听见他来,她抬头,淡笑,就如沉在水中的璧玉,溶溶浥浥,笼烟笼雾。
鸢尾凝望住她,只是看,仿佛再看一会儿,她就要不见,带着刻骨铭心的眷恋。看她启口,心底隐有期待。
水镜月微眯起眼,与他对视,手上执的子顿住。良久,她收回视线,低垂了眉睫,如常一笑:“来下盘棋吧。”
鸢尾笑了笑,无声,却让水镜月执子的手微微一紧。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她明明看出来了,却能什么也不问!是呵,又须问什么呢?自己原是可有可无的,又何须在意。
“那就来一盘吧。”他落座,接过子,却是不同以往的白子。水镜月已然开局,他顿了顿,应子。
落了数子之后,水镜月将一枚黑子捏在指尖把玩,轻道:“其实,每一局棋,对弈双方并不公平。开局永远是黑子,白子除了放弃,只有应战。”
鸢尾搁在膝盖上的手轻轻一颤,没有吭声。
“应了战,就要想法子胜。不然,太辜负那些供驱使、被牺牲的棋子。”她将那枚黑子落到天元。
鸢尾盯着那枚黑子,唇动了动,咧出个惨笑,“若是、那棋子不甘愿供驱使、被牺牲呢?”
“啪”,水镜月执起的黑子又跌回棋笥里,良久,她才掀了掀唇,想说话,却先饮了口茶,才道,“棋局已然开始,不结束它……永远都没有展望。”润过了茶,使得这话仅余浅浅的涩意,微不可寻。
鸢尾盯着她,盯了许久许久,“若是、那棋子心甘情愿供驱使、被牺牲呢?”
水镜月蓦地抬头瞪他,手中才被拾起的黑子一下捏得粉碎,“你再说一遍!”语声像从牙齿缝里漏出来似的。
鸢尾没有说话。
“呯”水镜月拍案而起,拂袖便走。
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下完棋局,也是水镜月生平第一次没有完成棋局。
翻了半宿的身,水镜月恼怒地起身,确认自己处于失眠状态,不由又恨恨地想起那个罪魁祸首。
哼!有什么好想不通的!那点子仇,要报就来报,不报就拉倒,问那些有的没有的做什么!咬了两遍牙,忽然想起这些有的没有的是自己提的头,不由又有些无力。
叹了口气,她轻轻闭眼,终究,不只是棋子啊。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让她差点以为那个巨阙居然能突破封印活过来,有一瞬间的担心。幸好……
她摸下自己额上的银饰,随手一抛,银光闪了闪,就冒出个冰雪砌出来的娃娃。那娃娃冷冰冰地看她几眼,就上前赖到她怀里。
水镜月一皱眉,有些嫌恶地扯开他,“别赖我身上!”
“哼!你就是死鸭子嘴硬,好好的为什么不能跟他说清楚?”娃娃往床上一坐,两手抱胸,老气横秋。
水镜月横了他一眼,仰倒床上,良久,才轻吐:“你懂什么!”
“哈!我不懂?”娃娃恶意地凑到她面前,怪声怪气地道,“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看!”他一把拉开自己的衣服,理应白嫩柔滑的胸脯却只有一面平滑光亮的镜子,“即心是镜,总不是蒙蒙人的。你不就想着用他来让那帮老头子折腾么?这样你就可以去司命天干大事了。嘿嘿嘿,说老实话,就你敢这么疯狂。”他开始捂着嘴笑。
水镜月瞪着床顶的帷帐,没有说话。
娃娃笑了半天,见她没反应,不由又凑过去,上上下下地看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你这么犹豫不忍心,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水镜月瞥都懒得瞥他。
“好嘛!既然把我招出来了,就别不理我嘛!”娃娃趴在她边,“好歹人家也陪了你三千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都陪你经历过了……”
“我的心思不都写在镜上了么?还问什么!”水镜月翻了个白眼。
“也只有你,明明清楚,却老叫人什么都看不透!”娃娃撅了撅嘴,“别人的心思,我一照就什么都明白了。可是你,每天看着,却总像临水照月,真就像你的名字!”
“别烦我!自己功力浅就一边去!”
“哼!要我别烦你,那把我招出来做什么?”
水镜月仔细看了他半晌,忽然道:“给你找个新主人怎么样?”
“啊?”娃娃跳了起来,一手指着水镜月,两眼直瞪,“你要把我让给那个毛头小子?你个没良心的!你就这么把我丢了!呜啊~~”娃娃抱住水镜月的手臂开始大哭。
水镜月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在看见他把一把眼泪偷偷蹭在袖口时暴发,“你敢再哭一声试试!”
娃娃一抖,委委屈屈地扁住嘴。
水镜月有些深沉地盯着他,“你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娃娃又抖了抖,有些嗫嚅,“你要把我丢了……”
水镜月哼了声。
娃娃开始往边上缩,却被一把扣住,“我、我……”
“不想说?”声音不响,却让娃娃抖得不行,“那算了。”
“啊?真的?”娃娃简直不信自己的走运。
“到了封崖,我也没法力,当然就算了。”
“水镜月~~”娃娃凑上脸,扯着袖子磨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他、他是、是巨阙,你知道的。”
水镜月不耐烦地弹着手指。
娃娃觑她一眼,“巨阙是万世名剑,你也知道……啊,我说我说!虽然不知道你们之前有过什么,但我与他是同质之体,每次接近他,就好像力场都被他压制了一样,憋闷得难受。上、上回在极北,”娃娃又偷看她一眼,“虽然你封住了他,他好像也……”
说到这里,娃娃也涩了涩,一直知道水镜月狠,但是那个巨阙看她的眼神就连他这个冷冰冰的剑灵也心软,偏她还能施重咒。
“你是说?”水镜月沉默了会儿,“那你看,能给他配样什么兵器?”
娃娃一听不用自己,心头立时安了,认真想了会儿,“他自己本身就是万世名剑,这世上还有什么兵器能配得上?”
“不,我不想让巨阙再出来。”水镜月眉目沉沉,竟看不出在想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巨阙曾跟你有过、有过什么纠结,你、你会……”娃娃被盯了一眼,有些问不下去。
水镜月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就算有,现在的鸢尾就能被牺牲么?”这样一双生生死死的眼,说没什么,她自己都不信。
“那巨阙就能被牺牲?”娃娃忽然吼了一句,连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一吼之后,他就缩去一边了。
水镜月看他一眼,倒没发火,想了想才说,“我不记得了,怎样的情义深重,不记得了,又能如何?”
“那如果记得了呢?”没被教训,娃娃的胆子就大了。
水镜月一窒,不由回想起那双眼睛,这么深浓的情感,她也参与有份么?如果那样,她可以舍弃鸢尾,从此抹杀他的存在么?不屑于说谎,她索性沉默。
娃娃看准机会磨着磨着就磨到她怀里,趁着她发呆,成功赖上。“镜月,不管怎样,都不要丢了我,好不好?”
水镜月扫了他一眼,吐了口气,“若我失了法力,若我心中有结,只怕是你要丢了我了。”
“唔,嗯,那在之前,你不要丢了我,就这么说定了!”
水镜月倒拎着他的衣领,一甩就将人扔到地上,起身就走。
第四十章
饕餮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上神似乎还挺正常,但配上一个明显不正常的鸢尾,这就显得愈加诡异。
“这一步错了。”水镜月面和神定,像是一块暖玉,“你看,你下这里,那后一步呢?我从中路直袭,在边角立势,你就处于被动……”
鸢尾沉默地听,不吭声,也不点头,只是一双如黑晶石般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水镜月,看着那两瓣水红色的唇翕张着,看着那淡淡垂下一弯漂亮弧形的眼睫,看着那偶尔抬起的明晃晃的眼神,看着看着就有些痴了。
“……这弈棋是小道,但若你限于真实的阵中,错一步,恐怕就追悔莫及……”水镜月抬头与他目光相碰,见他出神,便把话收住,心底隐隐一叹。
[你小子……]饕餮瞧不下去,冲过来就揪住了鸢尾的衣领。
“退下!”水镜月冷冷下令,将手搁在案上轻敲了敲,才叹了口气,“就到这儿吧,鸢尾……你好自为之。”她站起身,只是抬头看着那一片云天。
鸢尾站了起来,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有些发颤,他将手攥进袖子里,“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像是许久不曾开过口,乍一说话,那嗓音哑得被砺石磨过似的。
水镜月眉宇微拢,想扯个笑,却又觉得烦,一甩手,人就径直走了。边走边有些窝火,只觉自己怎么越来越不干脆,再听得自己腰间那串缀玉晃出“铮铮”之声,水镜月更烦,一把扯了扔到地上。
“水镜月!你最近怎么连着不去九……”霄然黑着脸才说了半句,却见水镜月居然过分得越过他径直往前走。“你站住!站住!”
水镜月回头阴森地看他一眼,“水镜月是你能叫的么?你敢再叫一遍,我打你回去重新修练!”
“你……”霄然被这阴森的语气惊得一慒,眼睁睁看着那身玄衣纁裳飘然不见。
已近炎洲地界,鸢尾从那日后便再没见着水镜月,不知为什么,心就是有些定不下来,连带面对东王公时,他亦是一副时时走神的样子。
东王公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浅浅一笑,“快到炎洲了,她近日是不是神思不属?”
鸢尾回神,只听到后半句,想了想,只道:“她全无破绽,那柄剑不是那么易取的。”
东王公毫不在意,“即心神剑只认法力修为与心境,只要心中有悔有愧,或者修为不够,即心神剑自会离去……至于她的破绽么……”他笑容又深了几分,“她的破绽不多,但不是没有。其中之一就在这一次的炎洲。”
鸢尾眉一动,却沉默下来。
东王公眼一眯,倒是有些讶异他如此沉得住气,“炎洲临近,她最近一定会见一个人,如果机会好,或许就可以动手了。”
“谁?”
“十濑。”东王公斜挑的星目里也闪过些阴郁,“全是天一池那些不入流的妖孽。”
鸢尾哼了声,起身就走,走到玄关处,他又回头一声冷笑,“我也没见你们这群天界的有多入流。”
又是圆月当空,鸢尾依旧数着星星,死活难以入眠。忽然那扇敞着的窗户外跃进个身影,鸢尾心惊,陡然出招,一团火气袭了过去!
“呵!”
鸢尾只觉眼前红影一翻,正想再施法,耳边已听到一句讨饶,“鸢尾你个小笨蛋快住手!”
咦?耳熟的,是、是……“山膏?”
“呵呵,鸢兄别来无恙?”山膏一身火红的裘衣,与那一头火红的发相间,月色下,竟有些魅人的热力。
“嗯?”乍见久别的好友,鸢尾难得地欣喜起来,但听得这话,他又有怀疑,“你真是那头红毛猪?”
山膏皱眉,却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折扇来,“唰”地一下,展开就在那儿扇啊扇啊,“鸢尾兄十多年不见,还是风采依旧啊,呵呵呵”
鸢尾斜眼盯了他一会儿,转身就亮了夜明珠,把山膏从头至尾照了个仔细,“我说山膏,你被人打坏了脑子么?”
山膏磨了下牙,却硬忍了,“唉,小弟我自从跟了十濑之后,已经修身养性,改过自新了。鸢尾兄莫再笑话,莫再笑话啦!”说罢,他还夸张地摇头叹息,一副悔不自胜的神情。
鸢尾有些受不了地看他在那边演戏,一时倒没怎么留意他说的,“你不是跟着朱雀么?”
山膏脸色垮了垮,“她把我赌输了……”垂头哀伤了会儿,他又猛地抬起头来,眼底一片光亮,几夺明珠,“还好,十濑很好。”他咧嘴笑得一脸幸福,两颗虎牙一闪一闪的,看去有些傻气。
鸢尾这回没有放过那外名字,“十濑?”
“嗯,是呀!”山膏一脸幸福样地频频点头,“十濑她很厉害的,就是霸道了点,只许她自己骂人,不许我骂……”
鸢尾复杂地看了好友几眼,低声道:“你一个人来的?”
山膏一愣,继而打起哈哈来,“当然当然!哎呀,老朋友不见,咱们坐下聊、坐下聊,嗯?”他把扇子扇得呼呼作响。
鸢尾眯起了眼,“你那个十濑就算是来找水镜月叙旧的,哪用得着叫你来拖住我啊?”
“哈哈哈哈”山膏只是笑,把一头红发笑得一颤一颤的。
“所以,应该有什么,是必需避开所有耳目的。”鸢尾靠在了椅背上,神情懒洋洋的,仿佛浑不在意。
山膏瞥他好几眼,才收了笑,脸色有些严肃,“她们之间,恐怕外人都不能插手。”
鸢尾一拍桌案,扯住了山膏的衣领,“我不管他们有何纠结,你只要说,他们在哪儿!”
山膏看着他笑了笑,那笑容有几多迷恋,几多执着,“鸢尾,我不会让你去干扰她想做的事。”他摇摇头,又恢复那副痞痞的样子,“况且,说实话,她与上神之间总是旧恩怨,不是我说,你也插不上手的……”
“那又怎样!”他哼了声,“再说了!你怎么一副熟知他们恩怨的样子?”
“我?”山膏又展开扇子扇起来,“当然是我明艳可爱的十濑告诉我的!”语罢,他敏锐地发现鸢尾眼底闪过的晦涩,不由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其实那是我说着玩的!十濑虽和上神习性差得多,但对于那段恩怨,都是只字不提的样子,怎么套话也不说。我也是看了些秘书,猜想了些,大概是这样,你要不要听?”
鸢尾怔了会儿,却一摆手,站起身,有些凄然地道:“不用了,我不想知道,也无意知道。”
山膏瞪了他一会儿,忽然哼了声,“成啊!这十来年工夫,倒是学会口是心非了!瞧你那小样儿……”他一说,立时捂住了嘴,低声暗骂,“该死,又犯!”
“你倒是变了不少。”鸢尾有些颓然。
山膏凑近他,轻声道:“你听没听过三千五百年前的轸翼大战?”
鸢尾一怔,“怎么?那个十濑是和百甲他们一起的?”
“咦?你知道得那么清楚?来,透点消息,咱们交流交流!”被冷光一扫,山膏只好讷讷地收住话,“那个,呃,听说上神还没到仙界的时候,另有个诨号,叫做‘天一池四霸’。百甲、铅华,另一个就是十濑了。”
“哼,她倒是什么都告诉你!连‘吉毛光裘’都给你穿了!”
乍一听到语声,两人都惊了一跳,山膏立时回身,瞅见了水镜月,却没见到另外一人,心中不由隐隐担心。
水镜月瞥他一眼,忽然五道水链飞起,紧紧缠住了山膏,山膏惊得脸一下白了,“上、上、上神,有话好、好说呀!”
“好,我就跟你好好说。”水镜月手上一柄明晃晃的水刀轻轻划过山膏的脖子,“要跟在她身边,可以;但你若是有半点惹她、害她的心思,轸翼大战里的大魔头荧惑就是你的榜样!”
山膏抖了抖,多年在混迹下界,对于那个妖魔界的首领荧惑,他是知道的。挫骨扬灰不说,还毁灵骨、灭魂魄,要是灭得干干净净倒也一了百了,但偏偏还留了一魂下来,忍受这世世拘禁之苦。
水镜月见他一脸土色,冷哼一声,“她人呢?”
“咦?你们没碰上?”山膏细想了想,眼神就有些乱了,“会不会碰上其他什么人了?不会又去拣发亮的东西了吧?”他眉清目朗的脸上划上几道黑线,“上神,你快放开我!”
水镜月眸光渐紧,却又忽然一松,唇角隐了抹笑,就往山膏身上平拍一掌,山膏猝不及防,“哇”地一声就吐了口血。
“山膏!”
“山膏……”两道声音同时惊叫,鸢尾才一动身,就瞧见一抹亮闪闪的身影早一步将山膏扶住。
“好你个水镜月!天廷待久了,偷机暗算也学了个十成十啊!欺负个没用的小妖,你要脸不要!”那闪亮的身影上上下下看了遍山膏,回头破口就骂。
水镜月扫了眼一副软绵绵受了重伤样靠在来人身上的山膏,又瞥向自己脚边被某人暂时丢下一支珊瑚簪,唇际隐了抹笑,那素日冷冽的眉眼,也弯如弦月。“既然没用,为何不能欺负?”
鸢尾眉梢一跳,倒是不知道水镜月居然还会和人抬杠。
“哼,废话少说!这一次就较个高下,看谁没用,谁被欺负!”那人将手中山膏随手一丢,山膏没有防备,闷哼一声就被扔到了床底下。
“每百年你都说这句话,也不腻烦!”水镜月轻轻松松闪过她的一击,还了一记水刀,还恶意地将脚边的那根簪子一下踏断。
“啊!我的簪子!”怪叫一声,那人更是狠命扑了上去。
鸢尾这才瞧清那人打扮,原来那袭袍子上竟镶满了宝珠金线,头上簪着、手上戴着、脖子里挂着、腰间佩着,冲眼望去,都是些闪闪发亮的奇珍异宝,难怪方才总觉是一团闪亮呢!
这个十濑……居然是这样子的人……
看着两人从屋里打到了屋外,呯呯嘭嘭的,还有越打越远的趋势,鸢尾连忙想要跟上,但床底下却传出一声呻吟,“鸢尾,还不他娘的拉老子出来!”
待到鸢尾拖出山膏,又循着两人打斗痕迹来到“望尘崖”的时候,十濑已然亮了兵器。湛湛然一如秋泓的宝剑,在常羲施法的圆月照耀下,冷芒透心。
水镜月看了几眼宝剑,冷哼:“还算有些本事,居然能弄得到早已禁毁的昆吾兵器。”
十濑也哼声,“你还是不用那把柴刀么?别到时候想用已经来不及了!”
水镜月轻笑,将额间银饰一抛,银光一闪,却只显出个白白嫩嫩的娃娃。那娃娃坐倒在地上,摸摸自己,也有些发愣,“咦?我怎么……”
“滚一边去!”
水镜月踢他一脚,让娃娃滚了两圈,直到山膏好心地扶起他,他才灰头土脸地怒叫,“水镜月!你故意的!你不敢用我,你,唔唔……”没吼两句,他的嘴巴就被一团臭葶苧草塞满,臭得他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
鸢尾被这一连串的事弄得头有些慒,只好把娃娃扶起来,和山膏两人一拍一拍地哄着。
水镜月理也不理这边,只是直直地盯住十濑,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垂眼,“打也打了那么久,十濑,我已经没这个耐性了!”
“哼!要不是每次你都耍贱招,我早把你收拾了,你以为我有这个耐性!”
“那么,这次就来个了断吧!”水镜月轻声细语,但听来却格外冰冷。
十濑一愣,继而怒笑,“好,好!那还废话什么!”
两人再度交手,这回可不再只是耍耍,而是各自使出了无上法术,飞沙走石,一会儿冷风刮面,一会儿炎浪袭人。鸢尾一扯山膏,拎着娃娃就要往后退。
这时的娃娃早没了眼泪,反而两手一拉,将两人都拉了坐下来,手里不知打哪儿变出来一串葡萄,“这么精彩的打斗,可是百年难见!快,坐下来!要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说也奇怪,鸢尾与山膏被娃娃一拉,这些热浪冷风全都消失不见了。山膏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我要嘉果、荀草子。”
娃娃扫了他一眼,变出一堆,“荀草美人发肤……你个大男人,要长那么好看干什么?”
山膏撩撩红发,嘻嘻一笑,“谁让我家十濑就喜欢漂亮的人呢!”
鸢尾瞅了打得热乎的两人好几眼,吃了颗葡萄,这才看向山膏,“刚才的伤,没事吧?”
“伤什么伤!那不过是用来吓唬吓唬人的!”娃娃剥着松子,眼角瞥见又一阵冰刺斜扫过来,他索性默念一咒,施了个结界。
鸢尾被这话说得扭过头去看水镜月,似乎有些明白,“你就是即心神剑吧?”
“嗯。”
“啊?你就是那把能照见五蕴、摄魂夺魄、制命天地的即心神剑?”山膏一把扇子掉了,正砸在娃娃剥好的松子堆里,使得那堆松子肉全翻到地上。
即心看看被打翻的松子,再看看山膏,脸色慢慢发青,正想怒骂,却蓦地脸上一白,神情肃穆地看向远处已然化成两道红蓝之光的身影,“动真格了?怎么可能!居然是‘三生水剑’!”
嗯?两人一惊,同时紧张地看过去。水镜月牟冠已除,长发委地,周边尘砾飙起,那袭织锦黑袍被风吹得鼓胀起来,但那发丝却伏贴得出奇。蓝光渐渐由周身流注到手尖,一柄不知何时祭出的细剑青锋直挺,夺命的剑气在浓月如霜的夜色下湛湛生光。
鸢尾与山膏只消一看,就觉得遍体生凉。
十濑眉峰拧起,目光中微露惊痛,“你还真是想了断了!”
“她怎么了?‘三生水剑’又是什么?”山膏心知不妙,又怕十濑敌不过,不由揪着即心急问。
“不对呀!她明明不是……”即心自言自语,却不回答山膏的问题。
山膏一见,就想冲出结界去,被即心拦住,“现在两人周身术法环绕,都是见真章、要性命的,你出去顶个屁用。被那术法带上,十个山膏都活不了!”
“可是……”山膏心头着急,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半点也不敢放松。
鸢尾坐在一边紧紧地看着水镜月,只觉那双湛然清亮的眼底明明流转着深意,但神色却冰冷异常,比之面对东王公时更为凛冽。的确不对劲,她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是真的要将旧友挚交除掉?
水镜月抿紧了唇,手中的细剑蓝光万丈,刺得鸢尾山膏都睁不开眼来,“三生水起!”
即心马上念咒,但仍感觉身体被这气流刮得生疼,一口气像是被闷住了,怎么也提不上来。
“山膏!”
“笨蛋!”
鸢尾只来得及扯住山膏一片衣角,就见那抹火红色的人影已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地冲向蓝光中心。
“啊~~”山膏跌趴在十濑身上,浑身像是被捏碎了骨头那样疼。呛出一口气乌血,山膏感觉连手指都没力气动一动,在知道是魂元受了重伤后,他心中更是担心,忍着痛去摸十濑的脸,“十、十濑~~十濑!十濑!”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只是摇着十濑没有半点反应的身体,似乎只剩一口气了,他眼中烫得要命,“十濑,你怎么了?你应我一声儿啊!十濑……”
模糊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角黑亮的裙裾,山膏抬起头来,看见水镜月执着细剑,目光冷冽如刀,只是瞪着十濑。“你、你还要干什么!你连这唯一的故人都不放过么!”
水镜月沉沉的目光瞪了会儿,才像是轻舒了口气,“哼,你以为我现在住手她就能活命?别傻了!了断哪是这样了断的!”
山膏咬碎了牙,一把拦在十濑面前,目光似恨似苦。
水镜月眯细了眼瞧他,“你挡得了一次,还挡得了下次?”
“我活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让你……”山膏猛咳一声,又吐出一口血。
“好,那我就送你们一起上路吧。”水镜月笑了笑,眉目弯弯,却显不出半分笑意,只见惨淡。她看了十濑最后一眼,双手结印,一道蓝光就笼住二人。
“不!”鸢尾挣脱即心的手冲上去时,也只能看着山膏抱着十濑渐渐消散的影像。他一个趔趄,跌倒在山膏消失的地方,神情凄恻,唇瓣抖得厉害,却说不出半句话。
水镜月看了鸢尾紧揪着土石的手好一会儿,转身离开。即心眼见水镜月走得不见,才上前拍了拍鸢尾的肩,轻叹一声。
鸢尾一滴泪“叭”地掉在地上,渗入泥土不见,接着浑身就开始打颤,有着拚命忍抑的哽咽。即心见他这样,吓了一跳,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开口,神色极其矛盾,却最终憋了回去。
等到即心回到水镜月的房间,已是天光微透,朝霞灿烂。他看见水镜月就和衣仰倒在床上,两手枕头,那双湛清透亮的眼睛此刻却盈了两汪水汽,只是瞪着帐底的六章纹发呆。
他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爬上床,靠在水镜月的肩头,“都已经决定好的……十濑伤是重了点,但也不至于致命啊,看样子那个山膏挺爱重她的,肯定会照顾好她……”
“嗯。”水镜月点了个头,忽然无声地笑了笑,满是自嘲,“我只是……从此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一瞬间,即心以为她在哭,然而抬头看时,却别无泪水,只有那双眼睛满浸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楚。“你觉得那儿安全吗?”
水镜月闭上眼,“除非我死……不过我死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十濑不会发现什么吧?”
睁开眼,定定地望了会儿帐顶,她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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